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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犯傻,說了句:“瑟瑟畢竟還是孩童的智力,要是言語不慎,還請諸位殿下海涵。”

“無妨,童言無忌。”一人笑。

蕭恪忙說:“瑟瑟,這是二殿下。”

“二殿下好。”蕭瑟瑟問安。

“蕭四小姐平身。”二皇子擡手示意,又指了指旁邊的兩位,“這是我四弟和六弟。”

“蕭四小姐好。”四皇子和藹的淺笑。

六皇子咳嗽着點頭行禮。

二皇子道:“我六弟病弱,蕭四小姐不要見怪。”

蕭瑟瑟搖搖頭說:“有病要看郎中,我們家裏就有,爹我們把郎中喊來吧。”

六皇子擺擺手,蒼白的臉上擰出一道婉拒的表情。

二皇子笑道:“老六是不好意思麻煩蕭右相,那就随他的意思吧。”

“是。”蕭恪拱手。

蕭瑟瑟這方坐下來,端起一杯茶,假意高興的喝着,心裏清楚的知道,面前這幾位是表面和氣、實則各懷鬼胎。

大堯國天英帝膝下九子,其中不乏有野心的,即便三殿下玉傾揚是東宮太子,可聖心未定,皇子們仍是明争暗鬥的厲害。

屋裏這三位,二殿下玉傾玄和四殿下玉傾雲都是貴妃所出,身份高貴,六殿下玉傾寒因為生母只是嫔,故而從小被記在玉傾玄的母妃名下,跟着玉傾玄一起長大,身份較低,又因身體不好而常年做隐形人。

三位皇子之前已經和蕭恪說了不少,無非是安撫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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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瑟坐了會兒覺得沒意思,假說肚子疼,向幾人告退。

轉身朝着門外走去,跨出正廳的門檻,這時候迎面要進屋的一個人,正正與蕭瑟瑟對視。

只剎那,蕭瑟瑟的心牆霍然坍塌,胸腔裏仿佛發出轟隆巨響,臉上的表情如被踩破的何冰,瞬間就支離破碎。

她望着這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眼底,悲憤的烈火沖上天頂。

玉傾揚!

這個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認得!

無人知道蕭瑟瑟此刻是怎樣的心情,亦如她無法控制急促的喘息,死死盯着玉傾揚。

這個人,這個金玉其外的人,為什麽她就那麽傻,看不出他隐藏在金玉之下的敗絮和那一顆歹毒的心?

他的風流倜傥,他的深情款款,為何這樣的假象她就是看不破?

他只是為了騙她心甘情願的交出玉佩!

藏在袖子裏的手已經緊緊握住,指甲将手心刺出彎月形的血痕。酥麻尖銳的疼,讓蕭瑟瑟的表情更為仇恨激動。

而玉傾揚也發現了她的異狀,詫異的盯着她。

“太子殿下。”

蕭恪忽然出言,驚醒了蕭瑟瑟,纖弱的身軀有了一絲顫抖,所有的理智都回到身上。

蕭恪說道:“太子殿下,這是小女瑟瑟,冒犯到太子殿下尊顏,請殿下能看在她癡傻的份上饒恕她。”

玉傾揚“哦?”了一聲,口氣是饒有興致的,繁花似錦的眼眸裏,和煦的像是四月的春風。

玉傾揚優雅的作揖,“蕭四小姐,是本宮突然出現,吓到你了,你會不會在心裏責怪本宮?”

呵,還是這樣的溫柔有禮,這樣的優雅惑人。

他像是西風中的一樹碧波,是多麽具有欺騙性,又是多麽心思歹毒,卑鄙無情!

