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帝也問道。
趙皇後的庶妹趙妃說:“還能是誰,自然是訪煙了。”
女眷席上站起一個女子,煙波黛眉,詩韻秀美。蕭瑟瑟心知這就是趙左丞相的嫡孫女,據說能觀星批命的趙訪煙。
天英帝笑道:“訪煙這孩子不錯,聽說她拜了大祭司為師?”
趙妃答:“大祭司看中訪煙的天賦和根骨,讓她先從輔祭做起,将來大祭司百年之後,就由訪煙擔任主祭一職。”
“後生可畏。”天英帝對趙左丞相道:“愛卿這個孫女教得好。”
趙左丞相連忙起身作揖,“陛下謬贊,老臣惶恐。”
趙訪煙也道:“謝陛下贊許,臣女慚愧。”
“瑾王。”趙皇後在這時忽然喚了玉忘言。
玉忘言無聲看去,見趙皇後眉目含笑,卻眸底冰冷帶毒。
她端起一杯酒,對玉忘言道:“在場諸位裏,只有你是剛大婚不久的,本宮忙于治理六宮,想給你賀喜也時間不足。這次就借着宮宴,祝你與瑾王妃百年好合吧。”
祝瑾王與一個傻子在一起百年,這話明顯夾槍帶棒。
天英帝不悅了看了眼趙皇後,她卻不以為意,雍容的飲下酒,笑道:“本宮先幹為敬。”
玉忘言起身,冷顏舉起酒樽,就要飲酒。
可就在這時,蕭瑟瑟猛地站起來,搶過玉忘言的酒,傻笑道:“我也要喝!來,皇後娘娘我敬你!”一口飲盡。
全場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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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傻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唔……好喝!宮裏的酒就是比瑾王府的好喝!”蕭瑟瑟接着又翻出一顆糖,塞進嘴裏,“喝完酒了要吃糖,謝謝皇後娘娘!”
趙皇後有些愣神。
席間的蕭恪烏雲蓋頂。
玉忘言忙道:“瑟瑟癡傻,行為無禮,本王替她自罰。”
蕭瑟瑟一把奪走酒壺和酒樽,“不要不要!酒都是我的,不許你喝!”
四周鴉雀無聲。
衆人有的看傻眼了,也有為蕭瑟瑟捏把汗的。
天英帝霍然笑了出來,這笑聲顯然是發自內心的開懷,一下子就驅散了蕭瑟瑟心底的緊張。
她傻兮兮的問:“陛下怎麽笑了?是不是有開心的事情?陛下,我敬你一杯吧。”
☆、五姝鬥藝
衆人都只見得蕭瑟瑟膽大包天,卻不知她心中的盤算。
她并非是賭,而是相信天英帝一定不會怪罪她。
“皇兄,您好久沒笑得這麽開心了。”席間的晉王說道。
天英帝說:“當初你給忘言挑這個媳婦,朕還摸不清你的想法,現在看起來,她是個活寶。”
“可是陛下,蕭瑟瑟禦前失儀,這是大罪!”趙妃說道。
天英帝不悅道:“她天生癡傻,你要她怎麽跟正常人一樣?”
趙妃語結,讪讪的閉嘴。
“蕭瑟瑟。”天英帝舉起面前的酒樽,“你敬朕的酒,朕也喝了。”
蕭瑟瑟與天英帝對着喝下酒,同時敏銳的察覺到周圍的氣氛都不對,尤其是皇子和外戚席位上,頻頻有怨毒的視線看過來。
蕭瑟瑟在心中暗嘆:天英帝是真的極寵信玉忘言,可這無疑是将玉忘言推到又高又危險的位置,令他樹敵。
“瑟瑟,坐下吧。”
聽了玉忘言的話,蕭瑟瑟坐下了。
随着宮宴的進行,席間氣氛漸漸轉好,暢聊聲也多了起來。
蕭瑟瑟不理會那些嘈雜,仍是看好酒壺和酒樽,不讓玉忘言碰。
“瑟瑟。”玉忘言喚了她的名字,語調裏有詢問的意味。
蕭瑟瑟喃喃:“自從錦瑟姐姐死後,王爺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再喝酒太傷身了。”
“所以你寧願自己冒險,也要為本王擋酒。”
“……是。”蕭瑟瑟望着玉忘言,美眸靜美而多情,眸底綿軟又堅定。
“王爺,誰來敬酒,我都替你擋……”不然的話,以他如今面對玉傾揚和張錦岚的情緒再加上酒的作用,血蜈蚣必定要暴躁。
感動像是看不見的線,悄然系在玉忘言心頭,等他察覺到的時候,心口竟似砰了聲,為蕭瑟瑟此刻的樣子而震驚。
他依稀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仿就是在當初的花朝節,他衷心向錦瑟提親而被無情拒絕,看着她冷眼離去,投入玉傾揚的懷抱,含情脈脈。
她看玉傾揚的眼神,像極了此刻蕭瑟瑟看自己的眼神!
