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避不之及的分離(1)
那幾天，秦曦的心确實有點丢了。不過不是因為沈寧遠，而是她父母。在廈門，沈寧遠忽然提起結婚要請她父母來的時候，她心裏的那股愧疚感就湧滿了胸膛。她何嘗不想，她一直的願望就是在她結婚的時候，擺上百桌宴，把全城的星級酒店全都包下來，要普天同慶呢。
普天同慶怎麽能少了最親的父母呢。
可是她的父母……
秦曦永遠沒辦法忘記父親當年決絕的眼神，還有對她說的話——“你要是跟他走，就永遠不要回這個家！”
她是好久沒有回去了。
久到，她開始越發想念。
那天早上，秦曦終于忍不住，給封靜打了個電話。
“靜靜，你有時間嗎？”
“上午有兩節課，怎麽了？”
“沒，我想去趟h市，想找個人陪我去一趟。”
封靜那邊沉默了片刻，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等會兒，我一會兒打給你。”
“哦……好的。”
秦曦愣愣地聽着封靜把電話挂斷，然後盯着手機看了半天，一臉糾結。
手機很快又再響起，不過，卻不是封靜的號碼。
秦曦接起，疑惑地喂了一聲。
“秦曦，我是封淮，聽封靜說你要去趟h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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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秦曦回答的聲音有些遲疑，像是在猜測封靜的用心，又像是在猜測這位封淮的用心。
作為一個醫生，他是否也太用心了些？
“正好，我今天休息，我陪你過去吧。”
“這太麻煩了吧。”
秦曦眼神閃了閃，覺得總是欠人人情，似乎不太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得清。
“沒事，就當是我謝謝你為我跟封靜的旅行買單道謝。”
“算了，我也不是很着急去，等哪天靜靜有空再讓她陪我去好了。”
秦曦委婉拒絕，她最讨厭欠人情。
“封靜最近一連有好幾個大考呢，等她就不知道等到什麽時候了，得，你也甭跟我客氣了，咱不是朋友嗎？回頭你再做點好吃的祭奠祭奠我的胃就好了。”
“怎麽好意思，總是麻煩你。”秦曦無奈。
“哪裏的話，不麻煩，那就這麽說定了，一會兒我開車過去接去。”
秦曦想了想，最終還是對着空氣點了點頭，想起電話那頭的人也看不見，又再急急對着電話補充了一句：“好。”
秦曦從二樓陽臺下來的時候，沈寧遠已經起來洗漱完畢了，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等她。
“秦曦，今天公司舉行一場發布會，還有你喜歡的明星，你沒什麽事，跟我一起去公司看看吧？”
但秦曦一心只想着要回h市的事，并沒有聽到。
前前後後已經有三年多的時間沒回去了，自從大學畢業，她執意要留在這裏之後，他爸不許她再踏進秦家大門。其實秦曦中間有偷偷跑回去看過一次，在秦家大院門口，她媽媽抱着她一頓狂哭，被她爸
爸發現後，先是把她們拉開，把她媽媽推進了院子，接着匡當一聲，把院門重重地關上了。
等沈寧遠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她才反應過來。
“我今天得回h市一趟。”
h市沈寧遠是知道的，雖然沒有見過秦曦的父母，但秦曦是哪裏人他還是知道的，只是秦曦從來不談及那邊的情況，所以沈寧遠對h市，也僅僅是聽過那個名字。
“之前怎麽沒聽你說？”
“也是突然想到的，想回去看看。”
“要我送你回去嗎？”
如果秦曦真要回h市看看，沈寧遠也想一起去一趟。
“不用了，封醫生說今天正好有空，可以送我過去，你安心工作吧。”
“秦曦，我們說好要結婚。”聽到封醫生三個字，沈寧遠的臉突然沉了下來，聲音也變得有些冷硬。
“這并不沖突。”秦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怎麽會不沖突，秦曦，你讓別的男人陪你回家，這怎麽會不沖突，我都沒有見過你父母。”
這在沈寧遠眼裏，簡直就是太沖突了。
也許是想到父親當年趕她離開的樣子，秦曦突然很悲憤：“托你的福，我都好幾年沒見過我父母了，陪我回家？我哪裏回得了家，我只不過讓封醫生送我回h市而已，我哪裏有家可以回，我爸早就說了，
讓我死在外面都別讓他知曉。還回什麽家？”
沈寧遠的眼睛急劇地縮了幾下，像是痛苦，又像是不敢置信。
“秦曦，你別後悔，千萬不要後悔。”