蕭瑟瑟顫抖的擡起雙手,朝着嘴唇移動,最後用盡所有的理智,“阿嚏”一聲,假裝打了個噴嚏。

玉傾揚一怔,眼中尚存的一絲懷疑也消去了,笑着說道:“果然是孩子心性,原來是要打噴嚏了。”

“唔……鼻子好癢癢。”蕭瑟瑟揉着鼻孔,抽了抽鼻子,接着就提起裙子跑走了。

深秋時節,滿院菊花凋落,蕭瑟瑟的身影就從無數花瓣上踩過,驚起花瓣紛飛。

所有人看她的背影,都是活躍歡樂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視野已經模糊成一片汪洋水色,淚眼滂沱。

終于到了花園,滿樹紅梅花隐隐綻開。

崩潰的蕭瑟瑟撲在一塊大石上,捂臉痛哭。

自從張錦瑟出殡的那天起,她就沒有再哭得這樣厲害了。

恨意、怨怼、愧悔、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個個嚣張不散的陰魂,死死的纏住她、無比折磨着她。

明明多想在剛才那一瞬用指甲摳爛玉傾揚的臉,可她卻什麽也不能做,只能扮演一個傻子,心碎了也要扮演這個傻子。

她好無力!好怨!好悔!

身後,突然有腳步聲靠近。

當蕭瑟瑟猛然回頭的時候,來人已經伫立在她身後,彼此間不過三尺的距離。

蕭瑟瑟震驚的忘了哭泣。

她不敢相信,立在身後的竟是玉忘言。蜀錦織做的煙灰色衣袍,覆着他高大精壯的身軀,一脈鴉青色的束腰讓他看起來是這樣的長身玉立。

眸如濯玉,瞳如墨玉,薄唇如淺赤玉,他渾身都像是名貴無瑕的玉所雕磨,神情是疑惑的、溫和的,卻染上一抹煙灰冷色,冷中帶暖,靜靜的望着蕭瑟瑟。

“怎麽哭了?”他問。

蕭瑟瑟趕忙低頭,飛快的抹着淚水喃喃:“我想爬這塊石頭,可是不小心摔下來了,摔得好疼。”

玉忘言望了眼這塊大石,輕聲問道:“你是蕭瑟瑟?”

“是……”她點頭。

“本王記得,的确見過你。”就在錦瑟下葬的那日,那個立在蕭恪身邊的女子,一襲慘白的喪服下卻是一張挂着癡傻笑容的臉孔。

玉忘言心中的痛被扯動,像是彈起似的沖撞在胸腔上。

錦瑟已經死了,而面前的這個不懂人世的女子,即将成為他的妻……

“你,你怎麽了?”蕭瑟瑟哽咽着問道。

“本王想起一個人……”玉忘言痛苦應答。

蕭瑟瑟哭着問:“她在哪裏?你怎麽不把她帶來?”

“她……已經永遠的走了,去了另一個世界,不會再回來。”玉忘言苦笑,“來生如能再見,該是有多好?”

蕭瑟瑟再度淚如雨下,癱軟的靠在石頭上。

記得死在刑場上的那一刻,她費力想告訴他:來生如能再見,我……願意嫁給你。

可她沒能說完,最後只停留在那個“我”字,便香消玉殒。

玉忘言,你說了,來生如能再見,該是有多好。

可如今我已獲來生,與君再見,卻是形同陌路、咫尺也作天涯!

多想讓你知道,我……就是張錦瑟啊!

殘菊飄零,一樹樹紅梅上的花骨朵,被西風吹作幾斷腸。

玉忘言朝蕭瑟瑟伸出手,這只紋路鮮明的大手,給蕭瑟瑟帶來一絲熾熱的溫暖。

她淚眼模糊的看着玉忘言,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将手遞給了他。

“蕭四小姐,地上涼,起來吧。本王這裏有傷藥,你要是哪裏摔傷了便開口。”

蕭瑟瑟搖搖頭,被拉了起來,苦澀的看向玉忘言染着悲痛的側臉,小聲喃喃:“你別傷心,你這樣……她是看在眼裏的。”

“她不會看到。”玉忘言望着滿地的慘菊,眸镌沉痛,衣袂輕飛。

“你不知道……在她眼裏,永遠都沒有我。”

☆、生了歹意

恍恍惚惚的,蕭瑟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後花園。

她好像是跟在玉忘言的身後,看着淚眼中他模糊的背影,明明還跟着他,卻覺得彼此間隔着的是無法逾越的現實。

偶爾他的袍底朝後飛起,細膩的蜀錦摩挲過蕭瑟瑟的腿時,都讓她感到乍暖還寒的孤涼,仿佛自己被鎖在深淵的石洞裏,他就站在洞門口,卻因認不出她而轉身離去。

一路上玉忘言沒和她說多,只是不冷不熱的提到了自己前來的原因。按說他們即将大婚,是不應該相見的,但因為蕭醉的事情,天英帝讓他也與幾位皇子一起過來蕭府。

蕭瑟瑟試着讓自己的語調能平穩下來,傻傻的問道:“那幾位皇子都在和我爹說話呢,你為什麽不去?你們不都是一家人嗎?”

