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吵架的時候最怕的, 不是對方巧舌如簧,而是對方根本就不接招,不和你吵。
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蕭肅在客廳走了幾圈後,憋悶得整晚都沒睡着。
這時候的人哪裏見識過冷暴力pua的手段, 輾轉難眠之餘, 蕭肅想到陳知意理直氣壯不耐煩的态度, 後半夜越想越覺得, 按照陳知意的性子, 也不像是和那幾人有瓜葛的。
他實在不應該這樣指責她。
和她相反,陳知意卻是一夜無夢, 起來後只感覺神清氣爽。
就連天也格外的藍。
昨晚聚會回來得比較遲, 她如今時間又自由,因此小小的晚起了一會兒, 就當作是對自己的獎勵。
畢竟她昨晚收獲不小, 女主的崛起之路又被她斬斷了一條,這段時間的忙碌都是有回報的, 她如今的贏面已經是越來越大了。
“張嫂, 今天早上吃什麽?”
陳知意掀開桌布看了看,桌上擺着一鍋小米粥,熬得香濃濃的,揭開蓋子之後還冒着白色的熱氣, 并一碟圓滾滾的鹹鴨蛋, 三兩樣随便撿的小菜。
張嫂正在收拾廚房,見狀忙出來, “我先把這鴨蛋給太太切開。”
說完就端着鴨蛋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 鴨蛋就被切成了兩半,黃澄澄發紅的蛋黃映襯着雪白的蛋白,中間還滋滋的冒着鴨油,讓人看着就有食欲。
“這鴨蛋不錯。”陳知意贊了一句。
“哎喲,這可是高郵那邊的好鴨蛋,早市那邊,排了老大的隊才買到的!”
張嫂心裏高興主家稱贊她,再加上陳知意待人一向很和善,此時難免就多說了幾句,“太太啊,不是我多嘴,這女人一輩子,還是得靠男人。”
看陳知意仍舊端着鴨蛋吃得噴香,她才繼續開口,“你又何苦這麽和先生擰着呢?夫妻之間過日子都是磕磕碰碰的,想要長長久久,還是得雙方有一方能低頭,先生是個文化人,每天在外面辛苦,回了家還冷冷清清的,時間久了,他心裏能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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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觀着這些日子這對夫妻的相處,知道這是出了問題,因為陳知意待她好,心裏不免就為她有些着急,早就想找個機會?勸勸她了。
這些都是她活了大半輩子的生活經驗,這世道,家裏沒個男人,那日子真是誰都能來踩一腳。
陳知意心領她的好意,知道她确實是真情實感的為她出謀劃策。
這世道就是如此,如今舊朝剛滅,雖說風氣漸開,但上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又哪裏是這短短幾十年就能改變的?
甚至在幾十年建國後,都還得靠着喊“婦女也能頂半邊天”的口號,來提高女人的地位。
國內的第一例離婚的案子,都才發生在幾年前呢!在這之前,男女之間想分開,還是“和離”“休書”那老一套。
此時陳知意如果說出自己打的是離婚的主意,張嫂怕是更會拼命勸阻吧?
當前環境下,周圍人的普遍想法就是如此,意識到這一點,陳知意幹脆化郁悶為動力,将精力盡數都用到了現在連載的小說《保羅穿越記》中。
連載了一個多月之後,《保羅》的劇情已經進入到了第一個大高潮。
此時的保羅,已經從一開始穿過去的赤貧階層,一躍進入了小有閑錢的中産階級。
相比較穿越之前的普通公司職員,此時保羅的生活質量已經提高了一大截,但或許人都是這樣,一山還望一山高,在邁入中産階級後,保羅并不滿足與此,他對金錢産生了更加強大的欲望。
“上天既然給了我這麽大的恩賜,讓我回到這一百年前,難道僅僅是為了讓我作為一個普通人過活嗎?”
他相信這神賜一般的恩遇既然降臨在了他身上,那就注定了他未來的不平凡,因此保羅決定賭上全部
的身家,幹一筆大的。
保羅分析過目前的局勢,如今對他來說有着一個絕佳的攫取財富的機會,如果成功,他能收獲的将會是上次北美走私的十倍、甚至百倍!
機會仍舊在北美這片土地上,如今因為帝國對法蘭西作戰的勝利,自覺“再沒有威脅”的北美佬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謀求脫離帝國了。
外界因為帝國四次對外戰争,四次都取得了勝利的威名,沒有一個人看好這次的北美獨立戰争。
但保羅卻知道,這次戰争,是出乎意料的,以北美十三個州的獨立告終,甚至如今這區區的十三個州,百年之後,還會成長為連帝國都不敢小觑的美國!
能夠提前預知一場離他如此近的戰争的結果,這将是多大的一筆財富!
“這将是一場豪賭,但風險向來與機遇并存,保羅決定拼一把,他首先聯系了之前走私的船長......”
