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賀幼霆不光約了沈奪, 還讓他把林染一同帶去。
在他的辦公室, 秘書已經沖好了咖啡，放在幾人面前。
賀幼霆仔細聽了沈奪的闡述，分析利弊，以及這個項目的前景, 還有時間的緊迫，開工日期越晚，損失越大。
他說話的時候, 林染偶爾也會搭一句, 兩人會默契的相視一笑，林染看沈奪的時候，眼神極盡溫柔，每一眼，都是滿滿的愛意。
這眼神那麽熟悉, 賀幼霆有些恍惚。
很久以前, 也曾有那麽一個姑娘，用同樣的眼神望着他。
沈奪喚了他一句：“賀總？”
賀幼霆回過神：“嗯？”
沈奪說：“大致就是這樣的情況，如果不是資金鏈出了問題，我們是絕對不會放棄這個項目的。”
賀幼霆翻看了手中的資料，過了會, 他站起來：“二位請稍等。”
他拿起桌上的手機，走到隔壁打電話。
十分鐘後，賀幼霆回來，重新坐在他們對面。
“我同意幫你們, 不過——”他看了眼林染，“我不參與那個項目，我要收購林氏。”
沈奪和林染對視一眼，顯然對他這個想法頗為震驚。
賀幼霆說：“賀氏從不涉及地産項目，我對那個游樂場的前景也并不看好，但我對林氏倒是很感興趣。”
“如果林董事長願意将林氏賣給我，我可以考慮用相對較高的價格來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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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林染猶豫不決，繼續說：“以林氏目前的情況來看，已經很難繼續維持正常的運營，賣掉它，是最好的選擇。收購後，沈家虧損的資金也有了着落，這是件雙贏的事，而且我敢保證，不會再有人會出比我更高的價格來收購林氏。”
他看着對面兩人：“二位，好好考慮考慮吧。”
對于他的這個選擇，沈奪意外的同時，卻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不管是林家還是沈家，跟賀家交情都不深，他是個商人，不可能為了幾面之緣就花巨資投在那個未知成果的項目上。
而以林氏現在的經營狀況來看，他可以用一個遠比投資游樂場項目低很多的價格來收購這個只剩個空殼的公司，同時得到林氏積累多年的供貨及銷售渠道，絕對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不愧是賀幼霆。
沈奪沒有立刻答應他，“不好意思賀總，這事太大，我們需要商量一下。”
他給林染使了個眼色，兩人起身。
賀幼霆也站起來，伸出右手：“理解，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沈奪跟他握了手，秘書送兩人出去。
幾分鐘後，秘書回來，見賀幼霆站在窗口向外看。
秘書走過去：“賀總，您這麽做，會讓人覺得您是在趁人之危。”
賀幼霆淡淡的說：“公司的事絕不能外傳，總不能告訴他我現在買不起那個項目吧。”
秘書不明白：“可您為什麽要趟這趟渾水呢？直接什麽都不答應不是更省事。”
賀幼霆說：“這不是趟渾水，我們确實很需要林氏的渠道，現在入手是最佳時機。而且，”他眉眼漸深，“我也想幫幫他們，畢竟相愛的人能在一起，是件很幸運的事。”
秘書低低的問：“郁小姐她……還不願意見您？”
賀幼霆沒再說話，看着窗外連綿的層雲遮住了日光，卻又留一絲縫隙，幾縷細微的光芒從雲層中堅強的沖出來，奔向大地，奔向自由。
沈奪和林染并肩走在通往停車場的路上。
沈奪牽了她的手，問她：“你怎麽看？”
林染搖搖頭，“林氏是我爸一手創立，十幾年了，我看他未必舍得。”
“話雖如此，可目前看來，沒有人願意接手游樂場，賀幼霆這個辦法，确實将我們的損失降到了最低，不管怎麽樣，先去你家吧，問問爸。”
“嗯。”
兩個人驅車趕到林家，林染才知道林正堂已經卧床不起幾天了，白西影一直在他身邊照顧，她跟林染說：“我想告訴你的，你爸不讓，說你最近為了家裏的事已經很累，不要再給你添麻煩。”
