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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書就皺了眉。

她順勢折了一枝梅枝,左手提着裙擺,就走了過去。

“老貓!”她嘴裏念着,手中的梅枝就朝小貓揮去。梅枝不偏不倚正好紮到了小貓的眼睛,小貓因疼痛凄厲地嘶叫了一聲,就朝着寧書撲了過來,尖尖的爪子搭在寧書的肩膀上,一下子就把寧書肩膀的衣料扯壞了。

幸好寧書及時向後仰了仰身子,才只是讓小貓抓破了衣服,并沒有劃傷自己。她急忙揮着梅枝把小貓從身上往下趕,小貓落了地,仇恨似地瞪着寧書。

雪花落下來正好落在寧書露在外面的肩膀上,涼得寧書吸了口冷氣。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不僅肩膀扯壞了一塊,身上也是被抓得髒破不堪她埋怨地瞪着小貓,難得心情好竟是被一只貓破壞了,這次一定要人把這只小貓處理幹淨了。老貓低低喊了幾聲,湊到寧書面前,将下巴搭在寧書的腳背上。寧書瞧着老貓的樣子,心疼地把它抱在懷裏。

自己這個樣子被母親瞧見了又是一頓責罰,寧書盼着關關快點回來。又怕被人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就急忙抱着老貓往梅亭走。卻不想因為下雪,地上平整的磚路很滑,寧書轉身的瞬間腳底一滑,竟是狠狠跌了一跤,手裏的梅枝也落了地。

這下就更加狼狽了。

就像成精了似得的小貓這個時候突然一下子竄過來,寧書驚呼一聲,一邊放開懷裏的老貓,一手在地上急忙摸索着掉了的梅枝,終于抓住了梅枝,剛要舉起去擋小貓,卻發現拽不動。寧書轉頭去看,就見一雙黑色的靴子踩在梅枝上。

下一瞬間,滾燙的液體噴在寧書的臉上。寧書僵在那裏,直到血腥味兒喚醒了她的意識。小貓已經一分為二,腦袋滾落在地,那雙眼睛卻還睜着,瞪着寧書。

長劍歸鞘的聲音徹底讓寧書清醒過來,她慌亂去擋了露在外面的肩頭,才擡頭看去。手握長劍的少年,身着戰甲,微皺的眉頭醞釀着不悅,狹長的眼睛,眯着。眸子極暗,看不見底。暗紅色的薄唇緊緊地抿着。

只不過一瞟,寧書慌忙低頭不敢再看,心裏怦怦直跳。

匡策。

他……和兩年前不太一樣了。

“姑娘!”

取了大氅和傘的關關正好回來,瞧着自家姑娘如此,吓得關關一個不穩險些跌倒,她壓下心裏驚慌,急忙跑過去,半舊的油紙傘一下子撐開,遮在寧書的頭頂。寧書扶着關關的手踉跄站起來,匆忙扯過關關帶來的大氅給自己披着。

她背對着匡策,道了一聲:“多謝世子相救。”就扯着裙角慌亂跑開。關關一手撐着傘,一手扶着寧書跟着小跑起來。

匡策側首,這才認真瞧着慌亂跑遠的鵝黃色身影。雪越下越大,那小小的鵝黃色的身影在雪景中逐漸不見了蹤影。原先瞧着她衣着簡單,發飾更是随意,以為不過是府裏的一個丫頭。卻不想是個府裏的小姐,更奇的是居然認得自己。

事态緊急,匡策也沒有時間多想,急忙去看望寧将軍。

“姑娘!姑娘!”關關險些追不上寧書的腳步,她跟着寧書跑了許久,過了這一片桃林就快到吟書齋了,前頭許是能遇見些下人。“姑娘,且……且歇歇?”