玉忘言飲茶苦笑。
他思念錦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連面對一個不相幹的女人,都會把她幻想成錦瑟。
席間的玉傾揚在這時站起。
“父皇、母後,兒臣想到個好法子,能為宴會增添些樂趣。”
“你說說。”天英帝道。
玉傾揚優雅的一笑:“我大堯的女眷們色藝雙全,琴棋書畫樣樣涉獵,何不請出幾位女眷比試一番呢?”
趙皇後笑着說:“本宮覺得太子這個提議不錯,陛下以為呢?”
“不錯。”天英帝道:“就按太子的提議來吧。”
“謝父皇采納。”玉傾揚優雅含笑,坐下時與張錦岚擠眉弄眼,羨煞了在場的許多閨閣女兒。
既是比試才藝,自當請出幾位有才的女眷。
玉傾揚推了張錦岚出來,她落落大方,陳詞得當,令天英帝露出贊許的眼神。
趙妃說:“訪煙是我們趙家的才女,這樣的比試怎麽能少了訪煙?”
趙訪煙臉色不太好,可仍然起身,走了出來。
玉傾玄邪笑道:“可都別忘了玉魄妹子,她可是大堯國公主裏最具才情的。”
玉魄嬌俏一笑:“父皇,既然二哥推薦了,那兒臣也來參加這個比試。”
“好。”天英帝點頭。
玉傾玄道:“左丞相的孫女參賽,蕭右相,您的女兒也該來吧。”
蕭恪下意識的想喊蕭書彤,誰料玉傾玄說道:“蕭三小姐一直不顯山不露水,本殿下對她……很好奇啊。”
蕭恪心中一寒。
蕭瑟瑟也覺得不對。這玉傾玄怎麽這麽愛針對三姐姐?在梅園裏的時候就這樣。
玉傾揚接腔道:“瑾王妃也是蕭右相的女兒,還是嫡女,請她跟訪煙表妹切磋不是更合适嗎?”
蕭恪忙道:“小女癡傻,難登大雅之堂!”
“沒關系。”玉傾揚眼底有怨毒的恨意,“父皇剛才都說了瑾王妃是活寶,說不定她參加了比試,會給大家帶來不一樣的精彩。”
“太子殿下……”蕭恪犯難。
趙左丞相趁機說:“瑾王妃癡傻也不是秘密,就算她比試得不盡人意,也沒誰會怪她。蕭恪,你且放寬心吧。”
蕭恪冷冷瞥了趙左丞相一眼,豈會不知道,趙家的就是想他蕭家出醜?
玉忘言沉聲說:“瑟瑟不勝酒力,臣侄請皇伯父允瑟瑟休息觀戰。”
“就讓瑾王妃也比試吧,都是為了樂子不是?”趙妃說:“訪煙都出場了,蕭家總不能只出個庶女來叫陣吧,讓瑾王妃和蕭三小姐一起來,這才勢均力敵啊。”
好一個勢均力敵!
這趙妃也太小瞧她們了吧!
蕭瑟瑟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要比我要比,你們一起上吧!”
