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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只是這裏是蕭府的禁地,王妃還是不要靠近了。”

“什麽人才能靠近?”蕭瑟瑟不緊不慢問。

“呃……這個得要老爺或者大少爺的首肯。”

蕭瑟瑟美眸一沉。

看來大少爺關押常幻兒的事,蕭恪是知道的,且還默許大少爺這麽做,算是将常孝的把柄握在手裏。

蕭瑟瑟笑道:“剛才我随意走走,遠遠的看見,鐵窗子裏好像有個姑娘。”

家丁們神色緊張。

“放心,不需要開門。”蕭瑟瑟走近了鐵窗子,“遠遠的看那姑娘挺漂亮,我走近了瞅瞅。”

家丁們也不好攔着蕭瑟瑟,只好謹慎的看着她靠近。

一扇鐵窗,外面陽光明媚,裏面陰冷潮濕。昏黑的角落裏有張床,床頭的小桌上還燃着半根蠟燭。

有個女子就坐在床頭,用帕子擦着眼淚,傷心啜泣。

“她是誰?”蕭瑟瑟問。

家丁答:“她是……蕭府的奴生子,犯了錯誤,被關在這裏。”

蕭瑟瑟眯了眯眼,輕聲喃喃:“是個可憐人,被關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連拭淚的帕子都用舊了。”

她拿出一張帕子,對常幻兒道:“姑娘,我這裏有塊自己繡的幹淨帕子,你拿着用吧。”

常幻兒啜泣着,幽幽望向蕭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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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拿去,這是我的一番好意。”

見蕭瑟瑟語調溫軟,态度卻是堅定的,常幻兒躊躇片刻,起身走了過來,從蕭瑟瑟的手裏接過帕子。

“謝謝。”她的聲音已經沙啞,說話時,紅了的眼角又有淚珠落下。

常幻兒看着這方糖白色的方帕,帕子一角上繡着的紫蓮花,有着色彩漸變的效果。小小的一朵花,用了至少二十色絲線,層次渾然天成。

常幻兒訝然,下意識的再擡眼,想看看繡這帕子的女子是怎樣一個美人,可蕭瑟瑟已經轉身離去,纖瘦的背影在天青色襦裙的修飾下,顯得更為修長宜人。

常幻兒怔怔的摩挲着帕子,忽然間,感受到絲帕上的凸凹,低頭細看,不想帕子背面繡了幾行小字。

常幻兒忙回到床頭,借着燭火,看清了蕭瑟瑟繡在帕子上的字,心下震驚。

思量了片刻,常幻兒來到窗邊,對外頭的家丁說:“你們去禀報大少爺,就說我想通了,希望明兒個出去踏青,請他陪着。”

兩個家丁以為常幻兒總算願意從了大少爺,自然樂見,其中一個立馬屁颠屁颠的跑走了。

蕭瑟瑟在離開那小屋後,感受到一陣冷風吹過,鬥篷的領口不太緊,漏風。

她攏了攏領口,用一手按壓住,回頭望了眼常幻兒正好在和家丁們說話,放心下來,扭頭欲快步離去,眼前卻突然沖來個花枝招展的人。

“好啊,蕭瑟瑟,果然是你!”

來人竟是蕭文翠,濃妝豔抹,指着蕭瑟瑟就罵:“傻子!你害得我和我娘被關禁閉了幾個月,你還敢回來!”

“有什麽不敢回來呢?”蕭瑟瑟明眸變涼,只瞬間的功夫便冷靜如常。

“出嫁的女子回門省親,天經地義。”

“呸!”蕭文翠惡狠狠道:“傻子,別以為嫁給瑾王就多了不起!瑾王是我的!他才不會喜歡你個傻子!”

蕭瑟瑟菱唇揚起,一道冷笑甚為凍人,“二姐姐還不知道我已經不傻了麽?看來二姐姐這段時間真是與世隔絕,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事,你竟都不知道。”

“你說什麽?”蕭文翠大吃一驚,“你不傻了?怎麽可能,你明明就是個傻子,你什麽時候變聰明的?”猛地想到了什麽,吼道:“好哇!長姐說的沒錯,你果然是裝傻!”