寧書扶着一棵桃樹大口大口地喘着。喘了好一會兒,她才扯了扯大氅,給自己系好,完全看不出裏頭衣服的破爛。然後她伸出左手,瞧着自己的手不停的發抖。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才轉身吩咐關關:“我……”

“姑娘不必說了,奴婢知道怎麽做!”關關努力給寧書撐着油紙傘,自己的肩頭倒是淋了一層雪。

寧書點了點頭,“走吧。”

一主一仆往吟書齋走去,神色平常,甚至帶着幾分笑意。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只不過寧書在低眸的瞬間,那眼底深處仍舊有着一分黯淡。兩年了,那個人再也不認識自己了。

寧宗病危

“姑娘,出事了!”

寧書剛剛踏進吟書齋,首秋就皺着眉迎了過來。

“怎麽了?”寧書不着痕跡地向裏屋走了兩步和首秋保持距離,怕她看出端倪。又是吩咐午秋準備熱水沐浴。

“大爺回來了!但是是被擡着回來的!”首秋心裏急沒有注意到寧書的臉色蒼白,“大爺在戰場上受了重傷,之前迫于軍心渙散一直瞞着,敵軍一退,人立刻就撐不住了!此役一勝,和王世子親自送大爺回來!大夫人得了消息竟直接昏了過去,現在大房亂成一團!”

“大爺怎麽樣?嚴重嗎?”寧書急忙問。

首秋搖頭,道:“聽說,人快不行了……”

寧書心裏一驚。澡也來不及洗,急匆匆換了衣服,讓午秋和在河給自己重新梳了發髻。就由着首秋撐着油紙傘往大房那頭的朱律院走去。臨走前遞給關關個眼色,關關自然懂寧書的意思,寧書和首秋前腳走,她後腳就悄悄将寧書換下的衣服處理掉了。

剛出了吟書齋,就遇見了同樣剛出門的寧畫。兩姐妹點了點頭,就一同前往,都沒有心思說話。寧家大爺寧宗不僅掌握兵權成為寧家的底氣,在寧家晚輩裏頭也是說一不二極受尊敬的。

寧府的家醫全到了,連宮裏的太醫都來了許多。寧宗已經昏迷多日,只不過吊着一口氣,此時正被諸多安城數一數二的大夫診治着。而寧家陸續趕過來的家眷們都是在大廳裏候着。連寧老爺和寧老夫人都沒有進屋裏去瞧瞧。

“怎麽就出了事呢!”寧老夫人皺着眉來回渡着步子,時不時朝着裏屋瞅着。

“母親就別太擔心了,咱們安城最最好的大夫都到了,大哥一定不會有事的。”宋氏在一旁安慰,寧璞站在她身旁,也是一臉擔憂。

大房夫人盧氏已經昏了兩次,此時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寧琴守在她身邊,臉上也是滿滿的擔憂。二爺寧奉今兒個當差并不在府中,此時也得了消息,正往家裏趕。

寧書和寧畫進來以後也不敢出聲,悄悄站在一旁,問着寧琴裏頭的情景,寧琴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寧書和寧畫對視一眼,都是握住了寧琴的手,小聲寬慰着她,讓她不要擔心了。

過了一會兒,寧棋姍姍來遲,見着家裏人幾乎都到了,自己反倒落了後頭,她急忙低着頭走到宋氏身邊,宋氏就朝着她遞了個不滿意的眼色。寧書看了一眼寧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一時想不起來。

寧書悄悄掃了眼屋子,匡策并不在。

太醫進進出出,手裏端着的盆裏都染着血,那些擦血的白布上染着的都是泛黑的血跡。寧書看着那白布就皺了眉,她隐約想起曾在兵書上看過兩方對戰,喜箭弩刀劍上染了劇毒。看來大爺的情況不太妙。

大夫人盧氏突然站起來,朝着裏屋就走,一邊走一邊喊:“為什麽不讓我進去!我是她的妻子!他一走就是一年!好好的走了如今弄成這個樣子回來!我要守着他!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守着他!”

