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果說《保羅穿越記》小火一把後, 對此最高興的除了陳知意這個作者之外,還有誰的話,那肯定是《燕京日報》負責她的編輯丁思。
丁思是《燕京日報》的老牌編輯之一,曾經發掘出過許多新人作者, 也正是因為他在報社裏工作了多年, 所以才能極力給容與這個新人, 争取到千字五塊的最高待遇。
當初他首次看到容與的《說張三》時,心裏就有預感此人将來的成就必定不只如此,當機立斷就決定付出極大的誠意, 也要簽下這個作者。
這其實是很沒有規律的,畢竟容與才發表了一篇小說,但在這個行業做久了, 丁思看人自有一套眼光, 在他看來, 容與就是一匹千裏馬。
他是真的看好容與這個作者, 也是真的在不遺餘力的捧容與的新作。
這篇《保羅穿越記》剛被寄到報社的時候, 其實評價十分的兩極分化。
一部分人以丁思為首,極力主張騰出大量位置, 重點捧這本小說;而另一部分人卻十分不看好《保羅》的前程,認為它“步子跨得太大, 過于荒誕”, 以及“寫的不是本土的故事, 恐怕會在當下市場下遭遇水土不服”。
這反對的人中, 尤其以和丁思素來不對付的, 另一個老牌編輯秦周文為甚。
秦周文和丁思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 兩人從進入報社開始就不對付, 大大小小的摩擦積累到現在, 已經發展成為了一個極力支持的,另一個必定會百倍反對的地步。
《保羅穿越記》才寄到報社的時候,秦周文就對它十分的不感冒,無他,只因為負責這本小說的編輯是丁思。
一開始,《保羅》也确實像他所預料的那樣,遭遇了市場的冷待,甫一發表,便如同石沉大海般,冷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甚至還有讀者寄信來表達不滿,質問道,“為何不繼續連載春秋筆法先生的武俠小說,而非要安排如此怪模怪樣的奇聞怪談”,繼而還引申出“《保羅》是否有什麽內幕”之類的諷刺猜測。
那幾天是秦周文最得意的幾天,每天到報社後,他都要快活的就“內幕”這一詞彙,發表一番自己的高談闊論。
然而他的快樂并沒有持續多久,周三清晨,丁思一掃前幾天的沉悶寡言,興高采烈的走進了報社。
秦周文看見他後,又故技重施的走到他面前,陰陽怪氣了一番。
他本以為這次丁思肯定也會像之前的幾次一般,面對他的嘲諷一言不發,畢竟做他們這一行的都很明白,說什麽都是虛的,一切都要拿手下作者的成績說話,《保羅》遭遇滑鐵盧已經是不争的事實,量他丁思也沒那個底氣在此時和他争論。
但和往日不同,這次丁思的腰挺得很直,只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哦?什麽內幕?我怎麽沒聽說過?”
Advertisement
“或許丁兄回去翻翻讀者來信,就知道內幕這詞是何解釋了。”
說實話,他其實更希望丁思能和他争論起來,反正也不是他手底下的作者不争氣!
《保羅》所積累下來的口碑發展得是十分緩慢的,其實在《保羅》發表到如今,他們報社的報紙銷量一直在緩慢的呈上升趨勢,但因為秦周文認定了這篇小說沒前途,所以從未仔細關注過它的後續發展。
而小報上有關《保羅》的評文,如今才剛剛發表在這個早晨,秦周文因為大意,此時也并沒有收到有關的消息。
他正等着丁思顏面掃光,眉間已經帶上了一抹得意,然而卻見到丁思眉頭一挑,語氣仍舊不緊不慢:
“讀者來信我倒是懶得去翻,倒是今天早晨山石先生的這篇評文,十分的有看頭。”
山石先生是他們圈內出名的評文大家,尤其以眼光毒辣著稱,但凡是引起了他興趣的好文,最後都無一例外的,能在市場上取得不俗的成績。
山石先生竟又出手寫了評文?
秦周文正面露疑惑,卻見到丁思施施然的擡腿走過,經過他辦公桌的時候,還十分貼心的将一份報紙,放在了他的桌上。
報紙最顯眼的板塊,赫然正刊登着山石先生的最新大作──《評〈保羅穿越記〉》!
仔細一看,再愕然發現,山石先生竟在這篇評文中,對那本怪文極力誇獎,竟贊它“或将開創一個全新的小說類型”!丁思今天早晨可以說,是十分的揚眉吐氣。
《保羅穿越記》初期的市場反響不好,他心裏其實也是承受着極大壓力的。
雖然他本人以做編輯十多年的經驗來說,《保羅》這本書絕對有着火的潛質,但萬一呢?萬一他判斷失誤了呢?
