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畫風突變
月華如薄紗,柔和的色彩,幽寒的觸感,萬籁寂靜,一切盡皆淡去。
姬芷炎渾身僵硬,心如被無形的大手攥着一般,壓抑而疼痛。
随着軒轅的走近,她幾欲窒息,額頭涔出一層薄汗,後背早已被冷汗打濕,獸衣緊貼在身上。
他止步于方木面前,與她相隔近一丈,溫文爾雅,舉止從容,一如她初見他時。
月華幽幽,夜色稍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得出他的聲音中略帶嘆息:“草木氏族傷亡很大,人員銳減了近一半。”
不多時,他又道:“我們帶去的食物足夠,至于藥草,我待會還要送去一些。”
方木稍稍偏頭,瞥了眼如木頭般伫立在那的姬芷炎,低語:“我帶人去送,君長,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
軒轅随着他的視線望去,目光微凝,面上似有異色,沉默着點了點頭。
草木氏族僅一百多人,經此一役,族中青壯男兒大多受傷,魚織、旭華等人留在那保護他們,他連夜趕回來運送藥草。
得知神農随婚者已到,他吩咐人去倉庫取藥草後,趁閑暇時回到了居住處。
他見到了女節,還來不及詢問一些事,她已拉着他大吐苦水。
末了,女節疑惑詢問:“烈纖舞呢,沒随你一起回來?”
他微微一笑,答道:“纖舞早就回了族。”
女節詫異地問道:“你沒騙我?”
他答道:“如你所言,纖舞對芷炎抱有敵意。為讓她不做錯事,也為芷炎不受傷害,送走她是最好的選擇。”
女節一臉難以置信,詢問:“以烈纖舞的性子,怎會輕易離去?”她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渾身都透着不舍與哀怨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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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早知她與烈纖舞的關系,單看她這幅表情,會讓他以為她是真的不舍烈纖舞。
他無奈反問道:“莫非你認為我費去半年也無法妥善處理好纖舞的事?”
哪知,女節肯定地點頭道:“你費去大半年都消不去姊姊的煩憂,我對你的能力表示深深地懷疑。”
他靜默少許,輕語:“一時強硬,一時放任。”
他對待烈纖舞的态度近似于強硬,并未太過在意她的反對意見;但對姬芷炎,他總會下意識去遷就她,盡可能讓她自己做選擇。
但顯然,後者效果微乎其微。他給了她半年時間,她仍未想清。
他語帶遲疑:“這一次,芷炎大概會想清。”若她仍未想清,他也可以繼續等,直到她點頭同意。
“未必!”女節笑得如偷着腥的小狐貍般,幸災樂禍道:“姊姊并不願來有熊,還欲嫁給遷崖以留在神農。若非榆罔恰好在那,阻止了遷崖的請婚之舉,否則……”
她蹦蹦跳跳地從他身邊跑開,夜空下回蕩着她戲谑的笑聲:“你趕走了烈纖舞,害我沒了樂子,我只好尋你倆的樂子喽。”
他遙望居住處,那裏還隐約傳來人群的喧鬧聲,忽然間有些意興闌珊,心中的熱情消去了近半。
随着走近,在喧鬧的聲響中,他輕易地分辨出她的聲音。乍聞這道熟悉的聲音,他心有恍惚,在原處頓住腳步。
樹影婆娑,月華如薄煙,似有無形的屏障,橫亘在他與她的中間。他立于一棵樹下,被樹影籠罩,一時間倒無人發覺。
随後,在土屋前,她與方木的交談,他聽得一清二楚,心底剩餘的熱情消失殆盡。
“陛下……”姬芷炎低低喚道,神色驚慌中亦有心虛,雙手緊攥着獸衣角,極為緊張。她多想随着方木一起離開,不願單獨面對軒轅。
她似猛然驚醒一般,忙跑去篝火旁倒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遞給軒轅。
“好久不見。”軒轅端起陶碗,神情似漫不經心,淺淺地抿了一口水。他的動作并不粗犷,只有一種陽剛美,一舉一動中風采無限。
姬芷炎接回陶碗,傻傻地笑了兩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心中緊張至極。
軒轅略略側頭,雙眸微垂,發絲柔順地披散在背後,面上似有些許笑意,卻不明确。
他擡起手,捏了捏姬芷炎的下巴,問道:“那些男兒為病所累,生活一向拮據,你這麽能吃,還只撿好的吃,他養得起你嗎?”
一股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偏生他的聲音那麽輕,便是語氣也讓人如沐春風。
部落雖統一分發食物,但也會依據個人能力來決定食物的多少,幹得多就分得多。如那些病弱男兒,至多只能溫飽。
姬芷炎身體一抖,十分心虛,弱弱道:“我胖了許多,受點苦正好可以瘦些。”
這相處模式怎變得這般奇怪?半年多不見,她怎麽覺得他變了好多?
軒轅微微一笑,身體側傾,手慢慢下滑,順勢搭在了姬芷炎的腰上。他的雙眸深邃如星空,五官極為英俊,劍眉星目,擁有一種無上風采。
姬芷炎愣了愣,神色有些許恍惚,吶吶道:“你別誘……惑我,我、我不做小妾的。”
“夜間吃飽了嗎?”軒轅若無其事地問道,十分淡定地收回手。
“我吃了兩顆野果,不是很餓。”姬芷炎小聲說道,頰邊酒窩深陷。她說謊了,夜間時分心情複雜之下,怎可能吃得下去?
