第30章
開春, 各個學校開學的時候,陳知意也背着書包上學去了。
很不好意思,班上大多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 混在其中的陳知意感覺十分的格格不入。
但這只是她個人的感覺,班上的其他人并不這麽覺得。
陳知意穿靴子大衣的時候, 很摩登好看,但實際上她素顏的時候,形容更加偏向初戀臉的那一類, 穿上淺藍色的校服, 就是年級裏最引人注目的那種女孩子。
她到班上的第一天,無事發生。
第二天, 教室窗口時不時有小男生成群走過, 裝作不經意的朝窗戶裏瞄上一眼。
第三天,陳知意和後排的女生換了位置, 換到了窗戶後面的牆角,一眼看去, 很難再從走廊裏看到她。
再到後來有人試圖趴在窗口張望的時候,陳知意在桌上貼了張大字, “學習中, 請勿打擾”。
她是來學校學習的, 請不要拿這些情情愛愛來阻礙她進步, 謝謝。
因為她這樣莫得感情的作派,陳知意在班上女生中的人緣格外好。
“上一期的《保羅穿越記》你們看了嗎?天吶,英國重視商業,控制別國的手段竟也是操控經濟, 上一期中男主保羅說的那段話, 我覺得十分有道理。”
“是葡萄牙國王在北美十三州獨立後, 斷言‘英國将如西班牙、法國一般,因失去了這片殖民地而逐漸衰落’,保羅反駁說‘恰恰相反,這正是第二階段日不落帝國的開始,因為英國正在醞釀一項重大的活動──工業革命’嗎?
“這該是容與先生的觀點,他借着保羅的口說出來的吧!”
“但是容與先生不是‘政治救國’的提出者嗎?他這是在贊同發展工業,實業興邦?”
女孩子們吵了幾句,看到後面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地理題的陳知意,不禁把話題抛給了她,“陳知意你怎麽看,你覺得呢?”
“陳知意你看過《保羅穿越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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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意腦子裏正在換算着經度緯度,被叫到名字後,嘴裏喊了一聲,“北緯三十七度!”
寫完答案,才慢吞吞地回答,“看過。”
豈止看過,她還寫過呢。
“那你覺得容與先生這樣寫,是有什麽深意?”
陳知意想了想,“她可能沒什麽深意,就是随口感嘆了這麽一句。”
“真的嗎?”
一群人圍着她叽叽喳喳,這時候獨自坐在座位上的女孩就顯得無比顯眼。
“這位同學是?”
“周妙妙,她和她未婚夫鬧了矛盾,這幾天都不理人,對了她未婚夫還是隔壁音樂系的才子,好像叫梁什麽。”
周妙妙?這名字怎麽這麽眼熟?還有姓梁?
陳知意白天沒想起,到了晚上半夜醒來的時候,才忽然想起這位周妙妙是誰。
夢裏的陳知意也并不是完全沒有人為她發聲的,只不過這聲音十分微弱且無力。
周妙妙出身并非小門小戶,她母親是蘇州林家的女兒,父親就職于現在的政/府,職位雖不高,但也算是在一個實權部門。
這樣出身的周妙妙,她母親自然早早的就給她定下了未婚夫,正是一位梁姓男子。
