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跟我走 (8)
趙小姐,趴下!”
直到這聲音的響起,蕭瑟瑟才吃驚的看見,離祭臺最近的玉傾雲沖了上去。
“已經禮畢了,趙小姐,快趴下!”
他的介入,讓玉忘言捏了把汗,眉頭緊鎖。
而那道閃電卻不知為何,速度慢了下來。
趙訪煙一怔,連忙朝着玉傾雲跑去。
“訪煙!”
“老四!”
趙家人和天英帝等人的聲音,雜亂在一起。
依舊有閃電劈下,在趙訪煙的周圍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刺眼的白光讓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眼前玉傾雲離她越來越近。
忽然,一道閃電正正擊中了趙訪煙。所有人為之倒抽涼氣,眼看着銀芒落在她的衣服上。
趙訪煙驚叫出聲,感覺到袖子上傳來一陣逼人的熱浪,那熱度仿佛能将她的手臂都燒化。刺眼的白光和耳邊刺啦刺啦的聲音,令她在這一瞬與外界隔絕了。
她看不見玉傾雲,只能在白光下睜不開眼。
祭臺下的呼聲,也都被刺啦刺啦的聲音遮住。趙訪煙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瞬間,心情竟然平靜的令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大家都死了,最後一個是她對嗎?
那麽,她便也來了!
Advertisement
“趙小姐!”
玉傾雲的聲音,忽然在近前響起。
趙訪煙睜開了眼睛,這剎那眼底的神色是怔愕的,許久都沒有改變。
她怔愕的看着眼前的玉傾雲,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沒有死,就被玉傾雲揪住袖口,跑了起來。
“四殿下……”趙訪煙喚道。
她看見祭臺下有衛隊沖了上來,還有瑾王和六殿下,他們應該是來接應四殿下的。
可他們不知道危險嗎?
已經有那麽多人死在閃電之下了!
她下意識的望向周圍,這才發現,就在她剛剛怔愕的時間段裏,那些晴天霹靂沒有了。現在的祭臺和平時一樣的平靜,除了一具具屍體倒在她的身後,再沒有其他任何的不對勁。
趙訪煙緊咬下唇,看向自己被閃電擊打到的那只手。袖子被燒掉了大半,她的手臂都露在外面,索性手臂并沒有被燒傷。
她竟然活下來了。
她應該慶幸嗎?慶幸只有她一人完好無損?
“訪煙啊!”趙皇後的聲音傳來。
趙訪煙怔愕的走下祭臺,就被趙皇後給抱住了。趙皇後心有餘悸,不斷撫着她的後背,哭着道:“還好你沒事!姑母真要被吓暈了!”
“姑母,訪煙沒事。”趙訪煙試着張了張嘴,終于如願以償的說出話來。
只是這語調太過平靜,聽在玉傾雲的耳中,他皺了皺眉,眼裏閃過些異光。
“表妹,還好你命大啊!”玉傾揚湊了過來。
再接着是趙左丞相和不少湖陽趙氏的人。
不管怎麽說,趙訪煙也是他們家的人,何況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沒有合适的趙氏女去給玉傾揚當太子妃了。眼下趙家人是打心眼的謝天謝地,可蕭瑟瑟卻沒有看趙訪煙,而是回過頭,朝着浔陽王妃的方向看過去。
浔陽王妃竟不見了。
只有浔陽王還在那裏,抱肘立于原地,一雙藍色的眼眸裏冷氣逼人,直直的看入蕭瑟瑟的眼。
她一時膽寒,連忙收回了目光,心中對浔陽王妃的懷疑又多了幾分。
不遠處,那個瘋了的女贊禮還在打滾耍潑,又哭又笑的跑路。一群侍衛只得用蠻力阻止她,而她的爹娘則拽着她的兩手,嘆氣哭喊。
整個祭祀團損失慘重,樂工們也無一生還。
誰也不曾料想,一刻鐘前他們還帶着對和平的向往,笑着走上祭臺;而不過一刻鐘後,這四十九個人,只走下來兩個,其中一個也瘋了。
這日發生的慘劇,在許多年後,還被大堯國人談之色變,猶如一個久久不能散去的魔咒。
後人在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說,或許後來玉氏皇族發生的那場重大的傾覆,也和這次的事件有關。
辰時左右,祭臺上的屍體都被清理下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刻都被一樣的白布罩住,列放在靈宮中,以待頭七之後以隆重的喪禮厚葬。
靈宮外,玉魄心神不寧的被送了回去。
趙訪煙在靈宮裏,蕭瑟瑟沒有進去,而是随着天英帝和幾位皇子在一處。
出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大堯究竟是哪裏惹怒了神靈,亦或是哪裏對不住玉氏的列祖列宗?為什麽就不肯保佑大堯與北魏的和平?