“太醫說了,都不許進去,大嫂還是別進去了,說不定更影響太醫們診治呢!”宋氏急忙勸着。

盧氏冷笑,道:“我是他的妻子!我進去能填什麽亂!”說着就要硬闖,卻不想一個趔趄,險些又是昏倒。

“母親!”寧琴急忙把盧氏扶到椅子上坐好,“母親你別急!女兒替母親去瞧瞧!”

寧琴咬了咬牙,就往裏屋闖。

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士攔住了寧琴:“将軍現在正是危難時刻,大小姐還是不要進去打擾比較好!”

“給我讓開!”寧琴厲聲吼到,骨子裏的那股倔脾氣突然就發作了。

那将士伸出胳膊将門攔得死死的,他低着頭,說:“沒有命令,誰都進不去!”

“你!”寧琴怒火中燒,擡起手就是一個巴掌落了下去。響亮的巴掌聲響起的時候,寧琴就後悔了。那将士偏着頭,臉上立刻露出了鮮紅的巴掌印,然而還是死死地擋着門。

“琴丫頭!”寧老夫人不悅地出聲訓斥。

寧書和寧畫急忙過去,一左一右拉着寧琴。

寧畫勸:“大姐,你別心急呀!許是現在實在不适合進去呢!”

寧書也是勸:“就是啊,裏頭如今人也雜,大姐還是別……進去的好。”寧書話頓了一下才将下半句說出來,她側過臉,不想看從裏屋出來的人那一張臉。

匡策,他居然一直在裏屋嗎?

“世子爺!”先前的将士朝着匡策行了一禮,才将胳膊放下。

“辛苦了。”匡策對着他點了點頭,才走出來。

他走到當中,略一猶豫才說出實情:“并非怕擾了太醫的診治,而是回安城的這一路,寧将軍逐漸發熱,已是染上了時疫,考慮到幾位夫人姑娘和少爺們體質,怕不慎染上時疫,所以才不讓人靠近。”

匡策的話一說完,整個前廳靜了一瞬。

寧棋和寧畫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人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了變化,就連丫頭媽媽們眸子裏都染上了幾分擔憂。

最先反應過來的就是寧老爺,他突然跪下,朝着匡策說:“如此!還請世子爺不要再靠近!以防萬一啊!”寧老爺吓了一身冷汗,匡策一路和寧宗一起,不說別的,就說今日,太醫在裏頭診治,匡策就一直守在裏面,若世子爺不幸染上時疫……寧老爺不敢想!

“是是是!世子爺還是當心些!來人,還不快去給世子爺準備沐浴,和換洗衣服!”宋氏也立刻反應了過來,她可不想匡策出事,匡策可是她準女婿啊!

寧棋偷偷瞟了匡策幾眼,又是去看寧書,見寧書低着頭沒什麽表情的樣子才放了心。

匡策擺了擺手,“免了。”

“世子爺!”

“世子爺聽老夫一聲勸,時疫可不是鬧着玩的!”

“就是啊!如果大爺知道了,也不願意世子爺守着的!”就連大房夫人盧氏都勸着。

“世子爺……”

寧家人都在勸。

匡策無奈解釋:“路上染過,已經治好了。”匡策這般說着,寧家人還是一陣陣後怕,據說治好了就不會再染上,可是一想起自己大爺把時疫染給了世子爺……

匡策一臉愁容,又去了裏屋,非要守着不可。

半下午的時候二爺寧奉也告了假回府,就連寧珏也從祥王府趕了回來。寧家人這一等就是三個時辰,天色已經全黑了。寧老夫人嘆了口氣吩咐晚輩們都下去吃點東西歇着吧。然而寧老爺和寧老夫人都沒吃晚膳,誰也沒敢走。