“瑟瑟。”玉忘言皺眉。
蕭瑟瑟沉吟了會兒,貼近了玉忘言的耳。
“王爺,我自有辦法。”
一聲“自有辦法”,充滿了自信,她綿軟的語調化作一縷香風鑽進玉忘言的耳。
他怔忡,望着蕭瑟瑟起身,朝焦闌殿中央走去。
眼下參加比試的五位女眷都選好了,蕭瑟瑟、張錦岚、玉魄、蕭醉和趙訪煙。
為公平起見,天英帝讓玉傾雲來出題。
玉傾雲給出的題目很簡單:一比作畫,二比器樂,三比舞蹈。
第一場作畫的要求,是只給水墨,畫牡丹,限時兩炷香的時間。
花架和座位設置好了,蕭瑟瑟坐下,朝着蕭恪揮了揮手。
蕭恪心情不愉,場上那兩個女兒,一個傻子,另一個他根本不看好,難道今日塘城蕭氏要顏面掃地?
五組宮婢進來了,各自端着筆墨紙硯,來到五位女眷身旁。
蕭瑟瑟看了眼自己旁邊這宮婢,出乎意料,這根本不是宮婢,而是玉傾揚府上的一個侍婢。
記憶不禁回到從前,自己在太子府受盡妃妾的欺淩,連這個小小侍婢也拿泔水澆她。
“喲,錦側妃是餓了好多天了吧,嘗嘗奴婢這桶泔水味道怎麽樣。”
回過神來,蕭瑟瑟心知這侍婢多半是玉傾揚安排過來給她添亂的,她冷冷說:“鋪紙研墨吧。”
“是。”侍婢立即動手。
随着焦闌殿的公公點燃了熏香,計時開始。
蕭瑟瑟坐在凳子上,故意踢着兩條腿,拿着毛筆蘸墨,這裏畫一筆,那裏畫一筆。
瞧一眼其他人,張錦岚端莊沉穩,與那日在玉傾揚榻上的□□完全不似一人;玉魄在執筆沉思;趙訪煙愁眉不展好像有心事;只有蕭醉已經開始勾勒。
與蕭瑟瑟預料的一樣,身邊這個玉傾揚的侍婢開始搗亂了。
她打翻了硯臺。
“瑾王妃,您小心不要踢到硯臺!”侍婢說着,又重新磨墨,将速度弄得極慢,擺明了要拖時間。
蕭瑟瑟瞥了她一眼,繼續用筆上殘存的墨,東一筆西一筆的畫。
待畫到墨淡了,侍婢突然又打翻硯臺,“瑾王妃,您一定要小心,不然重新磨墨會耽誤時間。”
蕭瑟瑟沉聲道:“你可以再打翻第三次試試。”
“啊?”侍婢驚了,還以為是幻聽,“瑾王妃,奴婢馬上為您磨墨。”嘴上這麽說,手上依舊極其慢。
蕭瑟瑟也不管墨濃墨淡,又蘸了一筆,描在畫上。一張宣紙上深深淺淺的墨,看着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蕭恪烏雲蓋頂,怒得手中杯子搖晃。
“瑾王,瑾王妃這是在畫牡丹?”
玉忘言身邊,有宗親詢問。
玉忘言不語,他耐心的看着蕭瑟瑟,有些替他擔心,又不由想相信她的那句“我自有辦法”。
一炷香燒完了,公公點上第二炷。
磨墨的侍婢趁蕭瑟瑟沒看她,第三次把硯臺打翻。
“瑾王妃,您的硯臺……”
“我不需要硯臺了。”蕭瑟瑟拿過個顏料碟,放在身旁小桌上,看向侍婢。
“我該畫牡丹了。”
侍婢笑着說:“四殿下的題目是只能用水墨來畫,現在硯臺又打翻了,瑾王妃沒有了水墨,這牡丹要怎麽畫?”
“你說呢。”
侍婢目露勝利的神色,“奴婢認為,瑾王妃還是認輸吧,重在參與。”
蕭瑟瑟低聲說:“葉子都畫好了,畫花就不需要墨了。”
侍婢愣住,不懂蕭瑟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而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陣尖銳的痛從她的胳膊上傳來。
“啊!”侍婢驚呼。蕭瑟瑟竟然拿着裁宣紙的刀,劃破了她的胳膊!
“怎麽回事?”
“出什麽事了?”
衆人發現了變故。
蕭恪吼道:“蕭瑟瑟,你在幹什麽!”
“我在作畫。”蕭瑟瑟傻兮兮道:“宮婢姐姐說了,讓我拿她的血來畫牡丹!”