這事要是傳到北魏去,兩國的和平會受到嚴重的威脅啊。
“瑟瑟。”玉忘言忽然喚了聲。
蕭瑟瑟看出他有話要說,便悄然跟着他往遠處走了些,小聲說:“忘言,你是不是有什麽看法?”
玉忘言沉沉道:“瑟瑟,你在帝宮等我片刻,我有件事要辦。”
“出了什麽事?”蕭瑟瑟下意識的覺得,玉忘言似乎對這場匪夷所思的事情知道些什麽。
“瑟瑟,等我片刻,稍後回來接你。”玉忘言沒有解釋,而是撫了撫蕭瑟瑟的手,便抽身離去了。
他走得疾,這樣的反應讓蕭瑟瑟更加在心裏确定,忘言一定是知道什麽。
既然他不說,那她也不問,靜靜的等待着,總有一天她什麽都會知道的。
靈宮內,堆放整體的屍體之間,繡鞋踏過的輕微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宮婢和內侍都已經退出去了,敞開的殿門外,正是一輪高高升起的紅日,趙訪煙站在殿內,逆光形成的影,落在蒙着白布的屍體上。
她蹲下,掀開了白布。
白布下躺着的姑娘,與她再熟識不過,也正是這姑娘在祭祀之前鼓足勇氣說:訪煙姐姐,我支持你,因為我和你信仰的東西是一樣的!
原以為這條冰冷孤寂的路上,終于有了一個同行者,可她卻像是昙花一樣,轉瞬即逝。
她死了。
師父死了。
朝夕相處的朋友們,再也不會動,不會說話。
小茵也瘋了。
而自己還要繼續走下去,在趙氏的枷鎖裏,像個困獸一般無用的掙紮。
趙訪煙慘笑着,合上了白布,虛浮的腳步走着、走着,走到了靈宮最深處的角落。這一刻,再也忍不住的淚水淌落下來,那些驚恐的、悲痛的情緒,如火山一樣爆發了。
“小茵!師父!”趙訪煙凄厲的哭着。
從祭臺上走下來時,她就已經撐不住了,卻仍是支撐到現在,才終于在這沒人的角落裏一個人哭泣。
習慣了倔強和不屈,習慣了在人前笑在人後哭的她,頭一次知道,眼淚是這樣難以控制的東西,染花了她的視野,那樣的肆意,每一滴,都是從心口流下的怆然。
“訪煙不會輸……訪煙還要讓師父的遺志繼承下去……”她對着牆角,嗚咽着告訴自己。
可是淚水就是不停歇,痛!痛心剜骨!痛連着四肢百骸!痛得她竟無力再維持站的姿勢,沿着牆面滑坐在地上,看着滿地滴落的淚水,哭得肝腸寸斷。
忽然間,一只手搭在了趙訪煙的肩上。
她一怔,回頭看去,沒想到竟看見玉傾雲微微皺起的眉頭。
鮮少見他浮現這樣的神情,可是殿外的日光太亮,她在逆光中,看不清玉傾雲眼底的色澤,只能聽見他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嘆息。
“趙小姐,逝者已矣,是不會再回來了。在有荷村的時候,是你告訴我,死去的人會化作星子,在另一個世界過着安寧的日子。”
“四殿下……”趙訪煙急忙擡起袖子,擦拭淚水。
玉傾雲低身跪了下來,和藹道:“父皇他們還在靈宮外不遠處,在下離這裏近,聽見你的哭聲就進來看看。剛才在祭臺上,你能撐下來,也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氣。要是換作在下,大概會和那名贊禮一樣精神失常吧。”
“多謝四殿下的勸慰。”趙訪煙迅速的把眼淚都抹幹淨,“訪煙沒事。”
“趙小姐,不要太勉強自己。”玉傾雲勸道。