林染頭偏到一邊，唇抿了抿，“我就在樓下，等他醒了告訴我，我有事跟他商量。”
白西影答應了。
林正堂大概在半小時後醒來，白西影喂他吃了藥，林染把賀幼霆的意思跟他說了。
出事後，他好像一下子蒼老了不少，鬓角多了幾根白發，整個人都不怎麽精神，他半天沒說話，一直盯着床對面的壁畫看。
林染以為他不同意，猶豫一下，說：“如果你舍不得……”
“我同意。”
林正堂看向林染，“爸爸最近身體很差，實在操不了那麽多心了，林氏已經沒有轉圜餘地，再強撐着也是徒勞，若真到了破産那一步，幾千名員工全都要失業。”
“算了，賣就賣吧，能挽回一些沈家的損失，我心裏也能舒服一些。”
他勉強坐起來，拉着林染的手：“小染，有些話，爸一直想對你說，那天你走後，我就一直在想，這輩子我到底給過你什麽。你從小沒有媽媽，我忙着公司的事又經常不在家，你沒有感受過一絲來自家庭的溫暖，現在你長大了，我又不顧你的想法，自私的替你安排婚姻，小染，爸爸……錯了。”
“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沈家，都錯了。”
林染已經紅了眼眶，她把頭偏向一旁，強撐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從小到大，在這個大宅子裏，多少個夜晚都是林染和林漾姐妹倆相擁而睡，沒有父親的陪伴，沒有母親的關懷，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林漾才跟姐姐這麽親，什麽都聽林染的。
沈奪從後面輕輕摟了摟林染的肩膀，對林正堂說：“爸，小染以後就交給我，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林正堂已經知道了假結婚的事，他略有些寬慰，“你還願意叫我一聲爸，我沒有看錯你，可沈家那邊……我怕小染會受委屈。”
“不會。”沈奪聲音很堅定，“您放心，我不會讓她受委屈，我會護着她的。”
林正堂微微點了點頭，放了心，像是有些累了，輕輕閉上眼睛，“你們去吧。”
這天後，大家就忙開了，林正堂簽了授權書，将此事全權交給林染處理，沈奪一直幫着忙前跑後。
賀幼霆确實出了一個在合理範圍內相對較高的價格，沈家的損失雖然沒有全部追回來，卻已經比原先好太多。
所有事情看起來都很順利，唯一讓人發愁的是沈年成依然不接受林染。
在一個連綿雨天，羅琴初敲開了沈奪公寓的門。
林染開門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有些驚訝，因為這段日子以來她每次去沈家，都是被拒之門外，她以為羅琴初也很讨厭她。
可她現在站在她面前，面帶微笑，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她還是那個寵她喜歡她的好婆婆。
羅琴初笑着說：“不讓我進去？”
林染回過神，忙彎腰給她拿拖鞋，整整齊齊擺在她面前。
羅琴初換了鞋進門，把包包放在玄關櫃子上，她今天拎的是林染送她的那個素悄的包。
林染說：“……阿姨，您先坐，沈奪不在家，我給他打電話。”
羅琴初忙擺了擺手：“我知道他不在家，小染，我是來找你的，你過來坐吧。”
林染愣了一下，先給她倒了杯水，然後有些局促的坐在她對面。
羅琴初說：“你忽然叫我阿姨，我還有些不習慣。”
林染低了頭：“我……”
“小染，今天我特地來找你，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林染輕輕應了一聲，“阿姨，有什麽話，您就說吧。”
羅琴初輕輕嘆了口氣，似有許多無奈，“自從你當了我兒媳婦，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聰明，又有能力，別人不知道多羨慕我。”
她停了一會，似乎不願說出下面的話，可還是不得不開口，“但現在我們兩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們沈家，真的不能留你了。”
