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冷戰
第三十五章冷戰
肖勁抽煙的頻率突然提高,他的煙瘾在近階段提升至極限,離不開放不下,只在接送江楚楚前後才放得下——為避免在襯衫領口留下香煙餘味。
楚楚又回到後座,上車即沉默,半個字也不與他多說。偶然間目光相觸,也快速散開。同行是迫不得已,如有可能,她但願再也不見他。
她恨他,到今天仍記得清清楚楚,聖慈醫院一幕幕,都是他對她從頭到腳每一寸皮膚的徹底羞辱。
去死,去死吧肖勁!
六月,臨近聯考,全校師生都在忙碌中求生存。
但這一天又不同,ms.張的更年期提前到岸,教鞭甩得呼呼響,她的喜怒無常都需要歸因于她體內未能發洩完畢的老化基因。
到下午放學前,陳家興突然被ms.張點名,“說,是不是你!”
陳家興畏畏縮縮站到講臺前,連番解釋不是他,到最後逼得連家鄉話都講出來,惹出全班哄堂大笑。
原來午休時間ms.張又叫他去辦公室提包,來回之後發覺她錢包裏少一張大鈔,她是福爾摩斯轉世,查都不必查,當即斷定是陳家興中途順走。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窮,窮是原罪,是黥首之刑,令你無處遁逃亦無處栖身。
她單手叉腰活生生是一只大茶壺,另一只手揮舞教鞭,啪一下打在陳家興光溜溜的腦袋上,“還不承認?死不悔改!”
又一下。
“不許哭!”
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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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興本來就長得不算周正,疼起來龇牙練嘴,整張臉都皺成一團,越發地突兀地醜。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被教鞭抽到發熱發麻的頭皮,卻在半途中被ms.張攔下,接着擡高教鞭狠抽他手背,“還敢伸手?”
總之他做什麽都不對,樣樣事都讨厭,除非低下頭任她抽打。
啪啪啪——一聲比一聲響亮。
陳家興哭得眼淚鼻涕橫流,一張臉髒得不能看。
ms.張一邊打一邊罵,“醜八怪,鄉下佬。明天叫你那個北姑老媽來學校道歉!”
全班都被戳中笑點,少男少女天真不谙世事,有權利在羞辱中攫取快樂。
但ms.張嚣張橫行十餘年,欺負人挑對象都有長足經驗,回回都是“陳家興”,全都是無權無勢、任打任罵新移民。
未料到平常事走出不平常主角,江楚楚突然站冒頭,蹭一下站起來,原本就靓到惹眼,站直似鶴立雞群,惹得人人都回頭望,而她的眼卻盯住揚鞭的ms.張。
情形突變,不必解釋已經知道各自角色。
一時間教室變戰場,空氣焦灼,人人屏氣凝神認真觀戰。
“阿楚,回來。”是闫子高壓低聲音在背後說,企圖制止她的公然挑釁。
但她不管。
她沖動且固執,她嘗過被當中羞辱的痛苦,她今次維護陳家興就像保護曾經那位孤苦無助的江楚楚。
因此她義無反顧。
她一步一步走向講臺,毫不畏懼地與ms.張對視,直到她走上階梯,搶過ms.張手中教鞭,兩只手一頭一尾握緊,再擡起膝蓋,幹幹脆脆折斷教鞭。
接着一擡手,将一件罪惡兇器重重砸在黑板上。
一聲悶響,吓得第一排同學一個激靈猛擡頭。
ms.張目瞪口呆,周遭人都被江楚楚孤膽英雄一般的氣勢震住,整個教室鴉雀無聲,袁柏茹收起輕蔑與不屑,肥妹也忍不住要為她鼓掌——
原來都是牆頭草,誰贏為誰唱贊歌。
楚楚成為消失在西部電影裏拿左輪手*槍四處找人決鬥的牛仔,帶着寂寞而勇武的背影,拉上陳家興便往外走。
邊走邊說:“不要哭,哭給誰看?誰會同情你?”
陳家興還是不停,最後躲在大樹後嚎啕大哭。
楚楚站在他身前,教育他,“下一次再欺負你,你拼了命跟她對打,耍狠誰不會?吃到教訓她才知道你不能碰。”
陳家興抽噎着說:“根本沒人給我撐腰,不忍下去,我爸媽來學校就要替我忍。江楚楚,我跟你不一樣,我沒得選的。”
話講完,既直白又沉痛。
楚楚無意間被說中心事,在風光明媚的初夏,不自主陷入悲傷困局,她喃喃說:“其實我也沒得選。”
到最後因為兩手空空出來,兩個人還需回到教室去拿随身物品。
一上樓就被ms.張抓住,站在教導主任身邊,抓住救命稻草,告狀告得唾沫橫飛,總之她為學生勞心勞力,還要受委屈,是不是好偉大好動人?
無意外,江楚楚同陳家興被抓去主任辦公室,接下來無非是請家長寫檢讨,要令她在學校就體會社會傾軋,提前了解人性醜惡。
只不過連累到陳家興,她心中歉疚,“對不起……”
“我都習慣了,反而是你,你家人會不會……”
話還在舌底,ms.張猛虎一樣沖過來,滿臉紅光,“看,你兩個交頭接耳,是不是偷偷摸摸談戀愛?看來今天要同你爹地媽咪開長會,好好聊一聊你學生生活。”
楚楚翻個白眼看遠處,半個字都不屑與她多說。
一行人走進四四方方辦公室,ms.張正要打電話向她父母告狀,這時候居然有人敲門。
楚楚回頭,是肖勁。
他特意将襯衫扣到第二顆,只袖口挽起來折到手肘處,露一截遐思留給觀衆。
“兩位好,鄙姓方,是楚楚的舅舅。”
楚楚詫異,“你怎麽來了?”
