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

第33章 番外：從前到現在

如果籠罩在無法逃避的陰影之下，即便身處最好的年華，也會感覺生活黯淡無光。

對戚回來說，自從從父親那裏聽到真相，他曾經向往的大學生活便失去了吸引力。

生活每一天都很沉悶。

有多久沒有好事發生了？

“戚回，二對二跟學弟打，去不？”

室友和戚回一樣喜歡打籃球，是戚回平時最重要的球搭子。

“去吧。”

晚上八點多，正是吃過晚飯後休息了足夠長的時間，身體需要活動活動的時候。

打一場球，回來洗個澡，神清氣爽，便可以學習到深夜。

到了球場，邀他們打球的人已經等在那裏了。

“戚回，這是我高中時的學弟，那是他朋友。”

戚回對室友的學弟完全陌生，對學弟的朋友卻有印象。

上周籃球賽，那人差點把球砸到他頭上，被他接住扔了回去。

他記得那人當時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滿眼驚喜。

有點莫名其妙，但不令人讨厭。

“戚回學長，你好，我叫江聲。”

“不要叫學長，叫我名字。”

江聲立即笑着答應。

大家相互認識了，不再廢話，開始打球。

大二對大一，兩個學弟球技都不錯，分數一直膠着，最後以戚回和室友領先兩分贏了。

對手實力相當，球品好，這場球戚回打得相當過瘾。

打完球，大家都累得夠嗆，坐在地上休息。

江聲拎過來一個運動背包，從裏面拿出水和補充體能的零食分給大家。

戚回多看了江聲一眼。

江聲正仰頭喝水，喉結上下滑動，健康亮澤的皮膚因為汗水的浸潤，更加白皙剔透。

戚回移開了視線。

大家喝了一氣水，喘息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

室友的學弟說：“相互加個微信吧，下次還一起打球。”

室友和學弟之間當然互相有聯系方式，室友看向戚回。

室友了解戚回很少願意加不相幹的人的聯系方式。

江聲已經亮出手機上的二維碼，正期待地望着戚回。

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無辜又真誠，好像拒絕他會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于是戚回和江聲、室友的學弟都加了微信。

江聲加上戚回的微信後，并沒有找他閑聊。

他們是在一起打了兩三場球後，江聲才慢慢和戚回熟悉起來的。

戚回發現，他會在校園裏和江聲偶遇。

剛上完課，從教室裏出來，江聲正在走廊裏等人。

“你在這上課，真巧。”看見戚回，江聲熱情打招呼。

江聲陪戚回一起往外走，邊走邊聊，完全忘了等人的事。

戚回提醒江聲，江聲驟然停住腳步，轉身往回跑。

如果是在圖書館或者去食堂的路上遇到，江聲會和戚回一起上一會自習，或者一起吃頓飯。

對于戚回這種獨來獨往的次數多于與人結伴次數的人來說，江聲出現在他面前的頻率足以引起重視。

但遠遠達不到讨厭的程度。

相遇是偶然，相處的過程愉快。

江聲愛說愛笑，學校裏大事小事沒有他不知道的，就連戚回所在院系的新聞江聲反而比戚回更先知情。

再後來他們熟悉到江聲偶爾邀約，戚回不會輕易拒絕。

一天，隔壁寝室的同學來戚回寝室串門。

看到戚回從外面回來，那位同學神秘兮兮地靠近戚回，問：“你和XX學院的江聲走得近？”

戚回看了他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

這是他的私事，他沒必要跟不熟悉的人分享。

“你小心些，別是他在打你主意。”

“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嗎，江聲喜歡男的，據說XXX是他的前男友。”

“你聽誰說的，你親眼看見過？”

戚回語氣冷冰冰的，同學感到自讨無趣，燦燦地說：“我沒見過，不過既然有這種傳言，想必有人見過。”

室友見戚回不高興，過來打圓場。

“我建議你別亂說，江聲有幾個朋友，都跟他一樣家裏挺有錢的，他們特別護着他。如果聽到不好聽的謠言，他們一定會揪着不放，非找到流言的源頭不可。”

