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四個人起初都沒說話。
胡鬧看看林漾, 又看看林染, 忽然一個激靈蹲下開始劃拉避孕套，幾秒內收拾個幹淨利索。
他那麽個不要臉習慣了的人，耳朵居然紅了。
沈奪撇撇嘴，真是活久見, 打從穿開裆褲那時開始，就沒見過胡鬧臉紅，幼兒園裏他最招小女孩喜歡, 因為他總給她們糖吃。
他也是這幾個哥們裏最早開始談戀愛的, 女孩子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他門清。一向标榜自己是情場高手。
這麽個老油條居然也會臉紅。
胡鬧幹咳了一聲，把盒子往沈奪懷裏一塞：“轉項了，剩了點貨, 分你點, 不客氣。”說完一溜煙就跑了，幾秒內跑到巷子口拐的不見蹤影。
沈奪抱着一箱避孕套，好像抱着一盆兒炭，林染眼睛瞥到別處，沒做聲, 林漾向前一步，捏起一盒，颠了颠，又扔回去, 狠狠瞪了沈奪一眼：“悠着點，對我姐好點！”
沈奪一愣，嘿這小丫頭，你懂個屁！
倆人回到房間，沈奪往床上鋪了張報紙，把箱子裏的東西一股腦全倒上去，盤腿兒坐着開始研究，沒一會就看花了眼，一手拿一個，左看看右看看，擡頭問林染：“媳婦，你喜歡超薄的還是螺紋的，還是帶耳朵的？”
林染：“……”
林染：“還玩上了，趕緊收起來吧，都讓我妹看見了。”
沈奪撇撇嘴：“看見怎麽了，我又不是偷情，你不愛用這個？那也行，我們原始一點，我也不喜歡這玩意，好像很束縛的樣子……”
林染拿起個枕頭砸過去。
……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過得緊崩崩，沈奪的複賽已經通過，進入決賽後一切忽然變的非常正式，一共十五個團隊，每個團隊都拍了一個視頻短片簡介，包括該團隊過去的履歷作品，負責人單獨介紹。
Advertisement
決賽不像初賽和複賽，只要發過去參賽作品就行，決賽要帶着作品現場放映，屆時有主持人有評委，聲勢浩大。
沈奪那個單人的宣傳片拍的跟拿了世界冠軍似的，又英俊又霸氣，他拿到樣片後第一時間給林染微信發過去，美滋滋的說：看，這個帥氣沖天的男人是誰？
林染在素悄工作，手上沾了不少護理油，她用唯一的一根幹淨的手指劃開屏幕，看到了那張宣傳片，忍不住提起唇角，一指禪慢吞吞回複他：哪有帥氣沖天，我只看到騷氣沖天。
沈奪立刻回了句：承認你老公帥，怎麽就那麽難？
林染：不，我心裏只有JAY。
沈奪：他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你不要癡心妄想，回頭是岸，我會原諒你的。
林染：不需要你的原諒。
沈奪：你就這樣跟一個明天就要飛往幾千公裏外即将跟你分居兩地的老公講話？
有款軟件有更新，有些功能需要現場培訓，軟件開發商大本營在青島。沈奪要過去大概五天。
說起來，特效這一行真的不能吃老本，不緊跟潮流，就要被淘汰。
林染：什麽幾千公裏，青島而已，想我了步行也能回來。
沈奪：……什麽女人這麽狠心，我要是從青島走回來，你就守寡了。
林染不跟他貧：先不說了，我手很髒，待會打給你。
放下電話，她把手裏的成品最後護理了一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出去洗了手，看到林漾坐在花架子旁邊的小凳子上劃拉手機。
林漾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一個小小的痕跡，估計過幾天也就沒了，林染走過去蹲在她面前，伸手捏着她下巴轉了兩下：“沒留疤，還行。”
林漾眼睛沒離開手機，林染低頭看過去：“瞧什麽呢。”
手機屏幕裏是賀幼霆的一個采訪，看日期還是最近的，林染看了眼妹妹，“還想着呢？”
林漾扭了下屁股，側過身去：“沒有，我就看看。”
身後笑笑端了盆水出來，在外頭洗臉。
天太熱了，動一動就出汗。
林染側着頭餘眼光看了一下，回過頭說：“沒有就別愁眉苦臉，給你個任務，我定的五金到貨了，你去幫我取回來，就在雲茂街，我跟老板說好了，你直接拿貨就行。”
林漾懶洋洋的：“太熱了，我不去，你自己怎麽不去。”
