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貌美心黑
若是原來的羅錦棠,尤其又還是在葛牙妹已死的情況下,只怕已經跳起來去撕何媽的嘴,變成個瘋婆子了。
不過如今的她可不比往日,再也不會叫這倆老貨給牽着鼻子走了。
“大嫂,隔壁三叔家哪兩條老母狗還沒賣掉?”忽而轉頭,錦棠笑眯眯兒的,就問正在廚房裏忙着刷鍋的劉翠娥:“聽她們叫的多歡。”
劉翠娥還沒明白過來了,順着她的話頭兒道:“三叔家的母狗不是全賣給了做狗肉火燒的販子,如今沒有狗,怎會有狗叫?”
錦棠一雙略吊梢的水杏眼兒,斜媚媚兒的,紅唇噙着別有深意的笑,目光先從何媽身上掃過,再掃到齊梅身上:“分明兩只母狗吠個不停,叫的歡了,怎會沒有?”
“羅錦棠,你……”齊梅總算明白過來,錦棠說的老母狗正是她。
只聽咵的一聲,齊梅一只手拍上窗框,腕子上一只玉種似水的上品脆玉镯子直接砸裂在窗子上,濺在屋檐下,哐啷啷的作響。
這涵養,比起陳淮安的生母陸寶娟可差太多了,才叫她激一句就氣成這樣。錦棠也是想不通,上輩子是怎麽就敗在這老貨手裏的,可見她上輩子也是,沒有心計,涵養太差。
錦棠勾唇一笑,在何媽尖聲的大叫中,大搖大擺的,轉身就回自已卧室了。
陳杭的代理知縣馬上就要下來了,是以這些日子他風光的不得了,夜夜在外應酬吃酒,回來時已到月上三更,還要拉齊全家人一起訓話。
這不,錦棠回屋,整理好了床鋪和衣物,正準備洗臉睡覺,便聽窗外劉翠娥叫道:“錦棠,爹在正房,喊咱們一起過去了。”
正房裏,八仙桌後面挂着一幅遍山紅葉的條屏,據說這代表着鴻運當頭,是要助陳杭能當官的。條案上的花瓶子裏插着幾株黯淡的幹花兒,瞧着也是枯零零的。
陳杭就坐在八仙桌後面,吃醉了酒,滿面紅光的,望着分站于左右兩側的仨兒子和倆個兒媳婦,掃到倆兒媳婦時,頗為嫌棄的看了一眼,然後,淡淡說道:“明兒張知縣高升,要去秦州,咱們家裏得出個兒媳婦送一下,你們誰去?”
錦棠看這一切,就像看戲似的,因為上輩子也發生過。
陳嘉利吭了一聲,道:“讓老二媳婦去吧,畢竟她……也算咱們家的門臉兒了。”
仨兒子看着,陳杭淡漠而又威嚴的目光從倆個兒媳婦臉上掃過,看劉翠娥時,至少還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滿意,等看到錦棠時,望着她嬌俏俏的小臉蛋兒,那兩只水眸子,并哪只要罵起人來就翻飛的紅唇,眼睛裏便是哪種,分明格外的厭惡,但為了兒子喜歡而強忍着的無奈感。
既連陳淮安哪等賊奸老滑的人都說他是個老實人,沒色心,哪當然就沒有。
他的眼神比最腐臭的老儒還刻板,根本不會因為哪個兒媳婦生的嬌豔就多看一眼。
“還是翠娥跟着你娘去吧,至于錦棠,明兒去趟竹山寺拜一趟菩薩,為當初曾在竹山寺許了願,說只要這一回為父能做代理知縣,就給寺裏添五十斤的香油,叫她帶着嘉雨一起去。”
嘉雨站在對面,就笑着給錦棠擠了擠眼兒,那意思是,倆人終于可以找到聊天的機會了。
于這黯沉而又壓抑的陳家宅院裏,膚色白嫩,兩只眼睛仿似萌鹿一般的陳嘉雨,簡直就像陰雨連綿的三月,忽而破雲而雲的陽光一般明朗動人。
人孩子書讀的好,心地又善,唇紅齒白的,只瞧他那明朗秀氣的外表,錦棠絕不敢相信,哪本手記是他寫的。可是明明白白兒的,手記就是他的字兒。
