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9)
諾。
一只手拿着小勺子輕輕在杯裏攪動着,另一只手屈起手指‘噠噠噠’在桌面上有規律的小聲敲動着。
視線一直落在窗外門口的方向不曾離開,看了看手機,她已經在這裏坐了十幾分鐘了,年前的時候,她把《煙雨佳人》的影視版權簽了出去,今天約定好在這裏和負責人接面洽談合作事宜。
收起手機,低頭繼續攪動着咖啡。
櫃臺前的玻璃門被人輕輕地推開,穿着休閑黑色西服的俊朗男人在店內環視了一圈,然後,擡步朝某一個方向走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兒?”
南相看着出現在自己視線之內的男人微微訝異,手中不鏽鋼咖啡匙一個不穩,叮的一聲碰到了陶瓷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響。
裴上臨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将手裏拿着的一個橘黃色的文件夾放在了桌面上,這才正色看向她:“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是來和你談合作事宜的。”
視線落在桌上那個橘黃色文件夾上面,再聽到他說的話,南相怔愣,好半響,目光才對上對面眉眼含笑的男人:“買我小說版權的人是你?可你不是專注配音嗎?”
“配音是我個人喜好,要想長久發展下去各個領域都需要接觸一些,所以,我希望你的這部小說改編影視會是我在這條道路上邁出的第一步。”裴上臨一本正經的看向她,沉聲說道。
沉默了半響,咬了咬唇:“那你是因為我——”
南相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突然打斷:“相相,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原則,我一向只對作品不對人。”
兩人一直沉默着沒有出聲,南相用了一個時候,前前後後想了一通,才把這個□□消息消化掉,“好吧,裴老板,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說完煞有其事的伸出手,快畢業了,就當做是實習一次也挺好的,這也不算是走後門,她從來都相信自己的能力。
看着眼前伸向自己的小手,笑了笑,沒什麽猶豫的大手覆了上去:“嗯,合作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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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三月初,大好的天氣,《煙雨佳人》劇組正式開工。
南相抱着一本厚厚的劇本,在遮陽棚下的躺椅上細細的核對着,偶爾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再用手中的筆劃出來标示着,想好了再修改一番。
應裴上臨的要求,這部劇很幹脆的沒有再另外找編劇,而是讓她這個小說原創作者全權接手編劇的工作,如此一來倒是讓她這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小菜鳥倍感壓力山大。
“南相!”
不遠不遠處有人叫她,從擱在腿上的紙張中擡起頭來看了看,見十幾米外一個二十多歲,長相樸實的年輕小夥子手裏拎着一個大袋子向她這邊跑了過來。
“張哥。”放下手中的劇本,站起身朝他笑了笑。
小夥子姓張,是談恒遠的私人助理,前幾天給她送了幾次東西,也就彼此認識了起來,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為人很正直。
小夥子跑到她面前,一把将手中的大袋子遞給她,燦爛一笑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齒:“喏,我們中午出去吃飯,這是談哥特地給你打包回來的。“
南相順勢接過那一大袋子各種包裝的外賣盒子,看向對方:“談恒遠呢?”