“我又沒說什麽，算了，當我沒說。本來也不關我的事，他喜歡男的女的礙我什麽事了，我就是關心戚回。”

“他在我跟前表現正常，我和他其實沒那麽熟。不過謝謝你。”

戚回不在意江聲的性取向，反正他們只是朋友而已。

而且以戚回對江聲的了解，他斷定江聲直得不能再直，跟他完全沒有區別。

當然，江聲比較講究穿着，愛幹淨，但現代社會，很多男生都這樣。

女生也喜歡幹淨的男生，嫌棄邋遢有味道的男生，男生有這方面的意識不是很正常嗎。

雖說如此，在日常相處中，戚回還是留下了辨別江聲性取向的意識。

他不會特意去問，他可以觀察。

一次打球，戚回和江聲以及幾個球友對戰其他學院。

對方是大四生，球技不錯，球品不怎麽樣，有股校園老油條的油膩感。

他們在球場上偶遇，對方挑戰，他們也沒有避而不戰的道理。

球賽開始沒多久，戚回注意到有一個男生一直有意無意地纏着江聲。

或者撞他一下，或者把他堵在角落裏，嬉皮笑臉的。

江聲臉色雖然有點難看，但态度冷靜，并不接茬。

戚回經過江聲身邊時問：“要不要幫忙？”

江聲搖頭，表示不用擔心。

球賽最終江聲和戚回他們贏了，對方臉上挂不住，球賽剛一結束就開始找茬。

不過最後雙方沒有打起來，分別轉身往反方向走。

戚回走了幾步，發現江聲沒跟上來，回頭正好看見那個男生還在糾纏江聲。

他攔着不讓江聲走，貼在江聲耳邊不知說了什麽。

江聲推開他，他在江聲後腰靠近屁股的位置使勁捏了一把。

江聲轉身，照着他的臉揮出拳頭。

兩人打了起來。

江聲平日裏文明有禮貌，是個愛笑的大好青年，打起架來卻極狠，完全不怕破相，下手毫不留情。

對方比江聲高，硬是沒占到便宜。

戚回沖上去，他的本意是護着江聲，不讓江聲吃虧。

戚回的隊友和對方的隊友都沖了回來。

雙方就要打起來了，那個男生喊了一句：“我他媽就要睡你，怎麽了？”

這一聲讓他那邊的人都收了手，大家尴尬地互相瞅了瞅，散了。

回去時，戚回問江聲：“你沒事吧？”

“沒事。”

“最好別打架，會吃虧。”

“誰讓他嘴賤，小爺我肯教訓他是他的榮幸！”

戚回看着江聲挂彩的臉，心想你那麽臭美，萬一破了相，你就哭吧。

不過從這以後，戚回更認為江聲是直的了。

理由有二。

一是江聲被男生摸了屁股立即動手，可見他對這種事極其反感。

二是那個男生其實挺帥的，還不是一般的帥，算得上校草級別的人物，如果江聲真喜歡男的，不應該完全排斥他吧。

（大誤）

在戚回暗自觀察江聲的性取向時，江聲也在試探戚回的性取向。

其實這事明擺着呢，戚回看起來确實挺直的。

然而江聲不甘心。

等他們慢慢熟悉了以後，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們一起在食堂吃飯時，遇到過好幾次同一位學姐。

學姐是個美女，氣質絕佳，明顯對戚回有意。

有一次，江聲沉不住氣，對戚回說：“學姐喜歡你。”

“嗯。”

“‘嗯’是什麽意思，你喜歡她嗎？”

“有好感。”

江聲心頓時涼了，但還是不死心，又問：“你打算追她，還是等她來追你。”

“不追，不答應，不談戀愛。”

“為什麽？”

“現在有件事沒法确定，等确定了，過去了，我才會考慮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父親的事戚回沒辦法對江聲說，他誰也不會說。