“訪煙沒有勉強自己,沒有……”她說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堅強的百折不撓。
可是,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堅強,眼淚不聽使喚的再度流出,而當她嘗試着去控制眼淚的時候,反倒哭得更加悲痛。
“四殿下,對不起,訪煙失态了……”悲痛的哭着,十指在地上摳過,骨節因用力而鮮明的凸起。
“訪煙終究是比不得那位蕭三小姐,比不得她的剛烈,也做不到那樣堅強……”
“趙小姐……”玉傾雲的眼中,也染上了與她一樣的悲痛。
她的心情,他完全能夠感同身受。就像是在有荷村,那些轉瞬即逝的一張張面孔,那樣的慘劇他也曾體會過。而他更加的明白,趙訪煙所承受的比他還要多。她經歷了祭臺上的驚魂,頂着莫大的恐懼和悲痛完成了這場祭祀,又親手裝殓了她的師父朋友……直到現在,她才有一個人悲傷的時間。
她是不是一直都這樣,把笑容和鼓舞留給別人,而把悲傷的淚水留給自己?
“趙小姐……”玉傾雲的唇角揚起一道苦笑。
他貼近了她,輕聲慰道:“如果你不習慣在外人面前哭,可以把在下當成是聾子瞎子。還有,請不要太過勉強……在下的肩膀借你。”
☆、孤男寡女
趙訪煙的哭聲頓住,透過淚眼,她詫異的目光落在玉傾雲臉上。
他的神色雖然悲痛,但即便是逆着光,她還是看見他瞳底那無懈可擊的溫和,甚至還帶着同情。
趙訪煙哭着慘笑:“四殿下不必同情我,讓我哭一會兒就好了,我不需要別人的可憐。”
玉傾雲一怔,道:“是在下失禮了。頭一次看見趙小姐哭得這樣傷心,而在你身上發生的事,又讓我想到有荷村死去的人,所以更能體會你的心情。”
“多謝四殿下,訪煙真的沒事……”
趙訪煙偏過頭去,聲音再度化作哽咽:“哭過了,才有力氣走下去……”
玉傾雲不禁嘆了口氣,慰道:“也罷,在下去遠一點的地方。趙小姐,你要是有需要了,可以喊我。”
“多謝四殿下關心……”
玉傾雲搖搖頭,明知道倔強如她不願被人可憐,可他還是同情她,只因為他曾有着相似的遭遇。
站起身來,準備離得遠一點的,可就在這時,殿門口傳來了腳步聲,随之響起的還有趙皇後的呵斥。
“訪煙,你怎麽還不出來,還想要在這地方過夜嗎!”
趙皇後走了進來,華麗的正紅色繡金絲鳳馬面裙,在逆光下呈現黃昏的顏色。
她旁邊還跟着玉傾揚,當見到玉傾雲和趙訪煙挨得很近,玉傾揚臉上優雅的笑容頓時碎了。
“四弟,你、你在這裏幹什麽?你怎麽單獨跟本宮的表妹在一起?”
玉傾雲起身行禮,“見過母後與太子。”
趙皇後斂眸看着仍跪在牆角、背對着她的趙訪煙,驀然狠戾道:“趙訪煙!姑母都來了,你還蹲在那裏做什麽!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啓禀母後,趙小姐是因為太過傷心,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玉傾雲回道。
趙皇後的杏眼眯成了兩條線,目光在玉傾雲的臉上來回的梭巡,冷聲斥道:“那四殿下你呢?剛才本宮和太子進殿時,兩雙眼睛都看得分明,你和訪煙孤男寡女縮在這牆角,你還知不知道要避嫌!”
