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病房裏瞬間熱鬧起來，隔壁床的年輕父母爺爺奶奶齊齊上陣，又哄又勸，那個好心的母親也顧不了一心這邊了。
一心歪頭打量着室友那邊，半晌回過頭來，接過姨婆手裏的雞蛋剝開，掰了一半遞回去。
“奶奶吃。”
沈複生摸了摸他的頭頂。姨婆這個年紀的人，腦子裏沒有那根弦，在意不到心理健康這個層面的高深教育技巧。
但她會冒着冰冷的大雨從一灘爛泥裏把奄奄一息的孩子挖出來，用自己老屋子裏幹淨柔軟的棉被包裹他髒污冰冷的身軀，那歷史悠久到褪了色的鴛鴦戲水的棉被裏有太陽的味道。
老人給他飯吃，給他治病，讓他活着。
能夠活下來的孩子,必須懂得感恩。
晚上六點，沈複生今天難得不用加班，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從書櫃裏拿了一本期刊雜志來看。
董老路過他的辦公室，站在門外探頭看他。
“複生，你怎麽還不走？今天沒事，早點回去休息吧。”
“老師，我馬上就走了。”沈複生站起身道。
董老花白的眉毛皺了起來。
“你不是沒有車嗎？還磨蹭什麽，再晚趕公交車也不方便，走吧，我順道送你回去。”
沈複生有些為難地笑了笑：“不用了老師，我、我約了人的。”
“哦？！”董老頓時來了八卦的興致，“怎麽着，處對象了？是哪裏的姑娘？怎麽不帶來讓我瞅瞅。”
沈複生連忙搖頭，哭笑不得：“老師，您想哪去了。我一個沒錢沒房的小醫生，哪家姑娘願意跟我啊。真的只是朋友。”
“行吧行吧，只是朋友你害什麽羞？！笑那麽甜還說是朋友，老師還能耽誤你的大事嗎！走了！”董老一臉不置可否的神情，大手一揮，果斷地走了。
沈複生拍了拍臉頰，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讓老師誤會他害羞了？笑得很甜嗎？沒有吧，他根本沒有笑啊……沈複生挺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臉，端着杯子續了一杯咖啡，照例倒了許多糖漿進去，重新坐回座位。
這一坐就到了将近八點，沈複生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一陣吵鬧的鈴聲把他驚醒。
“喂……”他睡眼惺忪地找出手機放到耳邊，有氣無力地趴回桌面，把臉枕在一副鮮豔的心髒解剖圖上。
“複生，你在哪兒呢？”
“辦公室。”沈複生已經做好了準備聽林譽的道歉。林譽平常比他忙得多，就算說了要來接他下班，也不是一定能做到的。雖然等在這裏，但是他并沒抱什麽希望。
沒想到林譽卻道：“馬上下樓，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沈複生一下子坐了起來，瞌睡瞬間都飛了，來不及回他一句就果斷挂了電話，拍了拍睡麻的臉，起身去穿外套。
下了樓，一路小跑地來到醫院大門外，林譽的那輛路虎就停在不遠處的路燈底下。
沈複生走過去，拉開車門上車，扣上安全帶以後就懶散地靠進寬大舒适的座椅裏，跟沒有骨頭似的。
“來太晚了，我都睡了一覺了。”他抱怨道。
林譽發動車子，眼角撇了他一眼，笑着搖了搖頭。
“每天這麽累，真不知道你圖什麽，非要當什麽醫生。”
“我只會幹這個啊。”沈複生架起手肘支着臉頰，看着窗外的景色。
林譽把車子駛上主路，路邊高大的路燈和亮黃色的燈光迅速地朝車後退去，晃動得如同老電影的背景。
“你爸爸也不想你這麽累的。”林譽道，“他其實很疼你，你也該試着和他緩和關系，不要總是那麽倔。他打拼下來這麽大一份家業，總不至于放着親生兒子不管，讓你一輩子當個小醫生。”
沈複生看着窗外沒有說話，林譽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再說，你畢業那年沈叔不是給了你兩千萬的畢業禮物。他給你一筆啓動資金，是希望你能做出一番事業，他也能放心一些。”
“不放心什麽，我現在也沒有什麽好不放心的。”沈複生不想聽這些，尤其不想談沈家那些事。
林譽是個溫柔的人，總想着讓他和沈家和解。但其實他對父親和他的新家庭并沒有過多的想法，只是覺得接觸起來太尴尬，想必父親他們對他也是一樣的想法。
所以就幹脆少來往，兩邊都輕松。可是林譽卻總覺得他對沈家有怨，總希望能化解他的心結。
“財富榜上有名的沈家,前妻生的兒子卻當個累死累活的小醫生，沒人會覺得放心吧。”
“這有什麽，現在的人不就喜歡這樣的故事嗎，說不定我也能賺個和你一樣的好名聲，富二代救死扶傷，感動中國啊。”
“那你也不用真的過得像個苦行僧一樣吧，那筆錢你要是不想用來投資創業，花了享受也行，還是你不想花沈家的錢？”
