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姐弟
更新時間2016-6-15 16:47:14 字數:3196
“喂!住手!”我下意識地叫出聲。
兩個少年吃了一驚,看過來見只有我一個人又輕蔑地切了一聲,“你一個下人多管什麽閑事。”高個子道。
“敢告狀我就叫人打爛你的嘴。”矮個子警告道。
這些小孩子,到底誰教出來的一口髒話。
“奶娘叫我過來的。”我冷冷道,“她說她一會兒就過來。你們要等着她麽?”
兩個少年不屑地冷哼一聲,留下一句“你等着”,從另一條路跑走了。
見他們徹底沒影了,我才扭頭看秦寶來。他的右腳被砸中了,腳面明顯地鼓起來。
“讓你愛整人吧?活該。”我一肚子的氣總算有了發洩之地。
“不用你可憐我!”他硬氣道。
我叉手冷冷看着他。“待會兒奶娘過來了,你不會又要哭給她看,讓她誤以為是我幹的吧?等她罰完了我,你再假裝哭完了,說其實是那兩個人幹的好事。
奶娘肯定會覺得,你因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所以沒有及時說明,是情有可原的,她不會懷疑你,她也不敢懷疑。然後我被平白無故罰了一頓卻連一句對不起也得不到,因為奶娘會說‘你怎麽不替少爺擋着石頭’。
之後她再禀報你母親,你母親就會替你罰你的兩個哥哥。真是一石三鳥啊。”
“哦,這樣啊,”秦寶來恍然大悟似地瞪眼睛,“我怎麽沒有想到!待會兒就這麽做了!”
我:……
這麽說他本來沒想這麽多結果是我給他出謀劃策了!
這奸詐的!
“哈哈,以前也都是那些笨蛋自己給我出主意的,”他誇張地笑,“他們老在我面前猜我要怎麽捉弄他們,然後我就按他們說的去做了呗。好笨啊,居然給我出主意讓我整他們哈哈哈哈……”
這個小惡魔。我擰眉。
他笑着笑着突然停下了,低下頭,頭發遮住了眼睛。
他低聲道:“他們總是以為我要做什麽壞事,總是覺得我會做什麽壞事,我本來沒想那麽多的,但是他們老那樣說,那我就做給他們看好了。他們不就是喜歡被我整嗎?他們喜歡那我就整他們好了。”
我心頭的怒火平靜下來。
“他們?誰?”我問。
“那些哥哥姐姐們啊。他們說我是母親最小的兒子,将來被寵壞了,就會做這樣的那樣的壞事啊。那些下人也會說,我要是被寵壞了會怎麽折磨他們啊。”
我愕然。
那些整人的方法,最開始是別人認為他會這樣做的嗎?
是別人惡意的揣測,教會了他這些不入流的手段嗎?
本來不會想那麽多的一個孩子,因為別人一直将他往壞的方向想,就被逼着變成了他們想的那個樣子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人的誤解是多麽可怕的力量。
仔細想來,我一直以來被學府裏的人認為是個啞巴,是個孤僻的怪人,我不也是一直表現得像他們說的那樣嗎?
我沒有去反駁,沒有去努力改變他們的想法,反而愈發沉默,往他們所說的那樣的我發展。
所幸有芊芊在。她打開了我一直緊閉的心門。
而秦寶來呢?他有這樣一個人嗎?
如果有,他不至于變成現在這樣吧。
我走過去,蹲下來看着他的腳。“坐下來。”
“說了不用你可憐!”他變回惡狠狠的樣子。
我翻白眼,屈指彈他的膝蓋窩讓他彎下腿、順勢坐在了假山邊的石凳上。然後費勁地脫下他的鞋,見他半個腳面都腫成了紫色。
很疼吧。虧他還能忍。
我拿出昨晚墨潛臨走前留給我的傷藥,抹到他的傷處,一邊抹一邊道:“以前我的手也被人打腫過,比你的腳還要腫得厲害。”
“你被打了呀。”他一副喜聞樂見的樣子。
我咬牙。不能跟他置氣。這個死小子!
“我那是堂堂正正地跟別人比武,你懂什麽。”
“我不懂你還跟我說。”
我被他噎得一口氣堵在心口出不來。
他又接着問我:“你為什麽被打了呀?”
“我是跟人比武!”
“那你為什麽在比武的時候被人打了呀?”
別說銀牙,就算一口金牙都要被我咬碎完了。“因為那個人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懂得憐香惜玉!”我沒好氣地說。
藥已經擦好了,我收好藥盒轉身背對他:“上來。”
他沒再犟嘴,乖乖趴到我背上。我背着他試圖站起來,站到一半突然僵住。
哎喲我的腰……
昨天被這混小子壓得快要斷掉,現在又被他這麽一壓,真的是,酸爽……
我僵着腰把他放下來,“不行,你太重我的腰都快斷了。”說罷轉身面對着他伸手。
“幹嘛?我不要你抱。”他兩手護胸。
……不要跟個姑娘家似的好不好!
