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卿,求你了，求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以後一定乖,再也不耍性子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只要你沒有事，我什麽都聽你的。
——14.10.31
唐謹言坐到車裏後握着方向盤的雙手都是顫抖的,他發現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因為出來的太着急他連手機都沒有拿，導致這會兒他想給她打電話都沒辦法。
唐謹言努力讓自己冷靜,他死死咬着牙，發動車子離開,車速飙到最高限速，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的路況，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來回擺動,唐謹言的大腦裏全都是陸卿陸卿陸卿,除此之外一片空白,他什麽都想不到。
唐謹言在路上一直在按喇叭超車，他邊開車邊注意路況，就怕和陸卿錯過。
他不知道要怎麽描述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整個人都靈魂出竅了一樣，現在做的一切都是機械而木讷的，全都憑借他心裏的那點不甘心和僥幸在支撐着。
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無限漫長，漫長到他覺得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堅持不下去，心裏那種空洞和恐慌達到頂峰。
唐謹言第一次體會到失去的滋味。
簡直讓他生不如死。
他這一路無數次地想：只要她沒有事,不喜歡他也沒有關系，拒絕他也沒有關系，哪怕讓他從此在她的世界裏消失，再也不準他見她聯系她，都沒關系，甚至于，就算她和別人在一起都沒有關系。
他只要她平安。
就只要她平安。
陸卿，求你了，求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以後一定乖，再也不耍性子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只要你沒有事，我什麽都聽你的。
陸卿，拜托你一定要平安，好不好？
唐謹言晃神間在超車的過程中差點同旁邊的車撞到，對面的車主冒雨都把車窗落了下來罵了唐謹言一句，以唐謹言的性子，平常有人敢這樣對他，他一定故意別車堵對方，把對方逼下車向他道歉，但這次他恍若沒有聽到對方的罵罵咧咧，躲開後繼續加速往前行駛去。
因為下雨的原因，交通變得緩慢，就在唐謹言急的快要拍方向盤的時候，終于看到了前面道路上的交通事故現場。
還有幾百米的距離，但路況有點堵，開車都不如步行快，唐謹言再也等不及，他跳下車就向車禍現場飛奔而去。
離事故地點越來越近，唐謹言看到了正在處理事故的交警和司機，還有旁邊一堆撐着傘穿着藍色制服的學生。
唐謹言直沖那堆人而去，看到一個背影像她的女孩子就扯住喊陸卿，尹靜正在給陸卿貼創可貼，向雯和丁念真站在旁邊，唏噓道：“還好還好，只是破了皮，過幾天應該就好了。”
正說話時，向雯突然看到穿梭再人群中一個個挨着找人的唐謹言，她驚訝，扯了扯有點心不在焉的陸卿，愕然道：“卿卿，那個小學弟……”
話音未落，其他幾個人也聽到了唐謹言喊陸卿的聲音，站在隊末的四個姑娘紛紛擡頭看過去，正巧唐謹言的視線也掃過來，隔着幾行人，陸卿的目光和他的對上。
那一瞬間，陸卿突然莫名的就心安下來。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在看到神情慌張焦急的唐謹言的那一刻，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唐謹言站在那兒幾秒，随後邊在人群中擠向她邊對旁邊的人道歉：“抱歉讓一下，抱歉，我需要過一下……”
陸卿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愣愣地望着全身都濕透的他，親眼看着他向這個方向沖過來，離自己越來越近。
最後，她被他很大力地一把擁進了懷裏。
她手裏的雨傘被他都能稱得上粗魯的動作甩開掉在地上。
