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愛人地理不好
林榛一刻不敢停,徒步跑回南安路的公寓,到家立刻反鎖好門,靠着門框終于敢大口喘氣了。
脊背的涼意久久散不去,滿頭的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活生生吓出來的。
他水也忘了喝,大步往卧室走,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光線暗下來他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就像找到了一個絕對安全的避身所,縮在床尾下意識要把自己藏得更穩妥些。
這種感覺熟悉的可怕,是無論他藏在哪裏任義都能找到他的無力,逼得他控制不住的恐慌。
林榛獨自煎熬好一會兒才摸手機給顧沨打電話。
失了聲一般半天說不明白一句話,吓得顧沨立刻放下手上的事往家裏趕。
客廳亮着燈沒見着人,擰不開卧室門才知道人在裏邊。
“榛榛?”顧沨敲了敲房門,聲音明顯帶了點慌張。
聽到顧沨的聲音林榛動了動眼珠子,抹了眼淚爬起來開門。
見到眼眶通紅的淚人,顧沨呼吸一涼,上下檢查他的身體,問:“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胃疼嗎?”
林榛不讓他動,埋頭窩進他懷裏。兩人就這麽站着抱了幾分鐘,顧沨撫摸他細細顫抖的脊背,心高高揪起,“榛榛,怎麽了?”
“我……我做了一個噩夢。”
林榛用噩夢概括他最不想提的過去,這是一個能安慰到自己也安慰別人的詞。
夢嘛,醒了就好了。
顧沨真以為他做了噩夢,擦了他滿臉悶出來的汗,親了親額頭帶到客廳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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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也是做噩夢哭得可憐,這次也是,總在一個房子裏做噩夢會不會是風水不好。
他說,“榛榛,換個房子住好不好?換個地方興許就不做噩夢了。”
“不是這個…”林榛垂着眸,像個做了錯事不敢承認的學生,心虛得不敢看顧沨,“沨哥,我不想一個人待着。”
他怕任義找他,怕到沒有一個人出門的勇氣。
只有顧沨讓他覺得安全,能和他待在一起,這種害怕的感覺會消散不少。
他想着,幻聽到了任義在喊自己,心有餘悸把顧沨用力抱緊,感受到顧沨溫熱的體溫和安心的味道,心裏的恐懼漸漸平複。
“我陪着你。”顧沨聲音很輕,像怕吵着這只受驚的小兔子。
他以為林榛下午那會兒就回家休息了這才做了噩夢,于是問他吃過午飯沒有。
林榛顯得心事重重,遲鈍搖頭,“沒有。”
“想吃什麽,我給你做。”顧沨說。
林榛不要,退出懷抱眼巴巴望着顧沨的臉,半晌擡手摸了摸,沒有由來喊了一聲。
“沨哥。”
“嗯?”顧沨大掌覆蓋着林榛的手,半身輕輕壓着他,兩人一起躺在沙發上,他問:是什麽可怕的夢啊,把榛榛吓得這麽可憐。”
林榛又不肯說話了,他在想任義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顧沨的公司樓下,是來找顧沨的嗎?
為什麽會找到顧沨...
難道已經知道顧沨是他男朋友,帶着目的去的?
林榛睫毛忽閃,忍不住問出了口,“你上回出差去的慶城嗎?”
顧沨意外他的話題轉折,仍然點頭:“是慶城,怎麽了?”
“你去慶城為什麽不告訴我?”林榛有點委屈,又不全是委屈。
“我還買東西去哥哥家了,他沒和你說?”顧沨揉他的臉,“不高興了?”
“沨哥...”林榛猜不明白,還是以防萬一,直言道:“我以前和你說的那兩位大學室友,有個叫大義的,我不喜歡他,很不喜歡...”
顧沨眸子微動,心跟着沉了沉,問:“你今天見到他了?”
任義下午給他打過電話,說來了珒城,有這麽巧的事?
“沨哥...”林榛顯得有點着急,緊緊揪着他的衣袖不放,“你不要見他,不要和他說話,不要認識他,他說什麽你不要聽不要信...”
林榛邊說着,眼淚又從眶裏滑出來,他自己用力抹了,“沨哥,好不好?”