寧老夫人說了幾次,衆人都表示要守在這裏。寧老夫人無奈,最後還是讓晚膳擺在了前廳,不過衆人都沒有什麽胃口,只不過草草吃了幾口。

匡策一直在裏屋,皺着眉守着寧宗。後來和王妃派下人請他回王府,他也把人打發走了。直到後來宮裏派人來宣他進宮,他才離了寧府,竟是一口東西都沒吃,直接進了宮。

夜逐漸深了,寧老夫人禁不住家人們的一次次勸說。她又是瞧了瞧孫輩一個個憔悴的樣子,她握了握盧氏的手說到:“有時候讓丫頭去我那兒喊我!”又是告訴寧琴好好照顧盧氏,這才終于回去歇着了。

她終于肯回去歇着了,這些晚輩們才一個個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這一夜,整個寧府都沒有睡得安寧。

第二日一早,聖旨就下來了。原來寧宗是為了救匡策,為其擋了三箭,才弄得如此地步。聖上好一頓褒獎,又是給了寧宗一大堆頭銜和賞賜。

随着整個寧府的謝恩,寧書偷偷嘆了口氣,若寧宗救不回來,這些賞賜又有什麽用呢。她又望了一眼寧琴,一向爽朗樂觀的寧琴此時也是一臉愁容。那蘇家嫡長女的生辰宴,想必寧琴也不會去了。想到這裏,寧書又有些擔憂了,可是這個時候她又怎麽能再去麻煩寧琴呢。

“姑娘?”

聽見關關的詢問,寧書才收回思緒來,打算去朱律院看看情況。望着反方向回落棋齋的寧棋,寧書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突然想明白了為何覺得寧棋哪裏不對勁。她忍下心裏的那一股慌亂和不安,問關關:“我怎麽好久不見蒲月和巳月了?”

蒲月和巳月是寧棋身邊的兩個貼身大丫頭,寧棋自小和她們兩個長大,她們兩個對寧棋實心實意,寧棋也把她們兩個當成姐姐來看。

“哦,姑娘還不知道呢,”關關有些猶豫地說:“平日裏覺得蒲月姐和巳月姐都是極好的人,怎麽也想不到蒲月姐竟能幹出來偷主子東西的事情來,而巳月又幫着蒲月隐瞞。二夫人知道了大發雷霆,将她們兩個打了一頓,趕到莊子上去了。”

寧書心口一滞,又問:“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就是在姑娘……病重的那幾日裏頭。”

寧書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着,指甲一不小心就劃破了嬌嫩的掌心,沁出了絲絲血痕。

寧珍病了

“不行!”宋氏不容置喙地說,“整個太醫院都快搬來府上了,都沒把大爺治好,他就那麽有自信?”宋氏經過寧書身邊的時候,對蘇媽媽說的這句不清不楚的話就落在了寧書的耳朵裏。

等寧書走到朱律院的時候就明白了宋氏那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江宏站在朱律院大門前,并沒有進去。他還是那一身半舊的青色長衫,肩上仍舊挂着那藥匣。

同寧書一同過來的寧畫,瞧了瞧寧書的臉色,露出笑臉,甜甜地說:“我就先進去瞧瞧大姐啦!”

“我和你一起去。”寧書拉住了寧畫,就和寧畫一起邁進院子,沒有再看江宏一眼。而被拒之門外的江宏筆直地站在那裏,也沒有看寧書一眼,他看着遠方,似乎連寧書從他身邊走過都不知曉。

盧氏徹底病了,人躺在床上,心心念念的都是大爺。朱律院這邊人來人往,很多人過來看望,招待的責任就落在了寧琴的肩上。昨天是寧宗第一天回來,安城的人都只是得到了模棱兩可的消息,今兒個聖旨一下,得到了消息的權貴們絡繹不絕地往寧府趕。男的自有寧奉和寧璞招待,而這些來的婦人們自然由後宅招待。當然,寧宗染上時疫的事兒并沒有傳出去。雖說宋氏每天都要過來幫忙照看,可畢竟她是二房的人,大房的許多事情她也不甚清楚,和不方便過問。

寧琴本就心裏擔憂,再加上應付這些閑雜人等,她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大姐,伯父怎麽樣了?”寧畫擔憂地問。

寧琴輕嘆了一聲,說:“太醫說今早醒了一次又昏了過去,又不讓我們進去看望。誰知道裏頭怎麽樣了!”

