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被墨晶填補好的縫隙原本是漆黑的,有些不和諧。聶世雲用塗料細心地塗裝了一遍,将其恢複到劍身原本的樣子,只是在特定的角度能看出墨晶與衆不同的絲絲光芒。
翟白容只看了一眼楊柳劍就大為吃驚,幾乎以為聶世雲在哪兒尋到了一把新的交給自己。不然怎麽會有修補後反而品質上升的道理?
仔細端詳,翟白容才發現端倪,不過卻沒有參透其中的道理。煉器并非他所熟知的領域,于是他爽快地虛心求教。
聶世雲就等着他問呢,自然将自己的一番操作娓娓道來,看着翟白容若有所悟,時不時點頭的模樣,難得有種虛榮心作祟的感覺。
“如何?”
“真是巧妙。以前師門也與雲清閣有過不少生意往來,我卻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技法。”
“只是我突然想到的罷了。”
翟白容一驚,更是連連稱贊。
“本來以為能夠修複好已是萬幸,沒想到竟還有額外之喜。”
修士哪有不愛靈寶的,尤其是陪伴已久的法寶。翟白容拿着劍,愛不釋手,反複端詳。聶世雲早些時候還想着可以趁此再追加一筆費用。不過看到此刻翟白容臉上控制不住露出喜色,眼神發亮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歇了要錢的心思。
“既然來了,來屋裏坐下喝杯茶吧。”
“……哦,也好。”面對聶世雲的邀請,翟白容猶豫了一瞬,不過剛得了好處,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再者,只不過喝杯茶,一口回絕了似乎反倒顯得他心虛了。
聶世雲請翟白容進了屋,在茶幾旁的扶手椅坐下,自己返回小廚房去泡茶。
他離開後,翟白容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他上次雖然來過,但起初的确因着有幾分醉意,後來又匆匆離去,并沒有仔細看過。
作為商鋪附帶的後院,這間卧房委實不算大。房間內勉強放下了一張床,兩把椅子,一方小茶幾,和一張案子。其實今天進來時他就感覺到了,分明屋外正是盛夏,炎熱得很,這房內卻全然沒有悶熱之感。低頭仔細觀察,原來是門口設置了一方可以降溫的陣法,怪不得窗戶此刻都敞開着,吹進房裏的空氣卻都帶着一絲涼意,不似外面熱風撲面。
想到聶世雲能将陣法融入煉器,翟白容就也不覺得驚訝了。只是感嘆對方似是有用不完的時間和精力,能夠作為雙靈根修士,習得兩門副業的同時修為還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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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聶世雲回來了,他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翟白容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只有一雙眼睛到處瞄着,在自己回來後也瞬間收了目光。
“翟道友真是好教養。”聶世雲坐在茶幾另一邊,将小茶壺放下,動手斟茶遞去。
翟白容立刻雙手接過聶世雲遞來的茶杯:“我倒沒這麽覺得。你是指哪方面?”
“……就是這方面。”聶世雲感嘆。
翟白容看了一眼聶世雲,不明所以。他抿了一口涼茶,這茶也是用靈泉水泡的,雖然要說對提升修為其實也只是杯水車薪,不過的确品嘗起來口感順滑,夏天喝上一杯十分舒爽。
想起來什麽似的,翟白容将這幾日煉丹的成果交給聶世雲。他将這批丹藥特異選出了成色極品的單獨裝了起來,說聶世雲可以留下這一批,剩下的品質上乘的則可以拿去和先前的一同販賣。
“火脈丹,風行丹……”聶世雲念着瓶身上的标簽,在儲物手環中分門別類地放好,“改日我收拾一下架子,專門開辟一塊區域放丹藥吧。”
“不必太費心,本來也不指望這個。只是煉制出來的量不少,質量也不算差,放着也是浪費。”翟白容搖了搖頭,看似的确對此并不上心。
聶世雲點點頭:“是了。你得了異火殘魂,現如今煉丹不論質量還是數量都該是十分優異。”
翟白容喝了口茶,卻沒有因着誇獎露出喜悅之情:“說得沒錯。可若是突破不得,煉來煉去,上限也就在此了。”
他晃了晃手中茶杯,語氣難免低落地喃喃道:“早知如此,說不定還是讓你得了這東西,更能發揮其長處……”
聶世雲有些見不得他這樣,語氣強烈地反駁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胡話。”
翟白容默不作聲了,只盯着茶杯中的自己面容的倒影,半晌,才聲音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道:“你說的是。是我妄自菲薄了。”
涼風習習,木窗被微微吹動。房間裏兩人坐着不言不語地品茶,空氣寂靜了好一會兒。
“心魔還是在嗎?”