錦棠去看陳淮安,他這個人,似乎只要一惱怒,颌角的胡茬就會陡然冒出來一般,也不過轉眼之間,他的胡茬突然發青,甚至肉眼可見胡須蹭蹭蹭往外挺豎的那種速度感。
脖子上幾根青筋突隐突現着。
不約而同的,錦棠也想起嘉雨那本手記裏,一段段關于她的描述來。
陳淮安比陳嘉利結實,比陳嘉雨高一個頭還要多一點,站在倆兄弟的中間,又高又突兀,側首一直盯着還是個少年模樣的陳嘉雨,聽陳杭居然讓嘉雨陪錦棠去竹山寺,立刻道:“爹,明兒我陪着錦棠去就好,至于嘉雨,讓他在家裏讀書就行了,寺裏勿要讓他去了。”
“嘉雨要去竹山寺這事兒改不得,你和嘉利跟着我,去給知縣大人送行。”陳杭淡淡說道。
随即,他就扶着桌子站了起來,這是要去睡了。
仨兒子倆兒媳婦,自然也就告退出來了。
錦棠先行一步,出來的比別人早。
陳淮安回到卧室的時候,錦棠已經把門從裏面反鎖上了。
“往書房裏睡去,別來煩我。“錦棠就在窗邊,窗棱上投着她的影子,長發垂着,瘦纖纖的肩膀。
她在娘家的時候,一開始剛剛回來,彷徨無助,還願意開門容他睡上一宿,自打解決了債務,還賺了銀子之後,就決計不肯要他同宿了。
陳淮安往後退了兩步,攔過正從自己身邊走過的陳嘉雨,問道:“屋子不是着了火了,你今夜可有地方睡?”
嘉雨道:“我去書房睡就好,就哪一張小床,大哥也得跟我擠了,二哥就別來湊熱鬧了。”
陳淮安笑了笑,道:“好。”
只待嘉雨一走,陳淮安湊近了窗子,壓低着聲兒道:“錦棠,把門打開。”
隔着一扇窗子,錦棠咬牙道:“滾。”
“我要滾了,嘉雨那本手記……”
驀的一下,錦棠的影子越過窗子,一把就拉開了門,啞着聲音問道:“手記在何處?”
她果然是給吓怕了,也氣瘋了,發披兩肩,往日豔兮兮嬌嫩嫩的兩瓣兒唇都失了血色,發着慘白,仰面,顫簌簌的望着他。
陳淮安趁着觑兒鑽進了屋子,邊忙将錦棠摟進懷裏,大手拍着她的背在耳邊悄聲安慰:“燒了燒了,一把火全燒了。東邊那兩間廂房前幾日着了一場火,所有的東西全燒的一幹二淨,手記也沒了。”
所以,嘉雨和嘉利兩個要去書房裏擠,因為他們的屋子都着過火了。
錦棠總算平靜了下來,坐到妝臺前擺弄着自己的瓶瓶罐罐:“無論你信不信,我與嘉雨之間清清白白,便他最後跳河,也絕計不是為了我。”
陳嘉雨白紙黑字,在手記上寫滿了錦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于他和錦棠的床事,幾乎每一夜,哪傻孩子都記錄着。
上輩子他不過看了幾眼便燒了個精光,這輩子卻是實實在在的瞧過,不過還好的是,在嘉雨的手記中,還沒有寫到叔嫂亂倫,顯然事情還未發生。
這就證明,哪孩子還有得救。
轉身,錦棠踢了鞋子,指着腳盆兒道:“挪過來,我要洗腳。”
陳淮安于是把腳盆兒挪了過來,替羅錦棠脫鞋脫襪子,給她試水燙不燙,替她洗腳。
“原來要是我替你洗回腳,你在床上總會有點表示的。”
好了傷疤忘了疼,陳淮安摸着哪兩只光嫩嫩軟綿綿兒,纖細可人的玉足,兩輩子加起來,至少四五年不曾食過葷,好死不死的,很想搓着搓着就摸上去,往綿膩膩的腿上摸一把。
“找你的黃愛蓮,你的嬌表妹去。”錦棠硬戳戳兒道:“我這和離了的黃臉婆,沒有伺候你的義務。”揩幹了腳,她轉身便把一雙纖足伸到了被窩裏。
要說陳淮安這一回也是學乖了,打一回來就生好了爐子,床上也捂上了湯婆子,腳伸進去熱熱乎乎兒的。
陳淮安端着倒掉了洗腳水,自己倒水洗過臉洗過腳,便咣當咣當的擺弄着爐子。
