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3.9.07
麻袋很快就找來了,秦衍之一聲令下,爪牙何大人二話不說直接揮手,衆多禁衛軍侍衛們三兩下就将賢王的幾個兒子套了麻袋。當然,為了區分主仆,主子們一人一個麻袋,仆從們就沒幸運了,直接兩個人滾成一團捏把團把的塞在麻袋裏,綁上麻繩,然後就是一陣胖揍。
秦衍之還興匆匆的跑上去踹了幾腳,他還想在幾個堂兄弟的身上跳幾下,被何大人攔住了。實在是麻袋裏的人掙紮太大,讓皇上跳上去又滾下來那就不美了。
一頓發洩後,秦衍之終于放過了衆人,何大人顯然也是各中老手,直接對着親信囑咐了幾句,不過一會兒就有人駕着驢車來,把幾個麻袋往上一丢,車上的老漢揚起鞭子,晃悠悠的走了。
至于賢王府中人是如何發現麻袋,又如何解救自家小主人,賢王又如何逼問世子等人,又是如何咬碎了銀牙等等都不用人打聽,在場衆人都可以想象得到。
秦淩看着驢車搖搖晃晃的消失在拐角,面上五味雜陳,回過頭來時,面對的就是秦衍之一雙亮晶晶的眼,仿若在說:快誇我,快誇我!
秦淩不知為何,覺得自己腦門上定然浮着一片烏雲,沉甸甸的壓着他有些喘不過氣,偏生,對方那算澄亮的雙眼就是烏雲之後的陽光,毫不畏懼的穿透黑暗,直接照射在他的身上,暖烘烘中又帶着莫名的心酸。
秦衍之久久的等不到表揚,眼看着秦淩從瞠目結舌到淚光隐隐,不由得擔心的問:“堂兄,你還好麽?”
秦淩聳了聳鼻翼,将裏面的酸澀壓了下去,雙手抱拳深深的彎腰:“謝皇上救命之恩。”
秦衍之頓時手忙腳亂起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大堂兄如此恭敬過的模樣。也許是成名太早,也許是地位太高,秦淩身邊從來不缺阿谀奉承之輩,更兼有太皇太後毫無條件的寵溺,用天之驕子來稱贊秦淩也不為過。
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幾乎比小天子還要出色的少年,在轉瞬之間就跌落塵埃。父親的冷漠,母親的哭泣,嫡親兄弟的嘲諷,庶出兄弟們的離間暗算,讓他過早的知曉了人情冷暖。他才明白,什麽才高八鬥,什麽身世地位,在皇權面前幾乎不堪一擊。
他的父王并不一定真的疼惜他,因為父王只是需要一個用來與小皇帝做比較的棋子,這枚棋子可以是秦淩,也可以是睿王世子也可能是齊王世子。棋子們的作用只是用來消弱朝臣百姓們對小皇帝的期望,用他的聰明才智來凸顯小皇帝的愚笨無能。
衆口铄金,當初,連秦淩也真的相信小皇帝真的處處不如自己。還是少年的他,根本沒有想過,既然皇帝如此不堪,怎麽還會有太傅太師等人對他不離不棄,傾力教導,全力扶持呢?
從天人到凡人,秦淩經歷了太多,也明白了太多。此時再見到害他到如此地步的始作俑者,他卻突然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想來,三公以及大半的朝臣們之所以對小皇帝愛護,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對方這片赤誠吧!
若是魏溪知曉此時秦淩的想法,定然會嗤笑出聲。赤誠?在前世,十五歲之前的秦衍之幾乎是在三位皇叔的陰影下艱難求存。因為穆太後的體弱,因為穆大人的無能為力,因為三公的逐漸年老,哪怕小皇帝想要反抗,那也是蚍蜉撼樹,直到十五歲他迎娶了胡皇後,在外戚胡大人的指點下,一點點蠶食三位皇叔的勢力,一步步分化叔叔們之間的利益關系,秦衍之的心越來越硬,對朝堂的掌控**也越來越強,到了最後,三位皇叔死的死,就藩的就藩,而幾位世子,更是因為與秦衍之仇怨深厚,幾乎沒有一個活到了成人禮。
當然,這輩子從魏溪領着兩位兄長決定去救下小皇帝的那一刻起,歷史就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一世,小皇帝是真的命懸一線,何大人根本沒有找到皇帝,而是直接被賢王當作替罪羊當場格殺,穆太後經歷先皇病逝,再又經過兒子的失蹤,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幾乎白了頭,之後身子就一直好好壞壞。賢王沒有被三公質問,賢王世子自然也就高枕無憂坐他的世子之位,直到死。哪裏還有現在兩人相顧無言,兄友弟恭的表象。
秦衍之雖然早就聽人說過如今秦淩的處境,只是從別人口中聽說與自己親眼見到那是兩碼事,他年紀還小,又沒有經歷後來的諸多背叛與絕望,心中對這位堂兄也就沒有後來挫骨揚灰的恨意。
見過秦淩的慘狀後,秦衍之才猶豫着提議:“你在王府過得不順心的話,來宮裏吧,太皇太後可以照拂你。”
秦淩已經将所有的情緒收拾妥當,聽到這話面上不為所動,只道:“謝皇上好意!小民乃賢王之子,除了父王身邊哪裏都不會去。”
秦衍之顯然替這位堂兄操心上了:“可是,你的弟弟們再聯合着欺負你怎麽辦?”
