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塵往事
“爹爹，你看，四哥醒了……”守候了整整三天之後，蘇沉香驚喜地發現蘇無香的右手微微地動了動。
“四公子，四公子……”明裳聞言激動不已，只顧得低頭查看蘇無香的情況，竟然忘了提醒蘇沉香，她的稱呼錯了。
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定，無論是嫡出還是庶出的孩子，都要稱呼當家主夫為父親，若是有名分的平夫或者側夫，他們生下的兒女尚能管自己的生父叫做爹爹，然而明裳只是蘇玫的通房侍人，蘇沉香和蘇無香縱然是他十月懷胎所生，也是不能叫他爹爹的，而是直呼其名，或者叫聲明侍人。
“水、水……我要水……”雖然從黑暗裏掙脫了出來，但蘇無香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嗓子幹得快要冒煙，他希望那兩個似乎是他親人的人能夠聽懂他微弱的呼救，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他可不想被渴死，真要那樣的話，丢人不說，還很對不起穿越大神給的寶貴名額。
“四哥，水來了。”盡管蘇無香的聲音很低，蘇沉香還是聽到了，她急急轉過身，倒來一杯溫水，遞給明裳。
“四公子，你別急，慢慢喝……”明裳小心翼翼地将蘇無香半扶起身，在他背後放了兩個軟枕，讓他半靠半坐着，方慢慢喂他喝水，免得他嗆着。
蘇無香對明裳這般體貼入微的照顧頗有些不适應，不過他昏迷三日，滴水未進，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也只能任他像照顧孩子似的照顧自己，不過明裳的眼神，還是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記得小時候，他和冷清每次生病，媽媽也是這樣照顧他們的，想到那兩個前世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冷然不勝唏噓。
如今，她們中的一個早已離他而去，而另一個，則是不需要他的照顧了。
“四公子，你怎麽這麽傻……”這是蘇無香在昏迷時聽到最多的話，可他醒來，明裳還是這句話，眼神中透着再是明顯不過的心疼之色，“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成平宗姬為侍，可你不能一死了之，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說到這裏，明裳眼圈一紅，終于說不下去了。他就這麽一個兒子，雖說給成平宗姬做小侍不是什麽好事，可他怎麽舍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去尋死呢。
“爹爹，你別哭了。”蘇沉香體貼地從身上取下一方帕子，遞給明裳擦拭眼淚，“四哥不是沒事了麽？”
“五小姐，尊卑有別，千萬不可亂了上下之分。”早先蘇無香昏迷不醒，明裳無暇顧及其他，現在蘇無香醒了，他就注意到蘇沉香的稱呼有誤了。
不過他們誰也沒有發現，蘇無香在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整個人已經懵了。他穿越的，到底是個什麽世界啊，他居然要嫁人為侍……
“四公子，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來看你，你有什麽事就吩咐鈴铛去做。”明裳說着站起身，轉而對蘇沉香道：“五小姐，你也快些回去吧，夫人晚些時候還要檢查你的功課呢。鈴铛，你留下，照顧好四公子，有什麽事及時來回我。”
聽說蘇玫要檢查自己的功課，蘇沉香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不過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頭，跟着明裳出去了。
明裳和蘇沉香離開後，蘇無香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他對他們的話有些接受不能，他得好生分析分析，這到底是個什麽奇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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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無香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守在他身邊的正是那個叫做鈴铛的男孩兒，看上去十一二歲的模樣，很是乖巧可愛，就是讓他有種雇傭童工的感覺。