“姐姐……”他喘着粗氣，氣息不穩地委屈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吓死我了。”
陸卿只覺得自己那搖搖欲墜的心防，一下子就被擊潰，轟然倒塌。
大巴車突然爆胎失控的那一瞬間，陸卿的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很奇怪的是，這些畫面裏全都有唐謹言。
那個她一直當作小孩子的男生。
腦袋磕到車窗上，引得她頭暈目眩，幾乎要昏過去，讓她真的有一種生命似乎就要在此終結的錯覺，而她心裏遺憾的，不是還沒有考研，也不是還沒有開始全新的生活，而是……她不能同那個男孩子好好地道個別。
他可能會很難過吧。
陸卿暈暈乎乎地想，真想親口告訴那個傻孩子不要難過。
她從一開始就堅持不談姐弟戀，因為她覺得不成熟的男孩子不适合自己。
可眼前這個孩子，踩了她所有的擇偶雷點，最終卻憑借他那一腔真心硬生生地打開了她緊閉的心門。
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就不再把他當作可有可無的人，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在她心裏有多重要。
這段時間以來，他為她做的每件事她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有些事情他确實欠考慮，處理不周到，但，他想表達的意思，也全都赤/裸裸明晃晃的攤在她眼前。
他是有很多缺點，也許多的數都數不過來，但他只用了一個優點，就在潛移默化間成功俘虜了她。
——這種不計後果與得失去喜歡她為她付出、心甘情願把自己擁有的所有全都掏出來捧到她面前、将她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再也沒有第二個。
全世界僅有這麽一個唐謹言肯這樣毫無保留赤誠坦率地去愛她。
她已經陷進去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
他唐謹言就是不成熟，沖動又任性，還小孩子脾氣……他有太多的缺點，很多方面都不符合她的擇偶标準，但他還是讓她喜歡上了他。因為那個傻孩子會把他的全部都給她，然後問她，姐姐你還想要什麽，我都予你。
這世間的愛情向來是很主觀的事情，一旦你遇到了那個人，之前定下的所有條條框框就變得毫無意義。
陸卿微仰着頭，感受着他濕冷卻異常溫暖的環抱，心裏從來沒有這樣安心過。
她輕微地揚了點嘴角，眼眶有些酸熱，臉頰上被砸下來的雨水打濕，有液體順着她的眼角悄然滑落，混合着雨水，沒有人發現。
唐謹言的身體還在輕微地顫抖，陸卿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話語柔和：“我沒事。”
這場車禍算是有驚無險，在有經驗的司機鎮定地操控下最終只是和路上行駛的一輛私家轎車發生了擠碰，撞上了護欄，索性兩輛車裏的人都沒什麽大事情。
陸卿也只是磕到了額頭受了點小傷。
唐謹言這才稍微松開她，他垂着頭，眼睫微斂，凝視着她，在看到她額頭上的創可貼後擡手想要去觸碰，又怕她疼，最終也沒敢撫一下，只是語氣非常心疼地問她：“疼不疼？”
陸卿淺笑着搖頭，他又不放心地問：“頭暈嗎？我有開車過來，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陸卿失笑，她接過舍友遞給她的雨傘，給他們兩個人撐着，說：“真的沒事。”
唐謹言從她的手裏拿過雨傘給她撐，嘴裏還在念叨：“幸好你沒事，不然我要怎麽辦……”
陸卿：“……”
“姐姐，”他拉着她的手，“以後不要再吓我了，我真的很害怕。”
唐謹言的發梢還在滴水，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幹的地方，看上去有點狼狽，陸卿看到他這副模樣，居然生出一絲心疼。
戴着黑色鴨舌帽的班長李裴松在不遠處将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他的眼眸暗了暗，抿唇撇開目光，不再看下去。
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不是嗎？
李裴松想起自己醉酒的隔天從醫院裏出來特意去找陸卿道歉，女孩很好脾氣地和他說話，依舊是溫溫婉婉的樣子，一說話就習慣性地盈着淺笑。
她當時對他說的什麽？