林染緊緊抓着裙角，手指已經有些抖：“阿姨……”
“你先聽我說完，”羅琴初将桌上的水杯推到林染那邊，“就像這杯水，它是清水，可如果現在往裏滴一滴墨汁，它很難再恢複原樣了。”
“你父親騙了沈家，你也騙了沈家，這犯了沈奪父親的大忌，雖說損失追回了大部分，可依舊對沈氏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我知道這不怪你，可他父親是絕對不會再接受你的。”
眼淚已經浸濕了林染的眼眶，稍稍一動就滾下一大滴，她抖着聲音說，“真的……一點餘地都沒有嗎，”她眼淚滾下來，“我再也不騙他了，我會一輩子好好孝敬他，好好做沈家的兒媳婦，這也不可以嗎？”
林染這個人，如果你把刀架到她脖子上，逼她就範，她會跟你死磕到底，可羅琴初這種軟刀子，刀刀致命，卻讓她無法反駁。
羅琴初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你是個好孩子，我真的想讓你當我一輩子的兒媳婦，可我不能違背他父親的意思，你懂嗎？我們沒有做婆媳的緣分，是我沒有福氣。”
林染默默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背對着她，抹了把臉上的淚，“我不會放棄的，沈奪也不會，人心都是肉做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原諒我。”
“如果他們父子兩個為了你，斷了父子關系，你也依然選擇堅持嗎？”
林染的背影僵住了。
“那天，沈奪跟他父親又起了沖突，他父親已經放話，如果他再這樣一意孤行，将會跟他斷絕父子關系，永遠不讓他踏入沈家一步，”羅琴初站起來，聲音有些激動，“他父親我最了解，一向說到做到，沈奪性格随他父親，也一定不會服軟，所以我來求你，”
她走到林染面前，軟了聲音，放棄長輩的尊嚴，再次握住林染的手，“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如果沒了他，這個家就散了，阿姨求你，放手吧。”
……
已經進入九月，正是溫度最舒适的季節，可林染的心卻像掉進了冰窖一樣。
她關了所有門窗，把空調打到最高溫，還是覺得很冷。
羅琴初走後，整整一天，她都抱着膝蓋坐在沙發腳下，正對着空調。
腦子很亂，一團漿糊。
從來沒想過事情居然這樣嚴重，當初的一個謊言，沒能及時補救，如今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壓得她要喘不過氣。
她從抽屜裏摸出沈奪的煙，點了一根。
她不會抽煙，嗆得連連咳嗽，卻還堅持把那跟煙抽完。
最後，她關了空調，打開窗子通風，然後去浴室徹底洗了了個澡。
沈奪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換上了那套他最喜歡的睡衣，他剛換了鞋，林染就走過去，輕輕摟住他的腰。
沈奪有點意外，摸了摸她的腦袋，“怎麽啦，想我了？”
林染啞着嗓，“嗯，特別想你。”
她踮起腳跟，輕輕吻住了他，手摸到他的皮帶，熟練解開。
沈奪被她推到牆上，嘴裏含含糊糊的說，“唔……我還沒洗澡……”
林染不管那些。
這一夜，林染極盡溫柔，主動又熱情。熱情到沈奪都有些招架不住。
她這個樣子，他只會比平時更興奮，這一晚，他表現比以前都要好。時間更長，次數更多，兩個人共同體驗了一把什麽叫酣暢淋漓。
終于折騰完了，林染躺在他臂彎裏休息。
她的手伏在他胸口上，“沈奪。”
“嗯。”
“我爸和白西影已經決定要去加拿大了，我想送他們去。”
沈奪的拇指在她細膩的皮膚上劃過，輕輕應了一聲：“行，我陪你去。”
“不要。”她說，“家裏的事已經耽誤了你好久了，不是有一個大制作要找你合作嗎？那個導演是數一數二的大導演，你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可是……”沈奪猶豫着，“你多久回來？”
林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說：“安頓下來，再陪他們住一段日子，怎麽也要一個月吧。”
