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好久不見
林榛大早起來,望着鏡子裏那雙哭腫得眼睛皺了皺眉。他不願意你這副模樣去公司,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請個假,居家辦公一天。
每個月除了周末還有一天休假時間自行安排,原本可以直接休了在家休息,可林榛自己不願把工作堆積起來。
況且他手上的這單賬甲方催得急,今天之內核對完早發過去早好。他在客廳簡單地收拾出一個辦公區,把筆記本放在茶幾上,又泡了一杯醒神的茶。
才坐下沒多久,落在廚房的手機響了。
是王绛,林榛同父異母的那個哥哥。
當年林榛是被他爸王建伍接走的,因為和鐘穎芳讨要五十萬未果,強行把林榛帶走了。
林榛那時不明白,也不知道五十萬的事,只以為是林家不要他這個負擔了,雖然如此,走的那天他仍舊對林氏夫婦心存感激。
又回到古茶鎮,林榛才從王绛那裏得到真相。
原來當年鐘穎芳就是那個被拐的大學生,生下林榛後逃走了。但始終放不下親生骨肉,五年後又回到古茶鎮,她親眼看到被王建武當作垃圾扔掉的林榛再也憋不住了,毅然決然給王建武兩萬塊錢才帶走了林榛。
王建武除了沒良心還是個貪心不足的人。隔三差五找鐘穎芳要錢,紙終究包不住火,嚴鳳嬌知道了這件事。
婆媳關系每況愈下,嚴鳳嬌對林榛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其實他們做決定的那天林榛在房間裏都聽到了。
王建武想要五十萬就徹底放過林榛,鐘穎芳覺得就是咬咬牙的事,準備答應了。
嚴鳳嬌第一個反對,說:“星星馬上升初中了,老早說的買學區房都忘了?”
王岩不說話,鐘穎芳強硬道:“小榛也馬上高考了,最關鍵的時候,王建武要是把他帶走了能有什麽好日子過?媽,您也是看着小榛長大的,不能這麽沒良心啊...”
“我沒良心?”嚴鳳嬌火氣一下子蹿上來,“我要是沒良心,知道你那點破事的時候早就把你和那野種都掃地出門了!鐘穎芳,你有良心?你有良心你當初騙我兒子結婚的時候怎麽不說你還有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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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客廳一片寂靜。
林榛适時推開房門出來,“行李我收拾好了。”他拎着一個白色的帆布包一路往外,平靜道:“中秋節是個好日子,不該吵架,星星覺淺,他起來我就走不了了。”
“小榛,你回房間去!”鐘穎芳抹了眼淚,激動道:“我就不信我一個人養不起你,非要走我就帶你走。”
“媽,我已經長大了。”林榛擰開大門,“你放心,我會把高中讀完再考個理想的大學,我會過得很好的,星星還小,你應該陪着他。”
“小榛…小榛啊…是媽媽對不住你。”鐘穎芳第一次在林榛面前崩潰大哭,反倒是林榛懂事得讓人心疼。
林榛從家出來獨自上了公交車,就是那輛他和顧沨會坐着一起出租屋的公交車。
到古茶鎮林榛就辍學了。
林榛遭遇過的他哥王绛都經歷過,他挺愛林榛這個弟弟,所以不願他重蹈自己的覆轍。
當初王建伍游手好閑,好吃懶做,借口讓王绛出門打工供弟弟讀書,十五歲的王绛果真進廠打工,沒再回過家。他每年寄回來給林榛的錢也都被王建伍自己花了。
直到五年後,他回家不見林榛才知道林榛早被人接走了,王绛覺得王建伍真不是人,林榛這麽小的孩子怎麽忍心送給陌生人。
他滿世界找弟弟,終于在珒城找到了。林榛的外貌從小到大沒怎麽變過,似乎在林家過得很好,王绛又有了動力,開始工作默默給弟弟打錢,某種意義上說是不想麻煩林家,也想他們能真心對林榛,所以從不出面打擾,只在年關給弟弟寫一封信。
但這些都被嚴鳳嬌收了起來,寄給林榛的錢也沒能送到林榛手上,導致林榛自始至終也不知道王绛為自己的付出以及那些藏了思念和鼓勵的信件。
王建伍接回林榛那天,王绛不由分說把弟弟接到了身邊,勸他繼續讀書,可當時林榛正在陰霾,自暴自棄不肯讀了。
跟哥哥在廠裏混了兩年,攢夠錢才重新複讀高三,考上了帶哥哥一起去北方念了大學,之後直接留在那裏工作。
直到哥哥結婚了,他才打算回珒城來看看,中間因為別的事拖了幾年,不過總算是回來了。
王绛打電話來主要問他的終身大事,說:“你嫂子單位有個女孩,才畢業,工作能力不錯,人姑娘長得也好,你什麽時候回來看看?”