“本王不想去。”玉忘言沒心思和蕭瑟瑟解釋,他從沒有把那些堂兄弟們當成一家人,他寧可出來走走,也不想和他們共處一室。

看出玉忘言是個感情吝啬的人,方才能和她說話,大概完全是看在即将成婚的面子上,蕭瑟瑟的心中更難受了。

在路過蕭府的池塘時,池邊錯落有致的怪石上,一抹身影獨坐。

簡單的茸毛鬥篷蓋着一身白衣,露出衣上三枝傲雪的紅梅。蕭瑟瑟見是蕭醉,忙走了過去。

“三姐姐,你怎麽跑出來了?天這麽冷。”

蕭醉對蕭瑟瑟笑了笑:“多謝四小姐關心,屋中太悶,外面好些。”

蕭瑟瑟想問蕭醉身體還要不要緊,又怕惹蕭醉難受,就沒有問,低身剛坐在蕭醉身邊,就見不遠處,除了玉傾揚以外的三位皇子正朝這邊過來。

“蕭府的景致不錯。”四皇子玉傾雲随口笑說。

二皇子玉傾玄道:“都秋末了,哪還有什麽景致,再好也通通比不上你府上的四季花圃。”

六皇子玉傾寒依舊在咳嗽。

玉傾雲問:“六弟的身子,最近可有好轉?”

玉傾寒搖搖手,不斷輕咳。

玉傾雲和藹的笑說:“前幾日我那裏尋了株山參不錯,我與母妃都用不到,回頭我命人送到你府上去。”

“謝、謝謝四哥。”

玉傾玄看了玉傾雲一眼,眼底乍現兇邪的冷光。

“哎?那不是瑾王嗎?”玉傾雲瞅到了玉忘言。

那是在一片凋敗的殘菊中,玉忘言長身玉立,他并非是在等待蕭瑟瑟,只是性子不喜吵鬧,沒有離開這裏罷了。

“瑾王。”玉傾雲的眼中,光彩若榴花飄零,給玉忘言行了個禮。

接着是玉傾玄、玉傾寒。

可玉忘言只是回了禮,便扭過頭去,沒有同他們說話了。

玉傾雲笑着對兩位兄弟說:“瑾王果然不喜歡熱鬧啊,怎麽我瞧着倒是我們打擾了瑾王靜思。”

玉傾寒捂嘴咳嗽,忽然瞧見了坐在池邊的兩個女子,身子震了震。玉傾玄和玉傾雲也看了去,與蕭瑟瑟和蕭醉的目光接觸。

這剎那,蕭瑟瑟分明看見,三位皇子的眼神各懷異樣,她窺不出一點玄虛。

“那是蕭三小姐?”玉傾雲輕問。

玉傾玄佞邪的笑道:“蕭府的其她三位庶出小姐不是都見過嗎?那這個,自然就是蕭醉了。可憐啊,要怪就怪自己倒黴吧,竟是給蕭瑟瑟當了替罪羊。”

似是聽見玉傾玄的話,蕭醉的雙眸眯了眯,接着起身道:“四小姐,蕭醉回房了。”

“三姐姐,我送你。”蕭瑟瑟連忙扶着蕭醉離開,她也不想和這幾個各懷鬼胎的皇子在一起。

扶着蕭醉走下亂石,蕭瑟瑟望着玉忘言,孩子氣道:“我和四姐姐先回去了,不跟你們做游戲。”

玉忘言看了眼蕭瑟瑟,沒有再理會她,獨自凝睇着被碾作塵埃的落花,熟不知從旁行過的蕭瑟瑟,心碎無聲。

暗處,蕭書彤和蕭文翠藏身在一塊大石後,将方才的場面都看到了。

蕭書彤的眼底閃過智慧卻冰冷的光束,心中盤算着什麽。

蕭文翠卻眼放綠光,傻了似的盯着玉忘言。

就在方才,她突然發現,瑾王靜默獨立的姿态竟是有着煙灰岫玉的冷,和田玉的溫澤,還有金雕須墨玉的深邃穩重,這些特質融合着他眸底那像是癡情的悼念目光,實在是太過迷人。

可是,這麽迷人的男人,竟然配得是蕭瑟瑟那個傻子。蕭文翠被一口猛烈的嫉恨情緒嗆到,憑什麽!蕭瑟瑟一個傻子,她憑什麽!

