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恩賜
唐蘇蘇驚愕地擡起頭。
視線之中，映入的是一名高高坐在馬背上的騎士。
冰藍色的眼睛冷酷無情，古希臘雕塑般的臉，是一成不變的刻板嚴肅。
一頭燦爛如金的金發，冰冷威嚴的甲胄幾乎覆蓋除頭以外的所有地方，透着股鐵血冰冷的氣息，幾乎不近半點人情。
随着他一聲令下，數名身着輕铠、冷肅威嚴的騎士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唐蘇蘇一臉懵！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怎麽就亵渎神明了！
可是對方似乎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圍上來的騎士打算控制她的行動。
唐蘇蘇目光看向那名明顯是首領的騎士長，急匆匆地開口,
“等一下！”
空靈柔軟的聲音像是夜莺歌唱般清澈悅耳，好似将心間陰霾一并拂去！
圍上來打算壓制唐蘇蘇的輕铠騎士紛紛一怔，下意識地放緩了動作。
“閣下，您說我亵渎神明？請問，我哪裏亵渎神明了？”唐蘇蘇望着那名金發藍眼的騎士，黑眸裏怒火明豔，幾乎灼得人移不開目光。
清悅的聲音隐隐蘊藏着一分怒氣、惱怒。
任誰被無緣無故扣下一尊大帽子都會不爽！
“光明聖殿就可以平白無故污蔑人麽？！”少女紅唇不斷張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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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語氣中透出來的怒意，并沒有什麽威懾力。
但是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下的動作，腦海出現一瞬間的空白。
心底升起一股幾乎無法抗拒的順從。
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珍貴的珍寶雙手奉上，虔誠恭敬地跪伏在地上，祈求她的息怒。
如果有神或者接近的神階的存在在這裏，便能看見，幾乎是在唐蘇蘇質問的那一刻，一圈圈淡淡的金光從她體內散溢出來，又很快地被壓制回去。
她這具身體剛融合神格，在情緒不穩時，神力也有大概率的幾率暴動起來。
剛才那一瞬，便是在憤怒之下，攪動了原本還算平靜的神力池，形成的能量潮汐。
尤裏烏斯眸子在一瞬地茫然後，很快恢複了清明。
他巡查回來的，本來只是途徑中央草坪。
可是剛經過時，便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氣息，讓他潛意思地想要過來查看。
剛來，他就看到這個戴着詭異面具的少女。
而且他能感覺到，那份讓自己無法忽視的氣息，就是從她身上散發的。
若有若無，若隐若現。
可是他也說不上那是魔氣、魔法還是光明信仰之力。
在剛才她怒聲質問的那一瞬間，那股微弱的氣息突然增強，不過又很快就消散了，只剩下一絲餘韻悠遠。
尤裏烏斯冷硬的目光掃了她一眼，聲音威嚴毫無起伏，
“神明面前，禁止佩戴遮掩面具！”
雖然語氣仍然那麽生硬冰冷、不近人情，然而青年指向少女的脖頸的長槍卻因怕劃傷那細嫩白皙的肌膚，不知什麽時候悄然撤了幾許。
說她亵渎生命，竟然只是因為她戴着面具？
唐蘇蘇有些哭笑不得。
安格也沒跟她說在光明聖殿裏不能戴面具啊！這都是什麽事啊！
作為無神論者，她也沒有在神面前‘不能欺瞞，否則便是亵渎欺騙’的意識。
理虧的蘇蘇一下子失去了之前的義正言辭。
默了默，她怒意稍減，“實在抱歉。
我事先并不知道來參拜不能戴面具。”
澄澈空靈、帶着一絲淡淡愧疚的聲音，足以讓最鐵石心腸的人變得柔軟。
至少那些奉命逮捕她的騎士，已經三三兩兩地猶豫收回手了。
“你們在幹什麽？！”
唯一騎在馬上的尤裏烏斯看着自己軟弱的下屬，下颚緊繃，冰眸裏射出寒芒，冷酷無情地掃視一圈。
收手的騎士身體宛如過電一般，一個激靈，再次指向唐蘇蘇。
尤裏烏斯視線轉向唐蘇蘇，冰雪般的藍眸裏看不出情緒。
他心裏并未相信眼前這個少女的話。
