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六六、祭太廟
秋意寒涼,秋雨打在了枝葉上又落在地。
“把鬥篷蓋上。”從禦轎中走下來的陸淵伸手将給他撐傘的沈言的鬥篷拉上。
“陛下……”
陸淵仰頭看着太廟的大門:“你們都留在這裏。”
“是!”侍衛齊刷刷抱拳,得了皇命便散開在太廟周圍戒備。待侍衛長回禀沒有異常後,陸淵點了點頭,整理了衣冠。
當他走出兩步後卻發現沈言沒有跟上,扭頭一看卻發現他正收着傘:“愣着幹嘛呢?”
“陛下?”沈言眨了眨眼,他是看雨已經停了,而且按祖宗規矩進太廟是不能打傘的,皇上這是要他跟上去?
陸淵一看沈言的表情就知道怎麽回事,他忍不住想到前朝有一寵妃得寵後作威作福,甚至要求皇上将她的母祖上下都封為皇親,賜國姓。到他這裏可好了,他連人帶心加上權勢都給了沈言,怎麽沈言……就是學不會如何作威作福呢?
別說恃寵而驕了,平日裏讓他閑一點都不樂意。
“過來。”陸淵挑了挑眉頭,伸出手掌。
沈言怔愣了幾分,陛下該不是想……
可這麽多人在這裏,他也不好說什麽,只能乖乖地跟了上去。一
進了太廟大門,穿過庭院,果不其然在進入正殿之時,守廟的老太監出聲道:“陛下,外人不得進正殿。”
沈言也對陸淵搖了搖頭:“奴才在外面等陛下。”
陸淵一哂:“民間有言,醜媳婦尚要見公婆,朕的阿言又不醜,如何畏畏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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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但轉念一想便也知道陸淵的心思,若按陸淵的計劃,這一次應該是他最後一次祭拜太廟了。這麽一想,便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手重新塞回了陸淵的手心之中。
陸淵則是轉頭對着老太監施了一禮,陸淵知道眼前的這人是父皇身邊的太監總管。父皇死後陸淵本想安排此人安享晚年,但這位公公卻主動要求來守太廟。是以,陸淵對他很是尊重。
“嚴公公,沈言是朕的內人,不是外人。”
白發蒼蒼的老太監盯了他們良久,最後嘆息道:“老奴還道傳言是假,竟然……如此,陛下和沈公公裏面請。”
邁進正殿之前,沈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位公公,卻意外地看見了老太監渾濁眼角泌出的水珠,但一眨眼便消失不見了。
是自己看錯了?
沈言跟陸淵一樣手持三炷香,端端正正地跪了下來。
兩人皆未出聲,所思所想俱在心頭。
沈言看着面前這些牌位,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跪了,上一次跪還是太後娘娘罰他跪于安壽宮請罪。可一轉眼便已過去了九年,太後娘娘雖然臨死前飽受規王折磨,可陸淵終究還是秉着母子血緣一場,将她接回京城入土為安,風光大葬了。
他還記得那時陸淵幫他青黑的膝蓋換藥時,咬着牙道:“總有一日朕會讓你名正言順的跪祖宗牌位的。”沈言那時候沒明白,他還想說太監死後是不能入祖墳的,他早就失去了祭祖的資格。但現在他卻明白了,陸淵用九年的強勢手腕換來了大昱的繁榮昌盛,換來了衆人對他們關系的閉口不言。也換來了——他得以進入太廟的資格。
沈言看着手中的三炷香,畢恭畢敬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若有錯皆是他之錯,他本就是卑賤之身,若有陸家的列祖列宗怪罪那便怪罪于他就好。但無論下輩子會因為這樣的大逆不道投生于什麽道,他此生也不會松開陸淵的手的。
而他的耳邊陸淵輕聲開口了:“陸淵繼位已十九載,兢兢業業未敢懈怠,征柔然,變科舉,改土制,削藩王,修律法……陸淵能有所為皆仰仗先祖基業,也希望沒有辜負先祖囑托。太子也已長大成人,聰慧仁厚,大昱皇位後繼有人。”
陸淵牽起了沈言的手,緩緩道:“父皇,皇祖父,還有諸位列祖列宗。陸淵自知此舉違背祖宗宗法,若要降罪還請降罪于我。但陸淵還是想将沈言帶給列祖列宗看看,此乃……陸淵畢生所愛之人,也是陸淵此生情之所鐘,心之所歸也。”
随後,他便和沈言并肩而立,對着先祖牌位三叩九拜。
當最後一拜結束,沈言的眼睛也已經紅了,他們插進香爐裏的六柱香還在平穩地燃着。
這也算是……先祖接受了吧。
一六七、同白首
出了正殿時,老太監喚住陸淵:“陛下,先皇泉下有知,也會為陛下高興的。”
“多謝公公。”陸淵一笑,“不過有一事朕還得提一次,公公當真不願頤享天年?”