蕭文翠轉身朝着黃氏的院子跑去。

蕭書彤不知蕭文翠這是要幹嘛去,便也轉而追着她去了。

踏入黃氏的房內時,蕭書彤看見蕭文翠拉着黃氏的手,不知在說什麽,臉色一會兒羞澀,一會兒仇恨。

黃氏見了蕭書彤,趕緊把房門和窗戶都關好,小聲問道:“看過幾位殿下了?書彤,你最看好哪位,娘趕緊讓你爹把你嫁過去。”

蕭書彤答:“還需要再多觀察,眼下下定論,為時過早。”其實她心裏是有譜的,只不過不想告訴這庸懦的母親,免得壞事。

蕭文翠嫉恨的說:“蕭瑟瑟一個傻子,憑什麽能嫁給瑾王,就因為她是嫡出嗎!呸,瑾王是我的,我不會讓那傻子得逞!”

蕭書彤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怎麽,在蕭瑟瑟手裏吃了兩次虧,你還沒有吃夠?文翠,你沒本事,就別想着去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長姐,你!”蕭文翠怒道:“你到底是我姐姐還是那傻子的姐姐!我告訴你,我要讓蕭瑟瑟死!只要她死了,咱們三個庶女就要出個替嫁的,我偏要嫁給瑾王!”

蕭書彤冷笑:“就算蕭瑟瑟死了,瑾王妃的位置也輪不到你,運氣再好,左不過也是個不受寵的側妃。”

“蕭書彤你——”

“好了好了。”眼看着姐妹倆要反目了,黃氏趕忙拉住蕭文翠,勸道:“你們姐妹倆都是娘的心肝寶貝,就不要吵了。書彤你也是,文翠好不容易有了中意的東西,你就不要薄涼的潑冷水了。”

說她薄涼?蕭書彤冷哼。她怎麽會有這樣兩個拖油瓶子的母親和妹妹,一個沒本事還跟瘋子似的,另一個半點遠見都沒有。

指望她們成事?分明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蕭書彤厭惡的別開目光,輕弄指甲上的蔻丹,心中想着的,是有朝一日擺脫這兩個拖油瓶子,免得她們壞了她的皇後夢。

☆、設局謀害

十一月的日子臨近尾聲,冬日來得快,一場小雪落滿順京,細碎綿密。街道上的行人越發的少,蕭瑟瑟也閉門不出,和綠意兩個圍着炭火盆子,繼續刺繡。

這日自早起後刺了半個時辰,蕭瑟瑟手中的荷葉蜻蜓圖栩栩如生。

綠意雖然刺得難看,但也堅持下去了,追上了蕭瑟瑟的進度。

這會兒口渴,蕭瑟瑟去喝水,這時門口的侍衛來報,說是二小姐單獨前來拜會。

蕭瑟瑟覺得稀奇,就讓蕭文翠進來了。

甫一進來,蕭文翠就直奔蕭瑟瑟,笑容無比的殷勤。

“四妹,今兒個我們學堂會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玩?”

蕭瑟瑟問道:“學堂?那是什麽地方?”

“就是達官貴人的子女上學念書的地方。”蕭文翠說:“我跟長姐還有五妹都去學堂念書,長姐是已經學完了所有課程,今兒是我會考,可惜你沒有辦法去念書了,要是不跟我去玩玩,不就可惜了嗎?”

蕭瑟瑟好奇的眨眨眼,“那學堂有什麽好玩的呢?”

“好玩的要多少有多少,你跟我去看就知道!”

