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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肅穆的禦書房內,皇帝軒轅橋正在批閱一本請立太子的折子,甫看完,那折子就被他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這老三到底是愈來愈不安分了啊。

明明知道他對玉荷坊甚為重視,竟然還敢将主意打到那上頭去,簡直是不把他這個父皇看在眼底。

平素雖知他脾氣暴躁,可因為疼寵他的母妃,所以也對他多有寬容,可這小子倒好,拿着他的寬待胡作非為不說,這會兒還敢染指不屬于他的東西。

真是個短視近利的蠹貨!

光憑這一點,他就不會把皇位交給他。

「皇上,三公主求見。」

眼見皇上盛怒,伺候的宮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只有跟随皇帝多年的常公公還敢多說句話。

心知皇上向來最疼的便是三公主,往常這個時候能讓皇上消火的也只有這位主子了,所以便大着膽子向皇上禀告。

果不期然,他話才說完,便見軒轅橋眼中的盛怒稍退,然後擺了擺手,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交代完,他便閉上眼,養了養神,直到軒轅玫那清脆的問安聲響起,他這才睜開了眼。

「這麽晚了,怎麽還不歇息?」軒轅橋問。

「兒臣這不是因為知道父皇心煩而夜不成眠嗎?」軒轅玫讨好的說道。

父皇雖然面容嚴肅,對旁人也不假辭色,但他真的是個慈父,也就是因為心慈,才會屢屢容忍三哥那愚蠢至極的行為。

那一臉的巧笑倩兮的确是稍稍撫平了軒轅橋心頭的煩躁,他望着女兒的目光也有了些許笑意。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笑斥了一聲,開門見山的問道:「說吧,這回又想幹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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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兒臣難道就一定要有所求才能來見父皇嗎?就不能想着兒臣是因為想替父皇分憂解勞才來的嗎?」軒轅玫很是不服氣,一雙眼瞪得老大。

能夠成為最受疼愛的公主不是沒道理的,她很懂得該如何卸下父皇那多疑猜忌的心防。

「好吧,那你要怎麽幫朕分憂解勞呢?」軒轅橋帶着興致說。

軒轅玫卻只是故作神秘的一笑,然後朝後頭揮了揮手。「兒臣呢,只怕沒那麽大的能力為父皇排憂,可是這個人一定有。」

她的話聲剛落,柳素真便已經走上前來,撩開衣袍跪下,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草民柳素真,叩見皇上。」

「是你」

本以為生性愛玩的女兒頂多帶個什麽奇能異士、民間雜耍的來哄他開心,沒想到帶來的卻是這個人。

「父皇,這個人說有事要和您說,女兒知您向來愛惜他的才能,所以就帶着他來了,望父皇寬恕兒臣未事先告知的罪。」

軒轅橋擡頭,沒好氣的瞪了軒轅玫一眼,這話說得好聽,可是誰不知道這天都皇朝上上下下,唯一一個不怕他的,就是她這個任性率真的三公主。

「柳素真,你為何來見朕?」

「草民來送禮。」柳素真擡頭,目光真誠的說道。

「送什麽禮?」軒轅橋好奇了,他很想知道柳素真能送出什麽禮來。

最近老三鬧騰的那一出他不是不知道,畢竟這一回老三的動靜太大了,而且還剛剛好動的是他向來看重之人。

對此,其實他心中十分不悅,只是想着總得給自己的兒子留些臉面,所以才隐忍不發。

除此之外,他也不無考驗柳素真的意思,他想知道面對皇權壓制,柳素真會怎樣擺脫困境,好讓自己抱得美人歸。

「啓禀皇上,草民是要來獻上玉荷坊,以及柳家的鹽引。」柳素真不疾不徐的道,彷佛自己送上的不是什麽稀奇的玩意。

「你說什麽?!」猛然聽到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軒轅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于是沉聲再問。

要知道,這玉荷坊之所以有辦法知曉各方情報,靠的就是遍布皇朝那些大大小小的分店。

有時他們獲取情報的能力,就是連他手下的精銳密探也很難比得過,所以他和老三才會這麽想要得到。

再加上柳家的鹽引如若歸還,那麽便能為國庫再添上點柴薪,這兩樣東西還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兒裏。

「草民是要送上柳家的鹽引條子和玉荷坊。」皇上有令,柳素真從善如流的再說了一次。

「柳家我當然知道是你做的主,可那玉荷坊怎麽可能是你說送就能送的?」

「皇上,草民與明姑娘早已訂下終身,她既是草民的妻子,那麽草民自然可以代她處置産業。」

「可是朕并沒有聽說你們要成親了,可有憑有媒?」「無憑也無媒。」因為來不及。

「胡鬧,既然無憑無媒,她怎麽就成了你的妻子呢?這話傳出去可是會壞了明姑娘的名節的。」

「雖然無憑無媒,可是草民與她生死相契,皇上如若不信,大可以召她進宮來問個清楚。」

反正他們的父母皆早逝,兩人又都是能當家做主的人,他也相信若雲舞進得了宮,必會贊同他的做法。

「你……」軒轅橋啞口無言。

柳素真還真是好樣的,私訂終身這種事,怕也只有他敢在自己的面前說得那麽理藍氣壯。

光憑這點,他就欣賞他,只可惜這小子滑溜得很,根本不願參加科考,就連自己幾次三番暗示想要讓他入朝為官,也被他裝傻逃過。

如今他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如此良機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送上這兩樣東西,你想求什麽?」

「唯一所求便是雲舞毫發無傷。」

聽了這個要求,連軒轅橋也忍不住咋舌,要知道這鹽引撐起的可是半個柳家的生計和榮光,而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眼也不眨的就這麽不要了?