老太監卻搖了搖頭:“老奴在這裏挺好的。”
“可朕當真于心不安,父皇當年特地将朕喚過去,讓朕一定要善待公公……”陸淵嘆息道,大昱皇族很早就廢除了活人殉葬的制度,尤其是父皇和皇祖父堅持不讓人殉葬,以示待民如子,嚴公公當初應該是想殉葬也無門路。
沈言終于确信自己之前沒有看錯,老太監此時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睑:“先皇心慈……總是惦記着奴才。”
“公公,父皇雖待人寬和,但也不是什麽人都會惦記,惦記着公公便是因為公公值得他惦記。”陸淵直言不諱道,随後從袖中摸出了一把鑰匙,“公公若是願意,随時去看看,也莫辜負了父皇的一片心意。”
嚴公公顫巍巍地接過鑰匙,聲音已經沙啞了:“多謝陛下……老奴願陛下與沈公公白首不離。”
于他而言,白首不離便是最美好的祝願了。
“朕會的。”
一六八、掏心窩
“沈公公!”
“殿下?”沈言回頭,便見喚住他的是陸兼。
“孤有事請教,不知公公能否撥冗,移步東宮一敘。”
“殿下客氣了,自無不可。”沈言莞爾,大婚後陸兼的禮數倒是周全了不少,也不知道有沒有那位太子妃的功勞。
“公公請。”陸兼也是一笑,他知道這位總管大人是不會拒絕他的。
進了東宮的小花園,沈言才知道陸兼應當不是臨時起意。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不算奢華,卻都對沈言的胃口。
“殿下有心了。”坐下後,沈言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陸兼找自己是為了什麽。
“今日孤當真是找公公談心的,也望公公不吝賜教。”
“太子如今已經能夠獨擋一面,就連皇上在奴才面前也頗為贊賞,朝堂之事奴才遠遜于殿下。”
“公公!”陸兼打斷了他的話,伸手給沈言斟了一杯酒,“孤之所以找您,便是知道整個皇宮,除了陛下也只有您會對孤直言不諱。”這些年裏很多事情,他全靠沈言的提點才躲過一些明槍暗箭。而且沈言是父皇的人,他既然對父皇沒有取代之心,自然也不畏懼與沈言說些掏心窩的話。
“可奴才說的也是實話。”沈言也不再跟他說場面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從前奴才會對陛下說,太子還小。可現如今,奴才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您長大了,這是事實。”
“可孤知道自己還遠遜于父皇,可……”陸兼仰頭将杯中酒喝下,悶聲道,“可父皇這幾日找孤,總像是托付朝政……”
“那說明太子已經成長到足夠讓陛下将大昱托付于您了。”
“公公!”陸兼失聲道,“父皇身體還康健,您此言何意?!”
“殿下……您有沒有想過,皇上并沒有打算當一輩子的皇帝?”沈言看着陸兼震驚的面孔,笑意盈盈道。
陸兼“砰”的一聲,失手摔了酒杯,低喃道:“公公,您是在騙孤對吧?”
看着陸兼失神的雙目,沈言嘆息了一聲揮退了聞聲趕來的宮人,輕聲道:“殿下已經長大了。”
“可孤不想!”陸兼就這樣濕了眼眶,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自己的情緒會如此來勢洶洶,“沈總管……母後已經不要孤了,您和父皇也不要孤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有點傷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