蕭瑟瑟冷冷道:“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嗎?二姐姐關禁閉的時間應該還沒到吧,我勸二姐姐還是快些回去,不然被爹看見了,倒黴的是二姐姐。”

蕭文翠暴怒,“賤人!”

“罵我也沒用。”蕭瑟瑟本就心情不愉,不想再和蕭文翠浪費時間,徑自就從蕭文翠的身邊走過。

但錯身之際,蕭瑟瑟從餘光裏看到,蕭文翠的臉像是幾百條蚯蚓擰在一起似的,極度扭曲,眼底迸發着怒火。

蕭文翠竟突然從衣服裏拔出一把刀,朝着蕭瑟瑟揮來。

“賤人,你以為你是誰!”

這一刀來得很吓人,蕭瑟瑟躲開了,連忙退了幾步,冷聲喝道:“蕭文翠,你瘋了!”

“賤人,讓你耍我,看我不整死你!”蕭文翠此刻如吃了火藥,見一刀不成,又來一刀。

蕭瑟瑟側身,驚險的躲開了,身子踉跄,她抓住了旁側的一樹連翹。

“蕭文翠,這裏是蕭府,你要是不想闖下大禍,就盡早收手!”

“呸!我非殺了你不可!”蕭文翠舉起刀,氣勢洶洶的再殺向蕭瑟瑟。

眼下這裏無人,常幻兒那邊的家丁又沒有過來,蕭瑟瑟本想大喊,卻擔心蕭文翠會瘋狂的直接對她投擲刀具。

蕭瑟瑟只得不斷躲避,為了平衡身子,不得不一次次扶着連翹花枝,手掌上被摩擦得有些不适,蕭瑟,一邊閃避,一邊朝着正廳的方向移動,将注意力發揮到了極致。

不知道這樣堅持了幾個回合,蕭瑟瑟的心跳已經太快,背後被汗水浸濕。

她跑到了池塘邊,突然瞅見,一道煙灰色的身影,正迅速的朝着她奔來。

☆、忘言發怒

蕭瑟瑟高喊:“王爺,當心有刀!”

一聲“王爺”,讓蕭文翠分了心,急切的朝着玉忘言看過去,暫時忘了掌握手裏的刀子。

就是這片刻,玉忘言來到蕭瑟瑟身邊,将她扯了過去,同時朝着蕭文翠的刀出手。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到蕭瑟瑟只看見玉忘言出手,快到蕭文翠仍還在愣神,她手裏的刀便被打落在地。

“啊!”蕭文翠驚呼,身子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

同時,遠處有人小跑過來,正是蕭恪和老太君。

“蕭文翠!”蕭恪印堂發黑,額角的青筋若隐若現。

“蕭文翠,你做了什麽!還不跪下給瑾王賠罪!”

蕭文翠這才從愣神中回複,大喊道:“爹,是蕭瑟瑟!這傻子撞我,爹你要為我做主啊!”

“你……”蕭恪這瞬間甚至有種掐死蕭文翠的沖動。

這個女兒,本以為關了她幾個月,她能稍微好轉,沒想到竟然變本加厲,當塘城蕭氏都要圍着她轉嗎?

蕭恪跑了過來,揚起手,一巴掌扇在蕭文翠臉上,極其響亮。

“你打我?”蕭文翠驚呆了,眼中蓄滿了淚珠。

“你竟然打我,爹——”

話沒說完,就見後趕來的老太君揚起鹿頭拐杖。

蕭文翠的腿又被狠狠打了,剛要站起來,又跌坐回去,捂着腿,扭曲着面目。

老太君的吊梢眉揚得前所未有的高,雙眼已因憤怒,成了淩厲的倒三角,“嫡庶有別,你沖撞嫡女,是誰給你的膽子?”

“奶奶!”蕭文翠的眼淚頓時不争氣的落下,“怎麽連你也打我!明明是蕭瑟瑟那賤人作怪,你們為什麽都不幫我!”

“你閉嘴!”蕭恪的臉,黑如鍋底。

因蕭文翠弄出的動靜委實太大,蕭府的家丁婢女們,紛紛聚了過來,不敢交頭接耳,卻紛紛交換了神色。

蕭書彤也被驚動了,連同薛氏、五小姐蕭亦巧,還有蕭府的幾個少爺,全都趕了過來。

“姐姐!”