陳知意寫到這裏,發覺脖子實在酸得厲害,起身揉了揉後,決定先把這幾天寫下的稿子寄到報社,正好還可以趁機活動一下身體。
到了郵局之後,陳知意才看到有一封昨天寄來的信,寄信人那一欄寫的是劉良山。
劉良山?嗯?因為太久沒見,而且剛剛才用腦過度的緣故,陳知意一時竟沒想起來這是哪號人物。
反應過來後──陳知意真是希望自己沒反應過來,先前這人給他寄的那首詩,真的是要把她的眼睛給辣掉了!
陳知意自诩是一個心性頗為堅強的人,但縱使她再堅強,當初在看到那聲“寶”的時候,也恨不得雙目能當場瞎過去。
如果她做錯了什麽,請盡管用法律來懲罰她,搞這種油裏油氣的手段,大可不必!
此時拿着手裏的這封信,陳知意真是想拆開又不敢拆開。
想是因為她在劉良山那兒,埋下的種子已經差不多了,她實在很想觀察一下這個原劇情中的情聖,如今成了何種模樣。
而不想的原因就很直觀了,她是真的被油怕了
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後,陳知意才?表情嚴肅的拆開了這封信。
”陳小姐芳鑒......”
一目十行的看完後,陳知意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還好,只是匆匆表達了對她的想念後,請她到醫院一敘。
這封信劉良山寫得十分潦草,陳知意耐着性子分析,寫信之人在動筆的時候,心情必定十分郁燥。
再看前半段,說是對她的想念,但用詞鋪墊都極為敷衍,怕也只是随意拿的一些客套話來搪塞。
而後半段請她見面才是重點,甚至還有點迫不及待,仿佛有什麽情緒急需她來排解。
陳知意心裏不禁有些疑惑,短短小半個月沒見,劉良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明明上次見面的時候,她還只不過是被打斷了一條腿在醫院治療,看他當時的精神狀态,傷勢應該挺樂觀的啊。
反正約的地點是醫院病房,大庭廣衆之下,量他也不敢做什麽。
陳知意幹脆不猜了,提筆當即回了他一封信,告知對方自己不日就來探望他。陳知意猜得不錯,劉良山這邊的确是發生了變故。
一開始在胡同口被打斷腿的時候,劉良山只當是自己倒黴,莫名其妙被打不說,還被連累得大過年的說不定也要住院。
但也僅此而已了,被打雖然倒黴,但傷養好了這事兒就翻篇了。
他是完全沒想過這?傷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的,他一個前途無量的大學生,怎麽可能成為一個殘廢?
因此即使傷勢逐漸好轉,他卻仍舊感覺左腿使不上力的時候,他也毫不懷疑的聽信了劉母等
人的搪塞,信了是因為他這條腿傷勢比較?重。
直到和他關系一向不好的姨娘生的弟弟,有天來病房的時候,仿佛不經意的目露同情感嘆了一句,”哥,既然你這腿以後都殘了,那你還能不能去燕京大學上學啊?”
你這腿以後都殘了
劉良山當時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了兩秒之後,才不敢置信的質問,“你說的是什麽意思?誰殘了?”
他厲聲質問,他弟弟卻仿佛才想到自己說漏了嘴似的,緊閉上嘴巴半點都不開口。
他這樣的表現,反倒讓劉良山心裏更加狐疑。
自己的腿當然是自己最能知道是什麽感覺,他本來就覺得自己這傷勢不太對,住院也太久了,實在不像是父母口中的小傷。
等再去質問父母,得到劉母支支吾吾,就是不給個肯定回複的反應後,心更是一下子涼了半截。
劉良山跌倒在病床上,不明白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他怎麽就殘了呢?
他出身優越,一表人才,還是燕京大學的大學生,怎麽可能說殘廢就殘廢!
尤其是在他剛下定決心要開始追求心上人的當下!
輾轉反側幾宿後,劉良山想到了陳知意,她平時說的話就常能寬慰到自己,此情此景,不如請她來開解一下自己。陳知意萬萬想不到,這年頭,居然還有上趕着來被忽悠的。
她到了醫院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劉母此時正待在劉良山的病房裏,苦口婆心的勸他多吃點水果。
劉良山整個人跟沒了魂兒似的,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媽,我說了,我不想吃!”
