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們
十二月五號，這天是周澹小朋友一歲的生日，孟簡趴在教研室的桌子上，發呆神游。
“走啊，吃飯啦！”孫倩喊她。
孟簡擡起頭來，懶洋洋的問：“吃什麽？”
“老三樣啊！”
孟簡提不起興趣來，她說：“你去吃吧，食堂那些我都吃膩了。”
大師姐過來拉孫倩，說：“她要成仙呢，別理她，我們先去吃！”
“哎，你真不吃啊！”臨走前孫倩又問了一遍。
“不去了……”
又坐了十幾分鐘，她實在憋不住，揣着錢包匆匆出門了。
孟簡在商場裏溜了一圈，看什麽都好看，看什麽也都想買。
“這位小姐是送小朋友的嗎？”導購微笑着問。
“嗯。”
“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男孩兒。”
“多少歲呢？有意向的商品嗎？”
孟簡回頭，也是微笑，“我随便逛逛，你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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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周澹小朋友過的是少爺公子的生活，保姆保镖一大堆，她根本想不到他缺什麽或者需要什麽。要說喜歡嘛，他還小，應該不懂什麽叫愛好吧？
眼睛突然掃到一只溜溜球，藍幽幽的發着光，像是水晶做的。
她拿起來仔細觀摩了一下，導購立馬上前介紹。
“我可以試一下嗎？”
“當然，您請便！”
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大概有溜溜球的一席之地的，以前家裏只買了一個，她個性強經常霸占，有時候孟笙都沒得玩兒，要哭不哭的看着她，可憐死了。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原來的味道，孟簡高興的把玩後，說：“就這個吧！”
“好的，我給您包起來。”
“不用了，我拿着就好了。”孟簡一甩一提，漂亮的挽了一個花。
“您玩兒得真好！”導購笑着誇她。
孟簡笑眯眯的，覺得這個東西實在是很配周澹小胖子，因為這是他媽媽的最愛呀！
刷了卡才走到二樓，扶梯一上一下，她突然瞥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聽說他很寶貝他兒子，真不知道送什麽才好呢。”
“送什麽都得符合您和周先生的身價才行，我們挑一挑，離晚宴還有好幾個小時呢。”
……
後面的聽不清了，因為很快就錯開了。
孟簡看着手上的溜溜球，突然覺得自己果然很草根。
心情不爽的坐在一樓的星巴克，繼續支着腦袋發呆。
“叮叮叮！”
電話響了，孟簡接起來。
“在哪兒？”
她瞬間直起背脊，“哈？哦，我在外面逛街。”
周明申在那頭說：“晚上是澹澹的生日宴，你必須在場。”
孟簡的手不停的扣桌子，問：“澹澹呢？”
“想見兒子就回來，三點以前到家。”他公事公辦的交代後就挂了電話，孟簡愣了幾秒，才匆匆打的離開。
周明申看着眼前仆人們選出來的十幾套晚禮服，皺眉。
“先生，要換一批嗎？”仆人知道他不滿意，恭敬的問。
“嗯。”
下一批仆人推着衣服進來，挂在衣架上的每一條裙子都華麗至極，都是今年t臺上的新款或者是還未在秀臺上展現出來的。
周明申指了指那一襲水藍色的eliesaab，說：“就這件了。”
“好的，先生。”仆人把他選中的那件禮服挑了出來。
其他人陸續撤離，造型師很忐忑的站在一旁，說是請他來全程負責周太太的造型，可他不僅現在都沒見到人，而且能做的工作都被眼前的男人給取代了，他有些氣餒，本覺得這是一次很好的露臉的機會，結果半點用場都沒派上。
“周先生，首飾呢？需要什麽特別的搭配嗎？”他鼓起勇氣，微笑着問。
周明申搖頭，說：“不用了，麻煩你了。”
“那頭發上的造型……”