這種事林榛早就習以為常,他哥沒結婚前大事小事都會先考慮他,就連結婚了也怕林榛以後不好意思回來過年,在談戀愛的時候就先讓林榛把未來嫂子熟悉成了朋友。
王绛天生操心的命。
“我這邊忙着工作呢,”林榛重新起來,去卧室拿鼠标,“結婚的事暫時不考慮,我先忙事業,哥你還是先操心操心佳佳的數學吧,一年級就開始考零分,将來也不知道怎麽辦。”
王绛寶貝這個閨女,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在家裏只有林榛和她媽媽震懾得住。
“她今天玩那個拼圖,10分鐘就拼完了,我和她媽大眼瞪小眼。你不得不承認條條大路通羅馬,學習不好其他的好就行。”
“知道了,你就慣着吧。”
王绛嘿嘿笑,問:“今年過年幾號回來,我和你嫂子來機場接你。”
“過年還早呢,才十一月初。”林榛笑道:“你別擔心了,我不會不好意思的。嫂子人好,我也沒什麽不自在。我房間別給我堆雜物啊,我要回來的。”
“那不能。回來去見見那姑娘,好歹認識認識。”王绛怕林榛覺得他煩,立刻挂了電話。
林榛無奈又好笑,拿了鼠标回客廳,一坐就是大下午,天暗了爬起來開燈,順便燒熱水給自己泡泡面當晚飯。
剛把熱水倒下去,門鈴響了。
林榛還沒什麽知道他住址的朋友,以為是物業之類,把面端到小餐桌上放着,小跑去開門。
“林榛?”門口的顧沨略顯差異,站着沒動。
林榛也愣住了,“是……沨哥你怎麽來了…”
顧沨笑道:“我公司的賬交給了志興,會計所說你在負責,給了我地址,我還以為只是同名。”
“公司?”
“我爸的那個外貿公司,這幾年他身體不好,都是我在打理。”
“哦,我馬上就好了。”林榛指指茶幾上的電腦,“還有一半,明天一早能給你發過去。”
“沒事,我沒那麽急,就是有幾個數據錯了,來改改。”
林榛心想即便是數據錯了,他反映給公司,公司負責人也會第一時間通知下來,顧沨完全沒有必要跑這一趟。
方桌上放了泡面,電腦打開在桌上,堆了許多書和資料,有些落在了地方,一眼望去有點亂。
林榛有些不好意思,還是客氣地把人請了進來,倒了杯茶給他,準備拿電腦給他看看哪裏不對。
顧沨卻讓他先吃飯,看了眼桌上,又說自己也沒吃,在他這将就對付點,把林榛的泡面吃了,林榛攔都來不及。
“沨哥,吃泡面不健康,我們可以下去,或者我點外賣……”
“現成的,方便。”顧沨把泡面幾口吃完了,就像忽然想起來似的,“我吃了你的,不好意思。”
林榛給他接了杯水,“沒事,我還不怎麽餓。”
“不餓為什麽要泡泡面,”顧沨起來去看他的冰箱,回過身說:“你接着對表,我看看能做些什麽菜。”
林榛跟過來扶着冰箱門,“沨哥,不用這麽麻煩,現在也不早了,我今晚一定把表做好,你把錯的數據給我,明天一早我就發過去給你。”
“反正今天我沒什麽事,順手了。就當吃了你的泡面還你一頓飯,這樣行不行?”
“沨哥…”林榛依舊想拒絕,可他找不到拒絕的詞,也不忍心拒絕他的好意。
他坐回沙發上繼續工作,聽着廚房的動靜時不時擡頭看一眼。
就是這一眼,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不大的出租屋。每到周末顧沨都會親自下廚做飯給他吃。有時候只給他一個人煮,有時候是他們兩個給樂梨他們煮。
思緒只飄忽了這一瞬間,林榛拍拍腦門振作精神。這個賬公司那邊可能真的催得急,否則顧沨也不至于親自跑一趟。
他今晚就是熬夜,也要把工作完成,沒幾分鐘忽然想起有數據錯了,起來去廚房問,“沨哥,你剛才說哪裏的數據有問題,我現在改改。”
顧沨卻問:“家裏有醋嗎?”