只要是在神系大陸生存的人，除了異教徒和信仰黑暗的那群人，就連三歲的孩子都知道，在神明面前要保持‘真實’。
任何僞裝和隐瞞都是對神明的一種亵渎和欺騙。
她這麽大了，怎麽可能還一無所知？
可心裏雖然這麽想，尤裏烏斯的聲音卻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地柔和了幾分。
不過對于尤裏烏斯來說，他那冷酷嚴厲的聲音，就算再柔和，都帶着股攝入人心的威懾，不然他也不會成為聖騎預備役中最讓人害怕的騎士長了。
他冷聲道，
“在神明面前，要保持‘真實’。
戴上面具參拜光明神像，是對神的大不敬。
在你洗清渎神罪名前，你需要和我們走一趟接受調查。”
唐蘇蘇無語凝噎，心中升起一股想要吐槽的無力感。
她終于知道……來到一個新的地方，了解文化差異和對方的文化習俗到底有多麽重要了！
否則的話，就會像她這樣，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上禍事！
不知道，這裏的人對亵渎神明這一項罪名，會怎麽處罰！
唐蘇蘇深吸一口氣，
“閣下。這次的事我真的非常抱歉。
但是，我确實不知道這個禁忌。
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這樣，所謂不知者無罪，這次……能不能請您通融一下？”
光明聖殿，好歹也會給人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你并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尤裏烏斯視線落下，冷漠威嚴。
實際上，要是換成以往，他早便派人将人強制将人帶走了。
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麽會……對一名渎神者如此寬容。
這份不受控制的改變讓這位将戒律和教條深深刻在骨子裏的騎士隐隐有些焦躁和不安。
壓下心間微妙的感觸，他長槍上移，指向唐蘇蘇臉上那張面具。
銀白質地的長槍尖端，隐隐綻放一陣淡淡的微芒，“現在，摘下你的面具。”
唐蘇蘇皺了皺眉，看着那與自己的眼睛只在咫尺之間的長槍，心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少女纖長白皙的手扣在面具邊沿，尤裏烏斯的肌肉緊繃，槍尖的光芒也越來越盛，确認他能在異變升起的一瞬迅速鎮壓。
就在面具輕輕揭下一角的瞬間——
“嘶——”一陣陣輕微的吸氣聲響起。
面具完全揭下。
萬籁具寂，連抽氣聲都消失了。
所有的目光都凝在了少女臉上，仿佛她是唯一的發光源。
直擊心靈的美麗，毫無瑕疵。
如果非要形容。
她就像是庭院中沾着露水沐浴在晨曦下的一支百合。
清新、優雅、美不勝收。
仿佛……
“神明的恩賜。”
尤裏烏斯唇瓣輕輕蠕動，瞳孔微微擴大。
聲音小得宛如一縷輕煙，風一吹便散了，除了他自己，沒有一人能聽得見。
唐蘇蘇擡起頭看向尤裏烏斯，“騎士閣下，我已經把面具摘下來了。
現在，可不可以放我離開了？”
她現在想的是，如果她被抓了，會不會連累安格給他們帶來麻煩？
尤裏烏斯喉間輕輕滾動了兩下，臉上卻依舊面無表情，像是雕塑一樣，“我們需要檢查你是不是異教徒。
如果确認你無罪，您只需要在主神殿忏悔一個小時，便可以重獲自由。”
唐蘇蘇皺眉，一個小時，安格不會闖進來找她吧？
她抿了抿唇，猶豫開口，“我朋友還在外面等着我。
可不可以讓我先告知他一聲，再去忏悔？”
她倒并不介意‘忏悔’這件事，光明聖殿裏的光元素十分豐富，呆在這裏，她還可以讓奧斯汀多吸收一點力量，也許都不用找光明珠了。
“好……”尤裏烏斯剛要答應，忽地目光一冷，看向唐蘇蘇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警惕，“魅惑術？”
為了防止異端聯系同伴，所有被發現‘有威脅’的人，在第一時間都是被扣留拘禁的，絕不允許嫌疑者再和外界接觸。
可是剛才，他卻差點答應了她的要求！
作為光明聖殿主神殿的騎士長，這絕不應該是他會犯的低級錯誤。
竟然是連他都會被誘惑到的高級魅惑術！
唐蘇蘇在尤裏烏斯心中的嫌疑又加強了幾分。
他凝視着唐蘇蘇，冰藍色的眼睛裏似乎凝聚着寒霜，警惕而忌憚，
唐蘇蘇：“……”呵呵。