肖勁嘴角帶笑,緩步走到她身邊,演技已是爐火純青。“在門口左等右等你不來,只好進來找人,有一位闫同學告知你去向,我就到這裏來見你。”
楚楚覺得好笑,這恐怕是他近年來說出口的最長句式,難得他不口吃,能順暢溝通與表達。
後又想起與他之間的恩恩怨怨,連忙蓋住笑,板起臉,堅持仇恨。
ms.張抓緊時間發難,“有人來就更好,江楚楚目無尊長,聯合陳家興一道攻擊老師,一定要嚴肅處理。”
“噢?有事發生?”眼角一擡,老姑婆都春心蕩漾。
ms.張當即添油加醋颠倒黑白講故事編造完整,錯都在江楚楚,不但男女同學交往過密,更對老師發出言語羞辱,差一點點就要當堂動手。
“我建議開除。”ms.張義正言辭,“殺一儆百。”
主任抽一抽嘴角,怎麽可能?她帶來兩筆捐助,開除她,校董絕不肯罷休。
但又要維護體面。
真是難。
楚楚忍不下去,反口說:“你幹脆抓我們去槍斃,反正你一張嘴厲害過大律師,陪審團同*官全被摘掉大腦,個個都信你。”
一句話連帶主任都罵完。
肖勁無奈拍拍她後腦,示意她适當克制。繼而說:“你們兩個去門外等,我跟張小姐談。”
她想要多問一句,被他搶先,壓下嗓音說:“聽話——”帶着威壓又帶着星點的寵愛……
她是瘋了,居然咀嚼出一絲絲的甜,已夠她轉過背笑足一整天。
她乖乖去走廊等結果,辦公室內只剩下三個成年人,肖勁變了臉孔,大喇喇坐在主任對面,隔着一張寬大書桌與對面兩人玩一場心理游戲。
入座尚覺不夠,還要挪一挪位置,批判沙發椅實在太硬、太廉價。
ms.張黑着臉不出聲,主任老奸巨猾等對方先發難。
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包萬寶路香煙,兩肘撐在膝蓋,身體前傾,漫不經心地敲着煙盒底。
終于敲出一根自願獻身的細長香煙,低下頭銜在嘴裏,再擡頭的同時揚一揚眉,問主任,“有火嗎?”
主任點頭說有,掏出打火機來遞給他,他卻不接,直至等到對方幡然醒悟,親自點頭哈腰為他打火點燃。
他深吸一口,渾身放松,擡手取下香煙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腰背向後靠在沙發靠墊上,兩條颀長的腿交疊,二郎腿架起來全是少爺做派。
等過漫長時光才等到他開口,“張小姐是楚楚英文老師?”
突然問到她,ms.張遲疑,支吾答道:“是……”
“兼班主任?”
“是。”
“你了解楚楚在學校遭到同學霸淩?”
“這個……恐怕不存在,我校校風良好,絕不可能出現此類問題。”
“我帶她驗過傷,也有同學可以作證。”他動作緩慢,煙送到嘴邊又停下,只等對方回答。
張成為被追逐圍獵的角馬,再多奔跑逃避也只是垂死掙紮。
“這……這與今天的事情無關。”
肖勁嗤笑說:“開學楚楚買過一套百科全書。”
聽到百科全書,張立刻打起精神,滿眼恐懼。
肖勁繼續,耐下心一點一點逼死獵物,“十七八歲誰還需要百科全書?聽講推銷員經常與張小姐同進同出,張小姐的皮包、皮鞋樣樣都值錢,老師薪資不低,但要如此揮霍,恐怕也難負擔。”
“你……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麽。”越聽越心虛,轉過背找主任求援——利益鏈也有你一份,絕不能讓你置身事外,“主任,我看一定要請江楚楚父母來,同她這位舅舅根本講不清。”
主任為難,正要開口,“方先生……”
當即被他打斷,肖勁故意将煙灰彈到地毯上。
“講出來見笑,我在出版行業僅有少量投資,操縱輿論談不上,但邀請張小姐見報卻不難。現在的記者……兩位多多少少知道,正面新聞沒興趣,負面消息一出,成群結隊撲過來,特別是政府、銀行、學校……到時候再有人深挖,要喊停都難……”
辦公室陷入一片死寂,無人有膽同他對話。
楚楚在走廊等得不耐。
她與陳家興一同坐在長椅上,兩條腿蕩來蕩去,到現在才知道後怕。
如果江展鴻相信ms.張……
沒意外,他一定相信,當她在學校談戀愛打老師,少不了剝掉她一層皮。
現在只能期望肖勁馬到成功,拿下ms.張那只惡虎。
門開,肖勁率先走出來,身後跟着ms.張與主任,殷勤向送。
楚楚愣了愣,到底年紀小,跳起來急不可耐地問結果,肖勁只管拍拍她腦袋,留兩個字,“回家。”
直到走出校門,ms.張與主任兩個還在揮手微笑,楚楚不得不佩服肖勁,仿佛是馴獸師,能在二十分鐘內把兩頭豬馴化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