趙訪煙身子一僵,即刻站了起來,轉身即道:“姑母,是訪煙心中悲痛,四殿下見了便來詢問,還請姑母不要含血噴人。”
“放肆!”趙皇後眼中的光芒頓時變得狠戾無比,拈着帕子的手指,掐住了帕子上的錦雞繡花,幾條繡線從指甲縫裏游過。
“我趙氏一門怎麽出了你這麽個不成器的東西!身為準太子妃連點基本的自覺都沒有,還跟夫君的兄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要給人逮着機會诋毀我湖陽趙氏的家風嗎!”
趙訪煙咬着嘴唇,倔強的別過目光。
玉傾雲再施禮,和顏悅色的眼中,深處已經變冷了,“母後誤會了,趙小姐劫後餘生,情緒激動是人之常情。兒臣正好進來看看死者,見到了趙小姐萬分悲痛的情形,自然應該安慰。兒臣還覺得,母後和太子三哥身為趙小姐的姑母與表兄,更應該給予趙小姐精神上的安撫。”
“四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玉傾揚郁悶的說:“你在怪本宮沒有把表妹放在心上嗎?”
玉傾雲笑着答:“臣弟的意思,三哥應該很明了的。”
“四弟,你!”玉傾揚瞪大了眼睛。
“你們這是在吵什麽!”
天英帝的吼聲從殿門口突然傳來。
上一刻玉傾揚還是沖動的要發作的狀态,這一刻就像是洩氣的鼙鼓,郁悶的瞪了玉傾雲兩眼,接着便轉身給天英帝行了禮,臉上挂起了如西風碧樹般優雅的笑容。
“兒臣參見父皇。”他拱手。
“臣妾見過皇上。”趙皇後也行了禮。
天英帝顯然是聽見了靈宮裏的吵鬧,本就因為天譴的事情而覺得煩,現下更是整張臉都呈現黑沉的顏色,沒好氣道:“怎麽回事,這都是在吵什麽!”
趙皇後道:“回禀陛下,剛剛臣妾和太子一起進來瞧瞧訪煙,卻看見她被四殿下欺在牆角。”
随天英帝一起進來的蕭瑟瑟還有其他幾位殿下,聽了這話,都臉色微變,将探尋的視線投向玉傾雲。玉氏家族的人誰不知道趙訪煙已經被內定為太子妃了?玉傾雲怎麽會和趙訪煙……
“陛下,四殿下并沒有冒犯之舉。”趙訪煙連忙福了福身,解釋道:“是臣女因為悲傷而縮在牆角痛哭,四殿下聽見聲音才進殿,不過是對臣女說了一些開解的話。”
“開解?”趙皇後厲聲道:“開解需要貼得那麽近嗎!方才的情形本宮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四殿下,不是本宮有意說你,而是訪煙的情況不同于其他閨閣小姐,你明知道她即将成為大堯的太子妃!”
玉傾揚也附和道:“表妹,你也真是的,四弟對你做了什麽,你要是不好意思說也就罷了,但怎麽能在這麽多人面前袒護他!”