侍婢的臉瞬間白了,一如席間的玉傾揚,臉色極為難看。
這一瞬蕭瑟瑟的眼底萬分冰冷,滄桑、蕭瑟、帶着股從前的恨意,剜在侍婢的臉上。
“新仇舊賬,今日一并跟你算。借你的血作畫,是我能給你的最大寬容。”
盡管她的聲音低不可聞,可侍婢還是每一個字都聽清了。
恐懼像是猛虎般攫住了她的心神,侍婢猶如吓傻,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血流在顏料碟裏。而蕭瑟瑟眼底的三尺寒冰,讓侍婢莫名的顫抖連連。
“好了。”蕭瑟瑟收回小碟,“你下去吧,不要再幹擾我了。”
“瑾王妃,奴婢……”
“你要是不下去,小心我下一刀,割得的是你的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晚加班,更新的晚了,敬請諒解~
☆、反常退賽
侍婢膽戰心驚的,差一點就軟倒在地。
她後退了幾步,楚楚可憐的看向玉傾揚,可玉傾揚的眼神卻是那樣冷漠無情。
“你,過來。”玉傾揚喊了随扈的侍衛,耳語道:“趕緊偷偷把這女人帶出宮去,然後……”
“是。”
蕭瑟瑟瞥向玉傾揚,知道他是要把侍婢滅口了。可憐枕邊人這樣親密的關系,到他這裏依舊說殺就殺。
蕭瑟瑟涮筆,蘸了飽滿的鮮血,在宣紙上近乎潑灑。
淋漓豔紅的顏色,驚吓了衆人,也讓玉忘言深心觸動。
他本是懷着擔憂與責任,觀看蕭瑟瑟作畫,可是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問出口:瑟瑟,你到底是怎樣的人?
為何明明纖弱靜美,卻筆下如此悲壯。
為何明明年紀輕輕,卻深藏着一份滄桑?
鮮血染雪白的宣紙,先前所描摹的深淺墨色,被鮮血聯結成簇簇花葉。
盛開的牡丹花成型了,就像是綻放在雪地上一般,紅紅白白,沖擊着眼球。
第二炷香,燒到盡頭。
焦闌殿的公公宣布比試結束。
蕭瑟瑟放下毛筆,讓宮婢們上前,将她的畫展示給天英帝和衆人。
五幅畫都展現出來了,排在一起。
張錦岚只用水墨,以深淺的層次畫出黑白牡丹,全畫十幾層,濃度掌握得極為精湛。
趙訪煙和蕭醉都選擇了白描了手法,勾勒紋路,栩栩如生。
玉魄則是将指甲上的蔻丹調入顏料,一朵淺淡的朱砂色牡丹躍然紙上。
只有蕭瑟瑟,畫中濃如血,黑、白、紅三色豔麗而悲壯,最是引人深看。
天英帝讓禮部擅長書畫的官吏來評價畫作,官吏們一幅幅仔細的看了,正要說什麽,忽然見蕭醉身子晃了晃,玉魄連忙扶住她。
“蕭三小姐?”
蕭醉皺眉,接着幹嘔起來。
這樣的變故,讓禮官們全都愣了,衆人什麽表情都有,蕭恪惱怒的恨不能一巴掌打在蕭醉臉上。
這有辱門風的女兒,居然挑在這時候害喜!
“三姐姐。”蕭瑟瑟将毛筆甩回桌案,朝着蕭醉走去。
“四小姐、玉魄帝姬,我沒事……”蕭醉說着,又幹嘔出聲,身子軟綿綿的立不起來。
席間,玉傾玄望一眼正在咳嗽的玉傾寒,低低邪笑:“怎麽樣,老六,心疼嗎?”
“咳、咳咳……”玉傾寒咳嗽不止。
“老六,我勸你還是懂得點取舍比較好。”
“咳咳……聽二哥的。”
眼看着蕭醉害喜越加厲害,玉魄說道:“父皇,兒臣送蕭三小姐下去休息。”
“你親自去?”天英帝目露疑問。
玉魄大方的笑答:“請父皇放心,兒臣就先和蕭三小姐退下了。”
天英帝覺得有些奇怪,但仍是揮揮袖子,沒再多問,“既然你執意,那你去吧。”
“兒臣告退。”玉魄扶着蕭醉退下,小聲說:“蕭三小姐放輕松點,等醫女來看過了就會舒服很多的。”
眼下五位比試的女眷一下就少了兩位,蕭瑟瑟心裏擔憂蕭醉,又覺得這玉魄帝姬不對頭。
從前在河邊把三姐姐救上來的事玉魄帝姬也參與了,她怎麽對三姐姐這麽熱心?