但是這位未婚夫,卻是單純的周妙妙噩夢的開始。
梁姓男子和簡容是同一屆的學生,簡容甫一入學,才女之名就傳了出去,一時間風頭無兩,引得無數學子愛慕。
這其中有甘願為她犧牲自我的劉良山,也有着同為才子的周妙妙未婚夫。
這位未婚夫為了簡容,會當衆羞辱周妙妙,再瘋魔了一般,硬逼着家裏和周家退了婚。
周妙妙從小知道和未婚夫訂婚之後,就一顆芳心都寄托在了他身上,陡然遭遇了未婚夫變心退婚,她受不了這打擊,又是十幾歲的年紀,竟一時想不開,差點就自殺死了。
也正是
因為有着這樣一段經歷,所以後面夢裏的陳知意,被鋪天蓋地的罵的時候,她才會站出來支持對方。
一方面是因為同情夢裏陳知意的遭遇,而另一方面,就是對簡容的厭惡了。
能搶了別人未婚夫,又插足別人婚姻的,能是什麽好人?周妙妙不信報紙上寫的,簡容有那麽無辜,也不信報紙上把那位原配罵作“蕩/婦”的那些“事實”。
可是她雖然有心,卻着實太弱小了,直到最後,也沒有改變夢裏陳知意跳江而死的結局。
半夜回想起這些事情,陳知意臉上還帶着噩夢過後的慘白,她為什麽會這麽幹脆的對蕭肅心死?實在是每做一次這個夢,她整個人就像是跟着夢裏的人,又經歷了一遍死亡一般。
窒息而死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更何況這次陳知意做夢,還夢到她死了之後,竟是這個叫周妙妙的小姑娘,給她收了屍。
想到這裏,陳知意心裏不禁對這小姑娘生出了一點親切。
她必是不可能再讓周妙妙如夢中一般,被未婚夫等人欺負的。
打定了主意之後,陳知意才再次睡下,只不過睡前,在想到這個梁姓未婚夫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曾經養的魚塘裏,似乎也有個姓梁的?
這是她跟着白姨一起回她母親老家的時候,無聊時随便養的。
她母親老家族地是在一個鎮子上,可供玩樂的實在不多,陳知意無聊,恰好遇到個弟弟,長相奶狗,還會幾種樂器,一時興起之下,随便養了養。
她記得她離開的時候,對方似乎還頗為不舍,直到她答應對方會給他寫信後,才念念不舍的松開她的手。
至于答應的寫信──女人的嘴,騙人的鬼,陳知意剛開始還會回信,漸漸的有了新的人,就把這件事徹底抛在腦後了。
唔,這個弟弟叫什麽來着?好像是梁池?陳知意曾經設想過,無論簡容對斷腿的劉良山是哪種反應,最後可能都會給她帶來一點麻煩。
且這麻煩,如果樂觀一點,可能還不會小。
現在她這設想應驗了一小半,劉良山的确和簡容之間發生了矛盾。
起因是劉良山和簡容坦白了自己的傷勢。
“事情就是這樣,我的腿,以後可能永遠也好不了了。”
兩人站在學校湖邊的石頭旁,因為沒有走動,劉良山又安裝了假肢,所以看起來他還是正常人的模樣。
但只要一走起來,他的左腿就永遠使不上力,慢了右腿半截,看起來分外的可笑。
剛才兩人一同走過來的時候,簡容就親眼目睹過他的走起來的模樣,此時又聽見了這樣一句話,一時間心緒起伏,竟沒能說出一句話出來。
她這樣怔忪的神色,正好戳中了劉良山的痛腳,劉良山神色黯然,“你這是嫌棄我了嗎?”
“沒有。”簡容也不是尋常人,震驚只在一瞬間,反應過來後,迅速的挂起了平時常做出的姿态,一副大方體貼的樣子。
“真的嗎?”