“啊?”林榛看他西裝革履圍着藏色圍裙,有幾分滑稽,但林榛沒笑,蹲下來從櫃子裏把未開封的白醋拿出來,“給。”
“馬上開飯了,你把桌子收一收。”
“哦。”林榛從廚房出來,看眼沒什麽好收拾的餐桌,還想折回去問數據的問題,但愣生生憋住了。
他在顧沨時不時地注視下吃完飯,推開椅子起來,“我去洗碗。”
“沒事,你接着工作,我來。”
顧沨熟門熟路端起菜碟子返回廚房,林榛的手懸在半空,碗已經被顧沨抽走了。他再遲鈍也有所察覺了,去廚房把人拉出來帶到沙發上坐着。
“沨哥,你看會兒電視也好,我自己洗。”林榛開了電視後霸占了廚房,把碗洗幹淨廚房的地也拖幹淨出來,顧沨正在看他的電腦,他有種被老師檢查作業的緊張。
磨蹭着過來坐到電腦前,問:“有什麽問題嗎?”
“有,”顧沨點點桌上的紙質表,說:“四號到十二號後面的數字和電腦上的沒對上,你是不是看岔了?”
林榛一看,果然對不上,臉瞬間通紅,“我,我再檢查一遍,對不起。”
“沒事,慢慢來。”
“嗯。”林榛偷偷看他一眼,接着投入工作,這回每行每列看清了才填數字。
十一點整,牆上挂鐘響了一聲,林榛揉揉發酸的手腕,擡眼看顧沨,發現人已經睡着了。看樣子還挺沉,他掀了毯子給顧沨蓋上,不料把人弄醒了。
“幾點了?”顧沨伸了個懶腰。
“十一點了。”
“都十一點了,”顧沨眯着眼睛睡眼惺忪看他。
“沨哥,你困的話去屋裏睡?”
“可以嗎?”
林榛點頭,“可以,是我太慢了。”他起身去收拾房間,錯過了顧沨得逞的笑。
林榛進來才覺得自己糊塗,罵自己嘴笨。他只有一張床,多餘的被子一床都沒有,而且顧沨有家室,把人留下來多奇怪。
顧沨無名指戴了戒指林榛剛又看到了。為了不必要的誤會,他把屋裏有可能關于顧沨東西藏起來,合照,手表,幹玫瑰和那本每一頁都有顧沨名字的日記本。
最後拉開床頭櫃抽屜拿出一個盒子直接往兜裏塞。
裏面是枚草戒指。
很多年前,熱得說話的都費力的體育課,在十分鐘休息的時間裏,顧沨坐在他旁邊幫他擋光。
顧沨用操場草坪的草根給林榛編了一個草戒指,戴在林榛因骨折而畸形的無名指上,顧沨還親了一下,就是那一下燙到了林榛心上。
時間一長,草戒指就脆了,壓着碎成幾半,被林榛像标本一般封存在塑料膜中。
當年的草戒指戴不上手,顧沨再也不是林榛的。
他把房間被套床單都換新叫顧沨過來睡,自己則拿了薄毯去客廳,美其名曰工作,但吃飽了容易打瞌睡,靠着沙發不小心就睡着了。
過了半小時不到,顧沨從卧室出來,借着卧室的燈看客廳睡着的人。他幫着關了電腦,輕手輕腳把人抱回房間。
‘啪嗒’一聲什麽掉了。顧沨心驚,靜默着确認林榛沒醒才松口氣放上床,再折回來撿這個盒子。
打開看到東西的一瞬間,他也沒意識到自己為什麽要笑。
再回卧室,顧沨大膽了些,裝睡把人摟在懷裏抱着。
無論過了多久,只要聞着特屬于林榛的味道他就覺得很幸福。項目是他臨時給志興的,面他故意吃的,數據也是他故意打亂的。
顧沨覺得自己有時候真幼稚,可面對的是林榛他就是控制不了要‘不擇手段’。
直到真的抱着心心念念的人,顧沨才興奮又小聲地和他的愛人說了好久不見。
林榛睡得舒服,睜眼已經第二天,并且正對着顧沨的臉。林榛意識到自己八爪魚似的抱着顧沨,吓得忘記把腿縮回去,睜大了眼睛。
顧沨醒來有一會兒,笑道:“終于醒了?”
林榛無辜得很,蚊子叫得嗯了聲。
“胳膊被你壓麻了。”顧沨倒打一耙,掐着林榛的臉:“怎麽在這裏,我以為你要睡沙發了。”
林榛也想不明白,慌張坐起來,以為自己習慣了床,睡着夢游躺上來的。
他支支吾吾想解釋,“夢游,可我以前不會夢游。”
“夢游?”顧沨也坐起來,幫他分析,“夢游的人通常不知道自己會夢游,打呼夢話磨牙,他們都不知道。”
“我打呼,夢話,磨牙…”林榛越說臉紅得越徹底,“還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