禮官們見狀,也評價不出畫了,這餘下的三幅手法不同,各有千秋,倒不妨把話說得模棱兩可,讓大家自己體會去。
畫了這一場,自然要休息片刻。
蕭瑟瑟回到座位,玉忘言為她倒好了熱茶,又将她愛吃的糕點給她挑揀了一些。
蕭瑟瑟喝着茶,暖意流到胃裏。
她喃喃:“剛才的畫,讓王爺見笑了。”
玉忘言沉默了片刻,低聲問:“你跟那個宮婢有仇?”
蕭瑟瑟一怔,玉忘言他竟能觀察出來她的異樣?
她點頭,“那個人……是太子府上的侍婢,她從前欺負過錦瑟姐姐,剛才還總搗亂,不想讓我作畫。”
玉忘言不語,凝視着蕭瑟瑟寧靜的容顏。她當真是愛憎分明的一個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心地善良卻從不軟弱,靜美而溫柔,亦有冷面狠心的時候。
他沒來由的覺得,她一定是經歷過什麽,且多半是不好的事。
半刻的時間後,第二場比試開始。
第二場比器樂,三位女眷可以自由選擇。
先是趙訪煙,她選了琴。
琴古老,包含萬壑松風,意深、難奏。
趙訪煙的琴曲倒是有敬鬼神的味道,琴音袅袅,對天地懷着敬畏之意,蕭瑟瑟聽着覺得很特別,同時也觀察到趙訪煙從一開始就愁眉不展。
十指芊芊撥弦,黛眉輕皺出多愁春水,趙訪煙望了眼窗外,天已經黑了,夜空中繁星點點,其中有顆星子……
嘣。
弦竟斷了,驚得衆人倒抽涼氣。
可趙訪煙根本不顧手頭的琴,仍盯着窗外的星子看,臉色愈加的恐懼擔憂。
“訪煙,出什麽事了?”趙左丞相忙問。
趙訪煙這才回了神來,看着被琴弦勒出血的指頭,起身給天英帝行禮。
“請陛下和各位娘娘恕罪,臣女舊疾複發,身體不适,怕是不能再比了。”
衆人懵然,怎又來個有突發狀況的?
天英帝說:“身體重要,你下去休息吧。趙愛卿,你要照顧好你的寶貝孫女,朕看她很不錯。”
趙妃說:“訪煙色藝雙全,其實臣妾和皇後姐姐私底下商量過,還想将訪煙和太子湊成一對呢。”
讓趙訪煙當太子妃,這本就是湖陽趙氏求之不得的。
天英帝忌憚趙家的權勢,也沒辦法不同意,誰料趙訪煙臉上一寒,說道:“回禀皇後娘娘,臣女已經有心上人了。”
趙皇後、趙妃瞬間不悅。
趙左丞相道:“小女兒家不知天高地厚,婚姻大事豈由得你想如何就如何?”
趙訪煙咬唇說:“臣女……非他不嫁。他若不要臣女,臣女寧可孑然一身。”
這又是個勁爆的消息,衆人都不禁在心裏猜測,能被趙訪煙一心認定的是何許男子。
趙左丞相的老臉已經燒燙了,反襯的就是蕭恪臉上的得意。
他趙家處處都踩在蕭家頭上又如何?現在趙家的孫女退賽還不買長輩的帳,夠他們丢臉了。
只是瑟瑟……
蕭恪略疑,看着蕭瑟瑟,想着她方才那借血作畫的震驚一幕,忽然想到了什麽。
現在比試的只剩張錦岚和蕭瑟瑟。
蕭瑟瑟有點介懷趙訪煙的突然退賽。
今日趙訪煙本就心不在焉,剛才彈琴的時候又望着窗外。她可是看到了什麽?才會突然間做出這種反常的舉動?
