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聲躺了不到一分鐘,便從地毯上爬了起來。
作為公司的老板,他即便暈倒了也不能賴在地上不起來,又沒人給他工傷補償。他不可以耍賴,更何況,他躺再長時間,該來安慰他、照顧他的那個人也不會來。
戚回太忙了,忙到常常忽略江聲的感受,甚至忘記江聲這個人與他的關系。
戚回不記得江聲的生日,不記得他們的紀念日,沒有提前準備過一次紀念日禮物。
兩人一起生活,所有的活動都是江聲安排的,戚回能做到盡力配合已經不容易。
因為平時總是和江聲在一起,遇到公共假期,戚回則會回家陪父母,很少能陪在江聲身邊。
像是今晚這樣江聲留在辦公室裏等戚回的日子,戚回除非有公事和江聲讨論,否則一直到下班,他絕不會邁進江聲的辦公室一次。
到了下班時,戚回才會想起江聲還在等他,來叫江聲一起回家。有幾次,戚回乘電梯到了樓下才想起江聲在樓上辦公室裏,不得不返回來找江聲。
江聲偶爾聽見公司的財務總監和行政部門的張姐吐槽他們各自的老公,行徑似乎和戚回有許多相同之處。
江聲不禁想,或許戚回的性取向确實更偏直男一些,直男大多不注重親密關系,更關注自己的事業和社會地位。
戚回真的忙,忙是忽視一切的借口,他太有事業心,太努力了。
江聲作為戚回的伴侶,應該理解他和支持他。
更何況他們只是合約情侶,戚回已經做好了他該做的,不論從哪方面來說,戚回都是一個完美伴侶。
褲子濕了,江聲沒辦法繼續留在辦公室裏等戚回,他給戚回發了條消息,告訴戚回自己先走,讓他早點回家。
江聲開車回到家,在地下車庫裏将車停進車位時收到戚回的回複:“知道了。”
江聲笑了笑,回複戚回:“我到家了,不用擔心。”
戚回回複:“好。”
江聲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因為性取向的關系,江聲心思比普通男人細膩一些,但不代表他是一個特別敏感的人。
江聲的性格一向爽朗,無憂無慮,喜歡開玩笑,愛笑,煩惱即便有也會被他抛之腦後。
所以他依然心情愉悅地上樓,洗了澡,把衣服丢進洗衣機裏洗,和朋友們聊了會天,順便在群裏打聽了一下,偶爾失聰和暈厥會是哪裏出了毛病。
江聲最近發現他偶爾會出現失聰的現象,每次都不嚴重,只出現一小會,最長一分鐘左右。
暈厥今晚是第一次發生。
江聲仗着年輕,每年的體檢經常拖着不去,拖着拖着便忘記了,所以他已經好幾年沒體檢了。
朋友們很驚奇,紛紛問江聲是誰身體出了問題,江聲說是自己的一個親戚,他只負責幫忙打聽。
大家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大腦、心髒、癌症,等等。說到最後,大家也沒讨論出所以然來。
“算了,問你們也白問,我還是讓他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吧。”
“不會是戚回身體出問題了吧?”有人問。
“別瞎說,戚回健康得不得了。”
“江聲你就是個護夫狂魔,我們誰敢說戚回一句不好。”
“就是,自從和戚回在一起,你一年到頭見我們的次數掰着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江聲退出聊天界面,洗衣機裏的衣服洗好了,他把衣服晾在晾衣架上,上床睡覺。
一夜無夢,江聲睡得香極了,連戚回什麽時候回來的都沒聽見。
江聲醒來時,戚回依然在沉睡。江聲側身躺在床上,和戚回臉對臉。他盯着戚回的五官看了許久,吻了吻戚回的上唇,起床了。
江聲準備了兩份早餐,吃完自己那份時,戚回剛好起床。
“我今天不去公司。”江聲從餐桌邊站起來,對戚回說道。
“好。”
“早餐別忘了吃,我先出門了。”
“嗯。”
江聲走到正在刷牙的戚回身後,伸手抱住戚回的腰,把臉貼在戚回肩頭。
戚回動了動肩膀,讓江聲退開。
“我在刷牙,小心濺到你身上水。”
江聲依依不舍地松開手,松手前親了親戚回的耳朵和脖子。
“我出門了!”江聲在門口說。
回答江聲的是戚回漱口的聲音。