“這個等會兒再說，管家，請這位先生先去樓下的茶廳休息一下。”
這位先生……造型師絕望，他果然沒有記住自己的名字。
“好的，這位先生這邊請！”管家伸手，彎腰邀請。
孟簡推開大門往裏面看，安安靜靜的，好像一個人都沒有。走到樓梯口，一群人有序的從樓上下來，手上都抱着幾件衣服。
“太太，您回來了。”整齊劃一的颔首問好，落在後面的造型師有些驚訝，這是女主人出現了？
孟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繼續往上走去。
造型師規矩的上前，非常有禮貌的開始自我介紹，“周太太您好，我是您這次的晚宴造型師，我叫jack！”
“您好……”孟簡不明所以，但還是很有禮節的伸出手。
jack受寵若驚，在周先生那裏受的冷遇終于在周太太這裏補回來了，他趕忙伸手與她相握，輕輕一握立馬分開，生拍對她有冒犯之處。
“周先生在樓上等您，我們就不打擾了。”jack笑着說。
孟簡抽了抽嘴角，退後一步讓她們，說：“您請便。”
“不不不，您先行。”jack退後一步，微微颔首。
見他執意如此，孟簡只好道謝。
目送孟簡離開的背影，他似乎已經猜測到了剛剛周先生選衣服時難得出現的柔情是出自哪裏了。
這麽漂亮的女士……
嬰兒房裏，周澹小朋友正攤着手腳霸占兩米寬的大床，肚皮很有節奏感的一起一伏，嘴巴邊微微有晶瑩的口水。
她靠近他，不自覺的臉上就挂上了微笑。
“懶寶寶……”她低頭親吻他的額頭。
摸摸他的小手小腳，依舊胖乎乎的挂滿了肉，“臭小子，完全沒有為伊消得人憔悴啊……”
孟簡不滿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撓了撓他的胳肢窩。
坐在書房裏的男人看不下去，關了電腦，起身往嬰兒房走去。
孟簡正玩兒子玩兒得高興，一個高大的影子罩下來，她像是被抓到現行的兇犯，立馬站了起來，手足不适。
她瘦了，但氣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沒有黑眼圈沒有大眼袋，嘴角隐隐上揚的弧度也證明着她的心情還好。
周明申突然有些胸悶。
“澹澹睡多久啦？”扛不住這樣的氣氛，孟簡主動問道。
周明申擡起手腕看表，“一個小時了。”
孟簡兩眼放光，“我們把他弄醒吧！”
周明申：“……”
她轉過身趴在周澹的身邊，伸手進被窩撓他的腳心，嘴巴不停的攻擊他白嫩嫩的臉蛋兒。
“周澹小懶蟲，起床啦！”
“好寶寶，該起來和媽媽玩兒啦！”
“澹澹，快起來媽媽叫你踢足球！”
……
經過孟簡一系列的叫床，好夢被擾的小少爺閉着眼睛啼哭了起來，沒有睡到自然醒，他的起床氣非常大。
孟簡奸計得逞，一把抱起他，跪在床上，她不停的用腦袋去騷擾澹澹的頸窩，拱他，撓他，給他耳邊呼氣……
“嗚嗚嗚……”他委屈的癟嘴哭了起來。
大眼睛含着大顆大顆的眼淚，撲通撲通的往下掉。
“哎，別哭啊！不是說好了男子漢不哭的嗎？”孟簡趕緊哄他。
跟今天才滿一歲的小朋友談這個？她果然好思路。
“爸爸……”被媽媽完虐的小朋友，特別委屈的尋求爸爸的幫助。
周明申彎腰從孟簡懷裏接過心懷怨怼的兒子，大手不經意的劃過她的胸前。孟簡身子一抖，臉上有些發燙。
她為了掩飾她的尴尬趕忙站了起來，叉腰兇周澹小朋友，“都一歲了還是個哭包，真沒出息！”
沒有睡好的澹澹趴在爸爸寬大的肩頭，用肥屁股對準媽媽，以示自己的不滿。
周明申的目光光明正大的落在她的身上，他嘴角一勾，“大概是遺傳到位，畢竟他媽媽哭起來也是功力十足……”
孟簡的氣場就像是被細針戳破的氣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哪有……”
還在抽泣的澹澹回頭看了媽媽一眼，孟簡趕緊的讨好的對他一笑，以求得周澹大人的原諒。
他胖手招了招，孟簡開心的湊前去，“不生媽媽的氣啦？”
“媽媽抱……”他大概是不記仇的孩子，哭完了就算了，依舊渴望媽媽的懷抱。
孟簡又從周明申的懷裏接過他，贊道：“我們澹澹真是個大氣的好孩子，像爸爸！”
