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衛星河畢竟是在生病期間, 又費力氣跟項飛講了很多他不願意開口訴說的過往, 還哭了一陣,沒一會兒就覺得自己有些困倦,盡管他并不想在這時候睡去, 但人是抵抗不了本能的。
看着在自己肩上沉沉睡去的少年, 項飛小心的動了動身體, 輕手輕腳的把他放平在床上,又把旁邊的被子拽過來給他重新蓋好。
衛星河的手仍然死死的拉着他的衣袖, 項飛沒辦法有大動作, 蓋完被子後他只能坐回床邊低頭看着沉睡中的人。
睡着的衛星河看着很乖巧,窩在白色的被子裏就像個真正的小天使一樣。
但他的眉頭仍然輕輕的皺起, 好像即便睡着了也還是沒有完全放松下來。
項飛伸出一只手想要撫平那些褶皺,卻又輕輕嘆了口氣。
正如同衛星河自己說的那樣,他剛才講的那些往事只是他所有沉重秘密中的一部分, 項飛能感覺到還有另一部分更為重要的東西, 衛星河沒有說出來。
那或許對他而言打擊更大, 或許那才是造成他痛苦的最直接的根源所在, 項飛也想打開他那扇關上的門, 可他知道時機沒到, 衛星河仍然在顧慮, 他不肯說的話, 誰也不能逼他。
“你說,你怎麽就這麽讓人不省心呢?”項飛摸了摸衛星河的小臉,“其實你不用想那麽多, 怎麽樣我都不會讨厭你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句話的緣故,衛星河睡夢中輕輕的呢喃了一句,緊縮的眉頭也舒緩開來,似乎再也沒有一點憂愁。
項飛又坐了一會兒,才輕輕的将自己的衣袖從衛星河手中抽|出來,仔細控制着自己的每一個步伐,一步步的小心退出了這個房間。
下樓的時候,衛大嫂見他下來,熱情的招呼他一起吃飯,但項飛拒絕了,“我舅舅已經做好晚飯在家等我了,我還要趕回去的。”
聽說家裏有人等着,衛大嫂也就沒有多留他,卻還是讓他帶上自己做的一些小餅幹做禮物,“替我向你舅舅問好,我三哥跟你舅舅是同事,上次他做的玫瑰醬我也很喜歡,這也算是小小的回禮。”
項飛沒有推脫,大方的接下來。
“我送送他。”衛英廷自告奮勇的說,“你帶着康康昊昊先吃,我待會兒就回來。”
于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衛家的門坐上了等在門口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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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謝謝你。”衛英廷疲憊的揉揉自己的眉心,“他有跟你說什麽嗎?”
項飛也沒跟他打磕絆,複述了一遍衛星河曾跟自己說過的那些事,“那時他才八歲,遇到這樣的事心理出問題也是難免的,但我還是覺得仍然有其他原因在裏頭。”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衛英廷,“那些他隐藏的部分,你到底知不知道?”
衛英廷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沒想到項飛竟然能這麽精,“我不能确定。”
“他的确是在安安沒了之後性情大變的。”衛英廷倚着車後背擡頭看着天窗,“本來他是個很愛笑的孩子,對誰都和和氣氣,可就從那事以後,他就精神崩潰了,剛出事那幾年,家裏的各種心理醫生就沒有斷過。”
“你知道嗎,他試圖自殺過。”衛英廷的語氣裏充滿了頹廢,“其實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怪他,他一個八歲的小孩根本就沒有任何過錯,可他固執的就把所有的罪扛到了自己的肩上,無論我們怎麽告訴他,他總是覺得該死的人是他。”
“那幾年我們所有人都很疲憊。”衛英廷嘆氣,“我知道安安的事對他刺激很大,可那只是意外,我們大家都沒能預料到恰好在那一天會出事,我父母也因為安安的事接連去世,所有人已經遭受了折磨。”
項飛撐着下巴看着車窗外,“你們家裏有人有外國血統嗎?”
衛英廷猛然坐直身子看着項飛,“你這是什麽意思?”
“就随便問問。”項飛淡定的說,“剛才在他房裏看到一張家庭合照,好像除了他,你們包括你父母,都沒有外國人的基因,難道是爺爺輩嗎?”
“……”
衛英廷不作聲,很久後才說:“沒有。”
項飛扭頭看他,“我問這話也沒什麽別的企圖,只是有些奇怪罷了。”他擺擺手,“正常人都會有這樣的疑問的,我也就是随口問問。”
“其實這些事跟我都沒什麽關系,他到底是什麽人,都不影響我對他是什麽感情,我喜歡的是他這個人,又不是他背後的東西。”
雖然明知項飛口中的“喜歡”不是那種暧昧的關系,衛英廷還是心有所動,或許他的确是對這個少年太過偏見了,“你能做保證嗎?”
“永遠不會傷害他,永遠不會背棄?”
項飛笑了,“怎麽你們兄弟都喜歡用‘永遠’這個詞?”
