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電話
第二天天氣依舊寒冷,雖然說有層掉皮的灰牆隔着,可是那戶外的寒風仍會從窗戶縫裏鑽進來,再透過那塊被當作窗簾挂在窗框頂上洗得發白的舊床單把縮在被窩裏的夏歲凍醒。
天還蒙蒙黑,夏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不僅嗓子疼得厲害,頭也是暈乎乎的,昨晚吃得兩片藥一點作用都沒起,反而病得更嚴重了。
用手掐了兩下喉嚨,夏歲心裏忽然慶幸今晚酒吧沒有夜班,他可以趁着晚上再去醫院輸一次液,可是若到了明天,身體依舊不好,他就只能吃藥硬挺過去了,挂水的錢對他來說還是太貴,他不敢去醫院太多次,而且這個月的花銷已經超過給自己定下的額度,所以必須能省則省。
喝了一大口鐵皮罐子裏的涼白開,水流在火燒的喉嚨間艱難滑過,緩解了不少的幹澀。
一邊喝水,夏歲一邊覺得疑惑,明明這麽多年他的身體一直都不錯,誰會想到這一場感冒能把他打敗?也怪他自己不注意,着了道。
長籲出一口氣,夏歲收拾好屋子,後面強撐着難受得發虛的身體,準時趕到飯館開始了新一天的努力賺錢生活。
因為是周六,上午來吃飯的人不算太多,夏歲也正好有時間再查查招租信息什麽的。
拇指尖熟練地穿梭在各種房源圖片之間,每看過一個招租信息,夏歲都會在心裏比較一番,然後繼續看下一個。
不久,屏幕裏一通突兀出現的電話打斷了夏歲。
看到是一串陌生號碼,夏歲皺眉想下意識關掉,可當他瞥見同為海城區域的號碼顯示時,手指在馬上要按下紅色鍵的前一秒鬼使神差地停住,轉而将另一邊的綠色小方塊劃過去。
清清嗓子,夏歲禮貌又小心翼翼地問:“喂,您好?”不是那種清亮的聲音,帶着股低啞,但又不能說難聽。
手機那邊的人沒有立刻說話,保持了幾秒鐘的靜默,夏歲眉頭微鎖,剛要再次開口,一聲輕笑打破兩人之間的僵持。
“呵,小夏,你好啊!”
“嗯?”
夏歲覺得這聲音聽着熟悉,但總是在腦海裏和自己認識的人對不上號兒,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對方也不覺得尴尬,自報起家門,“怎麽?這麽快就把我忘了?那晚醫院的病床我可是白幫你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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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讓夏歲倏然記起是慕辰安,他連忙回道:“慕哥,抱歉,我最近忙得暈頭轉向的,腦子不太好使。”
慕辰安沉聲笑道:“沒關系。”磁性的嗓音透過話筒傳到夏歲的耳朵裏,讓夏歲的耳朵逐漸發熱,頓了頓,他又問道:“最近很忙嗎?”
雖然不知道慕辰安的來意,夏歲依舊态度軟和地回道:“有一點,不過大多數時候都這樣,還好。”
仔細聽,能察覺到夏歲的語氣中帶着些僵硬與拘謹。
而夏歲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腦子裏回憶起與慕辰安在酒吧裏相識的那晚,男人極具誘惑力的長相立時蹦出來,夏歲空下的另一只手下意識局促地抓着衣角,好像前兩次他和慕辰安說話時也是這樣,大腦像是被充了血,臉也會跟着變紅。
“今晚還要去酒吧工作嗎?”慕辰安不疾不徐地問道。
“今天不是我的班,可能就不去了。” 也是這時,夏歲才覺得奇怪,慕辰安為什麽會有自己的手機號碼?神情裏帶上一絲不解。
慕辰安勾勾嘴角,“那正好,我有幾個朋友想介紹給小夏你認識,晚上我們的聚餐,我帶你去,好不好?