“四公子，你終于醒了……”看見蘇無香醒來，鈴铛顯得很激動，差點就要撲上來。
“鈴铛，你有話好好說……”蘇無香無奈蹙眉，像鈴铛這樣嬌滴滴的男孩子，他看着別扭啊。更重要的是，通過鈴铛的表現他想到了自己，如果這裏真是個和中國古代相反的世界，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現在的模樣，因為無論是先前的明裳還是眼下的鈴铛，他們的打扮、舉止都讓蘇無香想到一類人，那就是“僞娘”。
“四公子，你不知道，你昏迷的這些天，五小姐和明侍人有多擔心，尤其五小姐，天天都過來看你，要是主夫大人知道了，肯定會說她的……”鈴铛委屈地扁扁嘴巴，以為是蘇無香嫌棄自己了。
“鈴铛啊，你知不知道那個成平宗姬是什麽人？”如果他沒聽錯的話，真正的蘇無香就是因為不想代替兄長嫁給那個女人才會投水自盡的，可他不明白的是，蘇無香為什麽會那麽害怕。
“四公子，你不要吓我……”鈴铛被問得莫名其妙，差點就要跑出去找大夫。
成平宗姬是什麽人，雲蒼舉國上下就沒有不知道的，她是女皇霍清的表妹，也是鳳後韓葭的胞妹，因是家中幼女，自幼深得寵愛，養成一副想要什麽就非得到手的性子。最近兩年，成平宗姬不知受了什麽刺激，接連往家中擡了幾房小侍。以她的身份，房裏多幾個伺候的人，原本算不得什麽，但是成平宗姬擡人的時候，根本不管其他，只要是她看上的，就是已經訂了婚馬上就要過門的，也是說搶就搶，根本不給人反對的機會，不然自家公子也不會在聽聞這個噩耗後投水了，幸好搶救及時，這才撿回一條命來，可他現在怎麽……
“我就是問問，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但是想不起來……”蘇無香信口瞎掰，表情無比真誠。
人在受到刺激的時候會選擇性得遺忘一些事情，他不知道這個理由說不說得過去，但是他腦海中沒有蘇無香的記憶，不尋個這樣的理由當做借口，以後非得穿幫不可。
誰知鈴铛卻把蘇無香的話當了真，以為他是真的被險些嫁給成平宗姬一事給吓壞了，醒來竟然不記得她是誰，因而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通過對鈴铛的套話，再聯系上明裳和蘇沉香早些時候的對話，蘇無香對蘇家算是有了初步的認識。
蘇家歷代從商，是淮陰當地有臉有面的四大世家之一，蘇無香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在這個男女社會地位颠倒的世界，商人的地位不低，這和中國古代是完全不同的。
蘇玫是蘇家的現任家主，家中有夫有侍，正夫羅氏，側夫林氏，還有侍人明裳。
蘇玫膝下有兩女三子，分別是羅氏所出的長女蘇餘香、次子蘇染香，林氏所出的三子蘇含香，明裳所生的蘇無香和蘇沉香分別排行四、五。
由于蘇老太君禦妻有方，蘇玫只有一個同胞妹妹蘇瑰，目前在蘇家的商行做事。
蘇瑰和正夫徐氏成婚多年，膝下僅有一子，名喚流香，雖然蘇老太君再三催促，但蘇瑰暫時沒有表現出想要納侍的想法。
在蘇家的諸位小姐公子中，出生低微、相貌平平的蘇無香算是最不得寵的，不過他對自己的長相倒是挺滿意的。不管怎麽說，這張在外人看來清秀不足、英挺有餘的容貌還是有那麽點男人味的，盡管這很不符合這個世界的審美觀，蘇無香沒有辦法想象，自己比個女人更嬌弱的模樣。
重生後的蘇無香自然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揉搓的蘇家四子，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逃婚。
可是在逃婚之前，蘇無香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真相，而正是這個真相讓他改變了原有的計劃。
原來，成平宗姬要娶蘇染香的原因和她以前娶回家的那些男人都是一樣的，就是他們長得很像她無緣的夢中情人。這樣一來，只要讓蘇玫知道羅氏李代桃僵的計劃，他就不用被迫嫁人了。畢竟，蘇染香那張千嬌百媚的臉不是他可以與之相比拟的，要是宗姬殿下新婚之夜發現真相，那樣的後果不是小小的一個蘇家可以承擔的。
果然，蘇玫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後勃然大怒，将羅氏父女痛斥一頓，但是木已成舟，蘇染香的畫像早已被蘇餘香呈現給成平宗姬，這樁婚事不可避免，至于蘇無香，他倒是暫時落得清靜。