“我不能保證永遠,後來幾十年還長着呢,誰知道發生什麽事。”項飛随意的靠在車後背上伸了伸腿,“但只要我活着,我就會護着他。”
對項飛這樣的人來說,保證什麽的都太虛幻了,他老爸老媽還曾保證過永遠都不會抛棄他,結果還不是食言了。
衛英廷認真仔細的看着車燈下慵懶半躺着的少年人,看他的側臉在昏黃的燈下朦胧看不清,卻仍然讓人感覺到他內心莫名的苦楚哀傷。
這是一個十分可靠的人,現在是,将來也是。
衛英廷忽然覺得自己弟弟眼光真的不錯,這樣一塊璞玉,将來絕不會就這麽被湮沒在泥石中。
“我為我以前的無禮道歉。”衛英廷低聲說,“雖然我還是看你不順眼。”
“但……謝謝你對我弟弟這麽溫柔。”
項飛上下打量了一下衛英廷,“你說人話的時候,還挺像那麽回事。”
衛英廷:“……”
還是想對他兇。
衛英廷的車一路把他送到大門外,項飛的自行車已經在門口了,他拒絕了衛英廷要派人送他回去的建議,自己蹬着自行車慢慢的趁着月光慢慢的消失在衛英廷的視線中。
那遠去的少年背影看着沉穩而又輕快,好像在他那裏,沒有什麽煩惱是過不去的,什麽都不能擊垮他一樣。
“嘤嘤嘤……”阿柔在衛英廷身後放聲嚎哭,那噪音就好像是破舊的縫紉機在嘎吱嘎吱工作。
衛英廷額頭青筋直跳,實在沒忍住回頭罵道:“哭什麽哭!我還沒死呢!”
阿柔拿着塊粉色的帕子一邊擦眼淚一邊哭哭啼啼的說:“少爺,好感人哦!”
“這是什麽神仙愛情啊嘤嘤嘤!”阿柔沒忍住又嚎了兩嗓,“項小同學肯定能治愈我們家小少爺的嘤嘤嘤……我、我好感動啊少爺嗚嗚嗚嗚……”
衛英廷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沉不住氣,阿柔除了腦子不好,但其他方面都還是很完美的,不要因為這種小事就跟他計較。
“這麽感性的話,回去就寫個幾千字的心得,別在這哭喪。”
長那麽高個字,一身誇張的肌肉,難道就不能幹點正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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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飛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蕭夏怕游游餓肚子就讓她先吃飯,自己在客廳拖地等他,聽到開門聲他立刻放下拖把去迎接:“你回來了?”
“嗯。”項飛把鑰匙放到玄關的盒子裏,“還有飯吃嗎?”
“都給你留着呢。”蕭夏忙進廚房去,把還溫熱的飯菜都端了出來。
項飛點點頭,坐下後就開始吃飯,蕭夏低頭喝了一口米粥,小心的觀察着項飛的臉色,好半晌才問道:“小飛,是不是衛同學的病很重?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沒有。”項飛想搖頭,而後又嘆氣說:“确實有點重。”
蕭夏立刻就放下碗擔心起來,“那怎麽辦?他們家那麽有錢都沒有辦法嗎?”
“有些時候,人的病根來自于內心,外界是沒辦法幹預的。”項飛輕聲說道。
蕭夏一愣,“是心病?可他才十七歲,怎麽會有那麽重的心病呢?是發生了什麽嗎?”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項飛擡頭看着蕭夏,“他心裏的那些事說來也并不能幫到他什麽,只能慢慢來吧。”
蕭夏體貼的點頭,“那我以後在班級裏多照顧照顧他,要是再發生什麽不對,我就馬上告訴你。”
“謝謝你。”項飛給蕭夏夾了一筷子酸豆,“你多吃點。”
“我是你舅舅,你謝什麽?”蕭夏有些納悶,怎麽說衛星河對他們舅甥倆來說才是外人,這麽一聽好像自己才是外人一樣。
又過了兩天,衛星河終于來上課了,他的狀态恢複的很好,可能別人看不出什麽不同來,但項飛能察覺到他的眼裏那些沉重的東西散了一些,笑容比以前也更好看。
“老大,你覺不覺得你……挺那啥的?”李尚賤兮兮的湊上來,一臉猥瑣,“你看着樓下衛星河當值日生的表情,真像看自己老婆。”
項飛一巴掌呼過去,讓他離自己遠點。
李尚一點也不疼,照舊笑嘻嘻的又趴過來。
衛星河今天輪到值日,在樓下的小花壇裏撿樹葉,他剛剛大病一場整個人又瘦了幾分,在春日陽光下看起來也更輕盈漂亮,項飛就靠在窗前單手支着下巴看他。
“衛星河漂亮嗎?”霍麒也跟着過來湊熱鬧。
項飛懶洋洋的點頭,“好看。”
他一動不動繼續看着樓下衛星河,樓下的人剛好擡起頭來對上項飛的視線,對他無意識的笑了起來。
項飛被萌住了。
陽光下開朗笑着的美少年什麽的,真有意境!
霍麒撇嘴。
這特|娘的還不是愛情,那是什麽?
項飛這厮遲頓死算了,衛星河也是可憐。
衛星河蹲下|身子去撿飄落在花叢裏的殘葉,有個學生路過大概是沒看到他,随手丢了個空瓶子,非常沒素質的砸到了衛星河的頭上。
衛星河茫然的摸摸自己的頭,臉上有些委屈。
項飛“咔嚓”一聲折斷自己手裏的筆,打開窗戶罵道:
“小王|八| 蛋你給老|子站住!”
“你敢打他!?”
霍麒和李尚驚呆了,因為項飛氣到要從開着的窗戶跳下去揍人。
他倆慌忙上去抱住項飛的腰。
“飛哥、飛哥冷靜點!”
“這他| 媽| 的是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