哦，她很溫和誠懇地對他說：“班長，不管你和他到底為什麽起了争執，唐謹言用酒瓶砸你這件事是他做的不對，我代他向你道歉，也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揪着這件事不放而去為難他……”
她還沒有說完，李裴松就問：“陸卿，你為什麽要替他向我道歉？”
陸卿一時間沒有說出話來。
李裴松繼續說：“就算我和他起争執打架是因為你，那也是我和他兩個人之間的過節，和你沒什麽關系。你代他向我道歉，是以什麽身份？”
陸卿怔然。
“你喜歡他是不是？”
她那天最終都沒有回答李裴松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但在李裴松說讓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陸卿幾乎是毫不猶豫就拒絕了他。
李裴松心想，結果早就已經很明顯了。
有導師過來對李裴松說另一輛車已經到了，召集一下大家上車回學校。
李裴松沖着身後撐着傘站在路邊的同學們大聲喊：“學校安排的車已經到了，大家趕緊上車回學校！”
陸卿聽到李裴松的叫喊瞬間回過神來，這才發覺唐謹言還在扯着自己的手，她想把手抽回來，唐謹言握的更緊，陸卿仰頭看向他，他語氣帶着些請求，說：“我送你回去吧？”
陸卿笑了笑，搖頭。
唐謹言失落地垂下眼眸。
她把手縮回來，對他說：“導師會讓班長查人的，我得做大巴車走。”
“回學校吧，路上小心。”她把傘留給了他，自己和舍友共撐一把傘，臨走前回眸對他笑，這樣對他說道。
唐謹言在她上車後也離開了事故現場，他暈暈乎乎地撐着傘走回他停車的地方，暈暈乎乎地開車離開，一路跟着陸卿乘坐的大巴車，滿腦子都是她走之前對他笑的場景。
陸卿坐在大巴車上，時不時地就隔着窗戶回頭看緊緊跟在側面的那輛黑色轎車，眉目間都染上笑意。
坐在她旁邊的尹婧從剛才就看出了端倪，這會兒稍微偏了點頭，問她：“卿卿，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正望向車窗外的陸卿愣了一瞬，她的耳畔響起李裴松問她的那句話——你喜歡他是不是？
陸卿之前不敢确定也不敢承認，但經過了這場意外，她看清了好多問題。
是，她是喜歡他。
她之所以一直拒絕他，初始确實是她不喜歡他，再加上他年齡比她小，她的潛意識裏是排斥的，但後來不是了。
後來促使她始終不肯接受他的原因，是他和她的生活環境差別太大，兩個家庭的差距也太大。基于長遠來看，确實不太合适在一起。
殘酷的現實讓她始終不敢往前走出這一步。
但剛才的意外也讓陸卿明白了其他一些事情，比如——人還是要活在當下。
因為未來，誰也說不清。
也許意外來的會更早，那樣的話，很多曾經想做卻不敢做或者一直推後還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都會變成遺憾。
須臾，陸卿舒了一口氣，她扭過頭看向尹婧，淺笑了下。
尹婧無奈揚眉，“我就知道。”
“知道什麽？”陸卿問。
尹婧笑着調侃：“好女怕纏郎。”
陸卿推了她一下，“這都什麽呀？”
尹婧不再和她開玩笑，稍微正色，問陸卿：“那你這次是打算和他在一起了嗎？”
陸卿的唇微抿，她沉吟了片刻，“應該吧。”
然後擡起頭，看向好友，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事不顧後果的陸卿對尹婧說：“我想……和他試試。”
尹婧繼續問：“那如果最後的結果不好呢？”
陸卿的手微蜷，她撇頭看向窗外，那輛車依舊在側面跟着大巴車行駛，陸卿微微笑了下，“就任性這一次，結果不好至少試過了，我不後悔，但如果我現在還是不肯邁出這一步，”她回頭，目光認真，“我覺得我會遺憾一輩子。”
尹婧聳肩，對陸卿笑，“那就試試。不過……”尹婧頓了頓，“你做好思想準備吧，這個小學弟還需要你一點一點地去調/教，以他的性子，有點難。”
“而且，如果你把他調/教好了，最後你們卻沒在一起，”尹婧撇嘴，調侃道：“那你就是在用青春幫別人調/教老公咯。”
陸卿：“……”她臉頰微紅地嗔尹婧，“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到了學校，大巴車在生物樓前停下，雨還在下，陸卿剛和舍友下車，還沒走幾步，唐謹言就撐着陸卿的傘大步朝她們走來。
和陸卿共打一把傘的尹婧見狀，稍微歪頭，小聲對陸卿說：“來了哦。”
陸卿還未說什麽，唐謹言就已經站到了她們面前，笑着說：“從這裏到宿舍公寓區還有很長一段路，我開車帶你們過去吧。”
丁念真和向雯面面相觑，尹婧笑了下，剛要找個借口把陸卿自己留下來，陸卿卻突然開口說：“不用了。”
