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四五、楚楚憐
“皇上……”德妃看着從木桶中爬出來的容伶,失聲叫了出來,“皇上,您不能……您不能,您這是在冤枉臣妾。”
“冤枉?”陸淵挑了挑眉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雙腿夾緊并攏赤身裸體的容伶,沖着侍衛使了個眼色,“給他一件外衣。”
注意到陸淵這一舉動的德妃心頭突然升騰起了希望,但是下一秒容伶的回答便将她打落了懸崖:“回陛下……是、是德妃娘娘讓我來這裏的。”
容伶裹着侍衛的外衣,黑發濕漉漉的,整個人顯得楚楚可憐。
“你這個賤·奴!你、你怎麽敢?!”德妃瘋了一樣想掙脫侍衛的鉗制,她用力抓住容伶的腳踝,指甲深深地嵌進他的皮肉。
容伶吃痛地叫了一聲,微微仰頭看向陸淵,他的睫毛也沾上了晶瑩的水珠,泫然欲滴:“皇上……”
陸淵挺滿意容伶識時務的舉動,沖着侍衛道:“還愣着幹什麽?打入冷宮,就去……麗妃之前住的宮殿吧。”
“不!不!不!”德妃搖着頭,她想過自己的結局,但是從未料到會被如此草率的對待。她頭發上綴着的珍珠散落了一地,但是也沒能喚起陸淵的同情。
待德妃被帶走,一個侍衛輕聲問道:“皇上,那這位小公公……屬下送回河清殿?”
陸淵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送回河清殿做什麽?”
“那……”侍衛悄悄看了一眼沈言的表情,小心翼翼道,“那皇上您說是送去哪裏?”
“內獄,讓尹公公好好審一審。”
侍衛:“……”等等……皇上憐香惜玉的結果怎麽是将他送去內獄?!
等到一頭霧水的侍衛将又哭又鬧的容伶帶走後,陸淵還有些納悶:“為什麽要送回河清殿?阿言,你說我是不是該換一批侍衛了?”怎麽感覺腦子不太靈光呢?
沈言忍笑:“或許侍衛大哥以為容伶是我們安排的人,設計德妃的呢?”他當然知道侍衛是誤會了陸淵的那一舉動,但他并不打算提醒陸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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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容顏容伶還是趕緊消失的好。
“也是。”陸淵擡頭看了一眼布滿灰塵的鹹熙宮的牌匾,“走吧。”
“嗯。”
一四六、密王事
“朕從沒有叫人打掃過鹹熙宮,你會不會覺得朕很薄情?”月色已經升起,陸淵卻不打算這麽早回河清殿,而是屏退了衆人拉着沈言走了另一側。
沈言搖了搖頭:“皇上是不希望有人打擾密王吧。”
陸淵一笑:“你啊……其實不止,朕知道大哥不喜歡那座宮殿,那座宮殿于他只有禁锢和恥辱。”所以不打掃,所以不去提。因為提及必定會涉及塵封的故事。
“大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奴才那時剛剛十二,奴才隐約記得密王豢養面首,先皇因為此事大發雷霆。之後便褫奪了密王的太子之位,将其圈禁于鹹熙宮。之後先皇想要發落密王身邊的小太監,被密王頂撞。再之後……密王發動了宮變。”
“你知道的确實也是實情……但是事實并不完全是這樣的。”陸淵回想着很多年前的事情,“早在大哥被奪太子之位之前,父皇就已經找過朕了。”
沈言一愣。
“你還記得有一陣子朕忙得回不了府嗎?其實那時候父皇便已經在考驗朕了。”陸淵問了一個很多人都誤解了都問題,“阿言,你覺得父皇為了什麽廢了大哥?真是為了養面首一事?”
