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靜月站在門下的紅籠裏，泛紅的燭光讓她的嚣張印得那樣明顯，周圍幾個粗壯婆子亦是兇神惡煞，再看自己這邊，一個病秧子一個孩子，陸淼淼伸手按住了蠢蠢欲動的雲橙，輕聲道：“別動。”
餘光瞥見了梧桐苑的廚娘跑入了小徑，不動聲色的回眸，擡頭看着周靜月。
“你，你怎能這般做？”
怒極，又輕咳了幾聲，羸弱的身子微彎。
周靜月看着陸淼淼脆弱的模樣，又怒又喜，怒的是這樣一個病秧子，憑什麽嫁給大哥哥？喜的是這病秧子身體這樣差，是不是氣幾下就能氣死了？想到這個可能，心中的惡意無限的擴大，眸色淬了血紅。
周靜月：“我為何不能這般做？這是我家，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一個外人，我讓你滾你就該滾！”
“什麽你家，這是我家，你還真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紀湛暴跳如雷的聲音傳來。
陸淼淼松了一口氣，剛才在賭，賭紀湛會來，紀湛霸道，周靜月驕縱，這兩人，怕是不能平靜相處，現在看來，賭對了，也幸好紀湛的松竹館就在梧桐苑隔壁，若他離的遠些，自己怕是按不住雲橙了。
紀湛直接擋在了陸淼淼面前，白嫩的臉蛋上是潮紅薄汗，聽到廚娘的話，直接穿小路過來的，幸好自己當時就在外面乘涼。回頭看着陸淼淼，見她面色發白，唇色似乎都白了幾分，更為惱火。
狠狠瞪着周靜月。
“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這是你家？”
冷笑一聲。
“一個奴才的女兒，得了娘的親眼，就把這當你家了？”
“你算是哪個牌面的人！”
周靜月是紀家周管家的女兒，入了紀夫人的眼，一直當小姐養在內院，紀夫人對周靜月和對紀湛的溺愛不分上下，從紀湛懂事起，兩人的拌嘴争鬥就沒停過，紀湛自然不願，一個奴才的女兒，憑什麽和自己平起平坐！
周靜月也惱，都是正經認過幹親的，這紀湛每次都喚自己奴才女兒！
周靜月：“我是你姐姐！”
紀湛：“我呸！”
二人直接叉腰對罵，路過的婆子丫鬟們圍了一群又一群，都來看熱鬧了，陸淼淼卻無心觀戰，兩人的吵鬧，聽進了耳卻沒入心，微微垂首，長睫蓋住了眸中深思，朱唇微抿。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這周靜月太欺負人了。
擡頭看着因紀湛的嘲諷又氣又惱的周靜月，夏夜仍燥熱，她又神寬體胖，早已熱汗淋漓，這樣熱的天氣，她還抹了許多的胭脂，眼尾的紅色順着汗下落，又滑稽又可笑。
不夠……
“阿！”
身後的婆子驚呼，“大奶奶又暈倒了！”
紀湛回頭，雲橙已經抱住了昏厥過去的陸淼淼，臉色灰白，即便昏厥柳眉依舊緊颦，好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紀湛：“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開門讓大奶奶進去休息！”
紀湛這邊的婆子直接上前去搶周靜月婆子手中的鑰匙，周靜月仍是不願陸淼淼住在紀寧的院子，竟還伸手去擋，這一動作徹底激怒了紀湛，幾步上前，毫不留情一腳直接對着周靜月的腹部踹了過去。
“啊！”
周靜月一聲驚叫刺痛聲，随着紀湛的動作向後倒去，她身後的婆子遂不及防沒有接住人，一人倒一個，竟疊了一堆胖羅漢出來，紀湛本在怒，可看到周靜月幾人倒在地上一時起不來的模樣，一下子捧腹大笑。
“哈哈哈，一群王八，周靜月，你是大王八！”
周靜月：“阿！紀湛我跟你拼了！”
雲橙背着陸淼淼往裏跑，紀湛的嘲笑周靜月的崩潰大喊都被抛在了腦後，陸淼淼緊閉着眼，心裏沒有一絲暢快，甚至是憋屈的，這次是紀湛，下次呢？紀湛總有不在的時候，再有，紀湛可以兇周靜月，可以給自己出氣。
那紀夫人呢？若她要對付自己，紀湛也無用。
不行，不能這麽下去了。
…………
周廚娘正握着蒲扇坐在竈前，蒲扇自己扇幾下，又對着面前的竈臺搖幾下，竈臺上的藥罐已冒着白煙，鼻尖全是藥香。竈前實在燥熱，周廚娘起身添了些柴火，見火勢很穩，邊撐着起身準備去廊下透透氣。
結果剛出門就看到了正朝這邊走來的陸淼淼。
一身白衣，青絲并未梳髻，齊整垂在胸前，行走間發尾和腰間的玄絲縷輕纏，初陽撒在她的臉上，膚色白若透明，看到周廚娘，陸淼淼微微一笑，清眸盛了露珠，又潤又亮。
“周媽媽。”
陸淼淼出聲，周媽媽才回神。