被點名表揚的周明申：“……”
孟簡對着他眉毛一挑，意思是說“我們這種境界，你達得到嗎？”
周明申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孟簡捕捉到了。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你明明就是有什麽意思，快說！”孟簡紅着臉追問。
周明申卻不做解釋，腳步一轉出了房間。
孟簡抱着兒子追上去，追到主卧門口累得氣喘籲籲。
仆人把剛剛那件晚禮服提了出來，說：“太太，您試一下吧。”
“這是什麽？”
周明申說：“兒子的一歲生日宴，你不會就準備穿你這身去吧。”
孟簡低頭看自己這一身，黑色大衣牛仔褲，簡約得不能再簡約，再看看自己因為穿了兩條打底褲而胖了一圈的腿，在光鮮亮麗的周明申面前，她十分自慚形穢。
“哦……”
大概是為她量身改造的尺寸，脫了厚厚的冬裝換上輕盈美麗的禮服，灰姑娘又穿上水晶鞋了，她搖身一變，又成為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周太了。
推開試衣間的門，她赤着腳走出來。
周明申也已經換了一身寶藍色的西裝，配着白色的領結，既紳士又不失穩重。
他手裏握着一雙高跟鞋，對着孟簡說：“過來。”
她移步站在他的面前，他雙手一按把她按在圓凳上，自己屈膝彎腰，親自為她穿上了高跟鞋。
兩只腳都穿上了白色的水晶鞋，她目光有些波動，看着他，“這是什麽意思？”
周明申從兜裏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打開它，裏面擺着一只亮閃閃的鑽戒。
孟簡呼吸一窒，一眼不錯的盯着他的臉。
他依舊保持為她穿鞋的單膝跪地的姿勢，直着身板，舉起鑽戒。
“這是我欠你的……”
“我不要……”孟簡搖頭。
“聽我說！”他打斷她。
孟簡抿了抿嘴唇，看着矮她半身的周明申。
“我這輩子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送出這枚戒指的人了。”他難得溫和一笑，問她，“說這話是不是老男人的悲哀，一大把年紀了還栽在一個沒有那麽愛我的人身上……”
孟簡睫毛一眨，一滴眼淚落在了美麗的裙子上。
“不是的……”她哽咽着說。
“我是一個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人，我的事業、家庭乃至人生……卻不想遇到了你，把我整個人生都交付到你的手上，我很後悔，真的。一個敢和對手以命相搏的女人，一個狂徒，卻是我這一生最摯愛的人……”
她泣不成聲，求他，“你別說了，我知道自己有多不好，我知道我錯了……”
周明申伸手為她拭淚，他說：“我知道，這是很早就明白的事實。”
孟簡瞪着眼睛，眼淚浸滿了眼眶，又可憐又生氣。
“你明白當我知道你将自己置于陷阱時的感受嗎？”他輕聲問她，說，“我從來沒有那麽緊張過，真的。當看到你平安無事的出來後，我松了一口氣，但也同時覺得，是時候放過自己了。”
孟簡大哭，她一下子撲上前去抱着他，“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不要這樣……”
他舉着戒指，拍着她的背，“你長大了，應該堅強一點，不是說澹澹愛哭是遺傳你了嗎？現在信了吧！”
“我再堅強有什麽用？你都不要我了……”她哭着叫道，眼淚浸濕了整張面龐。
“我要你，我永遠都要你……”他說，“可簡簡，我沒有辦法每時每刻都讓自己處于懸崖之上啊，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掉下來，或許會永遠活得這樣忐忑……”
“我再也不會這樣了啊……”她推開他的肩膀，涕泗橫流，她感受到了一股恐慌，一股真正要和他分開的恐慌。
“我愛你。”他低頭親吻她的手背，仔仔細細的給她戴上戒指。