将這事暗暗記下,蕭瑟瑟望向玉傾揚和張錦岚。
玉傾揚覺得蕭瑟瑟在這場比賽裏根本是走運,眼下就剩她和錦岚單挑,錦岚一定能把她殺得慘敗。
而蕭瑟瑟盯着玉傾揚和張錦岚,眸底有細細的火焰在燃燒,冰冷卻致命。
她不會留情的,她要讓張錦岚大敗而歸!
“瑾王妃,你先來還是我先來?”張錦岚問道。
“你先。”蕭瑟瑟傻笑。
“好,那我先來了。”蕭瑟瑟的謙讓正中張錦岚下懷,她要一擊壓過這傻子,為太子殿下出口氣。
宮婢們按照張錦岚的要求,擡上了一架筝。
筝,這熱鬧娛人的樂器,還真是适合錦岚姐姐。
蕭瑟瑟就看着她起弦、奏樂,清泠泠的樂音摻雜着娛人的華貴,技藝純熟,惹得衆人嘆為觀止。
彈完了了一曲,張錦岚似要站起,卻突然間捂住掌心,皺眉呢喃:“陛下,臣女掌心的崇明鳥有些疼……”
玉傾揚連忙上前,握住張錦岚的手,打開她的手心,掌心的崇明鳥真的在發着金光,卻因玉傾揚的觸碰而漸漸平息。
□□的公卿們立刻說道:“崇明鳥顯靈,看來是認準太子殿下了。”
趙妃也道:“太子快些扶錦岚去休息吧,等等還有下一場呢。”
“兒臣遵命,父皇,兒臣先扶錦岚休息了。”
天英帝點點頭,準了。
在衆人欽羨的目光下,張錦岚回到席位,神情有些虛脫,深情款款的凝視着玉傾揚。
原本他們還沒有成婚,不該在公衆場合如此,可自打崇明鳥的事情曝光,再加上剛才崇明鳥再度顯靈,許多公卿甚至覺得,張錦岚嫁給玉傾揚就是天定的。
蕭瑟瑟冷笑不語,崇明鳥?天定?她至始至終都認為,這是有人在搞鬼!
“該輪到瑾王妃了。”玉傾雲和藹的提醒,“瑾王妃想要演奏什麽樂器?”
“不用,我有。”蕭瑟瑟傻笑着跑出來,取出她的蟲笛。
“這就是我的樂器,陛下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天英帝怔了怔,笑了兩聲。
趙妃催促道:“請快比試吧。”
“是。”蕭瑟瑟瞧了眼趙妃,這趙妃不僅性子急,還太自負。
将蟲笛擱到唇邊,蕭瑟瑟閉上眼睛,開始吹奏。
湘國古老的音律排布,對大堯來說是陌生的,但缥缈神秘的太古遺風,又有其神奇的吸引力。
衆人只覺得有些沉淪,一時間也說不上這樂曲是哪裏來的魔力,但似乎真能攝魂勾魄,讓人深陷。
唯有趙妃不屑道:“其實技藝也就一般。”
天英帝不悅的瞪了她一眼。
趙妃讪讪,有些怨艾。在她看來,蕭瑟瑟這樣的技藝根本不是錦岚的對手。
但趙妃想錯了,甚至很多人都想錯了。
因為他們看見了蝴蝶。
作者有話要說: 請積極收藏和評論~
☆、莊生曉夢
早春剛至,還沒到蝴蝶生發的時間,可是,此刻有五顏六色的蝴蝶,百百千千,翩翩從一扇扇半開的窗中飛入,圍着蕭瑟瑟打着旋。
公卿們驚住,如果說崇明鳥顯靈是奇跡,那眼前的,便是神跡。
七彩蝴蝶,靈動翩跹,不斷有蝴蝶飛入焦闌殿,漸漸飛作一場華麗的彩雪。
蕭瑟瑟就立在這雪中,淺色畫裙飛揚如月華,百褶千紋,綴着珍珠的青色紗衣微微起伏。
此刻的她,像是仙子,像是畫,在蝴蝶的簇擁下,睜開了那雙靜美多情的眸。
十指下曲調一轉,飛舞的蝴蝶如被控制般,從蕭瑟瑟身邊飛離,在她的頭頂漸漸的拼湊成一個字。
勝。
趙妃驚而失色。
衆人啧啧稱奇。
玉忘言不能移開雙目。
天英帝更是高興的從龍椅上站起,拍掌呼道:“好!好!大堯必勝,大堯必勝!”