“不要抱,那你自己走回去。”
他一臉的為難。我冷哼,“痛得走不了吧?不行就乖乖讓我抱着。”
他慢騰騰伸出了手。我費勁地抱起小胖墩,慢慢往他的房間走去。他緊緊摟着我脖子,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我看着前方,忽然嘆道:“我有個弟弟,也像你這樣調皮,愛撒謊捉弄別人。”
“那你讨厭他嗎?”他問。
我點頭。“一開始當然讨厭了,恨不得抓住他暴打一頓。”
而我以前也真的這麽做了。
弟弟差我八歲。他調皮,又愛哭,喜歡跟我鬧。我被他鬧得煩了,就會吼他。有一次氣得很厲害,就将他打了一頓。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下得去手。
他當時哭得那樣兇,而我打他也打得那樣兇。那時的我,一定很猙獰、醜陋,像個惡魔吧。
盡管比他大八歲,但在他兩歲的時候,我還是很不懂事。本來我和爹娘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他還要來分走爹娘的精力,我內心裏可能認為他是個敵人吧。
我沒有和他建立感情,就先結上了仇。
我大概是天底下最差的姐姐吧。
他哭,我哄不住,就不理他;他鬧,我氣不過,就兇他,打罵他。
兩歲的他還不會撒謊,只會哭或者鬧。是在他六歲的時候,也就是我十四歲的時候,他才變得經常愛撒謊。
我十四歲時寄居在我二叔家,在那裏上私塾。私塾裏放農忙假的時候,我會去南州我爹娘那兒。
隔了許久沒見,弟弟都認不出我來。可是當我擺弄窗臺上的花草時,他會說這是秋留下來的。
爹娘叫我秋兒,他跟着爹娘一樣叫,但他不會卷舌,所以只叫一個字。
他只記得我的名字。
他經常會說謊,例如看着我背後叫聲“爹”,我會下意識地轉身去看,他便笑着跑開,說“大笨蛋”。
他說謊說得多了,我便不再信他。
直到有一次,我帶他去別人收完莊稼的田裏玩。
兩個人在田裏摸泥鳅。走着走着,我突然聽到他大叫一聲:“流血了!”
我不信他,連頭都懶得回。
“真的流血了。”他說完猛地大哭起來,聲音凄慘。
有長進啊,最近哭得越發地逼真了。我心裏這樣想着,但還是不放心,于是學着他嗷嗷大哭的聲音漫不經心道:“你哭什麽啊。”說着擡頭轉身。
轉身就見他扶着腳張嘴大哭,腳底真的滲出了鮮紅的血。
我心一緊,面上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慢慢朝他走過去,邊走邊道:“就流點血有什麽好哭的?”
我走過去,看了看他的腳,傷口不大,但流的血不少。田裏有水,這樣站着不好幫他處理傷口。我想到這裏,伸手扶着他腋下抱住他,道:“好了別哭,抱着我,彎起腳不要碰到水,我抱你上去。”
他哭聲降下來,抽泣着抱緊我脖子。我用盡全力抱起他。
“好重啊。”
“怎麽這麽重呢。”
我一路這樣羅嗦着抱着他往岸上去,他被我羅嗦得忘記了哭。
上了岸,我将他放在一塊大石頭邊,扶他坐下了,脫下外衣給他擦幹傷口旁的血。
“痛,痛……”他說着眼淚又流出來了。
“好我輕點。你別哭,有什麽好哭的,就一點小傷而已,怕什麽。”我一邊這樣碎碎叨叨一邊給他擦血。
“我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緊張得心都快蹦出來了。我一路碎碎叨叨的,就是想讓他也讓我冷靜一點。”我抱着秦寶來往廂房走,回憶道。
自那次之後,我們姐弟倆之間的關系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只是我身在其中,無法察覺。
我正沉浸在回憶裏,趴在我肩上的秦寶來突然将一只手放在我胸口上,問我:“你現在的心跳怎麽不快呢?”
他的聲音低下去:“你現在不緊張對不對。”
我看着他按在我胸口的爪子,強忍住把他扔下去的沖動。
“小胖墩,你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嗎……”我黑臉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
……襲胸可恥啊小混蛋!
我咬牙将他的魔爪拿開,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我确實沒有替你緊張。”我開始還幸災樂禍呢。
他将頭埋進我頸間。這小子,不會是在難過吧。
“可是你還有你母親,她會很緊張你的。”我道。
小胖墩搖搖頭,“我不喜歡她那樣。總是好緊張地說這個危險那個危險,不讓我去玩。所以我老躲着她。”
“你這樣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不過,你母親太過緊張也是不對的,小題大做了。”我走進屋子裏,将他放在椅子上,“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母親呢。她平時來不來這裏看你?”
他皺眉嘆氣,像個小大人似地,“以前會來啊,最近都不愛來了。”
直覺告訴我這裏面肯定有什麽重要消息,于是我問:“為什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