能告訴江聲這些，已經是他與人相處的最大限度了。

江聲和戚回的關系越來越親密，他們時常見面，共同話題很多。

如果戚回懷疑江聲喜歡他，理由會越來越多。

然而還有一點，令戚回認定江聲不喜歡男人，即便喜歡男人也不喜歡他。

因為江聲每學期都會從戚回身邊消失一段時間。

消失得非常徹底，不見面，不發消息，好像他們沒認識過。

短則一個月，最長的一次消失了三個月。

過一段時間，江聲又會毫無理由地出現。

沒有人會對喜歡的人忽冷忽熱，來去自如，所以戚回認定江聲将他們的關系看得很平常。

他們是平平常常的、不幹涉對方自由的朋友。

江聲不解釋自己忽然消失的事，戚回也不問。

戚回對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不太在意，說得好聽叫灑脫，說得不好聽叫冷漠。

江聲可能是摸透了戚回的個性，所以對自己的行為也不解釋。

戚回不知道，江聲每次消失期間都談了一場戀愛。

時間長短不一，接觸的程度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結果，江聲每次都會厭倦，會退縮。

有的男朋友他們連吻都沒接過。

因為江聲發現，誰也替代不了戚回在他心中的位置。

戚回父親出事鬧得很轟動，是一個反腐大案，媒體天天報道。

戚連城作為其中一個涉案官員，雖不是主要人物，也反複出現在媒體上。

姓氏特殊，不難引人聯想。

江聲立即跑到戚回面前，從情感上支持他。

戚回表示感謝，也表示不需要江聲同情。

戚回表現得越平淡，江聲越心疼。

後來戚回的工作出了問題，江聲能想到的最大限度保持戚回尊嚴的方式，便是在事業上幫助他，不讓他跌落谷底。

沒想到戚回會問他想要什麽回報。

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江聲坦白了，戚回答應了。

戚回直到這時才意識到，原來所有被他否定的傳言都是真的。

江聲确實喜歡男人，江聲一直喜歡他。

江聲接近他，不是喜歡和他做朋友，是因為想要他。

戚回對江聲的幫助既感謝又心寒。

現實容不得戚回想那麽多，創業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戚回之前沒有準備。

好在江聲的門路多，想法多，有幹勁，還有家人強有力的支持。

最初的困難和碰壁之後，一切變得順利起來。

就連他們之間的感情都是如此。

他們接吻了，上床了，自然得沒有任何疑慮和尴尬，好像本該如此。

他們在生活中極為默契，在工作中如果意見相左，即便以吵架開頭，最終江聲也會找到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在一起的日子在忙忙碌碌中過得飛快。

戚回沒意識到他的心态是什麽時候轉變的，以及如何轉變的。

或許是每一次獲得成功時，江聲望着他激動的眼神感染了他。

江聲在衆人面前壓抑着沖上前擁抱他的沖動，回到家裏才敢肆無忌憚地和他熱烈親吻和做愛。

他們分享成功和喜悅，共享生活裏的溫度和所有瑣碎。

幾年後，戚回完全将江聲當成了家人。

他們是摯友，是夥伴，是伴侶。

他們當然也是愛人——戚回在潛意識裏依然回避了這個稱呼。

他以為他們擁有的已經足夠了。

直到他驟然失去江聲，他才隐約意識到，江聲最想要的不是這些。

江聲想要的是他的愛情。

如果得不到，江聲其他的也不想要了。

重新靠近江聲的生活，戚回發現，江聲周圍的人有那麽多，不是只有他一個。

在狂歡的場所，江聲再低調也會有人主動找上他。

如果江聲願意，他們會聊許久，甚至可以留下聯系方式。

在一次校友聚會上，江聲還遇到了大學時曾經在球場上糾纏他的學長。

學長居然鄭重道歉了。

出了校園的人漸漸變得世故，這其中或許有對江聲背景的豔羨，戚回看得出，許多人是真的喜歡江聲。

戚回越來越焦慮。

好在江聲給了他第二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