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這一整天，冉冉都是在霍雨淮“冉秘書”的使喚聲中度過的。
大到簽收快遞來的機密設計圖紙，小到第三次跑去樓下的咖啡店、請咖啡師在剛買好的咖啡裏再加一泵糖漿，冉冉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好在她已經做慣了各種雜活，又賭着一口氣，一天下來，硬是沒讓霍雨淮挑出半點毛病。
總算熬到了旁晚，看着格子間裏的同事陸續離開，冉冉趴在辦公桌上，沉沉呼出一口氣。
這時，總監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就像接收到某種信號，冉冉的頭皮頓時發麻。
她秉住呼吸，拼命把臉埋在電腦後面，生怕霍大魔王注意到她。
霍雨淮慢條斯理整着衣領，路過冉冉辦公桌前。
不要理我、不要理我、不要理我！
“冉秘書。”
……
祈禱失敗。
冉冉含淚站起來，露出強撐出的笑容：“霍總監？”
霍雨淮完全不在意她扭曲的面孔，微笑問道：“冉秘書要回家了嗎？我順路送送你怎麽樣？”
就算工作了一天，他的的臉上也完全不見倦色，在明亮的燈光下，冉冉恍惚看到他眼睛裏有波光流轉，那光像個小勾子一樣，對準她的心撓了好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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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被美色蠱惑！快想起他邪惡的本性！
在回憶完那段她對宋總監無疾而終的暗戀後，冉冉斬釘截鐵：“不用了，我還要去幼兒園接孩子放學！”
霍雨淮對她的良知是沒有了，但對孩子的良知，總還該有點吧？
“紀先生的兒子嗎？”
看到冉冉點頭後，霍雨淮微笑：“加班吧。”
“……”
對孩子的良知也沒有啊。
她對他真的要絕望了，自己是有多倒黴，才會碰到一個冷血無情、道貌岸然、玩弄人心的直屬上司？
冷血無情的上司微笑：“有加班費哦。”
這……
他又笑道：“你難道還在為宋煜的事情難過嗎？”
你還有臉提！
“其實，”霍雨淮語氣真誠，“如果你真的對他有所企圖，作為上司，我是也可以幫你的。”
誰還會信啊？
果然，霍雨淮又露出可惡的笑容：“只要你覺得宋煜比你的工作重要，我随時都願意出力。”
明知故問，宋總監怎麽可能比工作重要？愛情又不能填飽肚子！
對信奉“金錢高于一切”的冉冉來說，和宋總監相比，季明航的地位都要更高一些，因為他在心情好的時候，會在她買的烤肉飯裏多鋪一層肉！
冉冉正要擺手拒絕，手機震動着顯示，季明航發來了新微信。
“店裏食材不夠，我去進貨順便接到季小航了。”
沒了離開的理由，又有加班費作為胡蘿蔔吊在眼前，冉冉立刻折腰。
她狗腿笑道：“霍總監，請問您需要我做些什麽呢？”
霍雨淮微笑：“吃晚飯。”
冉冉笑容立散。
又、又要吃飯嗎？昨天那頓花掉她半個月薪水的慶祝餐，她還梗在胸口，沒能完全消化掉，光是想一想，都心疼到肚子發脹。
霍雨淮看着她的神色，又微笑道：“別擔心，今天的飯我來請你吃。”
按霍雨淮的尿性，這話應該是“我請你吃，你來付錢”的意思吧？
冉冉心領神會：“禮尚往來，霍總監，今早您請我吃了早餐，今晚，就由我來請吧。”
她實在是不敢再占霍雨淮一點便宜了，不過要把他帶去哪兒呢？季明航的烤肉店是不用想了，不如去小區後面夜市裏的那家老王大排檔？
他們家烤的蝦和蒸蟹都特別新鮮實惠，但畢竟是海鮮，再便宜，也比烤肉飯貴，所以她平時根本不舍得去吃。
唔這麽一想，突然好饞！
霍雨淮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冉秘書，你不是要去接孩子嗎？”