“哦,談哥在前面休息間裏,你找他?”轉身沖着左前方不遠處一間現搭好的簡易板棚房指了指,示意道。
今天這場戲拍的是外景,休息室裏一位三十多歲五官硬朗的男人坐在長椅上低頭看着臺本。
身上還穿着拍戲時的複古風淺灰色西裝,随意敞着前襟,露出裏面套着白襯衣的套裝馬甲。
走進休息室的一剎那,南相腳下步子一頓,還是被男人一身隐隐散發出來的深厚氣質震撼了一瞬。
談恒遠,影帝級男星,娛樂圈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拿過大大小小的國際獎項,也正是這次《煙雨佳人》的男主演。
其實不得不說,關于《煙雨佳人》這部戲,不但是裴上臨第一次進軍影視劇行列,更有很少拍電視劇的影帝談恒遠為其造勢,絕對被炒到了未拍先熱的地步。
“相相,你怎麽來了?”談恒遠放下手中的東西,擡頭看着來人溫和的笑了笑。
“姑父。”南相打了聲招呼,走到他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微微一笑,“也沒什麽事,就是和你說說,以後不用再給我從外面帶吃的了,劇組都有訂餐,而且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麽多。”
“本來也不是給你一人帶的,你跟小裴一塊吃,有對象了,就學着照顧照顧別人。”談恒遠笑道。
……
作為她的家人,自是知道她和裴上臨之間的關系的,只是她并沒有在其他人面前公開,因為她并不想聽到什麽流言蜚語,饒是自己明明白白的,但在這個權利浮華斑駁複雜的圈子裏,并不是自己無畏就可以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的。
關于這一點,南相一直很清楚。
看着她臉上些許糾結的神情,自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你小姑再三叮囑我,讓我多少照顧照顧你,所以,你明白的,妻命不可違。”打趣笑道。
南相了然:“小姑怎麽樣,前不久還在我們學校見過她。”
提起南拂柳,男人眉目間柔和了一分,低嘆一聲:“你小姑你也知道,一直都閑不下來,就算沒什麽事也成天到處跑,前天的飛機,又跑新加坡去了。”
看着男人眉目間的柔情,點了點頭,突然覺得很溫暖,小姑和姑父的感情很好,而且從不避諱在他們面前秀秀恩愛什麽的。
南相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家庭很幸福,有很好的家人,很好的生活氛圍,不管是自己小舅舅還是小姑都有着美滿幸福的愛情。
她從小就被這種理想中的幸福生活所熏陶,所以很小的時候便明确了自己未來的生活規劃。
找個相愛的人,然後相守一生,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她想起了裴上臨,那個想要攜手并肩的人,突然就慶幸自己,今後會有個令人向往的人生。
……
☆、第 80 章
一天的拍攝下來,南相依舊坐在遮陽棚下面,交疊着腿,單手撐在膝蓋上杵着下巴,右手手指尖一支黑色的簽字筆靈活的轉動着。
看着遠處收工的工作人員正有條不紊的收拾着場上的道具,再看看無所事事的自己,倏然發覺,一天下來,好像就她最悠閑了。
伸手在中午談恒遠讓人送來的那個大袋子裏掏出了一盒透明包裝,看起來花花綠綠碼放的整整齊齊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甜點,手拉上包裝口,正要打開的時候倏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靠近,還沒等她回頭一看,身上就披上了一件摻雜着薄荷香的寬大外套。
“怎麽不回屋裏坐着?”裴上臨随手在旁邊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又從一邊的臨時儲物櫃子上拿了兩個一次性紙杯,從暖壺裏到了熱水,遞給她一杯。
“屋裏太悶了,吃嗎?”接過熱水暖手,南相從一盒甜點中挑了一個粉紅色的心形糕點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裴上臨看了她用兩只手指捏着的甜點一眼,沒說話,低頭就這她手一口咬了下去。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含住甜點後,舌尖順帶着在她小巧的指尖上舔了舔。
似經意又似無意,溫熱的觸感劃過指尖,南相霎時覺得一道電流帶着勢不可擋的速度瞬間竄遍全身。
冷不防的顫了顫,快速收回了手,心下卻在懊惱,親也親了,吻也吻了,抱也抱了,還緊張個什麽勁兒。
将嘴裏的東西幾口咽下去,這才像是什麽都沒發生般轉頭看她:“這些是哪來的?”瞅了眼她手中拿着的那盒甜點,上午的時候還沒見她吃過。
“今天中午談恒遠他們出去吃飯,給我帶回來的。”指了指前面的一個大袋子,裏面還有些沒吃完的各種小食品,說道。
裴上臨聞言微微蹙眉,直視着她,沉聲道:“你以前認識談恒遠?”
南相一怔,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好像一直都沒和他說過,“其實,談恒遠是我姑父,絕對如假包換。”
訝然道:“南拂柳是你姑姑?”
“你怎麽知道?”南相挑眉看向他,她小姑結婚這事即便是圈內人都很少知道。
“嗯,偶然間知道的。”不過他倒是沒想到南拂柳竟然是她小姑。
斂着的心神松下來,不覺痕跡的松了一口氣,偷偷打量了一眼身邊的小女人,長得漂亮還是基因好。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遠處突然傳來‘嘭’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順着聲音視線尋過去,還沒看到人就聽見了熟悉的吼聲傳了過來。
“我靠,你丫的砸到我腳了!”