這炭爐子,兩輩子于他都是個極難伺候的活兒。炭放的多了,壓着火星子上不來,半夜就悶死,滅了。放的少了,一會兒燃完,也會滅。不過,好在他上輩子在幽州打了一年的鐵,天天擺弄的就是爐子,所以,如今倒是很會封,把炭添進去,微微兒留點火口,這爐子才算是悶好了。
伺候這玩意兒,就好比伺候羅錦棠,皆是他的祖宗。
“錦棠,上輩子的這些日子,究竟都發生過些什麽事情,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陳淮安呆在床前站了半晌,忽而轉身問羅錦棠。
但此時她已經睡着了,一彎烏黑的長發如同綢緞一般拖在枕畔,巴掌大的小臉兒,于黯黯的燈影下一片沉靜,睡的仿如個天真的孩子一般。
陳淮安雖說了重生了,但不比錦棠對于曾經在渭河縣時發生過的一切歷歷在目,也清清楚楚知道将會發生什麽。
他上輩子除了吃酒就是耍劍,甚少在家裏停留過,除了陳嘉雨的死讓他短暫清醒,回過一趟家之外,這家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他完全不知情。
因為這輩子這時候,他聽說渭南縣有個拳把式,一雙鐵拳天下無敵,帶着齊高高和騾駒三個,就跑到渭南跟人比拳去了。
便說陳杭和錦棠有染的事情,也是在陳嘉雨死後,齊梅格外委婉的告訴他的。甚至于,當時齊梅還有個人證,而哪個人證,就是錦棠的二妹羅秀娟。
羅秀娟說自己親眼見過羅錦棠去扒陳杭的衣服,哭着叫着像啃只豬蹄子一樣,就去啃陳杭。
先有陳嘉雨的白紙黑字,再有羅秀娟的親口證言,陳淮安也知道是自已愛吃酒,瞎胡鬧,錦棠心裏有怨,才會郁悶着吃酒,吃醉酒後大約幹了蠢事,可能讓陳杭有所誤會。
于是在離開陳家之後,陳淮安便待她格外的好,妄圖能用這種好,掩過哪些不堪回首的舊事兒,讓她能忘了葛牙妹死的痛苦。
但于這幾個月發生過什麽,他實打實的不知道。
輕輕撫過錦棠散在枕畔的長發,陳淮安将它挽在手心,跪在床邊,輕輕嗅了一氣,這酒肆裏長大的姑娘,頭發絲都都浸着一股子的酒香。
自古酒色不離家,要說陳淮安也是怪,他自己不好風流,但于妻子的風流韻事居然也格外能原諒。
頭上隐隐飄着綠菌菇,他首先想的不是欺負錦棠,弄個明白,而是替她遮掩,把事情全都蓋下去。
直到和離的時候,那一番傷人的話,也是在她把他逼到山窮水盡時,他憤怒的終極,過後,他依然是想把她給找回來的。
此時看着她嬰兒般純真的一張臉,一想她和嘉雨,和陳杭的哪些不愉快的事情都還不曾發生過,心裏歡喜的什麽一樣,再嗅着她鬓邊頰側淡淡的酒香,當然,飽暖思淫欲,色心也就起了。
雖說不敢像上輩子那般颠狂孟浪,半年搖塌一張床,但總歸想去親親她的小耳垂兒,嘗嘗她頰側的脂香粉意。
唇才湊過去,眼看就要夠到那點小耳垂了,陳淮安心裏湧起兩世的酸澀,頗鋒利的,顫微微的唇便輕輕含了上去。
忽而一陣刺痛劃破嘴皮,他哎喲一聲,随即抹了把嘴皮子,居然摸出一抹子的血來。
端過燈來,定晴細看,羅錦棠這貌美心黑的婦人,上輩子空有胸而無腦,整日除了吵吵就是吵吵,一點丁的城府也無。
這輩子倒是賊猾了不少,她居然往耳洞裏穿了一枚繡花針,尖銳的針頭朝上,恰就是等着他去親時,好刺他的。
陳淮安沒親到香澤,嘴上倒是叼了一根繡花針,因他當時頗用力,針穿皮膚而過,費了老大的勁兒才能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