“哦，他爸已經去接他了。”
期待着美食，冉冉眼睛發亮，語氣輕快：“霍總監，我給你介紹一家超級好吃的店，就在我家後面！”
“嗯，路上小心。”霍雨淮勾着唇角，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然後徑直離開。
“霍總監！”冉冉下意識喊他。
等他轉過臉，她遲疑着出聲：“不吃晚飯了嗎？”
“我突然想起今晚還有別的事，”他笑道，“要是冉秘書實在想請的話，我們可以改日再約。”
誰想請你！
冉冉問重點：“那加班費呢？”
霍雨淮：“當然沒有。”
“……”
怎麽會有這麽反複無常的人！
他是在以耍人為樂嗎？
冉冉怒氣沖沖地打卡下班，剛走到門口，就接到閨蜜壯壯妹子的電話：“我都在微博裏看到了，你升職了居然都沒有告訴我！”
又不是什麽吉利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能幹幾天。
冉冉邊嘆氣邊問：“你怎麽知道的？”
“微博啊，你不是發了說希望秘書生涯順利嗎？”
冉冉想起來了，中午她借上廁所的空隙，轉發了昨晚她錯過的那條錦鯉。但目前看來效果不佳，霍大魔王的威力太大，不是一條錦鯉錦鯉能夠抵抗的。
壯壯還在電話裏喊：“升職要請客！要請客！”
聽到“請客”，冉冉又想起剛才被霍雨淮戲弄的畫面。
她一時沖動：“好，我請你去大排檔吃烤蝦！”
半小時後，冉冉轉着手裏的烤魚心想，有這麽美味的東西都不來吃，霍雨淮真是沒口福。
壯壯也吃得很開心：“看來你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啊，居然舍得帶我到這裏慶祝！”
“……”
這還真是個離奇的誤會，但這段心路歷程太曲折，沒法解釋清楚。
壯壯妹子大名薛薇，據說是因為小時候早産，身子弱，所以她媽圖吉利，就給她起了“壯壯”這個小名。
但就算有這個名字保駕護航，她現在也還是稍顯瘦弱，四肢纖細，不說話時溫婉得如同閨閣碧玉，b大新聞研究生在讀，偶爾會到冉冉打工的咖啡店幫忙。
她也是四年前冉冉最落魄時，唯一對她伸出過援手的人。
冉冉把自己盤裏的鱿魚板放進她盤裏，沉重道：“喜歡就多吃點吧，這大概是我能請你吃的最後一頓飯了。”
她有預感，自己僅存的那點積蓄，很快就要會被霍雨淮壓榨一空了。
說起來，要不是被他氣得一時昏頭，她怎麽可能帶壯壯來吃這麽貴的大排檔，明明一份烤肉飯就可以解決了！
“冉冉？”
看吧，她已經後悔到幻聽出烤肉店季明航的聲音了。
“喂叫你呢。”她眼前橫出一只手，接着季明航的臉就晃了過來。
冉冉訝異：“你怎麽會在這？”
“來吃飯啊。”季明航在她旁邊桌坐下，招呼着跟在後面的季小航。
“你自己不就是開飯館的！”居然來支持別家的生意？
“誰規定烤肉飯店主不能來大排檔吃晚飯？你每天吃烤肉飯不膩呀？”
“……”
膩也得吃，因為省錢！
季明航瞟了眼埋頭吃着的壯壯，問冉冉：“你們倆長得挺像呀，你妹？”
什麽破眼神，我比她小了三歲！
不過他居然說她和貌美如花的壯壯長得像诶。
冉冉攬過壯壯的肩膀，很是自豪：“這是我閨蜜，沒有血緣關系的那種，但我也覺得我們長得像，”她指指自己鼻梁，“尤其是這裏！”
季明航認真打量後表示：“人家鼻子比你挺多了。”
“……”呵呵，我要支持霍雨淮了哦。
這期間壯壯一直埋頭在吃，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直到亂跑的季小航撞到她們的桌子，她才迷糊地擡起頭問冉冉：“上次在你家看到的那個布偶熊，真的太可愛了，能教我怎麽做嗎？”
“你早說我就送給你啦，”冉冉剝着蝦皮，大方道，“是我用自己的舊衣服做的，又不花錢。”
“其實，”她猶豫了一下，“我是想親手做個東西做禮物送人。”
“男朋友嗎？”