“啊,怎麽了怎麽了,我沒注意。”
“哎呦,別動別動,臭酸菜你絕對是故意的,哼,你小子給姐等着吧!”
“不是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怎麽樣了嚴重嗎?”
“給我退後,別跟着我,以後我跟你勢不兩立!”
……
又來了又來了,抽了抽嘴角,她現在真心不想承認她認識安雨這麽個二貨。
當初安雨聽她說了拍攝《煙雨佳人》的事,就一個勁兒的慫恿讓她一并帶上她。
“小相相,你最好了,正好當是我實習了,和你家親愛的說說,反正有後門不走白不走是不,你就看在咱們同窗四年的份上,讓我跟着去打打醬油呗,安撫安撫我這顆在情場失意的小心靈。”
所以,開工那天,安雨理所當然的挂了個導演助理的名頭大搖大擺的駐紮了。
後面的事情不用想就知道,安雨怎麽可能安分守己,當天就和周想對上了,兩人你來我往的,片場閑着的時候處處都是兩人吵翻天的聲音,尤其以安雨那大嗓門最甚。
伸手拉了拉旁邊人的衣袖,眨眨眼:“喂,你有沒有覺得,周想好像對安雨有那麽點意思?”
裴上臨下意識朝着遠處看了一眼,轉頭好笑道:“你這小丫頭,別人的事,少管閑事。”說着還用大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南相縮頭,撇了撇嘴,沒去理他,看着前面安雨一臉氣呼呼的往這邊走,身後周想手裏提着個攝像機架子灰頭土臉的跟在她三米開外。
低低嘆了聲:哎,安姐姐可真沒那麽好追,遙想周想未來情路坎坷啊~
順順利利的拍了三個多月,整部戲進入了最後殺青的階段,南相和安雨因為要趕着回學校參加畢業典禮以及畢業的一些事情早就一塊兒回了學校。
午飯過後,宿舍木質大門被‘嘭’的一下用力推開。
“啊啊啊,快看快看,相相你上頭條了!”安雨粗喘着氣把手裏的手機舉到她眼前。
接過手機看了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一條幾十個字的微博消息看了十幾分鐘。
“你打算怎麽辦?”安雨喘勻了氣,一臉擔心地問她。
南相沒說話,只是緊緊地盯着手機屏幕,眸光深邃。
手機上是兩張照片,關于她的照片。
一張是某天傍晚談恒遠站在車門前一手輕拍着她的肩膀,一手遞給她一個裝着外賣的袋子。
另一張是她坐在攝影棚躺椅上,裴上臨從後面俯身給她披外套。
拍攝角度都很刁鑽,每一張照片都很顯暧昧。
下面配着一段文字,很隐晦的透漏了某部戲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小編劇是如何能夠擔當得起如此一部上檔次,陣容龐大影視劇編劇的,尤其是再配上這兩張照片作說明,只要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不言而喻的意味。
南相握着手機沒有再看一遍,心裏很不舒服,耳邊安雨還在氣憤的說着哪天哪天劇組裏女三號女四號邀約裴上臨被拒,看上人家年輕英俊有才華,愛而不得就見不得別人好,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活該一輩子就只能當女配出不了頭,巴拉巴拉的說了一通。
“我說你怎麽就沒什麽表示,這照片角度鐵定就是劇組內部的人拍的,我那天看着那誰誰跟你家親愛的說了幾句什麽,然後一臉不甘的跺着腳離開了,再看着你家親愛的對你百般溫柔體貼照顧,所以說,這事指不定就是那誰誰整出來的,靠,真是太氣人了!”