“都給朕閉嘴!說這些不嫌丢臉嗎!”天英帝猛地一吼,吓得玉傾揚一哆嗦,差點跪了下去。
其他的皇子們也都把頭低了些,包括玉傾玄在內,都擺明了不站隊,兩不相幫,靜看好戲。
“老四,朕問你,皇後和太子所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玉傾雲恭敬的行禮,看着是要跪下了,卻不料趙訪煙搶先說道:“陛下,四殿下是正人君子,臣女以人格擔保。”
“表妹,你……”玉傾揚咬牙切齒的瞪着她。
同樣瞪着趙訪煙的還有趙皇後,這樣狠戾的目光,讓趙訪煙幾乎覺得承受不住。
玉傾雲依舊是跪了下去,将眼底的誠摯對着天英帝,“父皇,清者自清,兒臣知道父皇是相信兒臣的。”
玉傾揚大為不滿,“四弟,你怎麽可以——”卻話還沒說完,就被蕭瑟瑟打斷了。
“皇伯父,你看趙小姐的師長和朋友都在躺在這裏。”蕭瑟瑟的語調是悲戚的,她承認,自己刻意的強化了語調中的悲戚,但她心中的沉重和悲痛,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趙小姐在祭臺上,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和師長一個個的倒下,卻依舊堅持着完成了祭祀,從頭到尾大家都不曾見到她流下一滴眼淚,不是麽?”
蕭瑟瑟喃喃着,目光在接觸到玉傾揚和趙皇後的時候,陡然變的冰冷而充滿敵意。
她會替趙訪煙說話,不僅是因為打心眼的佩服她,也是因為趙皇後和玉傾揚做得太過分了,她看不下去!
“現在,祭祀團的人都被收屍到這裏,趙小姐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可是皇伯母與太子殿下身為趙小姐的親人,不僅不安慰她,還說這樣誅心的話語。”
趙皇後的面色頓時暗下來,看向蕭瑟瑟的眼神也充滿了陰狠。
“瑾王妃,你這是在奚落本宮的不是?”
蕭瑟瑟搖搖頭,用着落寞的口吻喃喃:“臣妾只是覺得,親人與朋友、情與義,都是珍貴重要的東西。如果臣妾是皇伯父或者太子殿下,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趙小姐的身邊,幫她分擔些悲傷和痛苦。”
這番話聽在天英帝的耳中,他朝着蕭瑟瑟認可的點點頭,冷冷的看向趙皇後和玉傾揚。
這讓玉傾揚心中一寒,忙說:“父皇,兒臣跟母後就是來安慰表妹的!”
蕭瑟瑟悲痛道:“既然是要來安慰趙小姐,又為何如此言辭鑿鑿的指責四殿下!須知要是四殿下真的對趙小姐圖謀不軌的話,那趙小姐也是受害者,她受到的心理創傷莫非還少嗎!”
“你……”玉傾揚被堵得語結。
趙皇後氣勢洶洶呵斥:“本宮作為長輩,如何管教小輩,還輪不到瑾王妃指點!”
“是臣妾無禮了,請皇伯母恕罪。”蕭瑟瑟忙福了福身,語調卻陡然一重,“但如果臣妾是四殿下,別說是會在言語上開解趙小姐,就算是借個肩膀給她倚靠,起碼也是真心想讓她好受點。”
玉傾雲沒有想到,蕭瑟瑟竟然說中了借肩膀這樣的事,不禁看向她,心裏對她的評價又高了些許,同時也清楚的知道,蕭瑟瑟這番話說出來,父皇對趙皇後和太子三哥就會更加的不滿了。
“哼,趙家人,就都這麽權欲熏天,沒有半點親情人情嗎?”天英帝怒然冷笑。
趙皇後連忙解釋:“皇上息怒!臣妾也是為訪煙的名節着想。訪煙畢竟即将成為太子妃,要是她的名節受損,更損太子和皇上的顏面!”
“皇伯母這麽說就太誇張了。”蕭瑟瑟低喃:“趙小姐現在還沒有嫁給太子殿下,那她就還只是太子殿下的表妹。皇伯母這麽急着把趙小姐說成是太子妃,只怕是心裏另有計較吧。”
趙皇後心裏一寒,大怒:“蕭瑟瑟,你敢對本宮出言不敬!”
蕭瑟瑟反擊道:“皇伯母何必如此激動,就算是急着想讓趙小姐嫁入太子府,也不必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還往她傷口撒鹽吧!”