唐謹言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他又聽到她聲音溫和地說：“你全身都淋濕了，快回去把衣服換下來吧，別着涼感冒了。”
正往下跌落的心瞬間又被她一句話就抛上了高空，唐謹言鬼使神差地點頭，在陸卿她們走後自己飄飄然然地開車離開。
回了宿舍唐謹言魂游似的拿了幹淨的衣服就進了浴室，飄飄欲仙的他完全無視了林随他們問他陸卿有沒有事的話。
林随掐腰站在宿舍裏盯着緊閉的浴室門嘶了聲，摸了摸下巴，問：“他這個狀态，是有事還是沒事啊？”
唐謹言洗澡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她關心我了。
開心的不得了的唐謹言心想等一會兒雨停了他就去找她，結果洗完澡一出來就發現雨已經不再下了。
唐謹言二話不說拿上手機就出了門。
到陸卿宿舍樓下後他掏出手機，猶豫了幾秒還是撥通了她的號碼，但并沒有人接。
唐謹言微微皺眉，一連打了好幾通，都沒有人接聽。
他抿唇，為什麽不接電話？
唐謹言在陸卿的樓下等了好久，幾乎是隔幾分鐘就打一次，但始終沒有被接聽。
最後他擡眼看了看他們所在的樓層，正要灰心喪氣地離開，手裏攥的手機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
唐謹言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他立刻接通，不等她說話他一上來就非常委屈地問她：“姐姐你怎麽不接我電話啊？”
正擦頭發的陸卿怔忡了一瞬，随即她輕微的笑了下，有些無奈道：“我剛在洗澡，手機靜音了，沒聽到。”
“哦。”他應了聲，情緒似乎還是帶着點低落：“我還以為你又不理我了。”
陸卿：“……”
“嗯……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唐謹言很直白地回答說：“沒有，我就是想見你。”
陸卿被他的話搞得面紅耳熱，一時沒接上話。
須臾，唐謹言又說：“你要不要見見我？”
陸卿的心跳不知何時早已紊亂，她拿着毛巾的手落下來，垂眸，輕聲應：“嗯，那一會兒一起吃晚飯吧。”
唐謹言瞬間就開心起來，“你想吃什麽？我現在就定！”
陸卿的唇角上揚，“都可以。”
兩個人挂掉電話，唐謹言立刻就要在他最喜歡去的那家餐廳預訂位子，但就在要預定的前一刻他突然想到什麽，最終選擇了另一家消費水平還算适中的餐廳。
陸卿一出宿舍樓唐謹言就邁着大步走了過去，她的頭發還有些潮濕，柔順地披散着，唐謹言看到後擡手撚住她的發絲，微涼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又擡起手，從她的發頂一路滑下來，最後用指尖纏繞了下她的發尾。
陸卿撥下他的手，唐謹言勾起笑，收回手，說：“走吧。”
唐謹言這次開的車沒有那麽高調，陸卿跟着他上車後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唐謹言就傾身過來，主動給她系上安全帶，陸卿的脊背靠着椅背，呼吸滞了一瞬。
他退回自己的位置前擡眼望向她，陸卿的目光微閃，手不自覺地攥緊包包的帶子，下一秒，他沖她揚起一笑，陸卿不知為何，也被他帶的笑起來，她擡手輕推了他一下，“開車。”
唐謹言輕哼，倒也沒說什麽，很聽她話地退開坐好，發動車子離開。
這次一起吃飯陸卿沒有再一次次拒絕唐謹言幫她剝蝦夾菜，但顧及着一會兒他還要開車，陸卿依舊沒有讓他喝酒。
雖然有點小遺憾，不過對于唐謹言來說，這樣已經很好了。
回學校的時候唐謹言想直接開車把陸卿送到宿舍樓下，陸卿在他把車剛開進學校時就說：“在旁邊的停車位停車吧。”
唐謹言瞬間就有點不高興，沒停，陸卿再一次喊他：“唐謹言，你先停車。”
他心裏可難受，但還是聽了她的話，把車停了下來。
陸卿想下車，但唐謹言把車門鎖上了，她根本打不開，陸卿無奈喊他：“唐謹……”
話都沒有說完，她突然僵住，陸卿被唐謹言抱着，心跳忽的停了一瞬，他在她耳畔低聲似是呢喃地問她：“姐姐，你為什麽總是拒絕我？”
車廂裏的燈沒有開，黑漆漆的，而他們的呼吸和心跳，在黑暗中被無形的放大，就響在她的耳邊，陸卿聽的特別清楚。
“我沒有……”半晌，她聽到自己聲音極輕地回答他：“我是打算在這裏下車，然後和你一起走回去。”
唐謹言驀地愣住。
她說的是——和你一起走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