蕭瑟瑟假意思索了片刻,點頭答:“好,二姐姐我這就去!”說罷就丢下綠意,十分歡樂的跟着蕭文翠走了。

“小姐小姐!”綠意在後面喊。

“我去玩啦,你看家!”蕭瑟瑟頭也不回的說。

見蕭瑟瑟果然答應去學堂,蕭文翠的心裏別提有多高興。

這個傻子,還真是別人說什麽她就信什麽!

蕭文翠在心中得意的笑道:傻子,讓你跟我搶瑾王,看我不整死你!

這一路上姐妹倆分別坐着兩輛馬車,秋瑟院外的那些侍衛,自然出來幾人給蕭瑟瑟護駕,跟着一起去。

如此颠簸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蕭文翠所說的學堂。

這學堂是天英帝撥款辦的,拿着百姓們交上來的賦稅,去教育那些被百姓們養着的少爺小姐。學堂名字叫“三思書院”,從前張錦瑟也在這裏讀過書,憶起往事,蕭瑟瑟悵然,迅速将這片情緒從腦海中揮走,把視線落在蕭文翠的身上。

蕭文翠今日的态度這樣奇怪,很明顯是有鬼,蕭瑟瑟想,蕭文翠多半是在學堂裏布置了什麽圈套,要将她謀害。

丹唇輕輕的上揚,蕭瑟瑟冷冷一笑:蕭文翠這次敗就敗在,用對付傻子的伎倆來對付她這個已經不傻的人。

學堂大門緊閉,蕭文翠喝退了所有的跟班下人,推了推蕭瑟瑟說:“四妹,你去前面推門,大家夥都在書院等着你呢。”

“真的嗎?”蕭瑟瑟天真的說:“好啊,二姐姐你跟在我後面,我去推門。”

“你快點去!”蕭文翠的臉上已經出現了得意的表情。

眼看着蕭瑟瑟快要到門口,即将推門,蕭文翠無聲的擡手,像是螳螂一般亮出了兇惡的鐮刀手,就要把蕭瑟瑟推在門上……

誰知蕭瑟瑟突然叫了起來:“呀!鳥鳥,我看見鳥鳥了!”

這一叫,把蕭文翠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藏起雙手,就見蕭瑟瑟轉身撲來。

“漂亮的鳥鳥,別飛!”

蕭瑟瑟朝着蕭文翠的身後跑去,故意撞了蕭文翠一下,蕭文翠驚呼一聲,身體失衡撞在大門上,門霎時就開了。

這門果然是虛掩的!

蕭瑟瑟一邊喊着:“捉鳥鳥!”餘光裏瞅着栽進屋裏的蕭文翠。

那大門裏面竟是有兩個小姐早就站在兩側,一人拉着一條繩子繃緊,不知是将什麽東西吊在門上頭。

現在她們見有人被推進來了,便知道是獵物上鈎,趕忙把手上的繩子一松。蕭文翠頭頂上一大盆灰白色的粘稠物嘩啦落下,立刻把蕭文翠染成一個灰人。

“啊?你、你們!”

蕭文翠只感到身體一陣要命的燙,惱怒的罵道:“你們兩個賤人竟敢拿石灰倒我!”

兩個小姐傻眼了,“蕭二小姐,怎、怎麽是你?你不是說要把一個賤人推進屋嗎?怎麽你自己進來了?”

蕭文翠想到自己被烏龍,氣得沖上去就給了其中一人倆耳刮子。

“賤人!你眼睛是瞎了嗎!敢拿石灰潑我,你爹那官職是不想要了吧!”

“蕭二小姐,我……我也沒想到先進來的會是你啊,我們之前不都計劃的好好的嗎?”

這小姐十分委屈,要不是他爹是蕭右相的下屬,她才不幫蕭文翠做這種缺德的事!

又是倆耳刮子打上去,小姐的臉整個腫了起來。

小姐哭道:“蕭二小姐,就算是我錯了,可是你再怎麽說也不能打人啊!”

“就是,怎麽能打人呢?”圍觀的少爺小姐裏,有人顯然是和這挨打小姐私交甚篤,忍不住幫忙說話。

蕭文翠吼道:“剛才是哪個在說話?賤人,看我不打死你!”沖過去就要打。

那人也是個硬脾氣,竟然還了蕭文翠一巴掌,“你敢打我!你爹是右相,我爹還是太尉呢!平起平坐的,你在我面前嚣張個什麽勁!”

