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宵夜
街市依舊熙熙攘攘,汽車喇叭催促人前行。
肖勁仍然只留半片側影,影影綽綽微光下獨自成詩。
楚楚說完這句,心中頓時裝滿得意,好比告訴足球迷,巴西隊熟的掉底,英格蘭居然奮發。
她氣到他?
也許吧。但不論是否得逞,她已然心花怒放。
因此就在下車這一刻決定,周六必定準時赴約。管他呢,就當報複袁柏茹。
直到她消失,肖勁也沒再開口,她許多時候懷疑是否在與啞巴同行,或許今後他将學會打手語,徹底與聲音告別。
回到家,半山豪宅空蕩蕩聽得見回聲。江展鴻近來借由程先生引薦,全力投身地産與股票,臨界點上市場混亂、人心惶惶,簡直是千載難逢機遇,只要夠大膽,身家再翻一番也非空談。
楚楚打開電視機聽新聞,梳着大油頭的評論員正批判政府,高喊自由,即便樓市漲到百萬一平也絕不能出臺打擊措施,他言辭激烈,滿面紅光,仿佛打擊炒樓就是要殺他全家,“自由市場,政府應當謹守本分退居二線。你看munist還沒正式接手,就已經要玩計劃經濟全民共産這一套。”
再換臺,還是罵罵咧咧,西臺果欄發生三級大火燒毀生果批發倉,這下蔬果漲價,影響民生,都怪新首腦,啧啧,政府該死。
又講到寶勒巷某間卡拉OK發生縱火案,釀成十七死十三傷,同日“自由鬥士”席陽如英雄歸來,伊麗莎白女王連郵票都保不住,人走茶涼,徹底停售。
人人都憋着一口氣,風雨欲來,滿城蕭索。
卧室門虛掩,江安安帶着酒氣推門進來。
楚楚原本坐在書桌前翻一本相冊,發覺有人床褥,立刻藏到身後。見到安安的臉才松一口氣,“你昨晚沒回,媽咪好惱火,一連打七個電話去查你同學朋友。你今晚做好準備,如果爹地也在,我們兩個都要‘連坐’。”
江安安并不關心這些,她穿着暗藍色洋裝與淺棕色風衣,頭發燙卷,滿身疲憊地倒在楚楚床上,仰面望向天花板上玉蘭花一樣的吊燈,過了許久才突然間發出喟嘆,“阿楚,我完了,我真真正正愛上他……”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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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Mr. Right.”
楚楚将相冊擺在膝頭,兩只手緊握邊沿,喃喃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談戀愛……”
江安安躺平,一動不動,好似離水的魚,竟然帶出滿身絕望,“這回不一樣。”
“有多不一樣?”
“一想到他就發病,胃痙攣、手出汗,呼吸都來不及。”
“你是不是真的生病?”
江安安仿佛生無可戀,“對,相思病。”
楚楚皺起眉,不能理解,“相思病?聽起來早就過時。”
江安安回應,“真愛永不過時。”
“你只差上街喊口號。”
“等你真正遇到你就明白,到時候不要哭着說後悔。”
“為什麽後悔?遇到不是該慶幸?”她還小,不懂情情愛愛隔着千山萬水,愛上容易,留下卻難。
江安安不回答,只是像挽留過期食品一樣感慨人生短暫。
因此楚楚單憑直覺猜測,“你是不是愛上有婦之夫?”
Bingo!
江安安随手抓起靠枕就往她頭上扔,“臭丫頭,你腦袋上裝雷達?一探就準。”
靠枕被楚楚接住,抱在身前,“假設你愛上同校生,大大方方談戀愛就好,用不着長籲短嘆夜夜買醉。”
江安安回到平躺姿勢,捂着肚子說:“我完了,真的完了。”
“他真是有老婆的?”
“不但有老婆,還是藝術家,人窮志高,全靠人養。”
“那你還愛他?究竟愛他哪一點?”
江安安眼眶濕潤,“我也想知道……也許是他畫畫時的眼神,也許是我們在畫室放縱時太上瘾,嘗過就不能忘。唉,我不該跟你講這些,你從來是白紙一張,浪費這張臉,還有…………”
“還有什麽?”
江安安跳起來,伸手摸她胸脯,“還有這對C cup小乳豬。哈哈哈,從小到大不知給你轉過多少封情書收過多少糖果巧克力,從中一開始,居然沒有一個人成功拖你手。喂,你到底想要什麽?我看你同鄭安琪玩在一起,又不像乖乖女,難道你發誓要嫁劉德華?”
楚楚雙手環胸,準備随時擋住進攻,擰着眉毛嫌惡道:“鹹濕佬,你少碰我。”
“我才懶得管你,等你遇到那位正确先生,肯定迫不及待找我談心,倒時候我再盡情嘲笑。”
“拜托你也克制一點,媽咪知道你勾上人家老公,不曉得會氣成什麽樣。”
“那就要靠你保密。”
“我沒這個義務。”
江安安微笑,成竹在胸,“那天晚上,我看見你靠在肖勁肩膀…………”
“喂!”
“放輕松,我只說到開頭。”
楚楚被戳中軟肋,只得低着頭不說話。
“算了,我走了,沖個涼準備迎接河東獅。”江安安正要走,等楚楚暗自松一口氣,她卻突然轉回頭,盯住她,“喂,小男生你看不上,不會真的中意肖勁那一類人吧?你當心,我看他鼻子又挺又高,很猛的,你吃不消。”
“喂,江安安你夠了沒有?”
“夠了,夠了,我立刻走。”她雙手高舉似投降,倒退着離開楚楚卧室。
門被帶上,但楚楚依然不放心,親自走到門邊反鎖。
渾身無力地回到書桌旁,長長舒一口氣,她這才發覺與安安一來一往對話,竟然逼出滿手心冷汗。
而椅子上還擺放着一本普通相冊,打開最後一頁就能看見光與影的寂寞交彙,勾勒出某某人賽場風光。
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冷靜自持,是認命還是漠然?