蕭致遠瞧見了蕭瑟瑟,再看到地上寒锃锃的刀,心中震了震,邁步跑去。

“致遠。”蕭瑟瑟看着自己的雙手被蕭致遠握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的。”蕭瑟瑟柔聲說,又看向玉忘言,“王爺,你怎麽樣?”

“本王無事。”玉忘言回答的言簡意赅,別過視線不看蕭瑟瑟。

這樣的躲避,讓蕭瑟瑟心裏墜了墜,眼中柔美含凄,小心的拿過玉忘言的右手。感受到他的僵硬和下意識的撤離,蕭瑟瑟将他的右手握緊,堅定的捧起。

“王爺,我看看你的手上,有沒有受傷……”

她記得真切,方才,他就是用右手,去打落蕭文翠的刀。

玉忘言的手是粗糙的,蕭瑟瑟仔細看着,他的掌紋、繭子……她不願漏掉任何一處可能存在的傷痕。

這一幕落在衆人的眼裏,有些許溫馨,可看在蕭文翠眼中,卻如辣椒水一路嗆到胃裏似的,眼中甚至燒起沖天怒火。

憑什麽!

蕭文翠不明白為什麽蕭瑟瑟這麽好運,能嫁給瑾王,能治好傻病,還能讓爹和奶奶這樣維護她。

憑什麽蕭瑟瑟要受到矚目,自己和娘卻得被關在屋子裏,像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

沖動像惡魔般,占據了蕭文翠的心神。她的手顫抖的摸到身邊的刀,猛地握住刀柄,接着狂叫一通,彈起身朝着蕭瑟瑟就砍。

她的動作太快了,蕭瑟瑟只聽見旁人的倒抽涼氣聲,尚還沒能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她甩開玉忘言的手,朝着蕭文翠就撞了上去。

“瑟瑟!”玉忘言沒料到,蕭瑟瑟會這麽快,他竟然沒能拉住她。

蕭文翠被蕭瑟瑟使勁一撞,立刻歪了,手裏的刀也飛出去,卻擦過蕭瑟瑟的胳膊。只見鬥篷立刻被劃開一道口子,棉絮露出,似是見底。

“姐姐!”蕭致遠驚訝的扶住蕭瑟瑟。

幾個家丁忙沖過來,鉗制住蕭文翠。

“放開我!”蕭文翠瘋狂吼叫:“我要殺了蕭瑟瑟!我要殺了這賤人!傻子!賤人!”

“還不把她送回芙蓉院去!”老太君上了年紀,被蕭文翠這行為一刺激,怒得咳嗽起來,“快送走!送走!咳、咳咳……”

“瑾王!”蕭恪連忙跪下,作勢就要給玉忘言磕頭。

“瑾王,文翠大逆不道,根本是失心瘋了,老臣一定狠狠的懲罰她。瑾王就是要她的命,老臣也雙手奉上!”

蕭致遠心下暗驚,咬了咬唇,暗想爹竟說出這樣的話,不管怎麽講都顯得太薄涼。

但庶姐比不得親姐,蕭致遠憂心的發問:“姐姐,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致遠……”蕭瑟瑟的心中湧上暖流,看着老太君也跪下去了,皺了皺眉,看向玉忘言。

“王爺……”後面的話,卡在了喉嚨眼。

只因玉忘言此刻的神情,強烈的震撼了蕭瑟瑟。她的心口像是鳴起了鐘,一下又一下的震動,想要說話,偏生思緒混亂,一時說不出只言片語。

“蕭瑟瑟!”

玉忘言驀然發出聲咆哮。

“誰許你撞上去的,你不要命了!”

“王爺……”蕭瑟瑟說不出話,只是覺得,這樣憤怒的、情緒如此激烈的玉忘言,像極了那日她闖入後湖靈堂時,遭遇的玉忘言。

那時,他也是這樣,憤怒的咆哮,滿腔夾雜的情緒,蜀錦織就的衣衫随着顫抖的身軀如江水波動。

玉忘重重喘了口怒氣,驀然轉身,拂袖而去。

“瑾王!”蕭恪呼道。

“姐夫!”蕭致遠惶惶中意識到什麽。

那個人,那個激動的男人,還是他寡言冷臉的姐夫嗎?