沈複生日常幾乎沒有什麽開銷，房子是林譽的，吃住都是林譽負擔。林譽不是那種帶着小情人去名品街掃貨的霸道總裁，所以只有為數不多的衣服需要自己買。
然後就是煙和咖啡，現在還被林譽嚴厲管制，除此之外他就沒有其他的物質需求了。
“至少買輛車代步，也省得天天擠公交。”林譽敲着方向盤，“我記得你有駕照的吧。”
“不想買。”沈複生扭頭對着窗外，擺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極态度。林譽看他一眼，無奈地嘆息一聲。
“你要是心疼我，就天天這樣接我上下班啊。”沈複生雙手扯着安全帶，傾身靠近林譽，從肩膀的高度仰視着他俊挺的下颌線。
林譽笑了，帶動着脖子上的肌肉隆起好看的線條。
“沈醫生，你是跟我撒嬌嗎。”
“你說是就是。”沈複生眨着圓潤的無辜雙眼。
“我不上你的當。”林譽從容地微笑，“你已經長大了，得學會自己上下班。”
沈複生哼了一聲，靠回座椅。
“沒意思。”
“嫌累就去買車，我陪你挑臺好的。”林譽還在勸。
“說了不想買就是不想買，你少啰嗦。”
沈複生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耐，林譽知道這又是一次徒勞無功的勸解，只得罷休。
沈複生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幹脆整個人側過身子背對着林譽，車窗裏映出一個頭發亂翹面色沉郁的男人。
他覺得有點委屈，這世上除了他的影子，大概沒有人知道他在氣些什麽。
真可憐。
林譽總以為他要和抛妻棄子的父親劃清界限，所以不願意用他的錢。可他要是真的有錢，也不用為一心的手術費用發愁了。
沈複生知道林譽拼着惹他不高興也要提起沈家，肯定不是沒有原因的。兩人回到家裏一起鑽進廚房做飯的時候，林譽果然狀似不經意地向他提起來，他的父親沈大路，S市的商界新貴，要把今年的五十五歲壽辰大辦特辦一番。
“到時候整個S市的名流都會到場，你出面來捧個場，你父親會很高興的。”林譽把切好的西紅柿夾起一塊塞到沈複生嘴裏，順手在他鼻尖上點了一下。
林譽說得他好像是什麽不可或缺的重要人士似的，沈複生覺得好笑，他看起來有這麽不近人情嗎，連老父親的壽宴都要別人來哄着他去？
“好啊。”沈複生輕飄飄地點頭。
林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沈複生抱起手臂皺眉看他。
“你那是什麽表情，不想讓我去嗎，那我不去好了。”
林譽笑道，“去，當然得去，沈醫生還得隆重登場。行了你出去吧，燒完這個湯就可以開飯了。”
沈複生被人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他左右無事，便鑽進書房，從書架上抽出專業書籍仔細翻閱起來。
今天在醫院給一心做了全面的檢查，一心的身體狀況很虛弱，心髒越來越負擔不了身體機能的運行，可是兒童心源是最難等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還是只能做修複手術，他必須盡快成長起來才行。
林譽把做好的飯菜一一端上桌，推開書房的門進來。沈複生埋頭書海一無所覺，林譽只好走過去，把他嘴邊銜着的香煙抽出來。
“沈醫生，在自己家裏不用這麽刻苦吧。”他把香煙丢到桌上，“還有誰說過不再抽煙的？”
“我沒抽。”沈複生擡頭無辜地解釋，“沒點着。”
醫生不是好幹的，沈複生一忙起來就靠煙續命，要不是林譽時常管着，他大概也要變成自己師傅董大師那樣的老煙槍。
“你自己做醫生的，這麽不愛惜身體。”林譽皺眉拉起他，“吃個飯也要我三催四請，我看你就是生來磨我的命。”
沈複生墜在後面，仿佛很不情願離開那把舒适的老板椅。手臂被人家扣着，後傾的身體全靠着林譽的力道朝前拖着。
他看着林譽高大的背影，看着自己被他包裹在手心裏的手。那只握着他大手有着溫柔的包容和溫暖的熱度。這一刻世上所有人都比不過他的幸福，世上所有的美麗字句都描摩不出他舌尖的甜蜜。
沈複生咬住唇，卻抑制不住那盈滿得溢出嘴角的甜美，最後只能化作微笑，勻散一些盛在一側頰邊清淺的梨窩。
林譽發現這頓飯沈複生吃得格外乖巧，平常像只貓似的扒拉不了幾粒米就說飽了，這一次不但添了一碗飯，還把所有的蔬菜都吃了，一點沒有挑三撿四。
林譽納悶地仔細品嘗了一下，恩？他也沒覺得今晚做的飯菜格外好吃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親反映雙引號顯示有問題，我把雙引號都替換了一遍，現在好了嗎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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