蕭瑟瑟停了下來,曲子終了,蝴蝶還未散。
她望着天英帝,唇角一抹凄美的笑容,美到心碎。
“陛下,這首曲子叫做,《莊生曉夢》。”
玉忘言身子一顫,手中的茶杯翻倒在案臺。
莊生曉夢。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終其一生他都忘不掉錦瑟的死,忘不掉冰冷的靈堂裏,他咬破指頭用血題字,字字鮮紅的烙印在牆上,寫得思念徹骨,寫得斷盡肝腸!
他就像是莊周,她是他夢裏的蝴蝶,他分不清真耶夢耶,胸口被一陣強烈的感情狠狠襲上。
然後,他看見了蕭瑟瑟睇來的眼神。
原來她說話的時候,是在看着他的,帶着那抹美到支離破碎的笑容。
她和他感同身受嗎?還是說,在她的夢裏,他成了她的蝴蝶?
玉忘言只覺得恍惚,心下五味陳雜,眼神黯下。
一陣突如其來的鼓掌聲,十分不合時宜的打斷玉忘言的神思。
鼓掌聲帶着幾分惡趣味,一如正在鼓掌的玉傾玄,唇角銜着邪惡的笑,同情的嘆道:“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求而不得,可憐、可憐啊!”
在場諸人全都愣了,不知道玉傾玄是在說誰,但肯定是戳中了瑾王的痛處。
衆人不禁面面相觑,二殿下這般風涼,卻是好大的膽子。
但天英帝并沒有責怪玉傾玄,他的這些兒子各懷鬼胎,他實在不想在蝴蝶拼湊的“勝”字面前花心思教訓兒子,壞自己興致。
天英帝只瞅了玉傾玄一眼,對蕭瑟瑟道:“非常好。”
玉傾揚頓時臉色發白。
張錦岚心中驚怪而惱怒。
趙妃忙說:“瑾王妃天生癡傻,怎麽可能吹出這樣的曲子?再說她的技藝本來也就一般。”
天英帝被壞了興致,怒道:“趙妃,你今天話太多了。”
趙妃臉色一白,忙讪讪道:“臣妾失言……可是瑾王妃的曲子的确太匪夷所思。”
“才不是匪夷所思呢!”蕭瑟瑟拍着蟲笛說:“我音律天賦可高了,學器樂學得特別快,不信你們問我爹。”朝着蕭恪揮揮手,“爹,你說是不是這樣?”
蕭恪的神色出奇的陰沉,不再是方才的烏雲蓋頂,卻是充滿了震驚和懷疑。
他突然站出來,朝着天英帝拱手道:“陛下恕罪,瑟瑟這孩子太沒大沒小了,請陛下容老臣把她拖出去,跟她講清楚。”說罷就快步到蕭瑟瑟的面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出去!”
“爹,怎麽了?”蕭瑟瑟跟着蕭恪走,傻兮兮的問着。
“不肖女,給我閉嘴!”蕭恪低低吼了蕭瑟瑟一聲,蕭瑟瑟縮縮脖子,很委屈的低下頭。
因着蕭恪位高權重,有這樣的舉動,天英帝都随他了。眼下見蕭恪出去,衆人自然先休息片刻,吃菜飲酒,議論紛紛。
張錦岚這會兒的心情很差,本以為自己輕松彈奏的曲子就能将蕭瑟瑟打敗,可誰想蕭瑟瑟還藏了這樣的本事。
怎麽可能?她是傻子啊,除非……
張錦岚眯了眯眼,低聲說:“瑾王妃果然有問題。”
焦闌殿外,長長的臺階一層層鋪設而下。
燈火在臺階上漸漸消散,到了最後只剩下淡淡的冷橘色光影,沉寂的反襯出焦闌殿的輝煌和熱鬧。
蕭恪拖着蕭瑟瑟,沿着臺階向下,一直走到遠離焦闌殿的位置。闌珊燈火在蕭恪身上落下重重暗影,冷、且薄涼。
“你究竟是誰?”蕭恪冷聲問道。
蕭瑟瑟微怔,笑着反問:“爹覺得呢?”
“你不是我蕭某人的女兒!”