沈言凝眸細思,也搖了搖頭:“奴才原本以為先皇是認為密王行為不端,但是……先皇留下了太後娘娘,奴才以為先皇不應該是因為這等小事廢的密王。”
“你說得沒錯啊……”陸淵表情很是無奈,“大哥從小養在父皇身邊,兩歲時便被立為太子,他們太過相似了。一樣的驕傲,一樣的不肯妥協。其實父皇想要的不過是大哥的臣服和順從,大哥則是想要父皇的信重,可為帝者……最缺少的便是信任。”
“大哥身邊聚集了太多能人,也有許多心懷不軌的人。但那時大哥已過而立之年,根本不肯讓父皇動他的班底。父皇廢了大哥是因為危機感……但大哥謀反卻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道我為何佩服大哥?”陸淵牽着沈言的手,走在這因為月色逐漸變得冰冷的皇宮中,“朕敬佩大哥的傲氣……宮變前夜,大哥找過朕,他讓朕好好守在父皇身邊。”
“什麽?”沈言吃了一驚,這些事他是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說大哥瘋了,就那麽一點親兵還想着逼宮,最後甚至赤手空拳地沖向了羽林衛。但朕總覺得大哥不過是寧為玉碎罷了。”
他既為儲君便不可能再為臣下,所以寧可一死。
“朕将此事跟父皇說了,之後……父皇大病了一場。也是因為大哥的死,父皇的身子一下子便垮了。”
“皇上……”沈言突然間從身後抱住了陸淵的,“有奴才陪着您。”
沈言那時還小,陸淵也不讓他沾這些事情。但是哪怕已經過了十多年,就連鹹熙宮都落滿了灰塵,沈言依然能感受到當初的慘烈。
帝王家,白骨冢。父子尚且如此,更遑論是兄弟。
他似乎感受到了當時還未弱冠的陸淵心中的涼意,而且作為先皇那是皇位的屬意者,陸淵在那時宛如走在懸崖邊上,一着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其實,朕願意善待大哥的子女,也是因為大哥當初待我不錯。他知道父皇想要立我為皇儲的心思,但卻從未遷怒于我。”說到這裏陸淵頗有幾分感慨,“大哥被圈禁後,他同朕在鹹熙宮喝酒時,大哥說道,他與父皇之間是個死結,沒有朕也還有別人,比起旁人還不如是朕,至少大昱不會落得一敗塗地。”
一四七、過來人
“密王……”沈言想了半天,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朕和你想的一樣,其實大哥是适合這個皇位的。”當他對着自己說出那番話時,陸淵便知道眼前的這位廢太子是真的把這天下放在了心上。
而且他太驕傲,能讓他放在眼裏的對手只有父皇。沒有父皇認可的皇位,陸淵想他這位大哥怕是也是不屑一顧的。
“不過啊……”陸淵話鋒一轉道,“他和那位小太監倒是真的有些什麽,把父皇氣得夠嗆。”
“密王……其實也有跟先皇怄氣的意思吧?”既然你以圈養面首的罪名廢了我,那我便養給你看。
“嗯,也算是吧。”陸淵笑着問沈言,“你還記得有一次你被規王陷害,祖母要發作于你,後來是徐太妃出面保住了你嗎?”
“奴才記得,奴才後來去向徐太妃道謝的時候,她卻不願意見奴才,只說讓奴才珍惜眼前人。”
陸淵也不知道此事,但是轉念一想便也覺得有些好笑。或許他和沈言那點兒情愫也只有他們兩個當局者迷了:“那你知不知道徐太妃是大哥生母身邊的宮女出身,一直看顧着大哥。”
“皇上是說……救我的是密王?”沈言皺了皺眉頭,“可那時,密王不是已經被圈禁了嗎?”
“大哥的最後一段時光是那位小太監陪他的,朕那時也不懂感情之事,拿不準他們之間究竟有幾分真情。”陸淵回憶着當時的情景,“但朕知道大哥戾氣少了許多,事發的時候朕剛好在鹹熙宮,是大哥找人遞了話。大哥說,因為他的事,朕再為你出頭,難免會引起父皇不好的觀感。之後朕向大哥道謝,大哥卻對朕說……”
“說什麽?”沈言追問道,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還有這些彎彎繞繞。
“你猜猜?”
沈言猶豫了一下:“密王是讓陛下不要重蹈他的覆轍?”
陸淵搖搖頭,他們已經散步回到了河清殿,殿門口只距離他們十幾步。
“大哥說,真情難得,讓朕好好珍惜。”
沈言啞然。
“所以朕方才在上香的時候,告訴大哥,朕找到了,朕也會珍惜的。”陸淵牽着沈言邁進河清殿的殿門。
沈言反握了回去,無視了周圍宮女驚訝的目光。
“後來那個小太監呢?”
陸淵回頭看着他有些無奈:“朕能不說嗎?”
“皇上不說……”沈言笑眯眯道,“奴才也會求得皇上說的。”
“大哥讓朕放他出宮……”陸淵的舌尖泛起了苦澀,“但是他堅持為大哥殉了葬。”
作者有話要說: 密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