蕭致遠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驚訝于玉忘言的失态。

他走遠了,走得很疾,遠處的花木漸漸溶了他的身影,蕭瑟瑟竟感到,自己的心也像是那即将消失的背影般,被看不見的東西碾壓着,連血帶肉的溶成一團。

她捂着胳膊上的傷,追了過去。

“王爺!”

蕭瑟瑟喚着,望着前方那一阕煙灰色的背影。

他好像要走入鏡子裏,蕭瑟瑟伸出手,害怕下一刻他便化作一灘冰涼。

“王爺,王爺!”

她跑過四角亭,跑過長廊,跑過蜿蜒的石子小徑。

可不論如何呼喊,玉忘言也沒有停下,沒有回頭。

“忘言!”

蕭瑟瑟的喊聲猛然灌入力氣,這一喊,凄厲的劃過玉忘言的耳。他仿佛略有一僵,旋即又快步疾行。

蕭瑟瑟的眼底模糊了,她奔了起來,氣喘籲籲的,用盡全力,終于在最後,觸到了他那細膩密實的蜀錦。

這一刻,蕭瑟瑟淚如泉湧。

“忘言!”她從玉忘言的身後,緊緊抱住了他,臉貼在他寬闊的背後,感覺到他這瞬間的僵硬和顫動。

“忘言,你別動氣……”蕭瑟瑟緊緊的的抱着他,流着淚道:“別動氣,會傷身體,我知道你不能有過激的情緒……”

玉忘言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無比的驚訝,讓他的身子更為僵硬。

她說,她怕他傷身體。

費力的追上他,抱緊他,只為了說一句全然為他着想的話。

更令他介懷的是,她還說,她知道他不能有過激的情緒。是的,他體內寄宿着血蜈蚣,酗酒和大喜大悲就是催發它暴動的引子。

玉忘言不禁想到了從前,蕭瑟瑟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他喝酒、為他擋酒。

這頻頻發生的事,如何還能是偶然?

她一定是知道了,知道他體內有血蜈蚣。

這樣機密的事,只有他和山宗、還有那将血蜈蚣埋在他身上的不明之人知道,蕭瑟瑟又是從何得知?

疑窦夾雜着恍惚,連同從內心深處盤旋而出的心疼、憐惜、愧疚,密密麻麻的雜糅作一團,梗在了玉忘言的喉嚨。

天知道他過了多久,才艱難的吐出只言片語。

“瑟瑟,你……”

“我知道王爺是生氣了。”蕭瑟瑟閉上眼,放任自己靠在他背上。

“二姐姐的刀子王爺一定是想再度攔下來,卻沒有料到我會去撞她。我知道王爺氣我胡來,擔心我萬一被傷到怎麽辦,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玉忘言艱難的喘上口氣。

如她這般冰雪聰明的女子,該是能輕而易舉的明白他的情緒。

可她還是說錯了。

他的确氣她胡來,但他更氣的,是自己!他氣自己剛才沉默了那麽久竟還是沒能壓抑情緒!

因為她而失态,那錦瑟呢?

除了錦瑟,他的心,不該為任何一個女子懸起。如今卻是懸起了,正如一汪死寂的湖水被蕭瑟瑟的芊芊五指輕輕攪過,她的一舉一動,都讓這湖水越發的波動。

該認命嗎?

還是該推開她,更加回避下去?

理智選擇了後者,可一顆心卻混亂的傾向于前者,讓玉忘言恍惚的一塌糊塗。

他握住蕭瑟瑟抱在他身前的那雙手,天人交戰着、僵持着,聽見她帶着啜泣的呼吸聲,緊緊揪住他的耳。

玉忘言猛地轉身,就勢拉住蕭瑟瑟的手,将她攬入懷裏。

這場風月局,他怕是要輸了!