“蕭瑟瑟,你——”
“還不閉嘴!”天英帝一聲暴呵,響徹靈宮,驚得趙皇後趕緊閉了嘴。
只見他滿臉陰霾,額角抽搐,似是憤怒失望到極致,朝着趙皇後和玉傾揚大吼:“滾!給朕滾!你們兩個都給朕滾出去!”
☆、巧言辯退
玉輕揚愣住了,反應不過來是怎麽回事,下意識的喚道:“母後——”
“臣妾告退!”趙皇後厲色瞪了玉輕揚一眼,趕緊拉着他出去,在途經蕭瑟瑟的時候,用無比陰厲的眼神剜在她臉上。
蕭瑟瑟淺笑着直視趙皇後。皇伯母,誰讓你這麽汲汲營營?對自己的親人都不講情面,也難怪要惹皇伯父生氣了。
哼,蕭瑟瑟,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我趙氏一門還沒輸!趙皇後瞪了蕭瑟瑟片刻,拖着玉輕揚離去。
天英帝還在氣頭上,諸位皇子們自然都不說話。見趙訪煙臉上還有淚痕,雙眼通紅,天英帝忍着對趙家的怒氣,走到主祭的屍體旁,俯身要去掀開白布。
“父皇,兒臣替你來。”玉傾玄第一個趕到了天英帝的身邊,一手捏住白布,見天英帝沒有表露出不允的表情,這才慢慢掀起了白布。
閉着眼睛的主祭,半頭白發,已經被整理得齊整。
想起他的音容笑貌,趙訪煙的眼淚再次湧出。天英帝也惋惜的說:“想當年,朕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經常跟他一起玩鬧。他陪同朕長大,為了大堯的祭祀兢兢業業,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死法。”
趙訪煙強自咽下淚水,慘笑道:“祭祀得以完成,師父在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你辛苦了,這次你也立了大功。”天英帝站起身,看着趙訪煙,“你先調整心情,節哀順變,朕會厚賞你們祭祀團的。”
“臣女替大家謝陛下隆恩。”趙訪煙跪了下去。
“平身吧。”天英帝示意蕭瑟瑟去将她扶起來,看了玉傾雲一眼,“老四,你也別跪着了。訪煙看着還要在靈宮裏待上一陣,什麽時候她想走了,你就帶幾個人護送她回府。”
“兒臣遵命,請父皇放心。”玉傾雲起身。
“臣女多謝陛下。”趙訪煙喃喃。
“好了,你們都各自回去吧。”天英帝沒好氣的看了衆人們一番,“老六,你那身子骨好好養養,玉魄也要和親了,這些天你就陪着玉魄跟榮嫔。”
“是。”
衆人紛紛退出了靈宮,蕭瑟瑟在臨走前,不禁再一次望着地上的逝者。
這些人不僅是趙訪煙的師長和朋友,也是大堯的英雄。當時在那種情況下,他們還能夠堅持下去,這份意念,讓蕭瑟瑟佩服。
只是,一想到剛才的事情,她反倒更加的後怕了。
且不說浔陽王妃的詭異,就說剛才的事要是被傳到北魏去,北魏要如何揣度大堯?怕是會認為大堯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根本沒想跟北魏和平共處吧。
“老二,你和瑾王妃跟朕上禦書房。”
蕭瑟瑟回神,應了天英帝,心裏卻有些遲疑。待随着天英帝走出靈宮時,想了想,還是說道:“皇伯父,臣妾一介女子,踏入禦書房會于禮不合。”
“朕讓你來你就來,就當是代替忘言的。”
聽天英帝這樣說,蕭瑟瑟自知不該推辭了。
誰想他們還未到禦書房,就看見趙左丞相和蕭恪兩人,跟着北魏使節一路疾走而來。兩人一左一右在勸着北魏使節什麽,但使節依然匆匆趕來,遠遠便喊道:“大堯陛下,臣有話要說!”