他說過的，他們要結婚，要永遠在一起，別在這個時候潑他冷水，別在這個時候說後悔。
秦曦點點頭：“我不後悔。但是，你也別後悔。從你在該站邊的時候選着了你奶奶、選擇了你的朋友、選擇了你的事業你的江山，我們就注定這樣了，我不後悔，真的，我們誰都別後悔。”
“所以，你寧願讓別的男人回你的家鄉？”
這話，從一個男人嘴裏說出來，秦曦多少覺得有些讓人悲傷。
秦曦咬咬唇，往前挪了兩步，抱住沈寧遠的腰，将腦袋埋在他的心口處。
就像過去自己從這個姿勢來從沈寧遠那裏對得安慰一樣，也希望這個姿勢多少能給沈寧遠一點安慰。
“你別難過，你放心，我沒有不愛你，也沒有愛上別的男人，我大抵今生都不能愛上別的男人了，你還是贏家，放心好了。我只是……”
只是突然好想家人……
可惜，這話她不敢說。
事實上，秦曦也不知道怎麽近來想家的沖動特別強烈。這種感覺越強，她心裏越是感到不安。
不過，秦曦的話并不能給沈寧遠帶來多少點安慰。
沈寧遠的手環上秦曦的腰，低下頭吻了吻秦曦的嘴角，細細地吻，認真而細致，只在秦曦的嘴角停留，像是對待最心愛的什物一樣，只是面目有些清冷，良久後才開口：“是，你沒有不愛我，只是沒有
以前愛了。”
秦曦擡頭，直視着沈寧遠的眼睛，兩個人臉的距離不過一個掌心。
“寧遠，不要計較這個，我不計較了，你也別計較了，這太傷人。”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抱着，直到秦曦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秦曦放開沈寧遠，退了兩步，掏出手機，皺着眉頭看了眼來電顯示，猶豫着是當着沈寧遠的面接起還是繞開他去客廳裏接。
想了想，還是當着沈寧遠的面接了電話。
“封大哥，你到了嗎？好，那你等我五分鐘，我一會兒就下去。”
秦曦挂完電話，神色複雜地看了眼沈寧遠，最後踮起腳，像方才沈寧遠吻她那般，吻了吻他的嘴角。
“寧遠，祝我好運吧。”
如果能見到她爸爸媽媽，秦曦倒是寧願她爸把她打死了。
至少這樣是不是也算是歸了根……雖然方式是難看了些。
秦曦花了不到五分鐘時間，把錢包、鑰匙這些東西往包裏扔了進去，拉開衣櫃靜默了會兒，又拿了兩套衣服，再從櫃子裏最底下的那層裏找了兩瓶藥出來，把這些通通收進一個小包裏後，然後出了門。
秦曦知道，沈寧遠這次是真的傷了心。
可是，傷心這東西，哪裏是能比的。
他們如今走到這一步，傷點心又算得了什麽，起碼他們還在一起不是嗎？
現如今，争這些，其實都沒什麽意義了。
因為她根本就是個沒有未來可言的人，來日方長這個四個字，紮進心裏，就跟針紮了似的。
太疼。
秦曦低着頭出了門，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個還愣在陽臺回不了神的男人。
秦曦到達樓下的時候，沈寧遠才反應過來，從陽臺處探出身子正好看見秦曦上了封淮的車，沈寧遠下巴緊了緊，但又無可奈何。
事實上就算秦曦真讓他陪她去了，他其實也是沒有時間的，最近出的狀況太多，最大的bug要屬付明皓了。
對于自家公司裁掉的那二十幾個員老，沈寧遠早就有心為之，所以等到真正行動的時候，他早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連現在帶在身邊的這個小助理，都是幾年前就開始培養的。
只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這一系列動作都藏得比較深。
看着封淮的車子逐漸走遠，沈寧遠皺着眉頭在思考另外一個問題。
那就是，他能把其他事其他人藏得很好，為什麽獨獨秦曦他沒保住？
這個問題肯定是想不出答案的。
封淮陪着秦曦到了機場，一路上秦曦顯得很沉默。
封淮好幾次從後視鏡中去看秦曦面無表情的臉，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準備待幾天？”
秦曦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壓根就沒跟他商量這件事。
“不知道你能有幾天時間……”
封淮想了想，為了不讓秦曦覺得欠他人情，笑了笑：“兩天。”
兩天休息時間。
秦曦點點頭：“那就兩天吧，如果兩天時間內我還沒辦完事情，那封醫生你就先回來吧。”
封淮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兩天後的事，兩天後再說。
從j市到h市，飛行時間要一個小時四十五分鐘，因為是短途，飛機上并沒有配餐，封醫生讓乘務員拿了杯西瓜汁，并勸秦曦可以眯一下。
秦曦盯着面前的西瓜汁有點為難。