嘆了口氣,把手機遞還給她,“行了,口說無憑,并沒有證據。”
因為顧忌其他人,她和裴上臨在劇組的時候并沒有做什麽太出格的事情,沒想到還是被有心人抓到了把柄,又想起被連累到的談恒遠,蹙了蹙眉,還是給小姑打了個電話。
南拂柳早就知道了這事,不但沒什麽心得,反倒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哈哈哈哈,哎喲,這簡直太逗了,不過,沒事哈小相相,這分分鐘就能搞定的事兒,不用放在心上。”
南相黑着臉挂斷了電話,她家小姑就不能有點正常人該有的行為能力嗎?虧她還擔心了那麽久。
桌上的手機響了兩聲,是裴上臨。
點開微信:沒事,別擔心,我來解決。
握着微微發燙的手機,怔了怔,眼眶一熱,突然就有種想哭的沖動,并不是為這件事本身,就只是因為這句話。
沒事,別擔心,我來解決。
第二天,娛樂圈頭版頭條被炒得沸沸揚揚的。
第一條:隐藏多年戀情終浮出水面,影帝談恒遠與南拂柳同時發官方微博,證實兩人早已結婚多年。
第二條:著名導演裴上臨發表聲明“唯願一人心,謝謝大家的關心”,并附上照片一張,正是前天微博上爆出來的那張被人偷拍下來的披外套的照片。
第三條:《煙雨佳人》名不見經傳的新人編劇實則是s大電影學院編劇系的高材生,也正是《煙雨佳人》小說的原作者一相南北。
第四條:南拂柳證實《煙雨佳人》編劇兼作者一相南北是自己的親侄女。
至此,一切謠言不攻自破。
南相看着電腦上各種評論漫天飛舞,一把關上電腦,起身站在敞開的窗戶前長舒了口氣。
對于對外公開她的裴上臨之間關系的事,之前她早就心裏有數,以及她小姑的事,所以今天的幾條新聞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她一直不喜歡去踏足娛樂圈就是因為在那個外表光彩摂人,名利浮華的圈子裏有着太多的爾虞我詐,她是一個簡單的人,有簡單的心,沒有太多精力去應付這些計劃之外複雜的世故人情。
窗外枝頭輕拂的樹梢微微晃動着,心間不自覺的有點淩亂,一直都不想去觸碰的東西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沉淪進去,或許生活總會是這樣,想要得到什麽東西就會失去一些東西。
拂去心中些微煩躁的情緒。
即便如此,她不想回頭,那便會一直走下去。
一相南北的名聲一響,不只是在網上,就連網配圈裏都熱鬧了起來,絕色佳音在她的人氣的帶動下更是名聲大噪,一時間YY裏談論的都是有關于一相南北的事,甚至于聯系着先前和臨淵兩人之間的關系,猜測臨淵就是裴上臨,特別是兩個名字中都有個‘臨’字,更是讓一衆八卦愛好者們憑着敏銳的嗅覺感官篤定了這一事實。
一時間,一相南北這個名字迅速蹿紅,更甚至在網配圈貼吧上出現了置頂頭條,名為:論郎才女貌的重要性——致我們鐘愛的男神女神。
《煙雨佳人》播出後收到了極大的反響,收視率一路猛漲,除此之外,南相又将《挽歌》改編電影劇本,并由炎平導演指導,接連兩部高品質作品,南相在最初的娛樂緋聞後真正被影視圈所熟知,憑着個人的能力,成為了編劇界的新起之秀。
大大小小的片約不斷,南相的編劇事業也逐步進入了正軌。
……
☆、尾聲(一)
尾聲(一)
畢業的第二年夏天,南相和裴上臨兩人一起回到了江南茗鎮,兩家人在一張大圓桌上熱熱鬧鬧的吃着午飯。
“相相丫頭啊,來來來,吃菜吃菜,知道你喜歡吃桂花酒釀鴨,爺爺這可是特意給你準備的。”
南相看着眼前自己碗裏堆成小山似的食物,有點哭笑不得,耳邊還在聽着裴爺爺一個勁兒督促坐在她旁邊的裴上臨給她夾菜吃。
“爺爺,她吃不了這麽多。”裴上臨轉頭看着一邊南相朝他投來頗為幽怨的小眼神兒,不得已把裴爺爺遞來的飯菜全放進了自己碗裏。
倒是惹得老人家很不滿意:“我說你這小子,我這是給我們相相丫頭吃的,你吃個什麽勁兒!”
南相聞言上身不動,桌下一腳踩上旁邊男人的腳,遞了個眼神,無聲的示意他:防線不可破,一定要堅持住!
然後低下頭兩耳不聞窗外事,默默悶頭吃自己碗裏早就混了味兒的飯菜。
“阿姨,我吃飽了,你慢慢吃哦!”
“姐姐,我們先出去玩了!”
