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又這又是何苦呢? (1)
戚雲舒躺在床上閉着眼睛不言語, 管家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大夫, 喉間也是跟着一陣發苦。
好片刻後管家才總算是發出聲音來,他問道“就當真沒有辦法了嗎?”
關于這孩子的事情, 管家也曾經幾次旁推側敲,但戚雲舒一次都為松口透露,就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可戚雲舒雖然并未說,但管家卻看得出來,此刻他心中也并不好受。
大夫搖了搖頭,只是道“戚當家的脈象極為混亂虛弱,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現在保住了那孩子, 之後能不能順利生下來也是個問題。”
話音落下, 那大夫又試探着看了一眼床上的戚雲舒。
見戚雲舒始終沒有反應,他又道“就算當真生下來,也只怕會落下病根……”
胎兒不比成人,根本不禁折騰,就戚雲舒如今這狀況那胎兒還沒流掉, 大夫就已經覺得驚訝。
像是聽到那大夫的話, 戚雲舒腹部傳來一陣抽痛。戚雲舒閉着眼,由着那抽痛蔓延到他全身, 讓他越發喘不過氣來。
管家張張嘴,他對那大夫做了個請的手勢,領着大夫出門去說。
出了門,管家領着大夫到了自己的房間,見四周無人, 這才道“當真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嗎?”
大夫搖頭,道“那孩子并無生氣,恐怕早已經……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需盡快打掉,不然拖得久了也會影響到大人。”
見當真沒有辦法,管家紅着眼睛點了點頭。他跟着大夫回了他的醫館拿了藥,問了需要注意的,臨走之前也不忘叮囑一番。
那大夫自然懂其中利害關系,直道他什麽都不知道,并未出過這次診。
管家離開醫館回到戚家在這邊置辦的院子,他親自熬了藥,和着晚飯,一起端到了戚雲舒房間。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管家離開後再無下人進來,無人點燈,屋內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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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進屋,把燈點上,他把端進來的東西都放到一旁,然後站到了床前。
戚雲舒依舊維持着管家離開時的姿勢,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就仿佛已經暈了過去。
“少爺……”管家開口,聲音都已沙啞。
戚雲舒一動不動,管家見狀,心中越發難受。
“少爺,我拿了些飯菜過來,你先吃些東西。”管家把飯菜端到床邊。
戚雲舒總算有了反應,他把手放了下來,睜開了眼睛。看到放在一旁的那藥碗時,他身體顫了顫。
管家連忙伺候着把矮桌放到床上,又把飯菜放了上去。
戚雲舒最近一段時間一直食欲不振總是犯惡心,管家端來的東西都十分清淡,只有一碗小粥一碟青菜。
戚雲舒拿了勺子舀了粥麻木的向着嘴裏喂去,粥到了嘴裏卻是苦的,都苦到了喉嚨裏。
吃完小半碗粥,戚雲舒便不再動勺子,他又躺了下去。
管家見戚雲舒就沒怎麽吃東西本想勸兩句,可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沒能說出口,他收了碗筷帶到廚房,回來時帶了一些竈灰和熱水,對外只說是戚雲舒又吐了。
重新回到屋內,管家反鎖上門。
“少爺。”
聞聲,戚雲舒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