良久,聶世雲問道。
翟白容“嗯”了一聲:“夜晚總是夢魇。反反複複想起來。”
也許當初的心魔只是段銘玉一時,但後來卻是惡化了。又出現了許多以往對他客客氣氣,尊敬有加的後輩們,在知曉他突破失敗後在背後竊竊私語的場景。這是修真界常情,翟白容本不應該放在心上,可偏趕在這時候火上澆油,讓人更難以忘懷。
他還隐約記得師門中讨論着對自己看走了眼,現下應該緊急去培養別的弟子了。這事情應該只發生在幻覺中,可夢得多了,幻覺已經逐漸和現實混為一體,難以分辨。
“半年前最是嚴重。離了那些喧嚣,南下後其實夢魇已經緩解不少了,”翟白容平靜地描述道,“只是想來卻還是處處嫉妒。嫉妒戎律比我還要早認識段銘玉,我卻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嫉妒胥烨華,只要有他在,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他身上。可這樣的赤岩崖天之驕子也偏偏盯着段銘玉不放……也嫉妒你。”
聶世雲微微驚住。
“分明只是雙靈根修士,卻修為搶我一頭。在煉器方面如此天才,還有餘力鑽研陣法,當真沒有天理。”
聶世雲忍不住笑了:“這是誇獎我嗎。”
翟白容沒有作聲,安靜地喝着茶。
“能如此坦蕩地承認嫉妒之情,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誰不會嫉妒別人呢。”聶世雲發自內心地說道。
“你也會嗎?”翟白容轉過頭問他。
“會啊,”聶世雲手撐在茶幾上,笑着繼續說,“我就很嫉妒段銘玉。能得你這樣的人時刻牽挂,甚至為他生了心魔,他卻至今毫無察覺。我怎麽沒有這樣的桃花運呢?”
翟白容心裏明鏡似的,看着聶世雲的雙眼中滿是笑意就知道他在胡扯。
“你若是想要,會缺桃花?”
若是五年前,翟白容或許會信。經過迷霧秘境一行,近些日子又有了好幾次交流,他是絕對不信的。
嘴上跑火車被拆穿,聶世雲也不介意。
說了些平時絕不可能對外人說的話,翟白容竟覺得心裏輕松不少。兩人又陸陸續續一邊品茶一邊閑聊了一些話。此刻翟白容瞥向窗外,看到院子裏那棵透露着郁郁蔥蔥的樹木,從樹幹到枝桠都透露着生機勃勃,偶有幾片樹葉被風安靜地稍進窗內。此情此景之下,在這方遠離中原的僻靜小院中,之前發生的種種人物事物仿佛在一瞬間離他而去了。
雖然只有一瞬間的恍惚,翟白容竟覺得被什麽壓制了已久的東西隐隐有了松動的跡象。
聶世雲坐在一邊,轉頭便看到翟白容細長柔和的雙目看着窗外的風景發愣,額頭的幾縷發絲被風吹亂飛起,即便如此依舊儀态清雅以極,也不怪世人平時提起翟白容都覺得其雖然溫潤如玉,卻高不可攀。
聶世雲心中泛起漣漪,放下手中的茶杯,隔着茶幾傾身向其探去。翟白容轉回頭來,兩人的臉僅剩幾公分的距離。連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見翟白容只是眨眼的速度不自然地變快了,卻沒有立馬退開,聶世雲伸手撫上了翟白容的側臉。這行為中是否含有情愛也許還是未知,此時此刻,他只是單純地想要親吻這個人。
“聶道友,這……不對……”翟白容終于在最後的一瞬間伸手,拉住了聶世雲的手腕。聶世雲停住了。
就這樣極其近距離地,聶世雲直視着翟白容的眼眸。
幾乎停滞了的時間随着風吹動木窗的細微“嘎吱”聲,再一次開始流逝。聶世雲一言未發,随即輕易地縮短了兩人之間最後的那一點距離。
聶世雲輕輕地吻上去,感覺到手掌下翟白容只是輕顫了一下後就一動未動。
的确早就已經不對了。
翟白容腦中一片空白。房間裏只有清晰的呼吸聲,以及窗外樹上的陣陣蟬鳴。如果說第一次有了肉體關系是春藥所致,第二次是攝入了酒精後的意亂情迷,那現在又算什麽呢?
兩唇僅僅是相貼,并沒有做更進一步的交流。聶世雲迅速離開,緊接着又親吻上來,細碎且短促地吻着,毫無傾略性。翟白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一開始糾結皺起的眉頭逐漸舒緩開來。這種行為分明毫無快感,卻叫人逐漸地沉醉其中。
漫長的親吻後,兩人卻沒有再進一步,而是不約而同地後退了。
“也沒什麽不對的吧?”聶世雲開玩笑道,“忘記一段戀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下一段,沒聽說過嗎?”
翟白容抿了抿嘴唇,在剛剛的行為後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這又是誰說的胡話。我可從未聽說過。”
“況且,就算真的開始下一段,也不該選你。”
聶世雲沒料到他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好奇道:“為什麽?”
因為你這人藏了太多秘密,太難以看透了。
翟白容卻沒有回答他,看向了別處,端起茶杯想要掩飾一般往嘴邊送,卻發現茶杯中已經空了。
“我再去倒些來。”聶世雲道。
“……不用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翟白容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聶世雲并沒有強留他,只說了聲“好”,送他到店門口。
臨分別時,聶世雲靠近了翟白容,笑着與他說:“有空常來坐坐。”
翟白容看了他一眼,思索良久,終于還是嘆了口氣,正視着聶世雲道:“等下一批丹藥煉好就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