雖然有着陳知意的勸慰,但真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劉良山還是有些喜不自禁。
竟又被這位陳小姐說着了,簡容學妹這麽善良的一個人,果然不會嫌棄我。
“當然。”
簡容此時已經收起了思緒,又是那副清純如白蓮花的模樣的校園才女,神情間還帶着淡淡的關切和安慰。
實際上簡容也并不很為此事震驚,畢竟受傷殘疾的又不是她師兄蕭肅,她是和劉良山是關系很好的朋友,但也就僅此而已,并未在他身上投入過多的感情。
此時的簡容只想着維持平時善解人意的人設,卻沒想過,這樣的回答,對劉良山這樣一個已經陷入黑暗的人來說,不締于就是那唯一能抓住的一道光。
劉良山被她聞言軟語的安慰,說得心情激蕩之下,感覺自己對她的感情又深了幾分。
“對了,你最近還在和陳姐姐聯系嗎?”話題一轉,簡容忽然問。
劉良山雖沒有明說,但她也看得清他接近陳知意的真正目的,之所以沒阻止,原因有兩點。
一是這件事雖然是劉良山的自作主張,但出發點到底是為了她好,她也很感動對方能為她做到這一步,因此不免難以開口,阻止對方的好意。
二則是因為,簡容自己也沒把這件事當作一件大事,陳知意沒受這引誘最好,如果受了這引誘,豈不是從側面證明了她根本不堪為妻?反正換成是她的話,她能嫁給師兄,就決計不會再看別的男人一眼。
如若陳知意受了這引誘,就正好讓師兄看看她的本性。
劉良山被這問題問得一時語塞──他一開始還想着為心上人排憂解難沒錯,但現在,陳知意已經成了他的心靈導師,他也沒了犧牲自我成全別人的念頭,這讓他對簡容怎麽說?
“還在聯系。”只是已經換了個交往方向。
簡容卻只當他臉上的難色是進展不順利,這她也很能理解,畢竟劉良山腿都斷了,哪個女人搞婚外情也不會考慮他。
只是心頭忽然升起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明明一開始,這陳知意對劉良山的邀約,态度還是頗為積極的。
簡容一時陷入了情緒裏,習慣性的往前走了兩步,湖邊本來就多石頭,劉良山跟着她往前走,他腿腳又不利索,一下子就絆到了腿,向前跌去。
他前面就是簡容,簡容前面就是湖水。
劉良山絆倒的時候,簡容下意識的就避開了他求援的手,跌倒在地的劉良山愕然之下,一點也沒錯過她眼裏逃避同情的神色。
而受他連累的簡容,卻在閃身要向前倒去的時候,被一雙大手拉進了懷裏。
劉良山狼狽倒在地上,眼睜睜的看着別的男人懷裏擁着他的心上人,還當着他的面對心上人噓寒問暖。
“簡小姐沒事吧?”
和一個長得好看的異性,還是一個明确對她有意思的異性,如此近距離的身體接觸,饒是簡容已經心有所屬,臉上還是不禁浮現出一片紅暈。
誰都有虛榮心,尤其是在被一個優秀異性傾慕的時候,簡容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我沒事。”
她當然沒事,有事的是此時還趴在地上的劉良山。
他們郎才女貌四目相對,而他卻跌倒在地眼睜睜看着,當初得知腿斷了的時候,都沒此時更加讓劉良山感到心痛。
劉良山認識這個男人,音樂系的才子梁池,當初和他一起追簡容的人中,就他們幾個風頭最盛。
注意力全放在梁池身上的簡容沒有注意到,劉良山看她的眼神突然變得無比幽深,仿佛被什麽想法所控制着似的。
劉良山确實如陳知意所引導的那樣,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性格裏的自卑和自大,導致他在面對簡容時也無比的矛盾和敏感。
他理智上知道簡容連健康時候的自己都不喜歡,更加不可能喜歡殘廢了的自己,但感情上又被陳知意種下了一顆種子,萬一呢?
因此簡容稍微待他有什麽疏忽的地方,都會觸動他那根敏感的神經,等他情緒到了臨界點,那就是潘多拉的魔盒真正被打開的一天。
梁池也沒有關注劉良山,他的眼裏只有簡容。
或者說,眼裏只有簡容那張臉。
“沒事就好。”梁池除了一開始伸手拉住人之外,後面就立馬放開了她的手,且還後退一步,和簡容保持了距離。
從簡容入學看到她開始,梁池就覺得她有些角度,特別像當初在小鎮上抛棄他的姐姐。
雖然性格行事上,兩人都截然不同,但梁池每每看着這張臉,還是會忍不住接近對方。
可她一旦笑起來,這感覺就不像了。
因此簡容對他禮貌微笑道謝的時候,梁池忍不住開口說了句:“你別笑。”
笑起來就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