寧書就握了寧琴的手,跟着安慰:“大姐不要擔心了,你也知道大伯現在的狀況,也別急着非要進去了。你若是累倒了,可怎麽好。”

“我知道……”寧琴就沉默了下去。

寧畫眨了眨眼,突然對着寧琴說:“大姐,我和三姐姐剛剛來的時候瞧着江家的表哥想要來給大伯瞧瞧,可是被擋在外頭了。”

寧書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了寧畫一眼。

寧琴想了想才知道寧畫說的是誰,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四妹妹覺得他可靠?”

“試試呗!”寧畫一臉天真。

宋氏和幾位朝中權貴的夫人進來,三姐妹就停了嘴,上前去招待。宋氏看着屋內手握手的三姐妹,心裏憋氣:這個棋丫頭跑哪兒了!都什麽時候了,就算她不在意她大伯的生死!如今寧府人來人往,她總該做做樣子!這個寧棋,最近真是處處讓她失望!

就是寧畫的那一句“試試呗”說動了寧琴,現在的寧琴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大夫都抓過來。這個時候有人主動想來為他父親診治,她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她也就顧不得江宏喉嚨裏究竟賣了什麽藥。

江宏自進了裏屋,不敢怠慢,跟着諸多太醫一起盡心盡力給寧宗診治。

這一治,就是一個月。

寧宗幾次差點就那麽去了,又是幾次被幾位數一數二的太醫給他從鬼門關拉回來。這一個月裏頭,他睜眼三次,又沉沉睡去。

這一日寧書帶着關關在前院的小徑散步。

“她們兩個怎麽樣了?”前後無人,寧書放慢了一步,讓後面跟着的關關跟上,小聲地問。

關關回:“奴婢依姑娘說的理由出府,沒人懷疑奴婢,奴婢去莊子看了蒲月姐和巳月姐,她們兩個過得不是很好,尤其是蒲月姐臉上落了疤。”

寧書腳步就是一停,心裏跟着心疼。

“不過,奴婢聽蒲月姐說,大夫說每日塗藥疤痕逐漸會消的。之前是沒有銀子買藥,奴婢把姑娘帶的銀子給了她們,也給蒲月姐買了藥,以後會好的。”

過了半響,寧書才應了一聲。道:“下個月你再找借口去莊子上瞧瞧她們。”

“嗯!”關關甜甜地笑着,“奴婢知道三姑娘最心善了!蒲月姐和巳月姐也是這麽說三姑娘的!”

寧書在心裏輕嘆一聲,這哪裏是心善,蒲月和巳月現在遭受的正是受了她的連累啊,就算這樣偷偷照顧她們兩個,也難易抹平寧書心裏的那一份愧疚。

“三姐姐抱!”

寧書驚訝地看着小小的寧珍,他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一定是大房那頭太忙了忽略了寧珍。寧書蹲下來,心疼地将寧珍摟在懷裏,點了點他的鼻子,說:“怎麽了?幺弟想去哪裏玩?”

“阿珍冷……”寧珍說着又往寧書的懷裏蹭了蹭。

寧書的手指僵在那裏愣了一下,然後摸上寧珍的額頭。三歲的寧珍額頭是滾燙滾燙的。

寧宗出了事,盧氏跟着病倒了,寧琴整日忙着處理各種家事,大房的獨子寧珍就完全丢給了奶娘照顧。盧氏懷着寧珍的時候受了風,寧珍自打出生身子就不好。每次受風着涼都是驚動整個寧府的大病,他不僅是寧家大房的嫡長子,更是大房的獨子。

寧珍這個時候病了,真是添亂啊!