“你別這樣啊……二叔……老公……”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周明申傾身吻住她的嘴唇，低聲呢喃，“我的寶貝，我永遠等你回家……”
眼淚不受控制的滴落下來，他舔舐掉她的淚水，親吻，纏綿……永遠以熱辣的姿态憐惜她，愛撫她……
孟簡知道，她是該為自己的沖動和任性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她抱着他的臉龐，像是世界末日一般，她努力的回吻仔細的感受，她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認真的去體會親吻的深意，她閉上眼睛任憑眼淚打落在她們交接的唇上，她只知道，與她水乳交融的，是她此生唯一愛的男人啊……
手上的鑽戒已經融入了她的溫度，一大顆，亮閃閃的，價值不菲。
哭完了，她推開他，眼睛有些紅腫。
“哪有離婚才求婚的……”她看着鑽戒，有些抱怨的說道。
他站起身來，拉着她一同站在了鏡子面前，孟簡這時候才注意到他的無名指上也帶着一枚戒指。
“你才買的嗎？”孟簡問。
“才買的會做工這麽好嗎？”他動手拂過她的發絲為她壓到了耳後。
孟簡擡頭，眼圈還是紅紅的，她說：“別告訴我真相，說不定我會因為這個死纏着你不放的。”
周明申笑，“寶貝，記得你才入職周盛說過的話嗎？”
孟簡努力回憶，搖搖頭，不記得了。
周明申揉揉她的腦袋，寵溺的說：“看來你說過的話我比你要有印象得多。”
“我到底說了什麽？”孟簡好奇。
“燕雀安知鴻鹄之志。”
“對你這樣說的？”孟簡大驚。
周明申挑眉，“當然不是，只是你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了。”
孟簡：“……”
周明申說：“屈居一隅你就永遠只是一只小麻雀，長不大也飛不高。以前我不懂，認為保護好你給你無憂無慮的生活就是最好的。”
“現在呢？”
“成全你。”他微微一笑，說，“我記憶中的那個孟簡不該是像其他女人一樣，綁在這一片小天地裏，相夫教子，過着別人眼中的幸福生活。”
孟簡仰頭看他，突然這一刻，她不想飛了。
“像所有沒有見識過生活苦難的孩子一樣，去闖一闖，要是後悔了失敗了就回來，你總有我和兒子。”
她伸手抱住他勁瘦的腰，埋頭在他的胸前，她突然明白了她曾經嫁了怎樣的一個好男人。
“好……”
他撫了撫她的發絲，極盡疼愛和寵溺。
“周明申先生，我想，我們可以離婚了。”她仰着頭，春光燦爛的一笑。
他彎腰捧着她的臉蛋兒，一記親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孟簡小姐，我等着再娶你一次。”
有人說，婚姻保鮮的秘訣就是放低期望，你對他十分的要求只放低到六分，于是你付出了六分的努力可能得到六分，這就是百分百的回報率，如果你運氣夠好，說不定這個男人能出奇的回報你十分，但這畢竟是小概率。世界上最美滿的婚姻，也有一百次的想離婚和五十次的想掐死的對方的沖動，這是最完美的情況。
孟簡和周明申，這世界上聰明女人和睿智男人的代表，他們的選擇是，既然勉強在一起磨合會抵消掉曾經的愛戀，那就痛快的分手吧，給感情一條出路一條歸途，曾經滄海難為水，也許過盡千帆後他們依舊會覺得對方才是最合适的那個，那個時候，男未婚女為嫁，你再娶我一次，我再嫁你一次。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是閑得蛋疼，但周明申再明白不過，在二十三的孟簡的世界裏，不止他和周澹，還有詩、雲、遠方。他花了數十年來創造了屬于周盛和自己的輝煌，他又怎麽不明白和他那時有同樣抱負的孟簡呢？
給愛一條生路，這是他們對這段感情的唯一不辜負。
偌大的會場裏，全場寂靜，一束光暈打在兩人的身上，他牽着她的手邁下階梯，萬衆矚目的周家小少爺的周歲宴，音樂和鮮花都在，愛與被愛也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