“是麽?”蕭瑟瑟眼底冷了下來,昏光凄清,蕭恪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卻清楚的被那雙冰雪般的眸注視着。
“那爹的女兒,該是什麽樣的呢?”
蕭恪冷道:“我是當爹的,瑟瑟是什麽樣子,沒人比我更清楚。”
“爹真的清楚麽?”蕭瑟瑟喃喃:“爹清楚的只是那個四五歲就因生母難産死亡而變得癡傻的蕭瑟瑟吧。”
蕭恪心中一震,“你究竟是誰?”
“蕭瑟瑟,還能是誰?”
“你變聰明了?”
“是,我變聰明了。”
蕭恪再度怔愕,接着又露出怒色,再接着怒色瞬間收斂,蕭恪道:“聰明的好。”
“是啊,聰明的好,爹很希望如此吧。”蕭瑟瑟低頭,看着鞋上劃過一片落花。
蕭恪道:“為了塘城蕭氏,你能變聰明當然最好,但你惹下這一切要怎麽收拾!欺君之罪,你要拖着蕭家跟你一起被砍頭?”
“放心,我怎麽會拖累自己家呢?”蕭瑟瑟涼涼的說:“我和蕭家一榮俱榮,我自有辦法讓自己公開變聰明。”
“可別讓我失望。”蕭恪刻薄道:“蕭家是我苦心經營坐大的,要是毀在你手裏,我蕭某人立刻跟你斷絕關系。”
真是薄涼的父親啊。蕭瑟瑟看了眼蕭恪,無所謂道:“那就請爹拭目以待,我想好好活着,還得靠塘城蕭氏呢,爹還擔心什麽?”
“這樣最好。”蕭恪道:“說吧,你是什麽時候不傻的。”
“醒來的那一天。”蕭瑟瑟答:“爬樹摔下來,估計是把腦子摔好了,睡了三天三夜醒來時,一切明澈透亮。十幾年的種種都像是昨日裏的一場大夢,爹,你知道,我裝傻,只是為了更好的活着,不至在出嫁前就死在黃氏和蕭文翠手裏。”
提到那母女倆,蕭恪的身後就響起一道悶雷。
他可不會忘記,那兩人給他丢了多大的臉,還差點害蕭瑟瑟沒法嫁給瑾王!
想到這裏,蕭恪的态度好轉起來,刻薄的臉孔染了笑意。
“瑟瑟,你畢竟是我蕭某人的嫡女,因為你的傻病,我操了不少心,如今總算是安心了。”
蕭瑟瑟淡淡道:“害爹煩心了。”
“這不算什麽,你能有今天,就是我沒白養你。”
“那我還要多謝爹的養育之恩。”蕭瑟瑟的語調毫無半分感情。
蕭恪道:“聰明了好,塘城蕭氏還得指望你。好好伺候瑾王,想辦法把他的心抓住,以後蕭家的事就好辦了。”
蕭瑟瑟冷冷說:“爹明知道王爺對張錦瑟癡情無悔,他的心已經随着張錦瑟入土了,再不會複蘇過來,送給另一個女子。”
“那是你沒本事!”蕭恪低聲咆哮:“塘城蕭氏只能榮,不能辱,你既然嫁給了瑾王,籠絡住他們父子就是你的義務!”
蕭瑟瑟森涼一笑,“塘城蕭氏已經大富大貴了,除了不如湖陽趙氏,還不如誰?爹有沒有想過,要是哪天蕭家取代了趙家,那蕭家的下一個目标是什麽,登天嗎?”
“蕭瑟瑟!”蕭恪被這話弄得心下一凜,咆哮道:“說這樣的話,你是想被株連九族?”
“爹放心。”蕭瑟瑟一笑:“我不想死,也不會拖着家人跟我一起死。伺候好瑾王,這事我會用心,爹還是多在三姐姐身上花點心思,把她照顧好吧,她也是你女兒。”
蕭恪沒想到蕭瑟瑟忽然提到蕭醉,心中極為不快。
他根本不喜歡那個女兒,蕭醉是他的污點,還失貞懷了野種,要不是六殿下曾經囑咐過,他幾乎都想把蕭醉從族譜上除名,不要這個抹黑他的女兒。
“爹怎麽不說話,這件事很難嗎?”蕭瑟瑟淡淡的說:“無非就是多給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