任義這個人最大的本領就是拿捏人性,肆意玩弄別人的好心。
他好像永遠也見不得朋友比他好,林榛永遠記得,在那間出租屋裏,任義拿刀劃傷了自己的手和大腿,流了滿身的血佯裝成一個受害者來洗清嫌疑。
他把血抹在林榛的臉上,背對着警察笑,在吓得失聲的林榛臉前,輕聲道:“啊,又讓你逃了。”
顧沨答應他,也明白今天不是噩夢這麽簡單。
晚上林榛睡不安穩,肉眼可見的焦慮,第二天起來不願去上班,顧沨放心不下他,幫他請了兩天的假帶在身邊,同時物色新住處。
林榛來了顧沨公司,抱着一本名著趴在顧沨對面看,鄒助理進來,林榛為了不打擾工作,自己待在辦公室裏面的休息室。
他敏感到連陌生電話都不敢接,清楚明白這種逃避的做法沒有半點用處,可他過不去心裏這一關,只是想起就會忍不住發抖。
當年任義涉嫌網絡詐騙被抓了,事情遠不止于此,但抓了也好,林榛才得以過上息事寧人的幾年。
這麽快就刑滿釋放了...
微信上有安總關心的短信,以及鹿昱的未接電話。
林榛回複完其他的,打了幾問號問鹿昱有什麽事。
年後一起從慶城回來他們就沒怎麽聯系了,聽說她整理了幾家公司要面試,不知道結果怎麽樣。
沒幾分鐘鹿昱打電話過來,先問林榛吃飯沒有,過了一會兒又說:“其實沒什麽事……就想找你聊聊。”
林榛問:“想讓我幫着選公司?”
“……不是。”鹿昱有點難過,提及工作相關聲音都哽咽了,“...還沒有想好。”
“怎麽了?”林榛聽出不對勁。
鹿昱本身是一個不愛哭的女孩,無論是表面還是內裏都屬于堅強型。
“就是...嗯...遇到點事,”鹿昱原本還在斟酌要不要說,嘆了一口氣自己先破涕為笑,故作輕松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被騙了。”
林榛這個人給她的感覺特別奇妙,就像一個暖心的哥哥,所以她才會在經歷這麽丢人的事情之後瞞着父母也想找林榛說一說。
林榛驚訝,“被騙?”
“嗯。”鹿昱說:“林榛,你有沒有覺得我是真的沒用,這種蠢事總在我身上發生。”
“又遇到不良公司了嗎?”林榛蹙眉,跟着嘆了口氣。
“不是,原本和朋友合夥準備自己開工作室,但被其中一個合夥人騙了十萬。”
“十萬?!”林榛聽到這個數字驚了一下。
“十萬。”
鹿昱現在想想都覺得好笑,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的第一時間,她先和許浩青說了原委,被對方無情嘲笑,電話那邊的人邊笑鹿昱邊哭,原因無他,這十萬是她和家裏借的。
許浩青不怎麽會安慰人,悶不吭聲給她轉了二十萬,十萬還人,十萬接着創業。
鹿昱當場又哭了,說什麽無以為報以身相許。
這遭遇,轉念一想真就印證那句話,人傻錢多。
因為鹿昱不想被工作束縛,聽朋友說有想創業開工作室的打算,她想着都是同齡人,專業也對口,應該差不到哪去。自己投資當自己的老板總比給別人打工強。
不想,一時疏忽被騙了。
這樣的例子在初出社會的大學生身上屢見不鮮,林榛努力安慰她,一個小姑娘離開家鄉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闖蕩卻處處碰壁,挺讓人心疼的。
現在找工作,正經單位都需要工作經驗,想找一份适合自己又不錯的,談何容易。
鹿昱晚上準備和許浩青去玩,要騰時間化妝先挂了。
顧沨忙完手上事來休息室看林榛,見他趴在床上走神,手機放在一邊也沒碰。于是躺在林榛身邊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問他:“是不是呆無聊了?”
“沒有。”林榛擡手抱他,“沨哥,你公司PD部門還缺人嗎?之前我聽鄒助理說還缺的。”
“怎麽了,想來我這裏?”顧沨笑他,“你一個學會計不應該去財務部嗎?”
“不是,是鹿昱,讓她來你的公司面試吧,給新人一個機會,好不好?”林榛覺得自己有點強買強賣的意思,可他真的想給鹿昱一個展示自己的平臺,并不是每一個新人都需要無數次碰壁之才有資格碰到伯樂。
顧沨很挺好,答應了,“好,我讓鄒鑫去聯系她。”
“你都不問為什麽,直接就同意了?”
“老婆都發話了,為什麽有那麽重要嗎?況且,人家不是要幫咱們設計婚服,得供着。”
林榛忍着笑,掐了他一把。顧沨揉了揉他的肚子,“再躺一會兒一起去吃午飯。下午我要去見個客戶,你當助理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林榛開玩笑問:“給錢嗎?”