雖然事情進行地很順利，但蘇無香心中還是疑雲重重，那個貌似不經意卻正好幫了他大忙的小花匠，他真的沒有其他目的嗎。
抱着這樣的想法，和蘇沉香分手後，蘇無香徑直朝着後面的花園走去。
“桂圓，你在麽？桂圓……”蘇無香壓低聲音叫道。前兩次，他就是在這裏遇見那個小花匠的，就是他告訴了他成平宗姬看上蘇染香的真正原因。如果不是他，他大概已經在逃婚的路上了吧。
若幹年過後，在蘇無香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後，他才發現，對于當時什麽都沒有的他而言，逃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無香，是你麽？快來，有好吃的給你。”蘇無香找來的時候，桂圓正盤腿坐在合歡樹上嗑瓜子，看見他便熱情招呼道。
蘇無香走到樹下，看着那高約三丈的合歡樹，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樣的高度，換了當初的冷然過來，爬上去沒問題，可現在的蘇無香，除非給他搭個梯子，否則憑他的身手，決計爬不上去。
桂圓在樹上等了會兒，見蘇無香一直沒動靜，終于醒悟過來，他有可能是……上不來。
于是，在蘇無香驚詫的目光中，桂圓從樹上飄了下來，再攜着蘇無香的手，把他帶了上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嗎？蘇無香大開眼界，随即下定決心，他要拜師學藝，學會這個世界的武功。
“無香，給你。”拉着蘇無香在樹上坐好，桂圓從口袋裏摸出一把瓜子，塞到蘇無香手上。
蘇無香哭笑不得，他以前就沒有吃零食的愛好，更沒人請他吃過，沒想到來了這裏，反而開了先例。
“嘗嘗吧，很好吃的。”見蘇無香抓着瓜子不動，桂圓很熱情地推薦道。
蘇無香拗不過他的熱情，就往嘴裏送了兩顆，然後苦得皺起眉頭。這是什麽瓜子啊，好苦……
“好吃嗎？這是蛇膽炒的瓜子，荔枝可喜歡了，我還是從她手上搶來的。”桂圓笑得得意洋洋，明媚的笑容讓蘇無香不禁想起了少年時代的冷清，那時的冷清，也是這般的快樂無憂。
可是桂圓、荔枝，這算什麽名字啊，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麽人家出來的，他的父母，真是夠随意的，蘇無香滿臉黑線。
桂圓似是看出了蘇無香的心思，笑着問他：“你想問我是誰，為什麽要幫你，對吧？”
蘇無香愣了愣，莫非換了個身體，他的控制能力下降了，竟然讓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我其實不是幫你，我就是看不慣她的做法。”桂圓的聲音很低，不像在對蘇無香講話，更像自言自語，“得不到就得不到，何必那麽執着，那些人不管長得多像，他們都不是樂怡宗卿。”
“樂怡宗卿？”蘇無香疑惑地看着桂圓，表示對這個名字不熟。
“他就是韓莞喜歡的人。”桂圓幽幽道，眉宇間透着難掩的惆悵。他能幫蘇無香，不是因為他的無辜，而是韓莞看上的人，不是他。
“我二哥長得很像樂怡宗卿嗎？”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蘇無香對成平宗姬并無好感，他不喜歡輸不起的人。
“像啊，非常像。”看到畫像的時候桂圓還不敢相信，世上會有容貌如此相似的人，等他到了淮陰，見到了蘇染香本人，他就知道，他阻止不了韓莞了。
“你說我二哥的畫像是我大姐獻上去的，可我大姐如何能得知樂怡宗卿的長相？”這是蘇無香最大的疑問。這個女尊世界的風俗和中國古代很像，對男子的約束也很多，大家公子尤其如此，出門上個香都要戴着帷帽的，除了自家人，誰也不可能看過他們的臉，樂怡宗卿是皇室中人，身邊伺候的人只會更多，規矩也會更嚴，尋常人如何見得到他。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桂圓搖了搖頭，“也許是你姐姐運氣好，想給成平宗姬獻個美人，剛好就遇上了；也許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要是那樣的話，你們家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呼……”蘇無香長籲口氣，無語望天。他就知道，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蘇餘香出事，那是自作自受，他無所謂，可要是牽連到了整個蘇家，他也躲不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