“藥已經涼了,你……”管家勸不下去。
戚雲舒睜開眼,他看向管家,管家端着藥就站在床邊。
那藥和他平時喝的藥一樣又苦又難聞,但這一次,那藥卻又有些不同。
管家上前一步,把藥放在了戚雲舒面前的矮桌上。那藥已經涼了有一會兒了,不燙嘴。
戚雲舒坐在床上,微低頭看着面前的那藥。許久之後,就在那藥都快涼了時,他才總算伸出手去端了起來。
把藥端了起來,戚雲舒可笑的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抖,他扯起嘴角冷笑一下,那模樣竟像是要哭出來。
“……大夫怎麽說的?”戚雲舒聽見聲音,好半天後他才反應過來那沙啞得幾乎認不出來的聲音是他自己的。他知道管家肯定會再去問。
“說是沒有生氣,需要盡快拿掉,不然……”
管家自己并無孩子,他一直待戚雲舒如己出,如今見戚雲舒這副模樣,他亦是疼到心坎裏。
戚雲舒聽着管家的話,看着手裏端着的藥碗,只覺得連空氣都變得苦澀,他喉嚨間腹裏更是苦得發痛。
戚雲舒深吸一口氣,狠了心,他端着藥碗遞到嘴邊,藥水入口,又苦又腥的味道立刻湧進鼻腔。
那藥水順着喉頭滑下,微涼的觸感讓戚雲舒喉嚨都抽搐起來。
“咳咳……”戚雲舒猛的把藥碗放回桌上。
他手指伸進口中催吐,幾乎同時,他扶着床沿便嘔吐起來,連同之前吃下的小半碗粥一起,全都吐了個幹淨。
他這一吐,吐到肚子裏都沒了東西,吐到被牽動的胃都痙攣起來,那嘔吐的欲望都還并未消失。
戚雲舒趴在床邊,不斷發出幹嘔的聲音。
淩亂披散的頭發,慘白的臉色,滿頭的冷汗,以及床邊一地的穢物,此刻的他早已經沒有了往日在外人面前的風光,只剩無盡的狼狽。
“少爺……”管家吓了一跳,聲音都哽咽起來。
放在矮桌上的藥碗已經被戚雲舒碰倒,撒了一床。藥的苦味臭味摻雜着嘔吐物的味道以及胃酸的味道,把整個房間的空氣都變得令人作嘔。
管家連忙去一旁倒了一杯水過來,扶着戚雲舒喝下,但那一杯水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戚雲舒喝了水頓時嘔的越發厲害。
“你這是何苦呢,這又是何苦呢?!”管家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幹着急。
他試着去拍戚雲舒的背,戚雲舒卻推開他又低頭繼續嘔,管家見了,喚着戚雲舒名字的聲音都哽咽得越發厲害。
這一折騰,就直折騰到戚雲舒整個腹部都因為長時間的作嘔而痙攣抽筋,他才總算是停下來。
被管家扶着重新躺回床上,早已經是滿頭冷汗的戚雲舒微張着嘴喘着氣,他眼神空洞,面上全是痛苦之色。
管家哪裏還敢再提藥的事情,他沉默的小跑道一旁拿了備用被褥換了,又把地上灑滿竈灰。
折騰完時,已是深夜。
戚雲舒出了一身冷汗,導致身上的衣服都粘在身上,他卻無心理會,只暗自咬牙沉默。
管家也不敢動他,生怕他一動又吐起來,再這麽折騰下去是真的會把人吐死過去。
“我沒事,你去休息吧。”戚雲舒虛弱的聲音傳開。
管家沒有說話,也并未走。
戚雲舒閉了嘴,他現在都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什麽地方在作痛,因為他現在全身上下都在抽痛,小腹、胃、胸腔,甚至是連手腳都是。
重新躺着不動,戚雲舒毫無睡意,腦海中一片混亂。
這是他欠沈墨的,他自作自受活該的。只可惜了他肚裏那個,投錯了胎,攤上他這種人。
戚雲舒情不自禁勾起嘴角,又是那冷笑的模樣。狼狽的模樣,慘白的臉色,再加上那自嘲的冷笑,戚雲舒都已經不像他。
戚雲舒突然倒下,之前與他在院子當中說話的餘岩吓了一跳。從管家口中得知他是操勞過度後,餘岩留下沈墨那盒子回了大作坊。
大作坊這邊進展很順利,沈墨那工坊效率很高,不到十天便把東西都做了出來。
沈墨拿着單子來找他交貨時,餘岩都有些意外,沒想到會這麽快。
東西做好,沈墨拿了單子過來交貨。餘岩抽查一番确定東西都沒問題後,當天夜裏便讓人裝車,第二天一大早就親自送到了熊府。
餘岩去的早回來的也早,不到半上午他便回來,回來的時候他又特意去工坊找了沈墨,傳達替熊雷帶的話。
