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們的時光機
前幾天,嚴惟毅照例來看她的腳傷,其實她那時腳踝已經消腫了,除了蛇的齒痕未去幹淨,走路已經正常。她本打算跟祿師傅出山,卻被嚴惟毅攔了下來,他告訴吳言,不休息夠十天不許出門,說話的時候一臉嚴肅,鬧得吳言也不敢跟他争,畢竟時間也還寬裕。
嚴惟毅要離開時,吳言将他送到樓下,看着他逐漸模糊的背影,心裏突然湧現了一股無力感:好像連這樣肆無忌憚看他的機會都不多了。
“你......喜歡嚴惟毅,是嗎?”說話的人顯然是因為不知道該不該問而遲疑,對于說出的內容卻很肯定。
吳言轉過身看着安吉,語氣有些艱澀:“有那麽明顯嗎?”
她一直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
安吉笑得很溫暖:“也不是,只是恰巧我能看出來罷了。”
她指了指吳言的眼睛:“你看他的眼神騙不了人。”
吳言了然:“那我以後要注意了。”
安吉覺得奇怪:“你為什麽不告訴他,或許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吳言更覺得奇怪了:“我想,嚴惟毅現在是安岩的男朋友?”
安吉搖頭,帶着無奈:“我能看得出來,他們并不合适。安岩太在乎嚴惟毅,處處小心翼翼。而嚴惟毅,他也做的太好,處處遷就安岩,卻看不出是因為教養還是喜歡。出于私心,我不希望盡心疼愛十幾年的妹妹愛的那麽辛苦。”
“你不用擔心,我從......五歲開始認識嚴惟毅,他這個人做事一向随心,他喜歡的會竭力争取,對于不喜歡,也絕不會委屈自己。既然他現在跟安岩在一起,至少證明他是喜歡她的。兩個人在一起,總會有一方會愛的多一些,相信我,那絕對不算吃虧,更不會痛苦……當你深愛那個人時,見到他時,即便凄風苦雨也是豔陽天;不見他時,會在心裏細細勾勒他的身影,即便遠隔也似一直近身陪伴;見到他帶着喜歡的人出現在你面前時,雖然會有些酸澀,失落将來陪他終老的不是自己,卻還是會真真切切的喜歡上那個女生,并且默默送上祝福,因為那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篤定的幸福......”
吳言笑,眼睛裏閃着光:“這些話,我以前也是不信的......”
卻遇上了那個人,是劫,亦是救贖。
安吉被吳言感動了,不是因為她說的話,而是她的神情。她就像空谷裏的幽蘭,那麽平靜的說着自己的愛,那麽美;又像是悲苦衆生的菩薩,滿目慈悲。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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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願說,只是不能說。
光影中,吳言聽到安吉輕語:“你是個好姑娘,早些結束你的研究回家吧......”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覺她似乎很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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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言依嚴惟毅的叮囑,安安靜靜的在家呆了近十天,刑滿釋放的這一天,她感覺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嚣。這個感覺很奇怪,她明明是一個喜靜的人。
今天祿師傅要去給孫爺爺查看傷口,吳言背起竹簍,打算獨自上山采藥。說到孫爺爺受傷這件事,其實跟吳言的差不多。孫爺爺上山時不經意間被毒蛇咬到了小腿,老人家一輩子與山打交道,竟然栽在這小小的花蛇身上,身上的扭氣噌的就冒起來了,拖着腿追着那條在太歲頭上撒野的小東西跑了小半座山,終于将其就地正法,也因此耽擱了去毒的最佳時機,不得不由祿師傅親自醫治。
說來也巧,嚴惟毅當時剛跟祿師傅采藥回來,聽說有人被蛇咬了,也立刻跟了過來。祿師傅看着孫老腿上多半是自己遭踐出的傷口,無奈嘆氣,包紮完畢後,反複叮囑他得十天之後才可繼續上山。嚴惟毅不太懂前因後果,卻明白這老人家的症狀必定是跟吳言一樣的,這也是他非得讓吳言在家呆十天的原因。
安岩後來講給吳言聽時,不無羨慕的對吳言說:“有這麽一個一起長大的發小真好。”
吳言知道安岩是誤會了,卻沒有解釋。
她想,他們有成為發小的時間,卻沒有那個機緣。
他生命中的過客何止千萬,能夠被他記住已是不易,她哪敢奢望太多。
吳言在上山時遇到了嚴惟毅。
他背着竹簍,站在綠樹紅花間沖她笑,竟說不出的溫柔,很少見。
吳言走到他面前,手托腮圍着他轉了一圈,中肯的評價:“還挺地道的。”
嚴惟毅難得見吳言如此調皮的樣子,覺得好笑:“你是說我土嗎?”
吳言抿嘴笑,剛想說什麽,突然眼神一變,伸手把嚴惟毅拽了過來。嚴惟毅猝不及防,險些摔倒,幸好吳言用整個身體支撐着,将他抱住了。
只是,嚴惟毅只覺眼前一花,吳言已經在他懷裏了。他只覺懷裏的人溫溫軟軟的,還帶着不知名的清香,嚴惟毅微微收緊了雙臂,他發現,他不想放開了。
吳言的臉漸漸由白轉紅,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前胸似乎被壓的越來越緊,她微微掙紮了一下。
嚴惟察覺到了胸前觸感的......柔軟,他猛然回過神,瞬間松開了雙手。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
吳言紅着臉,指了指他的身後,示意他向後看。
嚴惟毅有些困惑,轉過身。
吳言趁他轉身期間,用手摸了摸發燙的臉,試圖降降溫。
她現在心如擂鼓,那點鎮靜不過是勉強裝出來的。
吳言深呼吸,平複了一下心緒,指了指眼前的一株植物:“這個是斷腸草,它的汁液有劇毒。”嚴惟毅剛剛差點在不經意間掐斷了這株斷腸草。
嚴惟毅雖然跟着祿師傅采了幾天的草藥,但祿師傅都是讓他采某些特定的藥,至于其他的,少話的祿師傅只說了一句話:都不要碰,會死人的。嚴惟毅只當他太緊張,卻也沒随便違背,畢竟他不是吳言,對這些草藥完全不感冒。
現在聽吳言這麽一說,他認真審視了這株跟普通植物沒有區別的小植物......還是看不出什麽特別。斷腸草,嚴惟毅笑,小聲嘀咕:“原來真的有這種東西,還以為是金庸他老人家胡亂編的呢。”他開玩笑的指了指旁邊的另一株植物:“難道這是情花?”