剛才自己是看她看傻了？這大奶奶，生的這般弱，為啥自己覺得她很有韻味呢？微搖頭将腦中的思緒丢了，笑道：“大奶奶來了，廚房肮髒地，大奶奶有什麽事，讓雲姑娘傳一聲便是，哪裏用自己過來呢？”
陸淼淼并未回答，看着周媽媽，慢慢曲了腿。
“哎喲哎喲。”
“奶奶您幹什麽呢！”
周媽媽忙伸手扶住了陸淼淼，臉上是不解，是害怕。
陸淼淼堅持行完禮，然後起身看着周媽媽的眼，誠懇道：“昨夜多謝媽媽去告訴紀湛。”
這大奶奶突然來行禮，真的把自己唬了好一跳，原是為這事？周媽媽嗨了一聲，忙道：“這是我該做的，大爺不在家，二爺讓我好好伺候您呢。”
陸淼淼柔聲卻堅定：“你做你該做的，這感謝，也是我必須要做的。”
“多謝媽媽相救了。”
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巧鳶尾荷包，塞進了呆愣住的周媽媽手裏，低聲道：“我身無長物，只有這點俗物，媽媽別嫌棄。”
俗物？
隔着荷包，周媽媽一摸就知道這是一塊碎銀，一兩多呢！忙推辭，口裏道：“大奶奶別這樣，這我不能收的，太多了太多了！”陸淼淼堅持握着周媽媽的手，秀眉微颦，“媽媽這是哪裏的話，若昨日不是你，我怕是……”
餘下的話，朱唇抿了抿，到底沒有說出口。
垂眸，自嘲般笑了笑。
“這麽點銀子，就值我一條命了，如何多呢？”
周媽媽呆愣地看着陸淼淼，想說的話給忘了。
一條命？
是了，這個奶奶身子太差，雖養了許久，但走些小路還是會喘氣，昨夜周姑娘那般兇悍，再多被氣幾句，氣急攻心去了都說不定……
陸淼淼輕笑道：“你忙，我回屋去了。”
說罷就轉身向來路走去。
周媽媽看着陸淼淼的背影，看着她雖清瘦卻直挺的背影……
陸淼淼看着走廊盡頭的石板畫，餘光略過了朱紅的廊柱，一根廊柱，兩根廊柱，三根廊柱……
“大奶奶！”
身後傳來周媽媽雖低卻急促的喊聲，腳步聲也緊跟而來，陸淼淼停下腳步，看着盡頭處越來越清晰的石板畫，畫上偷食的老鼠正被貓兒攆呢，那老鼠也是滑稽，叼了塊比自己還大的點心死不撒口，也不怕把肚子給撐破了。
轉身，疑惑挑眉。
“媽媽？”
周媽媽追了上來，站在陸淼淼面上，垂首低聲：“……三日後，奶奶不要在屋子裏呆着，去隔壁二爺那避避吧。”
“怎麽了？”
看着陸淼淼清透的眼，周媽媽忽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她是産後得了一場疾病，耗了幾個月還是去了，走的時候，也是這般瘦……
咬了咬牙，再道：“三日後，是大爺的生辰，周姑娘每年都要過來的，即便大爺不在也是如此，周姑娘她對大爺心生愛慕，您，避避吧。”
“嘶。”
陸淼淼小小地驚呼了一聲，然後繃着俏臉，“我，我是他的妻，我為何要避她？”
看着陸淼淼臉上的惱意，亦看到了她眼中不能掩飾的懼怕。
周媽媽苦道：“奶奶您聽我一句勸吧，這紀家，除了二爺，沒人敢跟周姑娘對着幹。”紀夫人當然另論，她是縱容周靜月的那一個。陸淼淼抿唇，仍是犟着，周媽媽湊近了幾分，聲音壓得極低。
“周姑娘心狠得可怕，前幾年從外面買回了一群小丫頭，拘在院子裏調/教，有一個性子活潑，趁着媽媽不注意就跑出去玩了，結果沖撞到了周姑娘……”話語一停，臉色都白了，抖着嗓子再道：“然，然後就被周姑娘給打死了……”
陸淼淼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這事提起來，周媽媽也是怕的，只是見陸淼淼這模樣，覺得自己應該比她好一點，勉強按捺住了心中懼意，“可憐那丫頭，才十歲呢，生生被打爛了丢進了井裏，那口井，到現在都沒解封呢，都沒人敢去看。”
見陸淼淼似乎怕極了的模樣，周媽媽覺得火候夠了。
“奶奶您心善，何必和她争呢，一切都等大爺回來了再說。”
“那不是個好人，您先讓讓吧。”
陸淼淼捂着嘴，怕得瞳孔都有些渙散，心慌意亂的點了點頭，轉身，步伐有些快的往回走，好似在躲什麽駭人的東西一樣。周媽媽看着陸淼淼看似平穩實則落荒而逃的背影，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回了廚房。
廊邊的石板畫是連續的。
那老鼠終是被貓兒給攆上了，最後一幅畫上已沒了老鼠，只有餍足的貓懶懶的曬着太陽，腳邊有一塊缺了口的點心。陸淼淼停下腳步，看着貓兒微微鼓的小腹。
不是好人？
正好。
我也不是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阿，今天八點半才到家，所以現在才更新。唔，這幾天更新大概都在晚上了，最近比較忙，白天上班的時候不能劃水碼字了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