☆、逐出家門

蕭府的芙蓉院,蕭文翠的閨房,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森寒過。

蕭恪、老太君,雙雙立在蕭文翠面前,用一種宛如淩遲的目光在看她。黃氏在旁唯唯諾諾,不敢插嘴,蕭書彤更是百無聊賴的看了眼蕭文翠,便低頭,繼續擺弄指甲上的蔻丹。

蕭文翠仍被家丁鉗制着,她仍不放棄,使勁掙紮,“爹,奶奶!你們怎麽能這樣對我!明明是蕭瑟瑟那傻子欺人太甚!”

老太君額角青筋暴起。

蕭恪吼道:“蕭文翠,你到底知不知錯!偷偷跑出芙蓉院我尚還能原諒你,可你居然要殺瑟瑟!你不知道瑟瑟如今是瑾王妃嗎?”

蕭書彤冷冷道:“文翠便是因為知道,這刀子才更要砍下去,她是已經喪心病狂了。”

“我呸!”蕭文翠惡狠狠瞪着蕭書彤,“賤人,你不是我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胳膊肘向外拐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讨好爹和奶奶嗎!”

蕭書彤眼底一寒,語帶明顯的挖苦之意,“我不是說過了麽?身為蕭家的女兒,不能給蕭家排憂解難、光宗耀祖也就罷了,你卻處處給蕭家拖後腿。四妹如今貴為瑾王妃,你傷她就是傷瑾王,你真以為大家都能陪着你去死?”

“你、你竟然咒我死!”蕭文翠瞬間暴跳如雷,一口咬在侍衛手上,呼喊着要站起跟蕭書彤拼命,“賤人!你咒我,竟敢咒我!看我不掐死你!”

“還不将她給綁了!”老太君一聲厲吼,鹿頭拐杖重重磕地,“老身經營蕭家多少年了,也沒見過這麽個不可理喻的孽障!”眸中厲色顯現,剜了黃氏一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那歹毒心腸都被她給學得淋漓盡致了!”

黃氏膝蓋一軟,撲通跪在地上,“母親開恩,文翠她只是、只是性情驕縱了些,她已經知錯了!”

“她要是知錯,那便是太陽打西邊出來!”老太君沒好氣道,又看向蕭書彤,神色和藹了幾分,“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怎就沒有書彤丫頭的教養,倒是委屈書彤丫頭沒生成個嫡出的。”

又是這話。

這話讓黃氏覺得無盡的後怕。

老太君總将嫡庶有別挂在嘴邊,也總不滿意蕭書彤的庶出身份。要是哪天,老太君把書彤記在已死的賀氏名下,自己沒了書彤傍身,又沒教好文翠,豈不是要落個被棄如敝履的下場?

蕭書彤溫婉的笑道:“身為蕭家的女兒,不論嫡庶,有些事都是本分,孫女只是恪守本分罷了。”

老太君的滿肚子怨火,因着這話而平息些許,她打量着蕭書彤,贊賞道:“委屈書彤丫頭了,你就該是個嫡出的女兒。”

“祖母言重了。”蕭書彤面不改色,說道:“倒是眼下文翠惹出的事,我想瑾王終不會善罷甘休,我們還是要有所表示才對。”

蕭恪瞪着蕭文翠,低吼道:“我蕭某人的臉全被你丢盡了,還不去給瑟瑟跪着賠罪!”

“我不去!”蕭文翠喊道:“憑什麽!憑什麽我要給她賠罪!她是個什麽東西,不就是運氣好點被晉王看中了嗎?憑什麽你們全幫着她說話!”

“你……”蕭恪七竅生煙,時至今日,往昔裏對蕭文翠的放任、嬌慣,還有那一點點少的可憐的親情,都已盡數滅去。

如今在他眼中的蕭文翠,不過是阻礙蕭氏一族榮華的內鬼。

蕭恪滿面霜色,眼中已再無一絲不忍,“蕭文翠,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去給瑟瑟跪着賠罪,我留你在蕭家。要是不去,就別怪我大義滅親把你交出去了。”

蕭文翠吓得一瑟縮,眼中淚水濛濛,“爹,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你不是我爹!你不是我爹!”

“好,路是你選得,既然你要跟我撕破臉,那我蕭某人也沒你這個女兒!”蕭恪伸手,往屋外一指,“把二小姐押去瑾王府,告訴瑾王,蕭文翠已經被遷出族譜、逐出家門了!”