“他問你有沒有興趣跟他一起去過幾天的商會。”餘岩道。
話音落下,他不等沈墨詢問便又自覺開口解釋,“那商會是青城這邊經常會舉辦的一種黑市一樣的集會,好些木匠會去那邊買賣些老舊物什,偶爾能淘到些不錯的東西。”
說是黑市,其實也不算是。
那市場是青城這邊的木匠,以及一些相關愛好者又或者木料商人,聚在一起舉辦的像是集市一樣的集會。
很多人會在那邊買賣一些走街串巷收到的老舊家具,工藝品,又或者一些稀有的老料子。
那集會之所以被說成黑市,是因為那地方魚龍混雜。
性質就跟倒賣古董的一樣,那集會裏買賣出手的東西都沒有保障,全憑買家一雙眼。
若是被打眼買了假貨,那也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怪不了人。
當然那地方也不是沒有真貨,那裏的東西通常都是收來的或黑路子得來的,好些連賣家自己都不敢确定來歷,有時候稀裏糊塗的也把真的當假的賣了。
那集會在他們這青城的木匠裏也不算什麽秘密,好些人都去過,餘岩也是。
不過餘岩也只敢看看,他對鑒定這些本來就不在行,自然不敢随便買。不然可能花光積蓄到頭來卻只買了一堆廢木頭,只能拿去燒火做飯。
沈墨被勾起興趣,正好熊雷這邊的單子也已經結束,手上無事,他想了想後應下邀請。
沈墨以前就沒少四處跑去收一些老舊家具,他那賭眼的能耐就是這樣練出來的,到了這邊後他還從未遇到這種事,如今被提起倒有點懷念起來。
到了約定的時間,沈墨在餘岩安排的下人帶領下,傍晚夕陽西下時分,被帶到了城郊的一處老舊房屋前。
這地方看樣子已經有段時間沒人住,房子破破爛爛,好些都已垮掉。
地勢偏遠房屋破舊,若不是因為越往裏走來往的人越多,沈墨都有一種上了當要被帶到暗處幹掉的錯覺。
到了地方,沈墨與那下人辭別,自己向着裏面走去。
此刻已近夕陽西下時,天邊的雲彩都被映照得一片火紅,沈墨朝着那邊望去,很快就被晃花了眼。
往前走了大概有百來米,一個轉彎,一條臨時形成的集市便呈現在沈墨眼前。
老舊的房屋,彎彎扭扭的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靠牆擺在地上堆滿了各種木藝物什的小攤。
整條街道彎彎曲曲頗有些怪異,被擺出來的商品各式各樣無奇不有,就連在街道上來往走動着的游客也是千奇百怪。
有錦衣華服,一看便知家底豐厚的富人。也有衣服補了又補,看着就知囊中羞澀的落魄匠人。
沈墨覺着有趣,他邁步向前,也準備随着身旁的行人一起進去看看。但沈墨才動,一旁就伸出一只手來攔住了他。
“站住,你是什麽人?”攔住沈墨的是兩個年輕男人,看那模樣不像是做木匠反而倒像是武夫。
“我與人約了在裏面見面。”沈墨報了名字,又說明情況。
那兩人卻狐疑的對視一眼,并不準備放行。
“你說你是戚家的?我怎麽以前都沒見過你?”其中一人打量着沈墨,顯然是不相信沈墨的話。
“你這冒充也不冒充個靠譜的,戚家是你能進去的嗎?”另一人推了沈墨一把,要趕人
戚家是什麽地方他們自然知道,但卻從未聽說過戚家有這樣年輕的大師傅。
沈墨避開那人推過來的力道,他不知道原來這地方還認人。
沈墨回頭看向身後,之前帶他來的下人已經走掉,無人能替他證明。
“還愣在這裏幹嘛?還不快滾,再在這裏擋路,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那兩個明顯是被請來看門的男人冷着臉,似乎是對沈墨這樣胡言亂語編造身份的人很是不屑。
這條街道本就不寬,原本該是一條小道,兩邊被人擺滿地攤後,路就更加窄了。
沈墨他們在路口起了沖突,附近的人很快便注意到,人都愛看熱鬧,沒多久就有不少人圍了過來。
後面那些圍過來的人,聽之前的人說沈墨說自己是戚家的大師傅,一個個紛紛指指點點笑話起來,只覺得沈墨連撒謊都不會。
被衆人圍住,沈墨頭痛,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打道回府,人群中便擠出一個身形圓潤的男人來。