夏歲忘記回話,整個人也愣住,他知道自己生病了,可大腦還沒失去思考。
這個慕辰安和他好像總共見了不過兩次面,怎麽就熟悉得和什麽似的?又是一個問題讓夏歲心裏的疑惑和警惕不由地提高,他直覺自己不能答應慕辰安的邀請,于是禮貌地開口道:
“抱歉,慕哥,我晚上有別的事情,可能就不能陪你去了。”夏歲攥緊手中的手機,心髒因為拒絕了別人砰砰直跳。
料到了他會這麽說,慕辰安并沒有回什麽遺憾之類的話,轉而率先戳穿了夏歲的心思,“呵,抱歉,小夏,我總是這麽直來直去的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為難,也很不能理解?”語氣中自然而然帶上委屈。
夏歲呆了幾秒,慌張擺手,“沒…沒有……”他沒想到慕辰安就這麽坦然地說出了他的心裏話,變得手足無措。
慕辰安打斷夏歲,繼續道:“小夏,我只是…自小因為性格原因,所以很少交到稱心的好友。這次機緣巧合下能認識你,我真的覺得很高興,所以就不自覺主動了一些,但是,我沒想到這會造成小夏你的誤會和困擾,我為我的唐突向你道歉,對不起。”
一段話說得極其真誠,也讓夏歲沒有絲毫回複的餘地,語鋒一轉,慕辰安又說道:“雖然有點遺憾這次不能讓你們互相認識,不過後面還有機會,對嗎?希望下次,小夏能對我少些戒備。”
一通真心實意的話說下來把原本就迷糊的夏歲弄得更覺得是自己把對方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也讓夏歲把腦子裏剛才閃過的疑問全部抛在了腦後,他馬上紅着臉向慕辰安解釋道:“不是的,慕哥你誤會了,我晚上确實有事情,那個,就是我的感冒加重了,還要去醫院輸液,所以就……”後面的話夏歲覺得他不說慕辰安也能明白了。
聽到對方病情加重,慕辰安皺了下眉,他記得在醫院裏遇見夏歲也是因為對方發燒嚴重,問道:“又加重了?怎麽弄的?輸液了也沒用嗎?”語氣裏帶着的關切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聽着一大串的問題,夏歲暈頭轉向,只好籠統地答道:“沒事沒事,不是很嚴重,只是還有點不舒服而已,估計晚上挂完水,明天就會好了。”也難得慕辰安還記得他在醫院輸過液的事情。
慕辰安點頭,“嗯,那這兩天你注意保暖,聽說今年冬天是海城60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好,謝謝慕哥,沒什麽事情我可以先挂了嗎?我這邊來了工作。” 夏歲眼神閃爍地看向推門走進屋內的餐客。
“嗯,那不打擾你了,後面有時間了我再約你,拜拜。” 慕辰安不自覺擡起嘴角。
挂斷電話後,慕辰安擡眸望向窗外陰郁灰白的天,沒想到這小家夥警惕心還挺高,不過......就是這樣才好玩兒啊,越難證明挑戰起來越爽,最後才會越興奮。
挑挑眉,慕辰安拿上車鑰匙向外走去,卻在這時,手機鈴聲正巧響起,看到屏幕提示,他淺笑着接起來,走出辦公室,“喂,Karl學弟,這麽晚了,有何指教?你那邊我記得還在淩晨吧?”語氣裏帶着調侃。
電話那端的人聲音喑啞,似乎在抽煙,說道:“沒事就不能給學長你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了?再說咱們當初說要在海城一起打球的約定我可還沒忘呢。”
這人是慕辰安在英國蘭城大學的學弟——莫凱風,過去和慕辰安的關系不錯,現在還在倫敦沒有回國,而他與慕辰安的另兩位好友兼同學當年在蘭城學校裏發生的那些事情,用錯綜複雜來講真是不誇張。
似乎是想到什麽,慕辰安的笑容中帶着抹複雜。
聽到莫凱風的話,慕辰安低頭嗤笑,“嘁…”這家夥總是把過去那些事情記得清清楚楚,不過,或許只是因為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都有那個人在場,他才會記得吧?
揉揉眉心,慕辰安問道:“說吧,什麽事?”
莫凱風不再迂回,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後面的展會他會來嗎?”
慕辰安一聽,心頭猛跳,在手指間轉動的車鑰匙登時停止旋轉落到指腹處,半晌,回道:“他還沒和我說,所以我也不清楚。”
手機那邊的人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開口道:“好,我知道了,那就先挂了,拜……”
“诶!”慕辰安急忙打斷對方,蹙眉問道:“Karl,這麽久了,你還沒忘了,阿…他嗎?”話說到一半突然改了口,可兩人心裏都清楚“他”是誰。
莫凱風輕笑,“呵,若是有一種藥是讓人可以遺忘,那我早就買了……”話語中的意思兩人都懂。
良久的沉默後,莫凱風先說了再見,“好了,學長,有時間再聊,展會我暫時不能去了,不過我會讓家裏人去為你捧場,拜拜。”說完,挂斷了電話。
聽着手機裏的忙音,慕辰安臉色凝重,這一段話他們說得雲裏霧裏,可其中夾雜的是非曲折确實不是一句兩句能說得清楚,用慕辰安的話來總結,便是一段得不到又忘不掉的故事。
手機屏幕的亮光變為黯淡,停下的腳步聲再次在空曠的地下車庫響起,繞在慕辰安手指尖的跑車鑰匙重新歡快地轉起來。
算了,別人的事他沒什麽立場去管太多,情了愛了的,也與他無關,天天愛這個念那個,太累,現在對慕辰安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要把那只小家雀釣到自己懷裏。
做人嘛,要及時行樂,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鑽進車裏,慕辰安看向前方的眼神不再是剛剛的晦澀,而是變成了勢在必得的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