“你!”蕭文翠灰白的臉上,赫然印着一個巴掌印,她拉過幾個在蕭恪手下為官的大臣的子女,吼道:“給我打那幾個賤人,往死裏打,不然我讓我爹撤你們爹的官職!”

幾個少爺小姐沒辦法,硬着頭皮上去揍人。

對方也被惹急了,罵道:“看看他們這不講理的,分明是不想叫大家夥好好會考。既然如此那就打吧,打得這幫人鼻青臉腫了,咱們好考試!”

“對,打!打他們!”

“真不講理!”

“不用跟他們客氣!”

少爺小姐們年少氣盛,一下子一大片人扭打在一起,男的女的都跟潑婦刁民一般,桌椅板凳橫倒,筆墨紙硯摔了一地。

蕭文翠見自己這邊的人少,便喊道:“誰幫我教訓他們,我讓我爹給你們的爹升官!”

一下子好幾個少爺小姐倒戈幫蕭文翠,還新加入幾個,都是些庶出的,更迫切建功立業,好把各自的娘擡平妻、自己升為嫡出。

蕭瑟瑟就在門口看着混戰,見蕭文翠這夥占了上風,故意喊道:“為什麽嫡出的要被庶出的打,這不是反了天了嗎?”

立刻有嫡出的觀戰者憤而拍桌,沖進來對着蕭文翠那夥幾個庶出的少爺小姐猛打,場面被逆轉。

蕭瑟瑟呼道:“嫡出也不能欺負庶出嘛,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接着又有庶出的覺得往日受嫡出的氣太嚴重,也不作壁上觀了,撸起袖口沖進去。

整個三思書院就這麽成了群體鬥毆武場,喊聲、叫罵、拳頭、巴掌、指甲、打臉、扯頭發,激烈的不能再激烈。

後院正在準備考卷的夫子們,全都被驚動,幾人一沖到屋裏,頓時吓傻。

這哪裏還是學堂?簡直是流氓們打群架的地方!

夫子們面紅耳赤的喝道:“全都住手!”

聽見夫子們的喝止,混亂的場面才漸漸平息下來。

剛才的鬥毆,半數以上的少爺小姐都參加了,現在是有發髻散了的,有鼻青臉腫的,有流鼻血的,嚴重的還有牙齒被打掉的。

适才觀戰的某個少爺正好撿了顆牙齒,高高舉着喊道:“這誰的牙被打掉了?給十兩銀子,物歸原主!”

這話把那掉牙的給氣得,差點沒把剩餘的牙齒咬碎在嘴裏。

夫子也怒的舉起戒尺,沖過去拽着那人的手心就是一頓猛打。

“你這不學好的豎子,趁火打劫,有辱斯文!”

那人發出“哎喲”的慘叫,這廂夫子七竅生煙、打得正起勁,那廂蕭文翠灰白的臉上又青又腫,鼻孔下挂着兩道鼻血,頭發全散了,臉上還重疊着十幾個大小不一的手印。

直到此刻,蕭文翠才想起自己被熟石灰給潑了,剛才只顧着撒氣打人,而現在才察覺到自己渾身的皮膚都被燙得幾乎要失去知覺。

“哇!”恐懼後知後覺的攫住了蕭文翠的心,她慌張的喊道:“水!給我水!我要把石灰洗掉,快去拿水啊!”

适才那個替蕭文翠拉着石灰桶的女子連忙說道:“石灰裏摻水越多,就會越燒人,蕭二小姐你不能沾水!”

“蠢笨東西,要你多嘴!”蕭文翠惡狠狠喊着,一邊狂扒着臉上的石灰,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書院裏蹿起來找水。

書院本來就很狼藉了,她再這麽一跑,更加的混亂無比。

“啊,水!”蕭文翠看到誰的水袋還在桌子上,拿着就拔下了塞子。

夫子們忙呼道:“使不得啊!”

