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那天之後又過了幾個月，宋惟突然說要出國, 對沈複生抱怨父親太專制, 嫌他在國內混日子一事無成, 要把他發配到毛裏求個斯去當酋長。
沈複生安慰他：“毛裏求斯很好啊, 歐洲的後花園, 風景漂亮的海島，你就當去旅游了。”
大排檔部隊一號道：“宋少，你家複生真好騙。”
二號說：“說什麽信什麽。”
沈複生這才知道宋惟只是在胡亂抱怨，便悶着不說話了 。
宋惟郁悶地點了一堆歌，舉着話筒把隐形的翅膀唱了二十遍，把大排檔部隊唱得死去活來。
三號捂着胸口說：“不行了，我感覺被宋少摁在浴缸裏強堅了一整夜。”
四號把正舉着手機打電話的沈複生推到宋惟面前。
“哥，你要強就強你家複生一個吧, 我們就不了，太重口味了。拜拜, 您慢慢享受。”
沈複生一邊聽着電話那頭的林譽說話一邊分神應付一二三四號, 結果兩邊都沒顧過來，啥也沒聽清。
林譽的聲音帶着冰碴子，從手機裏鑽出來，擦得他耳朵涼涼的。
“複生, 你在哪。”
宋惟又一把摟過他, 把啤酒舉到沈複生嘴邊。
“複生，他們都沒有良心，還是你最乖了, 今天陪你宋學長不醉不歸。”
“等等，我先打個電話。”
沈複生手忙腳亂推開宋惟的酒，雖然沒聽清對面林譽又在說些什麽，只是那口氣就夠吓人了。
宋惟不滿地道：“複生，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以前天天和學長在一起，現在我找你十次你八次不出來，好不容易來了還老是抱個電話打不停。說，到底是誰。”說着就要來搶沈複生的手機。
混亂中電話被挂了，沈複生正好收起手機，專心應付醉鬼。
他把宋惟推到沙發上坐好：“宋學長，你喝太多了。”
宋惟還在喋喋不休他跟別人打電話的事。
沈複生也很無奈，從那天之後，林譽仿佛把他當成了什麽攻略任務，一早一晚必定打一通電話。
兩人之前連話都沒說過幾句，沈複生根本不知道和他說什麽，硬找話題來聊也只有尴尬，最後林譽幹脆問他專業知識，搞得像電話面試一樣。
沈複生想都這樣了就彼此放過吧，林譽卻非要折磨他連帶着自我折磨，天天準時打電話來考他專業知識，考得沈複生這個高材生都想撞牆。
但是他居然更加認真地學習起來，希望林譽問到的他都能答出來……
宋惟徹底醉了，他的狐朋狗友們一直起哄讓沈複生照顧他，包間的門卻突然打開。
林譽像個黑面神一樣從外頭走進來，環視現場一周，喝得七七八八的大排檔部隊像應激反應的裝死倉鼠，直着眼睛眼睜睜看着進來的高大男人把沈複生拎走了。
這是林譽頭一次在沈複生面前發火，以前的他要麽是淡漠的要麽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在那天之後他也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沈複生看着他額角隐隐的青筋，以為他下一秒就會爆發。
——“沈複生，我想我們還是分開吧，不過是一次陰差陽錯，還是讓一切回到正軌。”
沈複生作好了準備聽到林譽的分手宣言——不過他們根本沒在交往，可能也談不上分手。
雖然總是林譽先給他打電話，先來找他，雖然他生氣的樣子仿佛吃醋。
沈複生對林譽一直沒有什麽真實感，在他心裏他一直是當初在家鄉小橋上身披月光清輝的高傲少年，居高臨下地對他說：“你哭什麽呢？沒有人有義務愛你。”
林譽的話像一種殘酷預言，結果是連生養他的父母都不再愛他，或者說，有了比他更重要的東西要守護，那還有誰會愛他呢？
愛不是與生俱來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愛上另一個人？是因為容貌？性格？還是其他？
他要怎樣才能得到別人的愛？
如果有人愛他，他卻又更加惶恐。因為他不知道別人為什麽會愛他，自然也就不知道怎樣去維系這種愛。那早晚有一天還是會失去，愛他的人還是會轉身就走，讓他留也留不住。
“搬來和我住吧。”林譽突然道。
一直在等待宣判的沈複生驟然一怔。
林譽認真地看着他：“我新買了一套房子，誰也不會來打擾，你願意住過來嗎？”
他又恢複了謙遜有禮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剛剛還氣得青筋直冒。
“複生，你先別忙着拒絕。我一個人住生活上确實有許多不便。你住過來能多分擔一些家務也是好的。”林譽認真地看着沈複生，看着他頗有迷惑性的勤勞賢良的模樣。
“搬過來和我一起，往後更多生活起居就要麻煩你了。”