南相含着滿嘴的飯菜轉頭朝着左邊座位上的妞妞和珲珲笑着點了點頭,根本說不出話來,然後看着他們一塊跑遠了。
繼續低頭默默吃飯,兩個差不多大的小孩,一個叫她阿姨,一個叫她姐姐怎麽都感覺怪怪的……
“這小丫頭,也不知道該改口叫舅媽了。”裴爺爺看着跑出去的妞妞,臉上喜氣洋洋的。
另一邊吃飽喝足的外公又開始和裴爺爺杠上了:“還沒結婚呢,叫什麽舅媽!”
“嘿嘿嘿,東屋老頭,你別急,相相丫頭早晚都得是我們老裴家孫媳婦兒。“說着還不忘瞪一眼自家孫子:“我說你小子,趕緊給我提高行動力!”
“哼,西屋老頭,我們家相相能看上你家孫子你們就偷着樂吧,不過以後要是讓我知道我們相相受了什麽委屈,我可不依,我把話說明白了,尤其是你這小子知道了沒?”
後一句話是對着南相這邊說的,裴上臨一本正經的擡手攬着她的肩膀,神色鄭重而有力:“爺爺,放心,我會一輩子把相相放在心尖上。”
……
午後,南相戴着寬邊太陽帽,搭着雙腿坐在屋前小河岸邊上,擺弄着手裏的相機,擡手對準左前方十幾米外的石洞橋,眯着眼按下了快門。
收回來看了看,“喂,怎麽樣?”胳膊頭拐了拐一邊的男人,把相機湊近了他。
傾過身子去看了眼,順勢把她擁進了懷裏:“情依橋?”
“是啊。”午後的陽光有些強烈,用手擋了擋相機的取景框,畫面在陰影下顯得愈發的清晰,“我記得以前小時候上小學以前在外婆家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跑橋上去玩,小孩子也不覺得累,經常閑的沒事幹就會繞着橋還有這條小河跑了一圈又一圈,出了滿身的汗回去再被我外婆數落一頓,現在想想,也不知道小時候樂個什麽勁兒,這麽無聊的事也能堅持這麽多年,不過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知不覺中鍛煉了身體,小時候感冒什麽的也都很少發生,就是皮了點,胳膊頭膝蓋都留下了不少疤,後來身體底子打得好,上高中的時候突然就興起去學了一陣跆拳道,沒想到還發揮了小用處。”
裴上臨笑道:“沒看出來,還以為你一直都是這種安安靜靜的性子。”
“嗯,初中之前基本上都是這樣,後來我媽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也知道,做藝術的女人一般都特別溫婉的那種,我媽就是,說我沒女孩子樣,初中三年,硬是把我□□成了現在這副知書達理的模樣,不過骨子裏的性子很難改,所以有時候我覺得我還是很作。”
窩在裴上臨寬闊的懷抱裏,頭頂上熾熱的陽光都被擋去了大半,南相不留餘地的批評自己。
“所以說,那次在街上動手是你難得的真性情表現,如此看來,我很榮幸。”柔軟的頭發不覺痕跡的輾轉摩擦着下颚脖頸,手臂用力把她再抱緊了一分。
“唔……也可以這麽說吧哈哈!”
南相被他逗樂了,視線從手裏相機上轉到橋上又落回清澈的河面上,突然想起什麽,晃了晃身子,“我記得我六歲那年冬天一個人跑出來玩,結果不小心一腳踩空掉進了河裏,那時候還沒結冰,整個身子一下子浸入冰水裏的感覺,說實話,我到現在都忘不了,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很佩服那些冬泳的人,簡直太有魄力了,光是想想都覺得冷。”
想起小時候的情景,身體很配合的打了個哆嗦,明明大太陽當頭的。
南相身子一動,連帶着抱住她的手臂也跟着顫了顫,在她看不見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裏面的漩渦更深邃了一分。
“那你是怎麽上來的?”
南相回憶着:“當時多虧了一個路過的小男孩,毫不猶豫的就跳下去把我救了上來,我當時光顧着打哆嗦了,連人家長什麽樣子都沒看清楚。”
看着懷中的小女人陷入了回憶中的樣子,眉間隐隐含着笑意:“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對你說的一見鐘情?”