“快喊大夫!”寧書急忙吩咐下去,再一低頭,懷裏的小小人兒已經趴在寧書的肩頭睡了過去。

關關應着,就朝着朱律院跑去。這一段日子以來所有的大夫都住在朱律院照顧寧宗和盧氏了。

寧書回頭看了看,這裏離吟書齋也有着一段距離了,折返回去再等大夫過去不知道要折騰到什麽時候。她将寧珍緊緊抱着,就是小跑着往朱律院去。

雖說寧珍不過三歲,又很瘦弱。可是寧書抱了他一路,早就氣喘籲籲累得不行。現在的寧府整個沉在死寂的氣氛裏,丫頭下人們都是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敢亂走。所以寧書一路跑來竟是一個下人都沒看見。眼看着朱律院大門就在眼前,寧書深吸了一口氣,加快了步子。

所以,寧書踏進月門的時候,差點撞上來人。

一身黑色的衣服映入眼簾,寧書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退,卻忘了腳後就是門檻。失重的瞬間,寧書将懷裏的寧珍抱得更緊。然而匡策伸出手及時拉住了寧書的胳膊。

看上去,匡策不過是輕松的伸出手拉了那麽一下,寧書弱小的身影就被拉住了。寧書立刻站好,匡策也及時放手。緊随匡策身後的就是寧琴、關關和幾位太醫,其中也包括江宏。這是關關告知了寧琴,尋了太醫正要去找寧珍。匡策最近幾乎每隔一日便會來寧府,寧珍出了事,他急得第一個沖了出來。差點撞到了慌忙跑來的寧書。

“給我。”江宏走過來,望着寧書說。這還是自那一日起,江宏第一次跟寧書說話。寧說愣了一下,小心地将懷裏的寧珍抱給江宏。

“弟弟!”寧琴沖過來望着寧書懷裏的寧珍心疼得不得了,險些落下淚來。“照顧小少爺的人呢!來人!将小少爺房裏的所有人都打一頓趕出去!”

父親病危,母親病重,連唯一的幼弟也病了,寧琴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

“大姐先別急,先治好阿珍才是當務之急!”寧書握着寧琴的手寬慰着。

探了探寧珍額頭的江宏臉色忽然變了,其他幾位太醫都是齊齊變了臉色。江宏也不多解釋,抱着寧珍就往朱律院走。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對寧書說道:“還請三姑娘留步,暫且留在朱律院檢查一番。”

寧書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江宏又一臉鄭重地對寧琴說:“小少爺房裏的所有人都要檢查一遍。”

寧琴在朱律院安排單間給寧書住下,只有關關一個人留在那兒照顧她。首秋午秋等人都是不許進的。而寧珍房裏的所有下人都被尋了回來,吩咐留在房裏沒有命令不許出來。

當日匡策說寧宗路上染上時疫,說得模糊,整日許許多多太醫在寧宗身邊進進出出都沒有什麽事兒,如今一個月過去了,人人都把這個事兒給淡忘了。可是怎麽就有人突然染上了和寧宗一樣的病症?

染上這一樣病症的人還不是別人,而是寧府寶貝一樣的大房嫡長子寧珍!

“姑娘,你說咱們也會染上時疫嗎?”關關守在寧書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問着。此時的關關還不到十三歲,別看平日裏懂事貼心,此時眼裏隐隐有了淚痕。

見寧書望着窗外發呆,關關又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詢問:“姑娘?”

“什麽?”寧書這才回過神來。時疫?寧書沒有想這個,剛剛不知怎麽的,匡策的身影就浮現在她腦海,這兩次相遇的場景,最近偶爾隔着遠遠的匆匆一瞥,還有兩年前的場景。

現在的他,兩年前的他,兩個身影逐漸重合。

門可羅雀

寧老夫人是被藥味兒熏醒的,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來。

瑞月掀起簾子進來,手裏捧着新摘的新鮮花卉,她伺候老夫人久了自然對老夫人了解頗深,她将窗臺和高桌上的花瓶裏的花取了出來,又将剛摘的花兒擺了進去。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說:“這花兒可真香,整個屋子裏都是香味兒呢!”