吳言瞪大眼看嚴惟毅,有些不可思議:“原來你認識啊。”
嚴惟毅......這都能中?!
嚴惟毅的表情有些豐富,他指了指這兩株他以前一直以為活在武俠小說裏的草藥:“這麽說,斷腸草真的可以解情花的毒?”
吳言:“......這個不是,你怎麽會有那麽奇怪的想法?。”
嚴惟毅不解:“怎麽會奇怪?你小時候看神雕俠侶的小說時難道不會發出這樣的疑問?”
吳言有些困惑:“神雕俠侶是什麽,我應該看嗎?”
嚴惟毅......
不應該看嗎?!
他有些不死心:“金庸你總應該知道吧?”
吳言點頭,嚴惟毅總算有些安慰了。
“他是畫漫畫的吧?”
嚴惟毅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不上不下。這是一個文科生該有的覺悟?
“你初中高中的時候都不讀課外書的嗎?”
“讀的。”
“例如......”
“嗯......世說新語,文心雕龍,莊子,洛陽珈藍記......”
嚴惟毅......
吳言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采走這株斷腸草,嚴惟毅連忙握住她的手制止:“你幹嘛?不是說有毒嗎?”
吳言不着痕跡的撤出自己的手:“斷腸草雖說有毒,卻也是良藥,應用得當就行。我聽祿師傅說他們這裏有這麽一句話:‘豬吃豬退涼,人吃人斷腸’,雖然并非真的是人斷腸,卻真的可以置人死,據說當初嘗遍百草的神農氏,就是因為吃了斷腸草而喪命的;不過豬發燒後吃了這個,也确實是可以退燒,所以,總的來說,這句話還是比較有道理的。”
她采下斷腸草後又要去采情花,被嚴惟毅攔住:“我在這呢,這些毒物你不要碰。”說完,他就小心的把草藥放到吳言背簍中了。
吳言愣怔了一瞬,笑了笑,沒和他争。一會兒似乎又想到什麽,就說:“情花又稱曼陀羅,她花瓣清麗,枝葉卻妖嬈,人誤食後長期不醫治會致人昏迷甚至休克,古代就用她做的蒙汗藥。可是現在,我們将她好好利用,也可用于麻醉。”她頓了頓,看向嚴惟毅,美眸中滿是認真:“所以你看,即便是毒草,也并非都是壞處。人也一樣,即使有時候做了錯事,卻也未必就不可饒恕。”
“花性是天生,她們無從選擇,可是人有意識,路要怎麽走,走到哪,都是他們的選擇。既然選了,終點是岸是淵就必須要承受,怨不得別人,也耍不得賴。”
嚴惟毅看向吳言,眼神帶着探究:“吳言,你究竟要說什麽?”
吳言低頭,想着他剛剛說話時黑白分明的眼睛,踢了踢腳下的石頭,又擡頭望了望天:“沒什麽,咱們得趕快采藥了,看這天氣似乎要下雨。”
嚴惟毅攔住吳言的去路:“你沒什麽說的,可是我有。”
“好,你說。”
嚴惟毅見吳言認認真真的等他的下文,反而有些猶豫了,兩個人僵持了半晌也沒說上一句話,偏偏吳言還不催他,這讓嚴惟毅更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過了一會兒,吳言擡手看看了手表,對嚴惟毅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你看,我們在這站着有十五分鐘了,我剛剛在心裏跟自己說,給你十五分鐘的時間,在這十五分鐘內你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我不情願也會答應,可是你什麽都沒說,所以,從現在開始,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有拒絕的理由了,即使是為了我好。”
嚴惟毅愣住,覺得自己被詐了。他覺得吳言似乎知道了一些事情,卻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
“吳言,你回家吧,這裏不是你呆的地方。”嚴惟毅覺得他不能顧左右而言他了,雖然他說話的語氣有些僵硬。
“我不回去。”
“為什麽?”
“我還要跟着祿師傅學習。”
“祿師傅那我已經問過了,他說你已經可以出師了。”
“我剛剛說了,我現在可以拒絕你的,”吳言看向嚴惟毅,滿是隐忍:“所以嚴惟毅,我不走,你不能強迫我。”
嚴惟毅有些着急了:“你知不知道這裏很危險?!”
吳言點頭:“我知道。”
“知道你還那麽倔,趕快回家!等等,你怎麽知道,又知道些什麽?”
“你和安吉姐姐不止一次的明示暗示我讓我快回家,我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卻知道這些事可能會危及到我的安全。”說着,吳言望向嚴惟毅,目光清澈沒有波瀾:“嚴惟毅,我不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問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你也不能逼我……我的安全問題我自己負責,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你也不用感到負疚抱歉,覺得無法向我爺爺交代。”
其實,最讓吳言起疑的是,長時間閉門不出的祿爺爺竟然也暗示她早些離開,那個時候她便想,這潭看似平靜的湖面下,一定隐藏着什麽波瀾,如果嚴惟毅不離開,那她說什麽都不會提前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