尤裏烏斯目光發冷，命令其他聖殿騎士退下，由他單獨羁押唐蘇蘇去審查。
尤裏烏斯想的很簡單。
他身為光明聖殿的十大封號騎士，都被這高級魅惑術影響了神智，若換其他騎士來，只怕會把事情搞砸。
“現在，把你的面具戴上。”翻身下馬，尤裏烏斯努力冷着一張臉，不讓自己顯露出絲毫軟和下來的跡象。
只有遮住那張臉，才能降低眼前這位少女魅惑術對自己的産生的影響。
魅惑術向來是黑暗陣營慣用的術法，不過心智堅定的騎士、尤其是高階騎士極少會受到影響。
身為向來以冷酷正直、刻板守禮著稱的戒律騎士，尤裏烏斯對這精神類術法的抗性極高。
不過這一次，尤裏烏斯也不得不承認，對方這次派出的人魅惑術非常有水準。
不過他們蠢就蠢在，計劃太愚蠢了。
哪怕他們的策劃有一點腦子，也不會出現戴着面具參拜神明的事情來。
聽到尤裏烏斯的要求，唐蘇蘇微微無語。
之前他覺得她戴面具是渎神，現在她摘下來了，又讓她戴上去？？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唐蘇蘇很快将面具戴了上去，“戴好了，騎士閣下。
若是您覺得可以了，請讓我先跟我朋友見個面，之後我可以随您去主殿忏悔。”
直到那一張精致完美的臉再次被詭異的黑紋面具覆蓋，尤裏烏斯才覺得自己不受控制的目光逐漸回攏。
“恐怕不行。”尤裏烏斯面無表情，從空間戒指裏取出什麽東西，甚至不給唐蘇蘇拒絕的機會，咔嚓一聲，動作利落地在她手上一扣，“跟我走吧。”
右手上突然多了一股重量，唐蘇蘇猛地抽回手。
尤裏烏斯倒是沒阻止，“抑魔手環。等你洗清嫌疑，我會親自給你取下，現在，先跟我去主神殿。”
唐蘇蘇抿了抿唇，清亮的眸子裏染着幾分餘怒。
這哪裏是當嫌疑犯？這分明就是把她當犯人了吧。
帶上抑魔手環後，她對周圍光元素的感知力下降了一半，而且這個手環看似不大，卻十分沉重，戴上去之後整只手像是被綁了一塊巨石，不斷往下沉。
她猜測，這玩意應該相當于她原世界的手铐，限制犯人行動力的。
尤裏烏斯手剛向唐蘇蘇的方向伸出一截。
唐蘇蘇立馬向旁邊閃開。
少女清冷的聲音從面具下緩緩流出，“騎士閣下，我現在不是犯人。
我會自己走。”
尤裏烏斯動作一頓。
他只是想幫她一把。
抑魔手環的材料中還包含重力石，遠比它表面看起來重許多。
這對于劍客和騎士來說算不得什麽。
但是大多數魔法師都身嬌體弱，抑魔手環的重量對他們來言是個不小的累贅。
沒有解釋什麽，尤裏烏斯點點頭，“既然這樣，你跟在我身邊。”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做法不合規範。
聖殿教條嚴苛。
任何被列為威脅對象的‘渎神者’在聖殿中都是被嚴加看守的，哪怕只是懷疑對象也是如此。
為了确保聖殿的治安，不僅四肢都要戴上抑魔手環以防逃跑，還要被粗暴地反剪雙手押去審訊，哪裏會像這樣‘兒戲随意’，不僅只戴上了一個抑魔手環，還能像沒事人一樣自己行走。
這原本都不符合規定。
不過，尤裏烏斯和唐蘇蘇，一個下意識‘遺忘’規矩，另一個，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常識。對聖殿的權威也不如原住民那般感受深刻。
唐蘇蘇只想快點證明自己的清白，今天的事情對她來說簡直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無妄之災。
二人一前一後，穿越過外庭進入中庭中。
中庭算是外庭和內庭的緩沖地帶，這裏大多數都是神職人員，是不準許信徒私自闖入的，戒備巡邏的騎士也比外庭要多上一倍。
而內庭，則是光明聖殿高層居住的地方，現在住的是光明聖子依諾維爾和紅衣主教。
唐蘇蘇發現，這位不知變通、刻板至極的騎士在光明聖殿裏的地位貌似不低，一路上路過巡邏的騎士都會自覺地挺下來向他行禮，同時好奇地掃過她一眼。
仗着身高腿長的優勢，尤裏烏斯的步子邁得極大。
而且這位騎士目不斜視，也不往後看，步子又快又大，好像完全忘記自己身後還跟着一名‘嫌疑犯’一樣。
帶着幾分匆忙不定。
像是……不敢回頭看？
這個認知讓唐蘇蘇心裏升起一股荒唐感，再次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感知出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