天英帝眉頭一低,臉色難看。他知道北魏使節是來說什麽的,祭祀出的事肯定傳到了使節耳朵裏,使節定是要代表北魏來質問大堯,為何祈福和平的祭祀會遭天譴,大堯是欺了北魏,還是欺了老天。
果然,使節很是不滿,口氣近乎指責,并聲稱北魏是真心誠意想要聘玉魄帝姬去作太子妃,大堯假裝誠意應允,實際上還不是騙不了老天爺嗎?
玉傾玄陰陽怪調的說:“使節大人稍安勿躁,我大堯的氣候怪,晴天裏打雷也算不上多稀奇。”
使節差點沒被氣翻過去,晴天打雷,還偏偏只劈死祭司,這還叫不算稀奇?這二殿下是想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老二,休得胡言。”天英帝沒好氣道,又對使節賠罪:“這件事對我大堯而言,同樣是噩耗。朕明明希望玉魄去了北魏,能促進兩國永世修好,真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
使節怒道:“前次在焦闌殿上,就有四名刺客混在舞人的行列裏,意圖謀殺臣,而今天又出了這樣的事。貴國的誠心我們真的深表懷疑!現在臣已經無法再聽信陛下的一面之詞,不如讓臣現在就修書給我北魏皇帝陛下,收回和親的請求!”
“使節大人三思!”天英帝的臉色十分難看。
玉傾玄無言,唇角竟還有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風涼笑意。他的這個爹是個什麽脾性,大家都知道。窩裏橫的不行,對外卻實在軟弱。眼下大堯的确是理虧,可是這樣天變異象的事情,本來就可以靠嘴來說成各種樣子,他的父皇怎麽就這麽勢弱呢?
“使節大人,可否聽我一言?”蕭瑟瑟上前了兩步,明眸注視着使節。
“這位是……”使節打量起蕭瑟瑟。
玉傾玄笑道:“這位是瑾王妃,是我父皇的侄媳。”
“參見瑾王妃。”使節依舊是按照禮數,給蕭瑟瑟問安。
“使節大人不用多禮。”蕭瑟瑟淺笑,餘光瞥了玉傾玄一眼。這個陰恻恻的人,令她很不舒服,但眼下是對外的時候,這個人不出頭是他的事,自己卻不會無動于衷。
“使節大人,您說的兩件事我們一件件來說。先說焦闌殿的刺殺,刺客已經喪命了,成了懸案,自然不好定案。我大堯如今仍沒有放棄繼續追查兇手。”蕭瑟瑟道:“只是,您不能憑這件事便懷疑我大堯的誠心,那天您是和我大堯晉王殿下坐在一處的,那些刺客也傷了晉王殿下,也可能他們的目标是晉王殿下呢?”
“這……”使節仔細的回想,發現當時自己因為恐懼,腦海一片混亂,就算看見那些刺客是撲向他的,可的确他和晉王的坐席相隔很近。
蕭瑟瑟道:“那幾個刺客也真是膽大包天,連晉王殿下都敢傷,也不知是他們的幕後主使怨氣有多重。使節大人,您說是不是?”
使節不語。
蕭瑟瑟從容道:“那就再說說今天祭祀的事吧。使節大人,須知有時候親眼所見的事物都未必是真,何況您只是聽說祭祀中出了事,才從驿館趕過來,并沒有親眼看見都發生了什麽。”
“瑾王妃的意思,臣不是很明白。”使節回道。
蕭瑟瑟眼神一冷,一字字道:“如果,方才的事情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呢?”
使節的心咯噔一跳,一股寒意襲過全身。眼前這個年輕的貴婦,接下來要說什麽,他竟然一點都猜不到。
“瑟瑟,什麽意思?”天英帝皺起了眉頭。
“皇伯父先別急,容臣妾說上幾句。”蕭瑟瑟福了福身,對北魏使節道:“我知道使節大人定是認為,那樣的天變異象不可能是人力能做到的。但是,使節大人只是聽說了而已,并沒有親眼看見不是麽?那麽使節大人又如何能保證,你所聽見的就是事實本來的樣子?”