蕭文翠根本聽不進去,揚起水袋就往臉上倒。

涼水沖刷過臉上的熟石灰,這瞬間仿佛是将什麽污濁都洗掉了,可是下一刻,難以形容的灼燙感,讓蕭文翠疼的尖叫。

被稀釋的熟石灰散發出更強烈的熱量,就宛如岩漿似的糊在蕭文翠臉上,燒焦的味道立刻從臉上飄起,臉上的腫塊和淤血最先潰爛,卷起了黑色的焦皮。

“救命!救命啊!”蕭文翠張嘴狂喊,熟石灰流進嘴裏,瞬間口腔就被燙出了一塊塊潰爛。

她捂臉跌在地上,這刻終于想起了蕭瑟瑟來。

那個傻子,那個傻子……明明今天該是那個傻子的死期,可為什麽自己這麽倒黴,反倒是蕭瑟瑟什麽事也沒有?

蕭文翠罵道:“蕭瑟瑟我饒不了你!下次定要連本帶利的讨回來!”

書院外,蕭瑟瑟默默轉身,靜靜的聽着蕭文翠狠戾的言語,朝着自己的馬車走去。

下次嗎?

蕭瑟瑟輕輕的冷笑出聲。

二姐姐,你就是再來一百次,也仍舊是自食惡果罷了……

書院裏狼藉的不成樣子,幾個夫子們忙的焦頭爛額,一人顧全受傷的少爺小姐們,一人維持秩序,還有一人趕忙跑到書院外喊蕭家的人進來。

外頭那些下人這才知道,蕭文翠竟然遭了這樣的惡事,一時間每個人的心都沉到谷底,生怕回去會被蕭恪問罰。

一幹人手忙腳亂的,終于把蕭文翠擡上了馬車。而蕭瑟瑟的馬車,這會兒早就已經走遠了。

☆、自食惡果

回到蕭府秋瑟院,正趕上午飯時間。

蕭瑟瑟站在屋檐下,将落了淺雪的紅鬥篷脫下來,撣了撣雪籽。

鬥篷是用織錦混着提花棉編制的,不容易濕水,蕭瑟瑟抱着鬥篷進了屋,熱騰騰的氣息包裹住她,随之一道來的還有香噴噴的午飯味。

“小姐小姐,吃飯啦!”

綠意正好剛把飯菜提回來,一道道的擺在桌子上,給蕭瑟瑟盛米飯,也給自己盛了一碗。

蕭瑟瑟笑笑,也知道綠意從前就是和主子同桌吃飯的,大概是原蕭瑟瑟癡傻,這樣比較方便近身照顧。

今日的飯菜做的不錯,兩個人很快就吃完了。

綠意去收拾碗筷,蕭瑟瑟坐回軒窗旁,拿起自己的繡品想要再繡,這時被蕭恪房裏的婢女找了來。

“見過四小姐。”婢女道:“老爺請四小姐去一趟書房。”

“嗯。”蕭瑟瑟點頭,放下繡品,再度披上鬥篷去了。

這一出秋瑟院,才發現蕭府分外熱鬧,蕭瑟瑟知道,定是蕭文翠回來了,引發府裏的軒然大波。

想來,爹找她也多半是為了此事。

此刻,蕭恪的書房中,彌滿着一股粘稠的壓力。

下人們都大氣不敢出的站着,黃氏執着個帕子,不斷擦眼淚,哭得兩眼紅腫,嚎啕聲遠遠的在書房外都能聽見。

蕭瑟瑟剛踏進來,迎面黃氏就直逼而來,指着蕭瑟瑟哭道:“都是你啊!文翠成了那副樣子,都是你弄得!你知不知道文翠毀容了!”

蕭瑟瑟怔了怔,驚訝的叫道:“二姐姐毀容了!”接着又小心的問:“毀容是什麽?”

黃氏氣得一趔趄,扭頭對蕭恪哭道:“老爺,你看看蕭瑟瑟。她和文翠一起去的三思書院,怎麽她就沒事,文翠卻被熟石灰燒得毀容了?老爺,文翠可是我們的心肝寶貝啊!”

蕭恪的臉上覆蓋着厚厚的寒霜,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十分不好。

蕭瑟瑟說:“我……我就看到鳥鳥了!二姐姐帶我進書院,我看見了漂亮的鳥鳥在飛,我去追鳥鳥。可是……嗚嗚,鳥鳥飛得好高,我太矮了,夠不到它,它飛走了。嗚嗚,我要鳥鳥!我要鳥鳥!”