林染對着她的屁股拍了一下：“看你一身懶肉，鍛煉鍛煉，我還有事呢，乖。”
林漾嚷嚷：“我才88斤！”
林染：“挪動一下你那88斤懶肉。”
林漾回屋塗了一層防曬，撐了把遮陽傘，擰着小臉兒出門。
打發走林漾，林染站起來，“笑笑，進屋坐會吧，幫我挑挑扣子。”林染喜歡收藏扣子，她有個見方的鐵盒子裏面全部都是五顏六色的扣子，每次出門，都會有意無意找一找，有好看的就買回來。
上次去橫店也買了不少。
笑笑應了一聲，擦了手後就跟着她進屋。
兩人坐在桌子兩側，林染把鐵盒子擺在中間，這盒子裏頭是個九宮格，林染喜歡把扣子分成幾個色系分着放。
笑笑坐下：“姐，你又買了這麽多，真好看。”
林染嗯了一聲，沒說話。
桌子旁有張名片，笑笑随意撿起來一看，名片上寫着：經理嚴厲。
笑笑臉色變了一下，不動聲色放回去。
林染垂着眼挑揀扣子：“這是那仿冒工廠的名片，經理叫嚴厲。”
笑笑應了聲：“哦。”
林染沒擡頭，“挺巧的，跟你同姓。”
笑笑的手頓了一下：“姓嚴的也挺多的。”
林染：“嚴笑，我記得你有個哥哥來着，”她擡頭，“不會也叫嚴厲吧。”
笑笑拿着扣子的手一抖，一顆琥珀色的貓眼扣在桌上滾了兩圈，最終滾到地上，摔成兩半。
笑笑攥了攥手指，起身想撿起來。
林染面無波瀾的說：“不用了，碎了就是碎了，再好看也回不去了。”
笑笑彎了一半的腰頓了一下，慢慢站起來。
林染摸起手邊的手機，點進購物網站，找到今天新上架的最新款，然後把手機扔給笑笑：“看看這個吧。”
笑笑的手微微有些抖，不小心碰了退出鍵，按了好幾次才又進去。
新上架的那款包是林染前些日子的最新設計。
“這款包我早已經改了設計，最初的版本只有你看過，笑笑，”她坐在那裏，臉色一冷，不怒自威，讓人看了渾身生出一股涼意，“我覺得這麽久以來我對你還挺好的，我想不通，你為什麽這樣對我，笑笑，你能告訴我嗎？”
笑笑低着頭，額間有些冒汗，小聲說，“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林染眉間一動，伸手拿了桌上的名片幹淨利落的甩過去，砸在笑笑身上：“要不要打個電話對質一下！”
笑笑眼淚刷一下就掉下來了，頭壓的更低。沒有确鑿的證據，林染不會這種态度，也不會這樣直面說出來，笑笑太了解她了，她沒有過多的辯駁，腿一軟坐在地上，伏在椅子上，一直在哭，“對不起，我也不想的。”
林染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你不想，難道有誰逼着你偷我的設計嗎？”
她見不得笑笑坐在地上的可憐樣子，皺着眉一把将她拎起來，“站好！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麽難言之隐。”
笑笑臉都哭花了，緩了好一會，抹了把臉上的淚，低着頭不敢看她眼睛，“嚴厲确實是我哥。”
她嘴唇都要被咬破，“我哥已經三十幾歲了，還沒有結婚，家鄉那邊的風俗，男孩子結婚必須蓋好幾層的樓房，蓋的越高，家裏越有面子，我們家沒有錢。”
林染皺眉：“所以你就想出了這個辦法？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家為了讓哥哥上學，你只讀到初中畢業就要出來打工，笑笑，我沒有資格對你家人的行為做出評價，可你不能為了他們觸犯法律。”
“你已經違法了你知道嗎？”
笑笑手背捂着嘴，眼淚開了閘一樣，聲音裏都打了顫，“我知道，對不起，姐。”
“我哥說，只要賺夠了房子錢，我就再也不用騙你了，他一直求我，我沒有辦法……”
林染将眼睛瞥向別處，剛剛因為情緒有些激動，現在胸口還略有起伏，她心裏也不好受。
笑笑是朋友介紹過來的，那時她剛來帝都不到一年，在餐廳當收銀員，林染的一個朋友覺得小姑娘不錯，看着踏實穩重，就介紹給林染，讓她幫着看看屋子，發個貨，總比在餐廳清閑自在。
最開始笑笑什麽都不會，林染很有耐心，教她怎麽用打印機，怎麽用空調，怎麽擦皮子。看她還用着幾年前的舊電話，帶按鍵的那種，就借着國慶節給她買了部新手機，為了不傷她自尊還說這是員工福利。
那時的笑笑，真的每天都在笑。