“這……”使節被問倒了。
蕭瑟瑟道:“如果這件事不是天災,而是人禍的話,那麽這個人,究竟是我大堯的人,還是北魏的人,這可都不好說。”
使節立刻感到不對。原來瑾王妃前面說那些話,是為了把髒水給潑到他們北魏身上。
“我北魏全國上下都誠心和親,瑾王妃不要空口污蔑。”
“這不是污蔑,只是一種假設。”蕭瑟瑟淺笑:“我們相信貴國渴望和平的心意,只因我大堯也是如此。然而總是有些想破壞和平的人存在,使節大人您說,假如您今天修書給貴國皇帝說要毀了和親之約,萬一哪天真相大白,這事情是人禍,且做這事的人是貴國的,那一切不就不好收場了嗎?”
使節冷冷說:“這是你們的祭祀,參加的也都是你們的人,我北魏的人怎麽在大堯帝宮弄出這麽大動靜!”
“那就有可能是,我大堯的帝宮裏藏了貴國的人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人是被誰指派來潛伏的呢?”蕭瑟瑟冷冷一笑:“使節大人這麽聰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也明白在這種假設下,事情更加的不好收場。畢竟,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不是麽?”
使節十分不悅的盯着蕭瑟瑟,沒想到這麽個內宅婦人,竟頗有幾分口舌本事,竟然把矛頭指向了北魏皇室。縱然這些都只是她的假設,甚至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可就怕是一語成谶,那樣理虧的就成北魏了。
“所以,還請使節大人放平心态,護送玉魄帝姬北上和親。畢竟,帝姬的才貌雙絕是貴國皇帝選中的,我大堯可都将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帝姬身上呢。”
使節頗為不甘,可是見蕭瑟瑟給他一個臺階下,也只好回道:“那臣就先回驿館了,還請大堯皇帝能早日給臣一個說法!”
“朕會竭盡所能的。”天英帝松了一大口氣,給趙左丞相和蕭恪使了眼色。
兩個老臣趕緊在使節的兩只耳朵旁說好話,哄着他離去了。
☆、死而複生
玉傾玄百無聊賴的抱肘,唇角一抹陰狠的笑,風涼道:“北魏的人重武輕文,聽說都是直腸子,好像還真是這樣啊,連使節都這麽直來直去的,這樣怎麽說得過我們才思敏捷的瑾王妃呢?”
蕭瑟瑟笑着說:“二殿下謬贊了,我是見他咄咄逼人,實在不想蒙這個冤屈,頭腦一熱就試着跟他辯解起來,能說退他,我也是為自己捏了把汗呢。”
天英帝沉默片刻,露出慈祥的笑來,“不錯,這次多虧了瑟瑟。朕要是有你的才思、有忘言的果決,很多事情就不會這樣為難了。”
蕭瑟瑟忙道:“皇伯父哪能這樣說自己?臣妾就是小女子耍耍嘴皮罷了,忘言也只是因為寡言少語,所以一行動起來就好似很果決。皇伯父身處高位,自然有人所不及的經天緯地,遇事也要比我們考慮的多得多。這樣說起來,我們的言談舉動在皇伯父眼裏,其實根本就是小兒科。”言罷又道:“皇伯父不是要我與二殿下一同去禦書房嗎?北魏使節已經走了,我們便可過去了。”
被北魏使節一攪和,天英帝沒心情再去禦書房了,看了看四下空蕩,道:“就在這裏說吧。”
蕭瑟瑟點點頭。
“老二,朕知道你腦子靈活,你對天譴一事有什麽看法?”
玉傾玄默了默,道:“兒臣不信鬼神。”
“瑟瑟呢?當真認為是人禍?”
“臣妾不敢妄言。”蕭瑟瑟低頭說:“剛才臣妾的那套說辭,只是為了穩住北魏使節,不讓他把事情往壞的方向宣傳去北魏。只是,臣妾覺得……”
見她欲言又止,天英帝道:“有什麽話就放心大膽的說,朕不會怪你。”
“嗯……”蕭瑟瑟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