什、什麽?

這一番話不啻于一記重拳砸在蕭文翠胸口。

怎麽會這樣?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麽從前爹對她還算寵愛,可自從蕭瑟瑟要嫁給瑾王起,爹就事事偏向蕭瑟瑟,就連蕭醉那奴才秧子近來的待遇都好過許多,只是因為蕭瑟瑟的一句話。

對,都是因為蕭瑟瑟。

因為那個不要臉的傻子!

是蕭瑟瑟,将她蕭文翠的一切全都奪走了,還逼得她被蕭家掃地出門!

“啊——”蕭文翠急火攻心,驀然喉嚨一甜,滑出一口血來。

她被自己的血吓得濺出眼淚,聲嘶力竭的哭喊道:“憑什麽!就因為那傻子是嫡出嗎?你們偏心!你們偏心!”

“文翠啊!”黃氏心疼的無以複加,跌跌撞撞跑來,把蕭文翠抱在懷裏,“文翠,我的寶貝女兒,你要注意身體。”

“娘!”蕭文翠抱緊黃氏,“娘,你為我做主啊!爹偏心蕭瑟瑟,奶奶也偏心蕭瑟瑟!那傻子到底哪點好!”

蕭恪已放棄再怒吼蕭文翠,這等給塘城蕭氏添亂的女兒,不要也罷。既然決裂,就當蕭家只是少了口人吧。

老太君見狀,冷哼一聲,拄着拐杖便走。

剛跨出門檻,迎面就看見玉忘言和蕭瑟瑟雙雙過來。

老太君忙規矩的行禮,因上了年紀,動作不甚流暢。蕭瑟瑟松開玉忘言的手,快步走上前來,扶住老太君。

“祖母,都是一家人,這樣的大禮就不必再行了。”笑容溫和,蕭瑟瑟朱唇皓齒。這樣靜美恬淡的淺笑看入老太君的眼,卻像是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老太君低了低身,“多謝瑾王妃,老身還能行呢。”

“那就好。”蕭瑟瑟扶着老太君邁出門檻,“祖母慢走,先歇着吧。二姐姐的事情請祖母放心,都是姐妹,哪怕是為了蕭家,我也拿捏得慣分寸。”

老太君深深看了遍蕭瑟瑟,竟是越看越覺得看不透,點點頭,離去了。

待她走遠,蕭瑟瑟喃喃:“她是長輩,我自然是真心為她的身體着想,她又何必防我。”

玉忘言不語,走近了蕭瑟瑟。

“王爺。”她淺笑,笑靥裏仍是苦澀,“王爺,我們進去吧。”

她牽起玉忘言的手,他沒有躲避,猶如是死物般的任她處置,直到兩個人跨過門檻,他才稍稍捏緊蕭瑟瑟手。

這樣的反應,蕭瑟瑟不喜歡。

她知道,玉忘言很痛苦,他放不下她,只能在內心深處斥責他自己見異思遷,用對張錦瑟的愛和悔意折磨去淩遲他的心神。

當兩人步入房間時,最先注意到他們的是蕭府的大少爺,他不禁低呼。随即所有人看到了他們,室中一時無聲,兩個人成為所有視線的焦點。

“姐姐,姐夫,你們沒事吧。”蕭致遠走近。

蕭恪一手按住蕭致遠,對玉忘言道:“瑾王恕罪,老臣教女無方,現已将蕭文翠逐出蕭家,她和塘城蕭氏再沒有半分瓜葛了!”

地上那母女二人正抱作一團,二人都是淚眼汪汪。不同的是,黃氏哭得悲哀凄慘,瞟到蕭瑟瑟時,眼中隐隐含恨;蕭文翠卻是瞪着兩只仇恨的眼睛,目中殺意滾滾,似是用盡了力氣在和蕭瑟瑟對視。

蕭瑟瑟望着蕭恪,涼涼道:“畢竟是十幾年的父女之情,說斷就斷了,爹心裏定是很不好受吧。”

“瑾王妃不必再為這逆女說話。”蕭恪斬釘截鐵道:“老臣都已經吩咐下去,将蕭文翠從族譜除名。今日老臣将她交給瑾王府處置,她是生是死,全憑瑾王府處置。”

黃氏哀嚎:“老爺,您不能這麽無情!”