嗯?南相愣,從他懷裏擡起頭來,不解的看着他近在咫尺棱角分明的下巴。
好半響,他才出聲:“其實,我就是那個救你的小男孩。”
……
‘嗡’的一下,大腦停頓了一瞬,不可思議的看着他,腦海中的記憶一下子湧了上來。
……
‘噗通’一聲,穿着粉紅色羽絨服的小身影倒跌進河水裏,她記得很清楚,那一瞬間冷水滲透衣服,竄進骨縫的寒意,每一次回想起來都是那麽的真實。
“救命啊,咳咳,救命啊——”
雖然冷的她發慌,但還是盡可能的在水裏撲通着,冬日的傍晚岸上并沒有什麽人,正當她逐漸體力不支時,身邊緊跟着響起了一聲落水聲,察覺到好像有人在靠近她,一觸碰到冷水之外的其他觸感,求生的本能小手緊緊地摟住了來人的脖子。
直到自己拖着浸了水沉重的羽絨服被拽上岸,她都沒來得及看一眼旁邊的人到底是誰,被水霧蒙了一層的大眼睛看了個大概輪廓——一個身形并不高大的小男孩。
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只是哆嗦着被凍的發白的嘴唇朝旁邊一身濕答答的人說了聲“謝謝”。
小女孩毫無形象的跌坐在地上,微張着小嘴大口的喘着氣,一臉後怕的樣子,略顯蒼白的小臉上唯有兩邊的小臉蛋兒被凍的通紅通紅的,耳朵兩邊兩只羊角小辮浸了水淩亂的貼在臉上。
那年他十三歲,獨自一人坐火車來茗鎮看望爺爺,還沒進家門就在路上碰見了眼前這個在水裏掙紮的小女孩。
就是這麽一個狼狽的小姑娘卻是一下子就讓他記在了心底裏,沒有任何原因的,就是覺得印象深刻,并且這一記就記到了現在。
直到那次在試鏡會上,一番打量之後他才認出了她,這麽多年過去,長大後的樣子,有變化,不大,依然是那張漂亮的小臉。
……
“咳咳,你坐過這裏的小船嗎?要不咱們去坐船怎麽樣?”南相早就看到了停在河對岸平時用來載游客的一只小木船。
小船的主人是年近六旬的張大娘,旅游熱季的時候會收幾塊錢拉着來觀光的人們沿河兜一圈。
南相小時候在這裏長大,對于這裏的左鄰右舍之間也都是認識的,跟張大娘借了船和裴上臨兩個人一起上去沿着河慢慢的搖着槳。
“怎麽樣,我劃船的技術還不錯吧?”南相站在船頭撐着漿頗為自得的回頭看向坐在船尾的男人。
裴上臨笑着看她,順着她道:“嗯,很不錯,你以前經常劃船?”
“小時候沒事幹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撐着船在這附近到處轉悠,至于是怎麽學會的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自己三兩下倒騰倒騰就琢磨出來了。”
站在前面頭也沒回,慢慢撐着船槳往前劃動,還特意從情依橋底下劃過去。
回去船靠岸,南相拎着雙肩包在左右搖晃的小船往岸上走的時候擡腳一個沒踩好,小船左右不平衡,劇烈搖晃了一下,‘噗通’一聲響,南相身子一歪側身翻進了河裏,濺起了一下巨大的水花……
被裴上臨狼狽的拖上岸,滴答着一身水,擡手抹了一把臉,可憐兮兮的小聲嘟囔了一聲:“好吧……你又救了我一次……”
裴上臨此時同樣的一身水,不知道是該笑她好還是該氣她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尾聲(二)
尾聲(二)
回去的路上南相一直在檢查自己的相機,好在她的背包是防水的,掉水裏很快拎了起來也沒進去水。
“這收音機是你的?”