市場反應千變萬化,沒有真正取得成績
之前,任何人都不敢百分百保證會發生什麽。
但幸好,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了,想到剛才秦周文那張臉上精彩的神色,丁思就忍不住要大笑幾聲。
古有伯樂相馬,今有他丁思慧眼識珠,還好當初他力排衆議簽下了容與!
可以預感的,在今天山石先生的這篇評文後,《保羅》必定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起來,丁思沉住氣,開始有條不紊的做後續的刊登安排。
如今報社極有可能加大《保羅》的排版量,而容與目前交給自己的稿子,卻只剩下了五萬多字,根本不夠多少期,想到這裏,丁思不免憂慮起來,生怕新人作者不懂連續更新的重要性,導致最後開了天窗。
而且他也有點想知道之後的劇情發展。
思慮再三後,丁思決定向容與去信一封,催一催他努力寫作。
容與的收信地址在燕京,其實更好的辦法是親自到作者家去催更,但直到如今,他都還沒見過容與本人,只在打錢的時候知道是一位陳姓作者。
也不知這位屢屢寫出奇書的陳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他對西方事務極為娴熟,且常有一些精辟犀利的觀點看法,這些看法,均是非知識儲備量達到一個程度,否則是決計發不出來的,從這點來看,陳先生應是位留過洋的博學之士吧?
這收信地址在燕京大學附近,說不定這位先生現今,就正就職于這所大學?丁思萬萬想不到,他眼中博學多才的容與先生,會是文學圈子裏流傳甚廣的,“阻礙”了蕭大才子和他師妹相戀的那位大字不識的糟糠原配。
此時的陳知意正對着這封言辭懇切的催稿信,感到十分的頭禿。
她一天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花在了寫文上,日日勤耕不辍,為什麽讀者朋友們還是不滿足?
把信放在了桌子角落裏,陳知意裝作沒有這件事的樣子,翻看昨天收到的林路留寄來的信。
林路留信裏一口應下了帶她去座談會的事情,并且十分輕描淡寫的表示,當天會來的法國文學家阿倫先生,他在國外時和對方頗有幾分交情,如果陳知意願意的話,他可以為兩人引薦一番。
同一時間,蕭肅和簡容也正說起了這次座談會。
簡容的語氣十分苦惱,“師兄,這次座談會邀請了不少前輩,這麽多人,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和阿倫先生說上幾句話。”
蕭肅想了想安慰她,“你在寫作上很有靈氣,且又研讀了不少這位先生的作品,不用對此太過擔心。”
“如果我上次的那篇《春雨》能寫得再好點就好了,這樣到了阿倫先生面前,也能有底氣一點。”
簡容是真的很可惜,明明在《春雨》發表之前,她還曾有過一股強烈的預感,這篇文一定會給她帶來點什麽。
但最後卻不過都是一場空,《春雨》的出現和沉寂都來得太快,就像是一場虎頭蛇尾的笑話。
蕭肅是知道她這篇“處女作“的,出于關心,他還曾仔細關注過這篇作品前後的發展,分析過它最終銷聲匿跡的原因。
最終得出了一個結果,”你這篇小說其實寫得并不差,只不過是時運不濟,正好撞上了《說張三》的發表,小容你實在不必因此氣餒。”
這是他的真心話,以簡容的年紀來說,能寫出《春雨》這樣的文章,已經算是同齡人中拔尖的存在了。
按照正常的發展,有簡家在背後造勢,《春雨》實在是不該如現在一般寂寂無名的。
但誰叫它遇上了《說張三》呢?遇上了這篇很有可能會在青史上留名的小說。
《說張三》的光芒之下,同時段的其他文章都得退避三舍,更別說是和它同一刊物,就排在它隔壁的《春雨》了。
“也不知道這個容與是哪位先生?”簡容其實也覺得,這次實在是自己太過倒黴,偏偏和《說張三》撞在了一起。
按照她的想法,這位容與先生的思想極為高深,行文間沒有一絲脂粉氣,應該是一位三四十歲的男性學究吧?
這樣說來的話,她敗給了對方,倒也不算是太過丢臉。
被她這麽一說,蕭肅心裏也對這位先生起了一絲好奇。
《說張三》他仔細研讀過數遍,甚至還親自下場為它搖旗吶喊過,此文語言富含深意,常讀常新,很多地方竟都能品出對當下時勢的隐喻,實在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
他心內對對方敬佩居多,不禁感嘆了一句,“如果有機會,我定要認識一下這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