秦淩看着對方真實關切的模樣,心裏一暖。不過,他心裏明白自己回去後即将遭遇到什麽,哪怕對王府衆人冷了心腸,他到底還是孺慕着自己的父王,對自己的弟弟也多有忍耐,一時之間根本難以被人煽動。又想到自己與小皇帝見面,少不得被父王得知,若還相談甚歡的話,他在王府的日子會更加難過了。
當下語氣也就冷了下來,說出來的話也大逆不道,他說:“皇上,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你別管得太寬了。”
小吳子大喝:“休得無禮!”
秦淩懶得再糾纏,直接拱了拱手,神色冷肅的轉身就走:“皇上,恕小民告退!”
他離去的姿态太過于潇灑,秦衍之久久的望着,幾乎難以挪動腳步。
而後,腳步上的重量一點點上升,到腰間再到肩膀,最後沉沉的壓在左肩上,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點了點他的小腦袋,擡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一只雪白的肥貓蹲坐在了他的身上。
一直坐在雅間懶得動彈的魏溪依靠在窗臺上,懶洋洋的俯視下去,就看到小皇帝驚喜的抱住了那只肥得流油的貓,愛不釋手的撫摸着。魏溪的目光有點恍惚,這副情景有些眼熟,是了,在前世宮中也有這麽一只貓,其身份地位比尋常嫔妃還要高,無它,只因為那貓是胡皇後的愛寵,愛屋及烏,連皇帝也對貓兒寵溺非常,不單吃食比肩三品嫔妃,還有自己的一座小小‘宮殿’。
當年,甚至有新得寵的妃子嘲諷宮裏的老人,說她:還不如一只貓兒呢!
那只貓就是如今秦衍之手中的這只,叫什麽來着,對了:奴兒!
魏溪握着碗盞的手緊了緊。前世的她不知道胡皇後與秦衍之相識在幾歲,只是在秦衍之十五歲選秀時,容貌并不突出,才學也平平的胡皇後匪夷所思的得到了秦衍之的愛慕。之後,原本毫無主見唯唯諾諾的少年天子,史上第一次挺直了脊梁與太皇太後冷戰,與穆太後冷戰,與所有的朝臣橫眉冷對,甚至第一次在朝堂上質問賢王,問對方想要自己迎娶王家的侄女為後是何居心。
那時候魏溪也是選秀中的一人,眼看着身邊同齡人一步登天也有着好奇,等親眼見到皇帝與胡皇後的相處後,她才知曉,他們兩人早已兩情相悅,選秀不過是走個形勢而已。
今日再見這只肥貓,魏溪才知道,原來上輩子小皇帝也偷溜出宮過。只是,那時候他不是為了尋找魏溪,而是單純的散心,然後偶遇了肥貓,再是肥貓的主人。
歷史,總是在拐個彎後又回到了原點。
貓兒都見到了,它的主人還會遠嗎?胡氏還會如前世一樣入主後宮嗎?胡家還會在內閣的支持下協理皇帝重掌權柄嗎?皇城的魏家還會被皇帝忌憚,全族覆滅嗎?父親、母親,哥哥們還會被小皇帝逼上黃泉路嗎?
一個個問題在魏溪的腦中回響。
不!今生今世的魏溪絕對不容許那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她不容許魏家再一次被皇帝猜忌,死無葬身之地!
