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醫院
黑色的越野疾馳在柏油馬路上。
副駕上,朗月完全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她坐在那裏,後背僵直,目光呆滞盯着前方,手裏捏着手機,力道之大,指骨隔着一層皮膚泛出青白色。手機方才摔到了地上,屏幕被摔成了蜘蛛網似得裂紋。雖然車內空調開到了20度,但她額頭還是細細密密起了一層汗珠。
江珩一邊開車,一邊留心她的狀況。他有些擔心,但是知道安慰只是徒勞,便也沒有多說,只道:“別怕,情況一定沒有你想的那麽遭。”
朗月本來在發怔,聞言呆呆地轉過頭看着江珩,還未開口說話,眼淚竟是先流了下來。
跟斷了弦的珠子似的。
這種至親之人正在生死關頭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江珩也曾在奶奶去世時經歷過,那時候他也就是朗月如今的年紀。
20出頭,就像是一只剛剛出巢的幼鷹,還未展翅飛翔,卻先失去了庇護她的人。
所以,他懂朗月此刻的心情。
朗月意識到自己失态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壓着将要嚎啕而出的哭聲,憐聲乞求:“江珩,你開快點好不好。”
她聲音帶着哭腔,完全不複的冷淡,江珩聽了只覺得胸口發緊。
他低聲道:“好,我盡量快。”
說完,沉默着加快了速度往醫院趕。
夜晚上的醫院人雖然比白日少了許多,但走廊裏三不五時還是會有零零散散的人經過。這裏到處充斥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白牆白地,就連頭頂的燈光都是刺目的白色。
朗月趕到醫院的時候,劉叔又打來了一個電話,說老爺子已經出了急救室,現在轉到住院部了,情況穩住了,讓她不要太驚慌。末尾,又說了病房號。
按理說醫院晚上過十點以後就不允許家屬探望了,但是因為郎國平住的是VIP,不怎麽受這條規則束縛。
朗月匆匆的跑到病房,一路上甚至還不小心撞到了人。她頭都沒回說了句“對不起”,又匆匆往前跑着。如此态度惹得旁人皺着眉頭埋怨。多虧了江珩一直跟在她後面,勉強替她勉強善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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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朗月一路終于跑到了病房門口時,她卻停下了步子,呆呆的站在原地。
病房門上鑲嵌着一快長方形玻璃,窄窄的,不過不影響視線。
朗月透過玻璃,看清了病房裏面的情況。
爺爺在床上躺着,閉着眼睛,表情安然。他鼻子上插着輸氧管,手指夾着一個小夾子,一直連接到床頭邊的儀器上。那裏,黑色的顯示器上是一條曲折的線,實時反映着病人的身體狀況。病床旁邊,劉叔和張嫂這邊上看護着。
房間裏靜悄悄的。估計是怕打擾老爺子休息,房間裏的大燈被關掉了,只留下了旁邊暖色調的一圈燈帶亮着。
朗月看着裏面的一切,突然就洩了力,整個人扶着牆壁挪了兩步,然後一屁股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低着頭,看不清表情,但本來柔順的齊肩發因為方才的狂奔變得亂糟糟的。
江珩追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
他停住了腳步,先打量了一下裏面的情況,确定老人家沒大問題之後,也幹脆坐在了朗月身旁。
女孩子壓抑着的抽泣聲傳了過來。
江珩輕嘆了口氣,擡起手,在她頭上輕輕地摸了摸,道:“人沒大事,你別自己吓自己。所以別哭了,好嗎?”
朗月沒有吭聲,只是抽噎聲又小了一些。
到底是個小女孩,平日裏看起來再怎麽老成,這種時候卻還是被吓壞了。
江珩又道:“你要調整一下情緒,不然等會兒進去你爺爺看見你哭紅了眼睛,肯定會難過的。”
朗月依舊沒有答話,但顯然是聽進去了。
不多時,她的哭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逐漸停止。她擡手擦掉了眼淚,然後終于擡起了頭。
“我,看起來還好吧?”朗月問。她眼裏泛着淚光,臉頰也微微發紅……哭成這樣的。
江珩聞言仔細打量了她一遍,道:“嗯,還好。”
親人突然病倒,不哭也是不可能的,只要情緒控制住了就好。
朗月站起身子,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問:“方才多虧了你……你,要跟我一起進去嗎?”
她沒有別的意思,就只是單純的征詢江珩意見。
江珩略微思索了一下,道:“不了,今天太晚,你肯定有話要跟你爺爺說。我明日來探望,可以嗎?”