她在照片裏見過壯壯的男朋友，衣着講究，相貌堂堂，沒想到有一顆喜歡玩偶的柔軟的心啊。
“不是送給他，是給他的兒子。”
難怪，原來是給他的兒子……
他有兒子這種事，我可是從來沒聽過！
壯壯還在繼續：“因為這件事，我也猶豫了很久，不過還是決定接受紀明帆了。”她握起拳頭：“雖然我沒有當媽媽的經驗，但我會努力……”
“等等！”冉冉打斷她，端坐審問道：“他兒子多大了？”
不怪她滿臉嚴肅，壯壯父母都在國外，放她一人在b市獨居，她某些方面又大條得厲害，很容易被人哄騙。四年前就是，她連她的身份證都沒看，就把她撿到家裏養了一個月，萬一她是壞人呢！
壯壯老實回答：“今年三歲。”
“孩子他媽呢？”
“三年前生産時去世了。”
……
一串審問，在确認了紀明帆确實是個身家清白、遵紀守法的好青年後，冉冉答應了周末教壯壯做玩偶的請求。
兩個人撐着肚子把東西吃完，正好有出租車在路邊停下送客，壯壯拎着包就跑了過去，關門前朝冉冉揮手道別。
冉冉摸着她滾圓的肚子，正打算結帳回家，就被季明航叫住了。
“你等等，”他語氣怪異地叫住她，“你那朋友，她說她的男朋友叫什麽？”
“紀明帆啊。”
看季明航神色複雜，冉冉恍然大悟：“不會就是他把你前女友勾引跑了吧？”
“屁！那是我哥，我親哥！”
季明航罵完，拿起串肉的簽子剔了剔牙，又跟冉冉聊起來壯壯來：“她膽子也真大，跟誰談戀愛不好，跟紀明帆談，這要是被霍雨淮知道了，不得鬧出大事來。”
冉冉愣住：“關霍雨淮什麽事？”
“你這腦子什麽做的？我昨兒不是才跟你說過，我哥她老婆，就是霍雨淮的親姐姐。我就紀明帆一個哥，你說關不關霍雨淮的事？”
冉冉張大嘴：“你是說，壯壯男朋友去世的妻子，就是霍雨淮的姐姐？”
霍大魔王陰魂不散！
但是：“就算紀明帆是霍雨淮的姐夫，他姐姐也已經去世三年了，紀明帆現在交個女朋友，在情理上也算過得去……”
季明航好笑：“情理？你跟霍雨淮講情理？他為了他姐，什麽都能做出來。知道他背後的疤是怎麽回事嗎？”
他輕描淡寫：“就因為我在宴會上給他姐難堪了，他二話不說，回程就砸得我一臉血，我氣不過，第二天找人把他堵在巷子裏，揍了一頓。”
……
算起來，理虧的明明是你吧。
但季明航說得也足夠驚心動魄了，冉冉小心翼翼問：“要是霍雨淮知道了壯壯的事情，他會怎麽做？”
不會也直接動手砸得她滿臉血？
“他現在的話，應該會用陰招。比如接近你朋友，柔情小意地請她吃個飯啊喝個茶呀，有事沒事逗弄安撫地撩撥兩下，把她騙得動了心，從源頭上拆散她和紀明帆。”
“……”
怎麽聽着那麽耳熟呢？
好像跟她這兩天的經歷很像啊！
“不過要是這招不行……”季明航忽然陰森一笑，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
“……”
冉冉沉默片刻，面如死灰地擡起頭：“我有幾個問題，想和你确認一下。”
“你哥姓ji？”
“對啊。”
“有個三歲的兒子？”
“沒錯。”
“兒子在上幼兒園？”
“嗯。”
“家裏有車？”
“當然有。”
……
冉冉已經問不下去了。
一個很恐怖的猜想在她心底萌芽，最可怕的是，她覺得她的猜想，肯定沒錯。
這晚，冉冉連噩夢都沒做成，因為她根本就睡不着。
雖然早就知道霍雨淮不會平白無故突然對她好起來，雖然早就有“他有陰謀！”的預感，但沒想到會是這麽可怕的陰謀。
不過，在知道了原因以後，她之前面對霍雨淮時的那些忐忑和不知所措，好像全都不見了，反而有一種“我在暗、敵在明”的優越竊喜感。
冉冉想了想，反正她已經被霍大魔王折磨慣了，一顆心都變得皮糙肉厚，倒不如就這樣将錯就錯，讓她好好地、把那個自以為是、心肝脾胃肺都黑透了的資本家玩弄于鼓掌！
想到真相大白時霍雨淮的臉色，冉冉抱住玩偶，hiahiahia仰天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