“閉嘴,再多說一句,我休了你!”

黃氏怨念的望着蕭恪,不敢再說話。

“岳丈。”玉忘言喚道。

蕭恪忙拱手,“瑾王請講。”視線掃到玉忘言和蕭瑟瑟交握的雙手,嘴角微翹。

玉忘言道:“瑟瑟疲累,本王帶她回去休息,今日的事到此為止,岳丈的處置,本王認為得當。”

蕭恪心下洞明,“老臣明白,那就恭送瑾王與瑾王妃回府了。”

“嗯。”玉忘言不想多說,攜了蕭瑟瑟離去,連探望蕭醉的心情也沒有了。

兩人坐上馬車,車內的熏香暫時寧靜心神。

蕭瑟瑟靠在椅背上,悄然擡手,望着泛紅的掌心,手上還殘留着玉忘言的溫度。她閉眼,仿佛感受到他的手再度覆上她的,是那麽的熾熱溫暖,滲進她的皮膚,經久不衰。

蕭瑟瑟癡癡低語:“王爺,常幻兒的事,我辦好了。”

玉忘言不語,再度看向蕭瑟瑟鬥篷下的手臂。

那裏被蕭文翠的刀傷到了,他已經替她做了簡單包紮,眼下血已凝固,回府再重新上藥便可。想到當時的情景,他依舊心有餘悸。

“本王知道了。”他回了蕭瑟瑟剛才的話,“回府後你好好休息,後面的事,本王安排。”

蕭瑟瑟又道:“我爹……當真是陽奉陰違,薄涼至斯。”

“睡會兒吧。”玉忘言低身,将炭火盆子往蕭瑟瑟座下移了些,沒再提蕭府的事了。

☆、不祥之所

如玉忘言所說的一致,後面的事,蕭瑟瑟沒有再操心。

據說蕭文翠真的被蕭恪趕出相府,蕭恪要面子,自然是偷偷把蕭文翠送出去的,也不知蕭文翠流落到哪裏。黃氏為此哭得暈過去,也沒博來老太君和蕭恪的同情。

兩日後,蕭府大少爺帶着常幻兒去郊外踏青,常幻兒嬌滴滴的,仿佛真的是回心轉意,讓大少爺心裏熏熏然。

只是這踏青才踏了沒一會兒,他們就遭到土匪打劫。大少爺性情和黃氏一般庸懦,把金銀首飾全都交上去,最後在土匪的脅迫下,為了保命,把常幻兒也交出去,土匪們這才撤離。

待常幻兒被土匪們帶去深林,山宗從一棵樹後走出,身旁還跟着個男人。

常幻兒一見到那個男人,霎時又驚又喜,與他相擁在一起。

“從現在起,你們自由了。”山宗星眸含笑,對常幻兒道:“從這裏往西走,到太陽落山前就有鎮甸,你們可以在那裏休息。令兄長的意思就是讓你們兩個走得越遠越好,這樣他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常幻兒感動,福身致謝,“瑾王府的恩德,幻兒終生難忘。”

山宗笑道:“感激的話就不用說多,不過還請常姑娘能寫封信給令兄長,說明你們已經安全,這樣在下也好有證據回去交差。”

“這個當然。”常幻兒道。

山宗揮手,讓手下拿來紙筆。常幻兒執起紙筆,簡單的說明了自己已和心上人相聚,即将離開順京的種種。

落筆後,山宗以瑾王府的名義,給了常幻兒些銀兩,又讓兩個手下暗中護送他們一程,将他們送離。

如此,常幻兒這事辦完,蕭恪便沒有籌碼再要挾常孝,常孝這大理寺卿,自然也就是王爺這邊的人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後宮的投毒事件,又有了新的進展。