“要是我想你了，怎麽辦？”
她沒說話，臉埋在他胸口，沒一會他胸口就濕了一小塊。
沈奪忙摟了摟她，哄着：“好了，我不為難你，你想去就去呗，我乖乖在家等你。”
林染伸手摸着他的臉，啞着聲，“你真好。”
他笑了：“繼續誇，我還想聽更多。”
……
在帝都最出名的一家火鍋店門口，胡鬧等在那裏。
沒一會停下一輛出租車，林漾從車上下來。
胡鬧看到她，立刻笑得跟開了花一樣：“今天怎麽這麽出息，知道主動約我吃飯啦？”
林漾站在他面前，臉上沒有開心的表情，“你請我吃那麽多次飯，最後一次，就讓我請你吧。”
胡鬧一愣：“什麽最後一次？”
林漾咬着唇，低着頭：“我可能要走了。”
胡鬧臉色明顯變了：“走去哪？”
“我爸和小後媽要去加拿大，如果住的習慣，可能就要在那邊定居了，我也一起去。”
胡鬧怔了一下，漸漸有些不淡定：“他們去跟你有什麽關系？你不是還要上學？”
林漾說：“這邊可能就休學了，我爸說在那邊找學校繼續念書。”
“別走。”
他脫口而出。
林漾擡頭看着他。
胡鬧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激，他在腦子裏搜刮各種理由：“你這麽小，去什麽國外啊，語言又不通，又沒有朋友，那邊的菜也難吃……”
“那邊很多中國人的，說中國話的也很多，也有很多中國餐館，你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她話音剛落，胡鬧急了，忽然拉起她的手，緊緊攥在手心，他低着頭看她，很認真的說：“林漾，別走好不好，我……你留下來，以後我照顧你啊。”
林漾很緊張，被他拉着的手一動也不敢動，她盯着他的眼睛：“你照顧我？”
“嗯。”胡鬧徹底豁出去了，“你做我女朋友，行麽。”
林漾震驚的看着這個男孩，這個平時吊兒郎當，從來不正經的男孩，此時一臉嚴肅，說讓她做他的女朋友。
“我再也不玩了，不混了，我以後好好做生意。”
“我養你。”
林漾沒說話，胡鬧把她拉近了些，搖了搖她的胳膊，“行不行的，給個話啊？”
林漾低着頭，咬着嘴唇，過了好一會才小聲說：“誰要你養。”
胡鬧弄不明白她的意思，急得直冒汗，“我發誓，我一定對你好，我以後再也不去夜店了，也不去酒吧，哦，除了我哥那個。我以後見了漂亮女人目不斜視，呸，除了你沒有漂亮女人了……”
他亂七八糟賭咒發誓說了一堆，最後林漾噗嗤一聲樂出來。
胡鬧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你答應了？”
林漾頭一回聽人說這種表白的情話，小臉兒通紅：“傻子。”
胡鬧慢慢咂摸出她的意思來，一個激動抱起她原地轉了好幾圈，“不走喽！我們不走喽！”
幾天後，林家處理完這邊的一些雜事，拿到了飛往加拿大的機票。
在機場，行李箱已經托運，白西影挽着林正堂先進去。
林染抱了抱林漾，“真不去了？”
林漾重重點了點頭：“嗯。”
林染看向後頭的胡鬧，“我把寶貝妹妹交給你了，你可不要欺負她。”
胡鬧撓了撓頭，笑的跟個二傻子似的：“奪子在這，借我倆膽兒我也不敢欺負她啊。”
沈奪把這倆人攆走：“行了，別跟我搶時間。”
他走過來，狠狠抱了林染一下，“你要乖，要按時吃飯，要按時想我，最重要的是，要按時回來，聽到沒？”
林染把臉埋在他懷裏，紅着眼睛，很多話想說，卻一句都說不出口，登機口的人已經在催她。
林染踮起腳跟輕輕吻了他的唇，湊在他耳邊，說：“沈奪，我愛你。”
這是她第一次對沈奪說這三個字。
後來，一直到她走到拐角處，回頭看過去的時候，沈奪的臉上還挂着喜悅震驚不舍等各種情緒。
她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安全帶扣好，離飛機起飛的時間已經很近了。
空姐已經禮貌的提醒乘客關掉手機等電子設備。
林染看着手機界面早已編輯好的那句話，淚如雨下。
在空姐第三次提醒她關機時，她狠下心，按了發送鍵。
“沈奪，我們分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