寧老夫人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她擺了擺手招瑞月過去,問:“大房那邊兒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瑞月瞧着寧老夫人想要下床的樣子,就過去蹲在床腳給寧老夫人穿鞋。“小少爺的燒已經退了,太醫們說再服幾次藥當無礙了,不過還是得單獨住着,不能随意讓人靠近。大爺和大夫人也都還病着,三姑娘并沒有發現什麽症狀,不過大姐兒還是把三姑娘留在了朱律院,這也是二夫人的意思。小少爺屋裏的兩個丫頭倒是有些發熱了,幾個太醫過去瞧了,開了幾服藥,先吃吃看。”

瑞月簡單的将情況都說了,扶着寧老夫人的手,走到西南角的矮凳邊兒,寧老夫人剛剛坐下,瑞月就去給她倒了茶。寧老夫人喝了一口就放下來,又問:“二房那頭怎麽樣了。”

瑞月想了一下,才說:“之前三姑娘和四姑娘常常去琴姐兒那幫襯着,現在三姑娘不能随意亂走,四姑娘也是得了二爺吩咐不往大房那頭去了。二姑娘……大概是不方便,一直在自己的落棋齋待着不曾去過大房那頭。”

瑞月所說的這個“不方便”自然是指匡策,兩個人的婚事已經定下了,若不是出了大爺這事兒,恐怕現在已經把日子訂下了。

寧老夫人點了點頭,想到匡策,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小世子爺在府上可都安排好了?”

“您就放心吧,屋子都收拾妥當了。伺候的人是王妃從王府帶過來的,咱們府上就排了幾個放心的粗使丫頭和家丁過去,連屋都是不進的。”

寧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聽着外頭有點吵,臉上又有些不悅。瑞月就解釋:“這不因為府上的事兒,二爺最近都沒有去當差,今兒一早不知道怎麽就跟林姨娘吵起來了。”

林姨娘是寧畫的生母,一個漂亮的江南織戶家小姐。

寧老夫人剛想說什麽,寧老爺就踏進了屋子。

“老爺。”寧老夫人起身,把座位讓給寧老爺,才在他身邊坐下。瑞月瞧着壺裏的茶不多了,就說了一聲然後出了屋子重新熱一壺茶水。

“唉!”寧老爺嘆了口氣,“要不是老大是小世子爺親自送回來的,老夫都要擔心這是個陰謀。”

“怎麽說?”寧老夫人挺了挺後背坐直。

“聖上下了命令,給老二放了個假,并且拐着彎兒讓咱們寧家好好在寧府待着。”寧老爺冷哼一聲,“知道的是怕咱們府上把病症傳染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軟禁了寧家。”

寧老夫人想了想就寬慰道:“老爺也別多心,畢竟時疫是個大事兒!若真散播開來那後果可不敢想。”

“時疫?”寧老爺眉毛都要豎起來了,“你見過這麽奇怪的時疫?老大回來這一路沒人染上,一回來就染給別人了?那家醫太醫進進出出都染不上,還偏偏染了自家人?”

寧老夫就尋思起來,她年輕的時候家鄉有過一次時疫,那一次整個鎮子死了大半的人,就算如今她想想都要後怕!她也看過許多書上記載的時疫症狀,似乎和老大并不相同?寧老夫人有些疑惑地問:“那老爺的意思是……”

瑞月回來了,手裏卻沒提着茶壺,她皺着眉說:“回老爺老夫人,三姑娘染上時疫了。”

關關覺得自家姑娘真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怎麽壞事一樁接着一樁?她這邊愁眉苦臉,一擡頭卻看見寧書平靜的将藥碗放下,滿滿一碗很苦的藥已經喝光了。

寧書瞧着關關這副樣子,就笑了出來,她點了點關關的額頭,問:“怕不怕傳上時疫?”