“當然可以。”朗月道,完了之後又說了一遍:“謝謝你,今天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沒關系。”江珩道:“快進去吧。”
朗月“嗯”了一聲,這才打開了門。
目送她走了進去,江珩起身離開。
聽見身後的動靜,張嫂和劉叔回頭:“月月……”喊了聲名字,倆人便不吭聲了。
病床上的朗國平聽到了朗月來了,也費力睜開了眼:“月月,你來看爺爺了呀。”
朗月立刻鼻頭就是一酸。
她眨了兩下眼睛,硬是将眼眶裏的淚水擠了回去。
張嫂看朗月進來的一瞬間就往回退了幾步,給她讓開了位子。朗月坐在椅子上,握住老人蒼老的手:“爺爺,您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唉,人老喽,摔一跤就動彈不了了。”
“所以您應該小心一些啊。”朗月沒忍住,因為關心,語氣裏帶上了些責備的意味。
“小心小心,爺爺往後會小心的,不讓我乖孫女擔心。”
朗月沒再說話,只是用力捏緊了老人的手。
朗國平上了年紀,摔倒送醫院又折騰了許久,終于撐到心心念念的孫女來了,說了兩句話,沉沉的睡去了。
朗月又安靜的陪着老人坐了一會,然後輕輕的松開手,替他掖好被子。她眼神示意了下張嫂和劉叔,然後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朗月擰着眉頭問:“張嫂,今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畢竟這麽多年情誼了,張嫂深知她的脾氣秉性,也懂關心則亂這個道理。她解釋道:“今天老劉都伺候老爺子睡下了,我在樓下剛準備睡覺,就聽見天花板傳來一聲響,我就跟老劉跑了上去,結果發現老爺子摔倒了,我們也不敢動,就趕緊叫了救護車,然後立馬給你還有你爸你媽分別打了電話。”
朗月閉了閉眼睛,問:“醫生怎麽說。”
“說是心律失常導致的暫歇性昏迷。”
“好,我知道了。”
朗月沒再問下去。
張嫂和劉叔只能說個大概,朗月決定明天自己去找醫生了解一下。
“張嫂,劉叔,謝謝你們。”朗月擡起胳膊搭在自己的眼睛上:“今天如果不是你們,我都不敢想會發生什麽。”
“月月你這麽說就見外了。”劉叔道:“我跟你張嫂本來就是照顧老爺子的,這次老爺子出了事,按理來說也有我們招呼不周的責任,你還這麽說,存心不是讓我們難受麽。”粗糙耿直的漢子說到這裏,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
“劉叔,您千萬別這麽說。”朗月道:“你也知道我們家這情況,我小的時候你們照顧我,後來照顧奶奶,奶奶去世之後,又一心的照顧爺爺……對我來說,你們才更像是家人,你們,也比我們這些姓朗的要稱職許多。”朗月自嘲道。
劉叔和張嫂都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但兩人都是老實巴交不善言語的,嘴拙,半晌都沒想出個什麽話來安慰她,到最後,硬是憋出了一句:“可能你爸你媽他們忙。”
朗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還沒等她言語,就見電梯口那邊走過來了一人,穿着一件白色連衣裙,踩着八公分高的鞋子,臉上還畫着精致的妝容。
是朗英傑的女秘書。
女秘書袅袅婷婷的走來,直接忽略了張嫂和劉叔,對着朗月道:“朗小姐,朗總昨天剛剛出差,聽說老爺子進了醫院,就先讓我過來看看。老爺子沒有大礙吧?”
朗英傑和這位女秘書之間有些不清不楚,朗月不止一次聽到李婉青在家咒罵這位了。
不過她沒功夫去處理他們夫妻的感情問題。
朗月沒理會她的話,而是冷聲道:“告訴朗英傑,如果他不能親自來看自己的父親,也就沒有必要派一些不三不四的來,省的他老人家看了心煩。我爺爺剛睡下,你就不要進去了打擾他老人家了。”
女秘書姣好的面容扭曲了一剎那,她道:“朗總的意思我已經傳達到了,同樣,朗小姐的話我也會傳達給朗總。既然老爺子休息了,那我就不進去了,再見。”
說罷,踩着她的高跟鞋趾高氣揚的離開了。
朗月盯着她的背影,只覺得朗英傑這個人簡直沒有半點良心。
父親住了院,最先來的竟然是個說不清身份的秘書。
“月月,你別生氣啊。”張嫂看她這副模樣,在一旁勸慰道。
“嗯。張嫂,你和劉叔今晚就先回去吧,我就在醫院陪夜。估計今晚得麻煩一下你們把爺爺還有我的洗漱用品收拾一下,還有爺爺的貼身衣物也給整理幾件,明天一起帶來。”朗月道。
劉叔和張嫂連聲說好。
朗月又問:“對了,朗澈知道這事嗎?”
“不知道。”劉叔道。
“今天太晚了,就先別告訴他了,明天我再跟他說。”
“好的。”
送走了張嫂和劉叔以後,朗月回到病房。
郎國平這會已經睡熟了。
朗月去洗手間大概洗漱了一下,然後關掉燈,合衣躺在了一旁的沙發上。今天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她無比疲倦,閉上眼睛沒多久,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那邊,江珩一出醫院就給江璟打了電話,把從朗月這裏了解到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末了,建議道:“哥,公司的事情你做主,不過我覺得,不管能力怎麽出衆,品行不端的人還是盡量不要留。”
江璟在那邊嗤笑一聲:“行了行了,想給人家小姑娘打抱不平就直說,你哥我還能不滿足你這點小願望麽?”
“江璟,你正經點。”江珩道。他哥大他兩歲,打小他們兄弟之間就是直呼其名。
江璟:“好好好,不過我這邊還是得核實一下,如果情況屬實,公司會做出相應的處理,你就放心吧。”
江珩“嗯”了一聲,剛準備挂斷電話,只聽江璟又問:“我聽說朗家那姑娘可砸壞了攝影棚一些設備,那攝影棚可是新建起沒多久,設備都還是新的,雖然不值多少錢。你說,這怎麽辦?”
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江珩無奈道:“我賠你,行了吧?”
“既然我弟開口了,那就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