起因是常孝此人在就職大理寺卿後,新官上任三把火,狠揪了一批不幹淨的官吏,給予小懲,恩威并施。

這些官吏為圖自保,親善常孝,便呈現出對湖陽趙氏的疏遠,更有人旁敲側擊,敲出趙氏和原大理寺卿私相授受、貪贓枉法之事。縱然趙氏竭力銷毀罪證,甚至對已流放的原大理寺卿家人下毒手,天英帝都已疑心重重,對趙氏的忌恨更深一層。

也因此,趙皇後和趙妃被毒一事,天英帝懷疑是趙家自己搞鬼,最終不了了之。蔣貴妃也逃過一劫,重新坐穩了貴妃的位置,權勢反更甚從前。

陽春三月,萬物生輝。帝宮小閣裏飄進幾瓣桃花,染了熏香氣味,靡靡動人。

地上桃花瓣三三兩兩散落,趙訪煙靠在床頭,手執一本《天官令》,正逐字逐句讀着。忽的一陣風來,有人推門而入,門板的吱呀聲伴随着急急踏來的腳步,趙訪煙看去,平靜的道一聲:“姑母。”

來者正是趙皇後,鳳冠華服,神情狠戾,劈頭蓋臉便道:“本宮看你傷也好的差不多了,那便擇日回家,好生準備着嫁入太子府。”

趙訪煙輕輕将書擱在床頭,回道:“訪煙不想做太子妃,趙氏與東宮已經是斬不斷的關系,訪煙以為沒有必要再親上加親。”

趙皇後威嚴道:“長輩們決定的事,豈會因你一個小輩的意願而改變!把你那神神鬼鬼的一套都收起來,未來的皇後之位、甚至太後之位,是你那神神鬼鬼的東西能比的嗎!”

“道不同而已。”趙訪煙眸有哀傷,“姑母,別逼我。”

趙皇後一惱,斥道:“混賬東西!我趙氏一門怎麽出了你這麽個不成器的!能嫁給太子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你這是什麽态度!”

趙訪煙咬唇不語。

“這事早就定了,沒你反抗的餘地。”趙皇後冷哼一聲,拂袖便走,“趙訪煙,本宮告訴你,我趙氏一門不養無用之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姑母走好,訪煙不送。”趙訪煙話落時,水眸已經一片模糊。

湖陽趙氏與皇後太子早已榮辱一體,就似一場賭局,沒有退路,只能不斷的加注,以賭收獲的越多,亦或是摔得越慘。

這也是她身為趙家人的命。

笑容慘然,趙訪煙揮退宮婢,将藏于枕下的錘子拿出,狠狠砸在自己左腿上。

“啊?小姐!”貼身婢女青青見到這一幕,吓得撲來,欲奪錘子,“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麽啊,還有這利器是哪裏來的?”

“青青,讓開。”趙訪煙幹脆的奪過錘子,忍着劇痛,狠狠一錘,又砸在右腿上。

“唔!”劇痛讓她倒回榻上,膝蓋骨發出斷裂的響聲。一床淺色被褥,染了大塊大塊的紅。

“小姐!”

“青青,去喊醫官。”趙訪煙額上虛汗涔涔,提氣說上句話,便牽動傷口,疼的四肢百骸都要麻木。

“去……讓人告知爺爺,我腿骨折斷,短時間回不去家門了。”

午後。

天氣已有些燥熱,蕭瑟瑟胃口不甚好,喝了綠意端來的銀耳羹,稍微舒緩了一些。

從窗口飄入屋裏的桃花瓣,在小桌上柔美的蜿蜒。蕭瑟瑟輕觸花瓣,想着午飯前剛從婢女口中聽到的關于趙訪煙的事,不禁蹙眉,袅袅嘆息。

論性烈,趙訪煙不及蕭醉,可論剛毅,趙訪煙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了守護自己認為重要的,而寧可自殘,這份信念,讓蕭瑟瑟為之動容。

在窗口坐了好一陣,越發的燥熱。綠意來擦花瓶,邊擦邊說:“怎麽這幾天都沒見郭側妃過來請安,小姐小姐,你說郭側妃到底在忙什麽呢,怎麽我聽人說,她是病了。”

“病了?”蕭瑟瑟眸光一凝。

“反正我聽不少人私下裏都這麽說,不然的話,她不是該每天來給小姐請安嗎?”綠意想了想,又道:“小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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