“你……”黃氏被氣得七竅生煙,跟這個小傻子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

她道:“文翠都被熟石灰潑了,你還有閑心去捉鳥?”

“我……可是我就是想要鳥鳥嘛!”蕭瑟瑟委屈的說,“鳥鳥飛走了,我好傷心,想叫二姐姐幫我想辦法捉鳥鳥,可是二姐姐正在打架……”

“你說文翠打架?”蕭恪的臉色一黑。

黃氏忙說:“文翠是蕭府的千金小姐,怎麽會跟人打架!”

“是真的啊。”蕭瑟瑟委屈的撅嘴,“不光是二姐姐,還有書院裏的好多人,都打在一起了。我喊二姐姐,她聽不見我,侍衛哥哥們怕我受傷,就把我帶回來了。”

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蕭恪派去鎮守秋瑟院的那些侍衛,本來就是以保護蕭瑟瑟的安全為第一要務,在那種情況下的确會先把蕭瑟瑟送回來。

但黃氏就是覺得,她的寶貝女兒那麽乖順有禮,怎麽可能跟人打架?

她說道:“老爺,把書院的夫子請過來問清楚吧,可不能讓文翠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毀了啊!”

正說到夫子呢,外面有人來報,說書院的一位夫子前來說明情況。

由于三思書院的夫子都是順京有名的大學士,身份地位很高,故而蕭恪親自去将人迎了進來。

夫子哪裏知道蕭文翠遭受的惡果跟蕭瑟瑟有關?甚至連那熟石灰是怎麽來的都不知道,只說是蕭文翠領着一夥人,跟太尉家那少爺領着的人對打,想來大概是兩人之間有言語沖突,漸漸發展為打群架。

蕭恪覺得十分丢臉,送走了夫子後,就把所有的火氣都發在黃氏身上。

他朝着黃氏吼道:“給我滾回去!自己去問問蕭文翠這都是怎麽回事!”

黃氏流着淚的眼睛,霎時瞪得跟核桃一般大,“老爺,你……文翠是不會做這種事的,她在學堂裏一直都聽話好學。”

蕭恪道:“你說文翠好學,我尚且還能信。說她聽話,你到現在了還想自欺欺人!”

“老爺,文翠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她現在受了這麽大的傷害,你怎麽還忍心指責她?”

蕭恪吼道:“她要是不打群架,誰敢朝我蕭府的小姐潑熟石灰?現在大街小巷肯定都已經開始笑話我了,說我蕭恪的女兒在三思書院裏帶頭打架。黃氏,瞧你生的好女兒,真是丢盡我蕭某人的顏面!”

黃氏雖然畏懼蕭恪,可就是忍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委屈。

“文翠怎麽了?文翠現在已經毀容了,身上也燒傷了那麽多,都不知道能不能恢複。老爺你怎就不為文翠的将來想想,她這樣以後要怎麽嫁人啊!”

“嫁不出去就不嫁,蕭府不嫌多一張嘴吃飯!”

“什麽?”黃氏顫抖着,為蕭恪這樣寡情誅心的言語而傷心、憤怒,“老爺,你這是要讓文翠跟蕭醉一樣嗎!蕭醉那奴婢生的也就算了,可文翠到底是有名分的小姐啊!”

蕭醉就是蕭恪心頭的一根刺,不提也就罷了,一提起來,蕭恪便對黃氏充滿了惱火,這瞬間連休妻的想法都有了。

“你給我滾!”他指着黃氏,用無比駭人的語調咆哮,“塘城蕭氏在我手裏,只能榮,不能辱。誰辱了蕭氏名聲,就別怪蕭某人不顧親情!”

“老爺,你……”黃氏的眼淚霍然沖了出來,她捂着嘴,哭着跑走了。

蕭瑟瑟至始至終都在旁邊的椅子上坐着,喝着壺上好的碧螺春,裝裝對茶葉感興趣的孩子模樣,順便看蕭恪和黃氏吵架。

黃氏會吃癟,完全在意料之中。因為,蕭恪這個人從來都是将蕭氏家族放在第一位,只談容華利益,對親情刻薄。

可嘆黃氏就是太寶貝她的女兒,明知會撞槍口,還是自取其辱,惹了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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