“給,按時計費,你說多少就多少”
“成交。”
林榛好幾次想問那天晚上顧沨到底哭什麽,也終于明白趁熱打鐵的意思。
這個時候無端問那天晚上的事,難免會讓對方尴尬,反正林榛是問不出口。
出來辦公室不見鄒助理,桌上放了兩杯茶,林榛順手幫忙收拾了。
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小聲震動,離得近的顧沨瞟了一眼,看到名字後陰陽怪氣地咳了兩聲,“榛榛,安總給你打電話了。”
“嗯?”林榛伸手接手機,猶豫半秒還是決定就在顧老師面前接。
林榛請的病假,電話裏安聞想來探病,林榛心虛拒絕了。
“安總,我只是普通感冒,休息一下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用麻煩您跑一趟。”
上次林榛胃不舒服已經經歷過一間小小的病房容納四個人的尴尬,實在不想再次小題大做。
安聞說:“不麻煩,你在家還是在醫院?”
顧沨在旁邊一字不落地聽着,他瞅一眼林榛的苦瓜臉,手伸了出去和他要手機。
林榛本想拒絕,退一步想顧沨也不會說什麽離譜的話,老老實實把手機遞了出去。
顧沨接了電話先是客氣寒暄,然後說:“謝謝安總關心我們家榛榛,上次說的那頓飯,太忙了還沒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安總有空嗎?我做東。”
安聞沉默幾秒,似乎冷笑了一聲,毫不避諱地問,“小榛來嗎?”
小榛……
“嗯?”顧沨裝作沒聽明白。
安聞解釋說:“我的意思是,我和顧總不那麽熟悉,吃飯難免會尴尬。林榛在就好辦了,你和我他都熟悉,桌上有話可以聊。”
“哦。”
顧沨也不知道在跟誰較勁,一把摟着林榛的腰往自己這邊帶,“當然會在,我在哪他就在哪。”
“那好,今天晚上我有空,顧總想好餐廳讓林榛給我發個定位。”
而此時林榛正在推開腰上的手,光天化日又在公司裏,被路過的員工看到對顧沨影響不好。
他越推顧沨抱得越緊,挂了電話把手機塞進林榛衣兜裏,捏住他的臉,“你說安聞這人是怎麽回事啊,怎麽老惦記我老婆?”
“沨哥,你小聲一點。”林榛都替他着急了,“走廊上來來往往這麽多人,被聽到你還要不要臉了?”
“怕什麽,我公司裏的人早就知道你了。”
“什麽意思?”
顧沨自豪道:“不只是公司,還有我的學生,他們也知道。”
“啊?”
也就是年前的事,那會兒他和林榛還沒在一起,但是顧沨給林榛的微信備注是榛榛,後面跟了一個紅色的愛心,又是唯一的一個頂置。
他給學生們弄課件,忘了帶U盤臨時登微信找,課上的學生一眼看到了那個愛心。
這對平時衣服都不可能穿得花裏胡哨的顧老師來說反差過大。
膽子大點的男學生嗅到了愛情的味道,起哄了。一時間,整個班都朝講臺上溫文爾雅的顧老師投來好奇的目光。
顧沨在珒大非常受歡迎,長相過于年輕,好幾次被外院的學生偷拍了照片挂到表白牆撈人。
學生也早就聽說顧教授結婚了,只是聽說,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個傳說中的師母。
趁還沒上課,一位男學生意有所指,大聲問:“顧老師,毛概老師說您以前法學更厲害,怎麽最後選擇了地理?”
顧沨首次和學生們談及私人問題,他并沒有打馬虎眼,邊調課件,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顧沨說:“我愛人地理不好,想和他互補。”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天吶!”
“啊啊啊!好甜!”
話音落,教室裏暴發哄堂地大叫,顧沨擡手示意他們安靜,嘴角挂着一抹軟綿綿的笑,“好了,我們準備上課。”
學生們并不想上課,還想聽更多,坐中間的女同學由衷感嘆,“顧老師,你愛人真幸福啊!”
顧沨的笑忽然轉為苦澀,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遺憾道:“他還不知道。”
學生問:“顧老師,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真好奇啊。”
顧沨原本不準備再回答,但這個問題恰好問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胳膊倚着講桌,笑道:“高一我先認識的他,高二在一個班,後來成了同桌。”
學生驚訝的同時更興奮了,大膽猜測:“高中就在一起了!”
顧沨抿唇笑,點頭,“噓,不提倡早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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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榛聽完,自己總結道:“所以你在公司也是因為登微信?”
“這倒不是,”顧沨理所當然說:“公司哪有學校規矩多,不用為人師表。有天公司趕項目加班太晚了,我又實在想回來見你,于是就請員工吃飯,理由是…”
顧沨故意說半句,憋得林榛主動追問:“什麽理由?”
“我老婆說你們加班辛苦了,請你們吃夜宵,讓我先回家。”
林榛再一次覺得顧沨太幼稚,“你完了,不管是你的學生,還是你的員工,都會覺得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
“謝謝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