關關苦着臉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說:“原本是很怕的,但是奴婢要是躲了誰照顧姑娘呀。”

“不會有事的,”寧書笑着說,“就算你染上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寧書說完就坐在窗邊拿起讀了一半的書讀起來,她雖然額頭仍舊有點燒,可是腦子卻是清醒的很。

寧宗得勝歸來,更是為了小世子爺擋了三箭,這功勞可是大大的!可以讓原本就在安城有着不容小觑勢力的寧家更加顯赫。然而卻因為一場時疫,讓寧家黯淡了下去。

寧宗剛剛回來的時候,絡繹不絕前來看望的安城達官顯貴陸續都斷了聯系。寧奉原本告了長假,時間久了,手裏的差事也給了別人。寧家幾個少爺小姐也是不再參與各個府上的喜事兒和小聚。人們走過寧府的時候,都要加快腳步,以免染上了時疫。

區區三個月,已是門可羅雀。

而造成這一切的不過是因為一場奇怪的時疫。

吟書齋裏,寧書和寧畫正圍在一起逗弄敞口瓷缸裏的兩條金魚。寧書兩個月前就好了,太醫給了藥囑咐丫鬟若寧書有再發燒的症狀再說。

“三姐,你說這小魚兒整日裏游來游去悶不悶呀?”寧畫眨巴着眼睛望着游來游去的兩尾魚。

寧書笑着說:“那咱們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悶不悶呢?”

“那怎麽一樣!”寧畫想了一會兒,“不過如果能出府就更好了,李三姐姐前幾日生辰,我都沒能去呢。”

“再過一段日子就好了。”寧書笑着應着。

“三姑娘在嗎?”蘇媽媽在院子裏喊了一聲。

寧畫看了看寧書的臉色,那一日蘇媽媽奉命掌掴了寧書,寧畫還以為她會記恨蘇媽媽。卻見着寧書臉色如常地應了一聲,又讓首秋去開門請蘇媽媽進來。

“呦,四姑娘也在啊,那正好省的老奴再跑一趟了。”蘇媽媽彎腰進了屋子,她原本有些抵觸見寧書,見着寧畫在這裏倒是輕松了些。

寧畫立刻來了精神,一定有什麽事兒發生了,母親才能讓蘇媽媽挨個院子通知。

“蘇媽媽坐。”寧書站起來。

“不不不,不坐了。府上來了客人,夫人讓兩位姑娘收拾一下去前廳。”

寧書和寧畫對視一眼,這都三個多月了,寧府還是第一次來了客人。

明白兩位姑娘的疑惑,蘇媽媽就解釋:“是許家來人了。”

許家,那是寧琴未來的夫家。

“哈哈!”寧畫笑着拍手,“我就知道大姐夫家裏和別處不一樣,不是那勢力的世家。”

“小心了說話,”寧書皺了皺眉,“事态特殊,不要如此非議其他世家,更何況大姐還沒有出嫁,快別這麽喊。”

蘇媽媽悄悄望了寧書一眼,露出贊許的眼色,說:“兩位姑娘先收拾着,老奴就先去前廳忙着了。”

蘇媽媽走了以後寧畫也是回了望畫齋,重新梳洗換了身衣服才出來和同樣重新梳妝過的寧書一起往宋氏的屋子那兒去。兩姐妹竟是不約而同穿了嫩綠色的褶裥裙,上着對襟的短背子。已經入了夏,天氣逐漸悶熱起來,兩姐妹的打扮反倒是添了幾分涼爽的味道。

兩姐妹進了屋子就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呦,這是寧書寧畫兩個丫頭吧,快過來讓我瞧瞧。”坐在宋氏身邊的正是許家的當家主母,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和宋氏一比,少了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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