林譽就這樣插着一個巨大的flag向沈複生發出了邀請。
……
三天之後，宋惟拿到了光明街6號院7號樓2007室的鑰匙。
他拿上鑰匙門禁卡，叫上司機，開上自己的小超跑，一路直奔新居。
車子轟鳴着駛入綠蔭夾道的光明街，攪碎一整條街的清淨。剛剛冒頭爬上高枝有一聲沒一聲振翅高歌的夏蟬全都把鳴聲憋了回去。
不遠處的綠豆眼保安已經隔着他昂貴的車窗玻璃，緊緊地把目光鎖定了他。
宋惟拿出鑰匙，露出勝利者的姿态，像一個無懼的國王，視線與綠豆眼在半空裏正面交鋒，一路火花飛濺。
司機按着導航緩緩放慢速度，嘴裏念念有辭，一邊看着街道邊的路牌。
宋惟露出微笑，等着車子漸漸靠近守在小區大門安保處的綠豆眼。
這一次，他要光明正大地走進去，打腫綠豆眼的那張鞋拔子臉。
近了，更近了。到了！
遠了，又遠了。
嚴防死守的綠豆眼露出一副滿腦袋問號的不怎麽聰明的樣子，宋惟拍着司機，扭頭看着後面。
“過了，過了！回頭！”
“沒過，沒過。”司機一臉自信，“宋少，前面才是6號院，導航準着呢。”
車子停在一街之隔的另一個小區門口，安保處的綠豆眼二號看到他的車子眼冒紅光，殷勤地迎上前來。
“這位先生是新的業主嗎？我們已經恭候多時了。”
宋惟站在車門邊，遙遙望着綠豆眼一號的地盤，傻眼了。
“我們不是買的7號樓嗎？！為什麽和6號樓竟然不在一個小區裏！”
司機迎着老板的唾沫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你們開發商是吃屎的嗎！”宋惟沖着綠豆眼二號開噴。
綠豆眼二號端着笑臉風中淩亂。
宋惟怒氣沖沖地拿出手機，打給助理一頓臭罵。
“再給我買套房子！我要6號樓旁邊的！挨着6號樓的！立刻，馬上，給我買下來！”
助理放下電話一頭冷汗。
正在批複文件的宋越頭也不擡地問道：“怎麽了？宋惟又出什麽妖蛾子？”
“小宋總讓我再給他買套房。”助理擦汗。
不是說回國來辦醫院的嗎？怎麽把公司事務全甩給大小姐，自己炒房去了？
這豈不是跟國家政策對着幹？房住不炒啊小宋總……
光明街5號院6號樓，林譽一手提着公文包搭着外套，一手拉着沈複生出了富麗堂皇的門廳。
“複生，我要去摩洛哥出差幾天，你一個人在家要好好的，知道麽。”
沈複生雙手插着口袋：“別人出差都往紐約巴黎，你怎麽淨往非洲跑。”
林譽笑道：“你想去紐約巴黎？下次帶你去玩。”
沈複生搖頭：“饒了我吧，我哪都不想去。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林譽點了點頭，又從口袋裏抽出一張卡遞給他。
“這是一心的治療費，你拿着。”這是他第一次給沈複生錢，還是一筆巨款。
沈複生接過來，放在手指間摩梭着，點點頭恩了一聲。
“錢給了你就是你的，你也不要全花在那小孩身上。”林譽囑咐道。
沈複生乖乖地點頭，十分聽勸的樣子。
但是林譽知道他是不會用這筆錢的。
他在沈大路家裏住着的時候，就從來不要沈大路的錢。把沈複生接到家裏已經惹了方妍不高興，所以沈大路盡量平衡，不再給沈複生額外關照。只有學費和每個月的生活費還是會供給的。
晴暖和晴朗自小穿的用的都是方妍細心準備的各類名牌，低調而優雅。沈複生這裏沒人管他，他就從網上給自己買各類低價産品。
沈大路每個月給他的生活費其實很豐厚，就算不能讓他過上貴公子的奢侈生活，也不至于讓他過得那麽節儉。只是他把錢都存着，按時給家鄉的爺爺奶奶彙過去。
雖然二老有沈大路養着，沈複生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盡一份力，畢竟是兩位老人把他帶大的。只是他還沒工作沒有收入，只能先用沈大路給的生活費借花獻佛。
沈複生的物質欲望很低，一點點錢就可以如魚得水。如果不是後來一心突然發病，手術急需用錢，他可能永遠不知道缺錢是什麽感受。
林譽對這些知道得很清楚，所以他從不和沈複生談錢。
他捏了捏沈複生的手心：“我該走了，複生，好好照顧自己。”
沈複生點着頭，看着林譽離開。
剛到醫院，沈複生就接到一個電話，他連忙接了起來。
“奶奶，您怎麽這麽早給我打電話來了？”
對面傳來一個十分硬朗的老先生的聲音。
“小棋啊，我是爺爺。我和你奶奶來s城了，你今天下班早點回家來，別去你那跟人合租的房子了。回家來一家人吃個晚飯，你爸一直念着你，你怎麽也不回來看看他。”
沈複生轉着鉛筆，只好都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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