她倒是不喜歡這東西的味道，只是這紅紅的感覺，真是讓人着急。
再說，她也沒法眯，秦曦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塞得滿滿的，一會兒想起這個事，一會兒又想起那個事。想起從前，還沒遇到沈寧遠的時候，想起自己還沒來j市之前。
秦曦是家裏獨生女，家裏又比較富貴，一家老老小小寵着這麽一個，秦曦從小就有種得天獨厚的優越感，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學校，她都吃得很開。
秦曦的母親那時候常常說，他們家秦曦生來富貴，注定是要富貴的。
可惜這話沒能成真。
富貴不富貴，且先不談，至少秦曦當時也沒料到日後會遇到這樣一群人，得來這樣一個結果。
“謝謝。”
秦曦道了謝，閉上眼睛把一杯西瓜汁一飲而盡。
可能是太久沒有人對她好了，所以秦曦并不太想拒絕別人的好意。
封淮仍舊是笑得溫和，接過秦曦的空玻璃杯，表示沒事。
一個多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尤其是事想情想得多的時候，秦曦就覺得，這時間嗖的一下就沒了，簡直措手不及。
等下了飛機，秦曦有片刻的茫然。
果然是太久沒有回來了，看見這地方，就像是陌生的地方一樣。
“秦曦，回來是看你父母的吧。”
封淮攔了計程車，把兩個人不算大的包都放到了車上，替秦曦開了車門，然後自己坐到了前面。
秦曦嗯了一聲，眼睛還盯着窗外。
“那你是住你家裏還是？”
關于秦曦父母的事，他知道得也不多，最多也就知道秦曦已經好多年沒有回過家了。他大學的時候修過心理，這算不上太深的東西，一想就能想得到了。
秦曦既然選擇了回來，那就總是要面對的。
這個問題，秦曦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是十分渴望能回家，但是……回得去嗎？
所以，思量了片刻，秦曦輕聲回答：“酒店吧。”
秦曦才說完，又忽然想起什麽：“封大哥，要不，你先去酒店休息，我想直接回去看看。”
雖然近鄉情切，但秦曦還是希望能早點看見自己的父母。
“算了，我先陪你回去看看，再去找酒店吧。”
于是秦曦對着司機說出那個在心裏已經說了千萬遍的地名。
“秦公府。”
正開着車的司機似乎愣了一下：“你們也是來送秦太太最後一程的嗎？”
司機的一句話，讓秦曦如遭雷劈。
秦曦傾身上前，如果不是有座椅擋着，她都要抓住司機的領子了。
“你說什麽，什麽秦太太，什麽最後一程？”
秦曦的聲音在顫抖，不，不光聲音在抖，扶住前排座椅的手也在抖，整個身子都在抖。
她不敢想像，司機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秦曦，你冷靜一點，讓師傅把話說完。”
封醫生拉開秦曦的手，安撫她坐回座位，阻止她去拉扯司機，這樣太危險了，随後又問起司機。
“師傅，您能說具體點嗎？”
“啊，你們不知道這個事啊？”
“我們剛來，還不清楚，您能說說嗎？”
司機先是大嘆一口氣，像是感慨：“你們去秦公府，想必是什麽遠親吧，趕巧了，正好送秦太太最後一程。秦太太啊，你們應該也知道吧，大善人啊，h市的孤兒院跟敬老院，全是秦太太建的。唉，想不到這麽好個人，這麽年輕就走了。”
走了……走了……
這兩個字如同炸彈般在秦曦的腦袋中炸開，什麽東西都成了空白。
“可是，怎麽突然……我的意思是，之前也沒聽說……”
“具體怎麽回事，我們這些外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從前幾年秦太太的獨生女離家出走之後，秦太太的身體就一直不好了，可能是傷了心吧，人哪，最怕的可不就是傷心嗎？也沒有很突然，秦太太從年初就一直在住院……只是聽說臨了都閉了不眼哪，估計是想女兒想的。可不想嘛，就這麽一個女兒，想這麽大，還不認娘了。唉，秦太太這個女兒也真是狠心，媽都病成這樣了，也不回來看看。真是太狠心，太讓人寒心了。你們也趕得巧，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明個秦太太就要下葬了。”
大抵也能猜出司機口中的那個狠心的女兒就是秦曦了。
封淮回過頭憂心地看着秦曦，這個時候，他這個修過心理學的主治醫生，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秦曦捏着拳頭，緊緊地咬住，才能讓自己安靜地聽司機講完，沒有哭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