“再去吃些,我等你。”軒轅微笑輕語。
姬芷炎連連點頭,捧着陶碗,小跑着回火堆旁,捂了捂有些發熱的臉。她吃得很慢,借此平複紛亂的心情。
這次相逢,除去剛見面時,她與他相處得很融洽,分明半年多不見,卻不見一點生疏。
“好了嗎?”軒轅詢問。他靜立在月下,周身纏繞着月華,看起來十分空靈。
姬芷炎愣了愣,慌忙咽下一口肉,咕哝着答道:“馬上就來。”
卻不想,軒轅走了過來,輕微的腳步聲仿佛響在她的心中。她的情緒再度起了漣漪,心跳得劇烈急促。
她局促地站起來,朝他淺淺地一笑。下一刻,仿若天旋地轉,她驚呼一聲,呆呆地望着他。
“我自己能走。”她聲若蚊吶,神色怪異,心中很慌亂,覺得有點不對勁。
土屋很暗,亦很幽靜,外界的聲響似乎被隔絕了一般。
“随婚女子可擇偶,你想選病弱男兒倒也可。”軒轅輕語,感覺到懷中的女子身體一僵,他笑了笑,愉悅道:“告訴你一件不幸的事。”
“什麽?”姬芷炎惴惴不安。土屋并不大,她半躺于角落的獸皮上。
軒轅随意地坐在她身邊,含笑低語:“作為君長,我的選擇淩駕于随婚女子之上。你不選我,但我選你,你應該知道結果。”
姬芷炎呼吸一窒,嘴角蠕動:“可、可是……”麗娛怎麽辦?西陵族女怎麽辦?女節怎麽辦?未來的嫫母怎麽辦?
軒轅截斷她的話:“我給你時間考慮,給你機會選擇。只可惜,你的決定并不合我意。我允許你退怯,但不許你退到我難以觸及的角落。”
“比如說,嫁給別人。”他淡聲補充。
“我、我原本想終身不嫁……”姬芷炎頓了頓,試探着問道:“要不,你去和長老說說,許我不嫁?”
“晚了。”軒轅微笑道,成功地令姬芷炎身體一抖。他輕撫她的發絲,似在安慰,語氣卻不容置疑:“從今往後,你我之間,由我來做決定,你只需接受。”
“不、不行!”姬芷炎一臉難色。若她做不了決定,那事情會朝着她最不願見到的一幕發展。
“你沒有選擇,或者說,你無法反抗。”軒轅平靜地說道。
姬芷炎一愣,神色黯然下來,眸光輕顫,點點頭道:“我明白,要麽适應,要麽死。憑我一人之力,根本改變不了這個世界。”
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願去想。即便在神農部落,若非軒轅的囑咐,榆罔也不會特殊對待她。
當他不願遷就她時,她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命不由己、無可奈何。她來到這個世界,最為幸運的一件事,即是遇上了他。
軒轅低低嘆息一聲,緩緩靠近,淺淺地親了一下她,輕柔地按倒她。
……
姬芷炎迷糊地睜眼,神情很迷茫。天色很暗,只透着點光亮。她費力撐起身,獸皮稍稍滑落了些。
她緊抿着唇,心中百感交集,雙頰紅得滴血,小聲喚道:“陛下?”
“很餓?”軒轅走了過來,手上端着一碗粥。
姬芷炎粗粗洗漱一番,忙端起粥大口大口地喝着,抽空問道:“天快亮了,是不是該回部落了?”
這粥應該擱置了些時候,不熱,但也不冷,初夏時分喝着正好。
軒轅神色一滞,輕咳了聲,答道:“我們明日再走。天不是剛亮,而是剛黑。”
姬芷炎一個不慎被粥噎住,猛地咳嗽起來,恨不得暈過去。
“慢些喝。”軒轅擡手輕拍她的背部,替她順了順氣。他摸出燧石,升起一個小火堆,照亮了土屋。
姬芷炎身體僵硬,恍覺置身于火爐之中,全身冒熱氣,此時,耳旁傳來他的聲音:“回部落後,我們成婚。”
“可是……同姓不婚!”姬芷炎憋出這麽一句。
軒轅平靜地答道:“這從來就不是橫亘在我們之間的問題。”
姬芷炎欲言又止,心中歡喜又憂慮。如他所言,她沒有選擇,唯有接受。
沉思許久,她下定決心,心中歡喜與悲哀并存,低語:“好!但我不住在你家,你幫我另尋一處屋子。若想我了,就來看我。”
她不想日日夜夜看着他與麗娛等人溫存,只能躲得遠遠的,等他得空時來看她。
如果他離開了部落去周邊守護族人,其妻自然會跟随,那她也就能短暫地回去他的家,幫他侍奉雙親。
她想和他在一起,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做他的妾,別無選擇。
雖已想清,但她實在心有郁結,忍不住埋怨道:“你成心要我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