江聲去了一家三甲醫院,挂了幾個科室的號。他沒去有熟人的醫院,也沒托關系找認識的人幫忙。
江聲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出了些問題,但問題是否嚴重,他無法預測。
如果是小毛病,該治療治療,該吃藥吃藥,不用驚動任何人。如果問題嚴重,他更要想好了再告訴家人。
江聲挂的第一個號是神經外科,他向醫生描述了自己的症狀,醫生讓他去做CT檢查。
江聲一口氣跑了好幾個科室,把該預約的檢查都預約了。
幾天後,江聲拿到了全部檢查結果,還真是大腦裏出了問題。
神經外科專家是個上了年紀的醫生,先拿着報告端詳了一會,擡頭看了江聲一眼。
這一眼讓江聲緊張得要死,像是在等待審判。
“腦袋裏長了個瘤,在這裏,你看,有這麽大。”
醫生動作慢裏斯條的,說話也不緊不慢,他從桌子上摸了根筆,在紙質報告單上畫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圈,指給江聲看。
江聲對瘤的大小毫無概念,只感到醫生打了他當頭一棒。
江聲緊張地向醫生眨眨眼,心裏在吶喊:能不能快點宣判,不要磨磨蹭蹭啊喂。
“瘤長在這個位置一般問題不大,惡性的可能性小,但也不排除惡性腫瘤的可能,具體情況要做完手術後等病理結果才能知曉。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術?”
“手術是要開顱嗎?”
“年輕人,你告訴我腦子裏的瘤不開顱怎麽拿出來?”
江聲感到頭皮發麻,他有點被吓到了。
“做手術的時間越快越好,你不是說偶爾會聽不見聲音嗎,那是因為瘤在壓迫你的聽覺神經。等過一段時間它越長越大,影響的就不光是聽覺了。”
“手術有風險嗎?”
“這種手術很常見,一般來說問題不大。你年紀輕,恢複得快。不過任何手術都存在風險,上周有個病人在做闌尾手術時去世了。也是年紀輕輕一個小夥子,哎,命不好。”
“我考慮考慮。”
江聲臉色白了又白,拿回報告落荒而逃。
腦子裏怎麽就長了瘤呢?
江聲回到車裏,把一疊紙質報告丢在副駕的座位上,百思不得其解。
江聲的父母都很健康,爺爺倒是前年因為癌症去世的,肝癌。江聲不知道他的病和爺爺的基因有沒有關系。
手術看來逃不掉了,但他要找個更靠譜的醫生,江聲可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給這個碎嘴的、拿筆似乎都手抖的老醫生。
不過在做手術之前,江聲需要弄清楚手術的所有風險,另外還有些事情要做。
他和戚回約定的七年之約快要到了,屆時他該怎麽辦?
死纏爛打纏着戚回,不讓戚回離開他,還是幹脆利落地放手,祝福戚回幸福。
江聲考慮過許多次,每次都搖擺不定。
若遵從心意,江聲當然希望把戚回留在身邊,因為他愛戚回的心意始終沒有改變,相反,和戚回在一起的這七年,他不但沒有厭倦,反而越來越喜歡戚回。
可是戚回的表現……
這個男人始終沒有愛上他吧。
那就只能放手了。
若放手,江聲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戚回知道了會怎麽選擇?
違心留下來陪他?如果戚回不是真心想和他繼續在一起,又何必勉強。
如果戚回在江聲大病一場後依然選擇離開他,江聲會有多寒心,日後要如何面對他們曾經有過的感情、共度的時光?
無論哪種情況都不是江聲想要見到的。
那就別讓戚回知道他生病好了。
為了不讓戚回知道,父母也不能告訴。
要做這麽大的手術卻不告訴父母,江聲單是想一想就愧疚得難以承受。
江聲的母親于非非正處于更年期,脾氣時好時壞,有時候祥和得不得了,有時候又會因為一點小事悲傷得恨不得哭上三天三夜。
江思齊一邊忙着發展事業的第二春,一邊細心照顧妻子的情緒,這幾年也很累,頭上的白發眼見着多了不少。
想到這些,江聲認為暫時不讓父母知道也好。
至于朋友們,保險起見,全都不要告知。
反正不是什麽惡性腫瘤,他一個人悄悄把手術做掉,恢複好,他又是像從前一樣活潑亂跳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