秦衍之抱着肥貓,仿若抱着一只暖爐似的,被江風吹得冰涼涼的臉頰都溫暖了起來,一時之間他只覺得愛不釋手,渾然沒有想過這貓兒是誰家的,打哪兒來,又該如何處置。
魏溪從酒樓下來,看見就是這一貓一人相互依偎的情景。
魏溪笑了聲:“這貓兒油光水滑的,定然是富貴人家的愛寵,你抱着它是準備奪人所好嗎?”
秦衍之一蹦一跳的湊到魏溪面前:“我又沒見到它家主人,等見到了再還回去就是了。現在抱着也沒什麽大礙。”
等見到了那就一切都晚了。
魏溪伸手摸了摸貓兒的脊背,原來還一臉享受的貓兒突然伸手對着魏溪就是一爪子,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條清晰的血痕。
秦衍之吓了一跳,小吳子更是快手快腳的把貓抱了下來,生怕這東西野性難馴把皇帝也給抓傷了。
魏江更是直接提着貓脖子直接摔在了地上,那貓受到驚吓瞄的吼了聲,一竄身子就跑了。魏江走到妹妹身邊,擡起她的手背看了看,魏海已經摸出了傷藥給塗了上去。
魏溪笑道:“那貓是家養的,傷人也不礙事。”
魏江心疼道:“它傷了別人我自然管不着,可不能傷着你。別說是一只貓了,哪怕是一只老虎,只要傷了我的家人,我也會把它扒皮抽筋。”
魏溪心裏熨貼,望了一眼滿含遺憾的秦衍之,笑道:“還是哥哥疼我。不像有的人,成日裏與我嬉笑怒罵好成了姐弟似的,真的遇到事了,也只顧着自己開心,忘記我所受的委屈,甚至是苦痛了。”
魏海心疼妹妹還要在宮裏讨生活,安慰道:“皇上的話你也當真,日後腦袋怎麽掉的都不知道。日後受了委屈盡管來找哥哥們,別自己憋着。”方才看妹妹從酒樓出來,那神色,仿佛受了天大的苦痛。偏偏走近之後,她臉頰上一貫平靜的神色幾乎讓魏海以為方才是自己的錯覺。轉頭,再看小皇帝一心只顧着貓的離去,對妹妹的傷口視而不見後,魏海對小皇帝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轉變。
秦衍之只覺得一眨眼的功夫,魏家兄妹對他的态度就從和煦的春日變成了寒冷的冬日,被江邊的冷風一吹,他的額頭隐隐冒出了熱汗。
趕緊擠到魏溪身邊,一疊聲的問:“傷口怎麽樣了?要不要回宮給太醫們看看?疼不疼,我給你吹吹好不好?”扒開魏家兄弟的爪子,親自捧着魏溪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來覆去的檢查,發現就一條長長的傷口後,就吹了吹,最後,鬼使神差的居然伸出舌頭,刷得一下舔了上去。
魏溪只覺得被一條沾了熱水的粗糙麻布在手背上一抹而過,既暖又癢,她瞪大了眼,下意識的用另外一只手頂住了秦衍之的腦袋:“你幹嗎?”
秦衍之的舌頭還伸在外面,聞言也不收回去,含含糊糊的道:“我看挽袖姑姑受傷了就這麽舔過,說舔舔就好得快,再上藥的話也不會留下疤痕。”
什麽亂七八糟的風俗,魏溪想要抽回手,小皇帝硬是不讓,抱着她的手背舔了好幾下,最後砸了砸舌頭:“好香啊,怎麽這麽香!”
魏溪拿出帕子使勁的擦拭着,道:“我方才把羊奶打翻了,沾了些奶漬。”
秦衍之笑道:“這樣啊,那以後你都用羊奶洗手怎麽樣?”
魏溪:“洗了之後呢?”
秦衍之又拿起魏溪的手臂,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給我咬啊!香香的,嫩嫩的,好好吃。”
何大人捂臉:皇上,雖說食色性也,可您這麽小就體悟到了秀色可餐的妙處,太後娘娘知道嗎?
魏江:這個色狼,他非禮我妹妹!
魏海:妹妹的名節會不會有礙?皇上要封妹妹為妃的話怎麽辦?啊,要是他不肯負責,對妹妹始亂終棄怎麽辦?
在場禁衛軍侍衛們:皇帝從小就好色,遺傳還是後天所學?求傳授經驗!求授業恩師姓甚名誰!求遣散後宮,造福百姓!
回去的路上,在皇帝狗崽子似的綴在魏溪身後噓寒問暖中度過,也在衆人或擔憂或興奮中緩慢的跨入了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