這母子倆長相頗為相似,都是容長臉小挑眉,此時一模一樣的愁着一張臉,陳知意進門一看到,差點就沒忍住笑了出現。
笑出來多不好啊,顯得自己多不善良。
因為劉良山目前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所以首先發現陳知意的是劉母。
一看到打扮光鮮的陳知意,劉母就是眼前一亮。
“良山,你的同學來看你了。”
陳知意今天穿的是一件高領毛衣,下面搭的是一條姜黃色的長裙,裙子的裙邊恰好比外面套的大衣多出一截,走起來搖曳在小腿的位置,看起來頗為時髦。
再加上她長相清麗,看形容就像是哪家的小姐,絕不會是什麽不正經的人,所以劉母才會這樣猜測。
如今兒子成了個殘廢,學業不學業的都還是小問題,最讓劉母心煩的,還是兒子的娶妻問題。
哪個體面的人家,會把女兒嫁給一個殘廢?所以看到打扮光鮮的陳知意時,她才會那麽殷勤。
陳知意雖沒猜到這家人打的是這個主意,但卻明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且劉母的面相看着就不像個好相處的。
因此笑意盈盈的就四兩撥千斤了過去,“伯母可別叫我什麽小姐,家夫姓蕭,我也不是劉先生的同學。”
“對不住,實在是蕭夫人看起來太年輕了,不像個結了婚的。”
到底劉家如今是生意場上的人,劉母面有讪讪,幾句就把場面給圓了過去。
但對陳知意卻沒一開始那麽熱情了。
到底是已經結婚了,劉母在心頭盤算了幾戶人家,最後發現,還是誰都不如那位簡家的小姐好。
劉母出去後,陳知意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關切的看向劉良山,“你最近感覺怎麽樣?我看你信裏寫的,仿佛是有什麽急事?”
本來在陳知意沒來之前,劉良山打的主意是向她吐吐苦水,此時在陳知意刻意的引導下,劉良山心裏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陳知意當成
了一個可以信任求助的人。
他渾然忘了自己一開始之所以接近陳知意的意圖,那時候他可是想着引誘對方,犧牲自己為心上人的愛情鋪路的。
不過,他忘了,陳知意可沒忘。
看他說得支支吾吾的,陳知意再接再厲,“怎麽,是有什麽不方便說的難處嗎?劉先生不想說,就不說好了。”
聽她說得溫柔,劉良山羞于提起自己斷腿的情緒,也因此淡了幾分,但開口仍舊十分艱難,“陳小姐有所不知,我這條腿,聽醫生提起,怕是廢了。”
“怎麽會這樣?”陳知意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是真的驚訝,她還什麽都沒做,這腿怎麽就斷了呢?
斷得好!
劉良山神情黯然,“事實确是如此。”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成為一個殘廢啊,“不瞞陳小姐,劉某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廢人。”
陳知意對他這般的意志消沉,搖頭目露不贊同,“腿斷了又如何,劉先生應當振作起來。”
“現在也就陳小姐會這樣寬慰我了。”
劉良山想到簡容,他如今還沒敢告訴她這個噩耗,生怕看到心上人眼裏的嫌惡。
“怎麽會?任何一個心底善良的小姐,都不會吝啬在這時候給劉先生一點關切。”
“真的嗎?”劉良山面露希冀。
他腿斷了這件事,是不可能瞞着簡容一輩子的,除非他就此不再和簡容見面。
然而這又讓他怎麽舍得?
因此得到陳知意的一點鼓勵之後,心頭不禁就燃起了一點希望。
“當然!”陳知意回答得斬釘截鐵。
她當然能猜到劉良山心裏所想,他連當面給自己說出腿斷這個事實,尚且都會猶豫,更何況是在簡容面前?
而兩人平常交往中,多談及的就是感情問題,再結合那封信裏的急迫,不難想到他心裏擔憂的,正是簡容得知此事的反應。
給劉良山吃了一個定心丸之後,陳知意才不緊不慢的開口,“劉先生只是一時陷入了低谷,論起來仍舊比大多數人強得多,很不必妄自菲薄。”
她可不能讓他生了卑怯之心,自覺殘疾了配不上簡容,重新又縮回原本不求回報的舔狗狀态。
劉良山苦笑一聲,雖覺得陳知意這話言不符實,但因為實在悅耳,所以也沒反駁對方。
況且,他心裏存了個念頭,陳知意都會這樣認為,那從來都如蓮花一般善良高潔的簡容呢?
陳知意很了解劉良山性格裏的自大,他如今不過是因為驟然遭遇了打擊,所以才一時不振,恢複起來很快。
冷眼看着,她又放低嗓音多說了幾句。
“腿斷了真的不算什麽?”劉良山喃喃出聲。
“是呀。”陳知意的話甜蜜得就像罂/粟。
這種不振恢複起來的确快,但也很可能誘導人走向另一個極端,既自卑又自大。
想到這裏,陳知意不禁又給簡容挖了一個坑,不知道她得知此事後,會是什麽反應呢?
如果是正面的,諸如安慰不介意劉良山的腿斷了,那劉良山對她的感情必定會加深。
一份殘疾的,已經被勾起占有欲的、永不會被滿足的感情,啧啧,真不知道到了極點後會是什麽模樣?
而如果是反面的,諸如疏遠嫌惡對方,那就更妙了。
陳知意很少這麽不遺餘力的算計人,如果可以,她更喜歡把精力都放在一切正面而美好的事物上。
可誰叫這些陰間玩意兒偏偏要找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