在集會裏面與人說話的熊雷,聽說這邊有人冒充戚家大師傅,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沈墨。
畢竟就沈墨這年齡,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親眼見識過,就連熊雷自己都不會相信。
“幹什麽,幹什麽?”熊雷擠出人群時已是一身大汗。
他身材本就偏胖,這一路緊趕着跑來後又在人群中擠過,就差開喘了。
“熊當家。”攔住沈墨的兩人立刻就認出熊雷來。
熊雷雖然并不是以木匠為生,但是他手藝了得,在青城也算頗有名氣,再加上雷家經營吃食生意又家大業大,不認識他的人反而少。
“圍在這裏幹嘛?”熊雷看了一眼四周那些人後,連忙走向沈墨,“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
沈墨搖頭,除了把他當騙子。
熊雷上下打量沈墨,見沈墨确實沒事,他松了口氣,“你怎麽來了也不找人招呼一聲,要是知道你來了,我就過來接你了。”
自從上次見識到沈墨發怒後,熊雷總有些畏怯于沈墨對視,再加上上次的事情他又确實理虧,如今光是與沈墨說話他都有些拘謹。
四周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見熊雷突然冒出來,本就已經有些驚訝,此刻再見熊雷居然與沈墨如此态度說話,頓時熱鬧起來。
難道沈墨當真是戚家新招的大師傅?
如果沈墨不是,那他又是什麽人?
熊雷衆人是知道的,他在青城也算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平時裏也沒見他對誰低頭,怎麽到了沈墨面前他卻這幅讨好的模樣?
“我還以為這裏可以直接進去。”沈墨這次也是吃了不清楚規則的虧。
要說起來,餘岩和熊雷居然都沒有告訴他。
這麽想着,沈墨又不禁看向熊雷。
熊雷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他一拍腦袋有些尴尬地笑道“怪我怪我,我給忘了,我的錯。”
沈墨郁悶,一個兩個的居然都忘了。
熊雷賠笑完,見旁邊那些人還圍着不散繼續看熱鬧,他對沈墨做了個請的姿勢,道“要不我們先進去?”
沈墨點頭,往前方走去。
這一次旁邊看門的那兩男人沒有再站出來阻攔,見沈墨往裏走去沒有追究的意思,兩人都暗自松了口氣。
兩人這口氣才吐出,沈墨卻又停下腳步,兩人見狀一顆心立刻高高懸起。
他們不過是看門的下人,熊雷這樣的人哪裏得罪的起?更何況如今得罪的還是熊雷都禮讓幾分的沈墨。
沈墨看出兩人的緊張,他并未理會,而是對熊雷說道“你帶路。”
這地方沈墨不熟悉,沒個熟人帶路他還真怕又鬧笑話。
熊雷連忙走到前方去,他領着沈墨往裏走,一邊走也一邊大概介紹了一下這集會的情況。
這集會只在夜裏舉辦,傍晚時分開始,天亮時收攤,一共只有三天。
原本這集會是對所有人都開放,并不設關卡,是因為後來出了事才加的。
之前有一次集會時不知怎麽的混進了扒手,好些人都丢了東西,其中還有帶大數目銀票來結果全丢了的。
當時事情鬧得很大,還報了官。
那之後,集會門口就增添了看守,裏面也增加了一些巡邏的人,謹防再出之前那種事。
聽着熊雷的解釋,得知自己是被當扒手攔下,沈墨只覺越發郁悶,他長得像扒手?
熊雷見狀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了集會淘寶的事。
正說着,旁邊突然有人竄出來攔在了沈墨面前。沈墨擡頭看去,看清楚那張臉的瞬間差一點就轉身就走。
攔住他的人是賈老,因為之前那機關盒的事情,沈墨都已經形養成反射性反應,一見到他就想躲。
“你怎麽也在這裏?”賈老見到沈墨,頗為意外。
“你又怎麽在這裏?”沈墨也有些意外居然能在這裏撞見賈老,據他所知賈老好像不是青城的人。
“我過來看看。”賈老一見到沈墨立刻就想起自己心心念念的機關盒,“盒子的事情怎麽樣了?”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