南相一愣,沒想到他會對這個山寨的收音機上心,這還是她閑着無聊來的時候随便放進背包裏的,一瞬間的尴尬,随即不露痕跡的放進了包裏:“嘿嘿,那什麽,這是抽獎送的嘿嘿~”
裴上臨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說辭,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分鐘,像是明白了什麽,挑眉道:“那次我去電臺做嘉賓是應水果奶糖的要求,幫他拉拉收聽率,所以之後也沒再去過。”
“……”被戳破心事的感覺很不舒服,哦了一聲低頭默默往回走。
到家的時候他們兩人一身濕漉漉的把坐在客廳裏聊天的兩家人吓了一跳,解釋了原因之後又該幹嘛幹嘛了。
……
依舊是一個溫暖的午後,依舊是趴在窗前的矮榻上,只不過窗外沒有飄起細微的小雨,屋內的溫度更高了一點。
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原點,什麽都沒有變卻又覺得什麽都變了,擺弄着手裏山寨的收音機,左晃晃右晃晃,刺啦刺啦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收音機裏傳了出來,連收音機裏的人說着話都像是啞着嗓子。
南相後來沒有再調過臺,所以一打開就是一開始的那個本地臺,熟悉的女聲沙啞的傳出,熱情卻不減分毫。
牆壁上的時鐘發出‘噠噠’的秒針走動聲,一切都像是初遇的那個午後,唯一不同的是,裏面沒有她想聽到的那道清潤的聲音。
将收音機扔在一旁閉眼小憩,耳邊兀自忍受着沙啞的聲響,竟是好心情沒再去管它。
一個多小時的節目堪堪接近尾聲,大概是信號的原因,收音機裏傳出來的聲音竟是比先前清朗了許多,起碼不再難以忍受。
“今天我們‘你是蜜糖我是水’節目應一位朋友的特殊要求,在節目的最後特地為他留出了十五分鐘的時間,那至于他想要做什麽呢,就讓我們一起來聽聽看喽。”
女主持人轉着調子頗為有點神秘的意味說完這一句話就沒再出聲。
須臾的靜默,一道聲音伴随着收音機沙啞的質感傳了出來,帶着一絲暗啞,摻着一分倦意,像是清晨微微轉醒不太清明的‘早安’。
那人說:“我知道你在聽,也知道你聽得出我的聲音,那麽現在,請你一字一字的聽好了,接下來我所要說的話将會成為我今後的人生中永恒的見證。
過去的近三十年的時光裏,我讀過許許多多的書,看過各個國家地區的電影,行走在世界各地,認識了各種各樣的人,說過成千上萬句話,但今天的我仍舊說不出你所帶給我的那種感覺,我曾經夜以繼日的構思,卻仍顯得蒼白無力。
感激,唯有感激,感謝你恰如時分的走進了我的生命中,讓我陪着你一起相守未來,一起走向前方想過或沒想過,已知或未知的未來。
我想期許給你一輩子,許諾你想象中的樸實的愛情,那麽,你願意來到我的世界嗎?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想期許給你一輩子,許諾你想象中的樸實的愛情,那麽,你願意來到我的世界嗎?你願意嫁給我嗎?
一瞬間,她想起了那個不能忘記的夜晚,耳機那邊聲聲溫潤,帶着似有似無的感情,那一夜,讓她迷失在了自己的夢境裏。
熟悉的話,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像是潮水般洶湧而來。
南相抱着還在沙沙作響的收音機,踉踉跄跄的跑出門,站在大門外的河邊沿岸上,看着遠處那個沐浴着晚霞的光輝踏步而來,一臉溫情,眉目含笑的男人,直至他站在自己面前,徹底擋住了眼前橘紅色的光輝。
走近一步,踮腳仰頭,柔軟的唇瓣輕輕印上他帶着些微涼意的溫柔觸感,鼻尖相抵,她呼着溫熱的氣息輕聲呢喃:“裴上臨,我願意。”
手中的收音機還在嗡嗡的震動,卻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音,整片天地間像是失去了一切的聲源。
……
裴上臨求婚了,南相答應了,然後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的順理成章。
求婚後一個月零七天,結婚。
求婚後一年零三個月,寶貝兒子出生,取名想音。
求婚後兩年零六個月,寶貝女兒出生,取名情依。
……
一念之想
音入我心
情然深動
唯你而依
……
經年之後的南相一如她當初說的那樣,她的人生可以被羨慕,她的心性仍然簡單,沒有太多的波瀾壯闊,被保護在溫暖的殼子裏,就像最初的最初,仍舊會犯點小迷糊,仍舊有張漂亮的小臉,仍舊喜歡聽他的聲音,仍舊愛吃水果,也仍舊沒有喜歡上聽戲曲。
至于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