林染回過頭，不再去想過去的事，看着對面一直不敢擡頭的嚴笑，她嘆了口氣：“笑笑，我不能留你了。”
笑笑哭的停頓了一下，慢慢擡起頭。
“網店改名，下架所有素悄的仿冒品，以後你哥也不許再銷售其他品牌的仿冒品，沒來得及銷售的仿冒品必須全部銷毀，已經銷售出去的産品，能退貨的退貨，不能退貨的，把所有銷售明細做一本賬給我，我保留追究的權利，如果以後再讓我發現你們做這樣的事，我會考慮用法律手段解決，”林染看着她，“跟你哥說，如果不照着做，就等着法院傳票吧。”
“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笑笑發愣，有些不敢相信。
林染轉過身，脊背挺直，聲音堅定：“你走吧，別說對不起，別說再見，趁我還沒後悔，現在就走。”
這話說完，她先進了裏屋。
沒過多久，聽見外面大門打開，又關上。
林染趴在床上，心裏的難受一陣陣湧上來，她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這是目前來看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不是小說裏的女主角，大公無私，說原諒就原諒，她只是個普通人，自己的心血被人盜竊，仿冒，任何一個設計者都會憤怒，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曾經最信任的人。
可不這樣做，要怎樣做？難道真的去起訴笑笑？人做了錯事，是要付出代價，可笑笑出生在那樣一個家庭裏，從小不受重視，只因她是一個女孩。
就這樣吧，算是給她一次機會，也是給過去兩個人的友情做個了結。
林染下意識摸出電話想給沈奪打過去，又怕他在忙，不想打擾他。
腦子裏想着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過了一會，她漸漸睡着了。
可能是今天解決了一件大事，有點心累，她又沒有開空調，屋子裏悶悶的，她有點迷糊，這一覺睡了好久，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看時間，竟然九點多了。
林漾早已經回來，見她睡着也沒吵她。林染翻了翻手機，沒有沈奪的電話和信息，大概真的很忙吧。
想了下，還是給他發了條微信：在幹嘛。
隔了十幾分鐘，沈奪打了電話過來：“老婆，我剛剛看到，我在公司呢，你呢？忙什麽呢？”
林染說：“不小心睡着了，睡了好久，大概今晚都會失眠了，”又問他：“晚飯吃了嗎？”
沈奪：“下午定了外賣。”
林染皺眉，不餓麽，都過那麽久了，“你還要加班啊。”
“嗯，今天大概會很晚。”
林染揪着枕巾上的毛：“總是加班這麽晚，身體受不了的。”
電話那頭笑了下：“沒事，習慣了，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睡。”
林染不小心把枕巾拉出來一條絲線，心中做了個決定：“那你忙吧，我去洗個澡。”
“嗯，洗的香香的，拍個照片給我看。”他總是這樣，說着說着就不正經起來。
林染照例說他“流氓”，挂了電話。
她簡單沖了個澡，換了套寬松輕便的衣服，包也沒背，拎着手機和鑰匙出門。
晚上不堵車，林染轉了好幾個地方，買了很多夜宵，不知道他們都喜歡吃什麽，就都買了一點，粥，漢堡，壽司，都買了一些，到樓下的時候兩手拎的滿滿的。
乘電梯的時候還是好心人看她不太方便，幫她按的樓層。
電梯很快到二十六樓。
随着林染走近，食物的香味也随之而來，卷毛鼻子最好使，下意識往門口看過去，這一看不得了，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不遠處的沈奪作勢要踹他：“抽什麽風？”
卷毛磕磕巴巴：“老大，你看誰來了？”
沈奪随着他目光看過去。
門口的林染長發披下來，一身淺藍色寬松裙裝，小白鞋，整個人看起來溫溫柔柔，如沐春風，好像森林裏的小仙女。
她笑出一對小酒窩，示意了一下手裏的各路餐盒。
“沈老大，外賣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