回溯從前,她應當感激安琪的花癡,如不是她瘋狂追星,她哪來一幀小照寄托她亂糟糟的念想。
窗外風清,雲也淡。
烏鴉飛過,偶爾叫嚷,“真煩,真煩。”
周六全市降溫,楚楚穿一件米白色粗針毛衣連同牛仔褲輕松赴約。闫子高提早二十分鐘站在影院門口,站直身眼神犀利,像個站崗執勤的哨兵。
一見楚楚,即刻興奮地沖過來,如能長着長尾,這時候一定搖個不停。
“阿楚,你想看什麽?成龍還是黎明?”
楚楚冷着臉插着兜,“《半生緣》全篇都哭哭啼啼……”
“那就看《一個好人》。”闫子高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電影票,數錢一般一張一張看過去,“還好我買到七點五十五這一場,現在進去剛剛好。”
“你每一場都買?”
“約女生看電影當然要提前準備,但我猜不中你喜好,又怕買錯時間,所以十一點之前的場次我都買好。”
楚楚聽出話外音,“你預備等到十一點?”
闫子高有幾分尴尬,大概是怕被認為“傻”,只敢堆笑,不敢答。
楚楚不忍心,之前的計劃全盤否定,她居然被激出母性,真可怕。“去買飲料。”
“哦哦,還有爆米花,我立刻去買。”一陣風,轉眼消失不見,只留下楚楚在大門外品味西伯利亞冰雪。
電影開場,兩幫人打來打去一刻不停。楚楚也随着觀衆發笑。抽出空發言,“你進戲院究竟是要看電影還是看我?”
闫子高如夢初醒,慌慌張張轉過頭去看屏幕,但仍然不放心,偷偷睨她神色,“我只是……我只是……”糟糕,腦子一團亂,根本找不出原因,簡直想要一頭撞死在這裏。
“好看嗎?”楚楚問。
“好……好看。”豈止是好看呢,是好看極了,好看得近乎完美。令他挪不開眼,只能選擇扮癡呆,望着她發*春。
楚楚并不看他,她正對屏幕揚了揚嘴角,挽出一道讓他頭腦發昏的笑,“好看就多看兩眼。”
“哦……好……”闫子高機械似的轉回去,木呆呆緊盯成龍。暗暗恨自己,又不是頭一回追女生,居然緊張得語無倫次,是不是吃錯藥?
啊,拜托上帝同如來佛祖打個商量,賜他一尊月光寶盒,将時光倒回今晚七點半可不可以?
九十分鐘電影,他足足緊張八十九分鐘,前半場只顧盯住她側臉,後半場猶猶豫豫是否該偷偷摸摸拉她手。最終沒勇氣跨出第一步,倒電影結束,居然吐出一口氣全身心放松。
慘,慘過電影裏處處挨打的大反派。
十點整,冷風穿梭于寂寞街巷。
楚楚與闫子高走出影院,闫子高說:“我送你回家,司機就在B2等。”
她望見轉角路牌寫査士丁尼大道,改變意圖,“我自己走。”肯定句,不同他商量。
“很晚了……”
“所以你更應當早一點回家。”
“我?”
“對呀,你那麽白,一個人很容易出事。”說完自己先走,并不管他死活。
闫子高在原地愣上半分鐘,才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來,大聲喊,“阿楚,下次再約你好不好?”
她未回頭,伸長手向後比一個OK的手勢,換來他眉開眼笑,心花放。
年青人真容易滿足,一個微笑一個點頭,已甜過蜂蜜膩過牛奶巧克力。
月光突襲,浮躁且嘈雜的城市突然陷入溫柔泥淖,時間亦停住腳步,害怕驚擾這場難尋的美夢。
楚楚走過她與鄭安琪相伴五年的學校,空蕩蕩校園,夜晚十點鐘冷冷清清比得過墓地,而對面就是同升,過于相近的距離導致安琪與黃茵茵結成死對頭,一見面就要罵。而擡頭看,近處就是天安大廈,裏頭住多少神神鬼鬼,還包括一個野獸似的肖勁。
肖勁,她越過十字街口,在排擋的小桌上撿起他低垂的臉孔。
緣分嗎?從西伯利亞到黃金海岸,不管相隔一萬八千公裏,也一定故作輕松地造出相會場景。
他照舊在深夜定點定時吃一碗魚蛋面,原本小桌臺上只他一個,未猜中忽然間殺出一把清脆好嗓,同老板說:“一碗魚蛋面不要蔥。”
“魚蛋面沒有蔥。”他低垂眼睑,仿佛在與空氣講話。
楚楚順勢橫過眼看着他,周六是比賽日,他臉上難免挂彩,舊傷未愈新傷又添,原本好看過當紅影星,眼下卻紅紅綠綠變形,“你管太多。”
他多一句嘴屬千載難逢,沒想到被她頂回去,這下仿佛是傷透了心,徹底閉緊嘴吃面。
因此輪到楚楚無聊,她又不餓,看着熱騰騰一碗面發呆,或許是因氣氛太沉悶,或許是因年少沖動,她堵着氣開口說:“剛剛同闫子高看完電影,他拖我手……”
沒回應。
她繼續說:“街角還親過我……”
肖勁僞裝成18D,沒聲響。
“從今天起他就是我男朋友。”
路邊有個白背心老頭在翻垃圾堆尋找晚飯,身邊拖一整張硬紙殼,是他今夜安樂窩。
肖勁放下十三塊零錢,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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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以上衣食父母,特別鳴謝本寶寶最純潔童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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