聽過為美人折腰的英雄,可卻從來沒見過愛美人勝過一切的,見他表現得如此癡情,軒轅橋不禁想要好好試探一番。

「那朕若是不收下這份大禮呢?」

「那也無妨,反正草民與她姻緣已定,黃泉路上必定相伴。」

只是要死之前,會怎麽掀翻這片天,那就不在他的考慮之內了。

「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草民認為值得。」他回答的毫無猶豫,斬釘截鐵。

那一擲千金的氣魄,讓軒轅橋心裏忍不住贊嘆了一聲,覺得這明雲舞還真是好福氣。

在長嘆了一口氣之後,他緩聲對着柳素真說道:「朕的兒子不多,雖然有的成器、有的不成器,可無論好壞與否,終究也是朕的兒子。」

「若非情非得已,謀殺皇親的事草民自然也不敢做。」

這背後的意思就是如果真到了情非得已的時候,就算是皇子,他也敢殺!

「你……」聽到柳素真的話,軒轅橋雙目圓睜,狂怒之色立現。

可即便如此,柳素真依舊是眼觀鼻,鼻觀心的,鎮定自若的等待皇上最後的決定。

這是一場攸關生命的豪賭,只要贏了,便能為他們倆多掙得一分生機,所以他不能心急,只能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與皇上對峙。

一片窒人的寂靜籠罩在整個禦書房之內,連向來膽子最大的軒轅玫也不敢開口多說什麽,只能緊張的手心直冒汗。「朕可以殺了你。」

像柳素真這樣的人才殺了雖然可惜,可是自古帝王,又有哪個不是踩着屍體和鮮血往上爬的?最重要的是,皇室的權威絕對不容人挑戰!

「那麽草民建議皇上最好現在就殺了草民,否則若是雲舞真的殡命,那麽草民必定會為她報仇。」

他沒說的是,若是真殺了他,最好也不要獨留明雲舞,否則以那女人的任性,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事來。

以命相脅,他的命興許不足惜,可一旦皇上為了護子而殺了他,那麽此種做法無異是是非不分,民心必然異之,這絕對非天都皇朝之福。

軒轅橋看他似乎真的可以為了明雲舞不顧一切,不由得有些動容,剛才的怒火也随之消失。

罷了罷了,不過就是個女人嘛,柳素真又這麽有誠意的拿了玉荷坊和鹽引來交易,他犯不着跟未來的情報網及銀子過不去,更何況老三這次真的太過分,把人家苦主未來的夫君都逼得來告禦狀了,他這個皇帝也不好再睜只眼、閉只眼,免得天下百姓指責他教子不嚴又不明事理。

「既如此,朕收下你的大禮了,你退下吧。」

「草民謝主隆恩!」

原來快要餓死的滋味是這樣的?

本以為自己的離間計會有用,可誰知道那明清遠竟是打算一條黑路走到底了,不但擅自替她置辦了嫁妝,連送來的食物裏也加了料。

打從第一回采田吃了幾口便渾身泛力了一整天之後,她就再也不敢碰他們送來的任何飲食。

這頭幾天還好,她還能忍得住,随時觀察着周圍情況,想要找到時機好偷溜,跳河是下下之策,非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這麽做,畢竟她還想和柳素真團聚。

可到今天已經是第三日了,她的手腳有些發軟,臉頰也消痩了許多,若再這麽餓下去,只怕到時候就算柳素真來了,也只能看到骨頭一副了。

明雲舞正心煩着,誰知道那軒轅冷突然一臉憤怒的走了進來,才進門,二話不說便沖到她面前給了一耳光,她夾槍帶棍的諷刺話語都還沒有出口,細嫩的臉頰上便泛起了一陣熱辣辣的痛。

吃了這巴掌,向來習慣以牙還牙的她卻沒有暴怒,只是無動于衷的瞧着他,眸底甚至漾起了一抹笑意。

會讓這個向來不可一世的皇子這樣震怒,一定是他在外頭吃了癟,而且既然是找她撒氣,那麽這個讓他吃癟的人定是柳素真了。

這倒是這陣子以來,唯一的好消息啊。

對于柳素真的信任是她想要一撐再撐的原因,若不是為了等待他實現他的諾言,她又何必在這苦熬?

畢竟跳河逃走可是有風險的,要是到時真的有個什麽萬一,她怕是只能找閻王哭了。

「你笑什麽!」

啪地一聲,又是狠厲的一個巴掌甩上她的頰畔,明雲舞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不但泛着熱辣辣的痛楚,并且還在瞬間腫脹起來。

「三皇子這是在外頭受氣了?」她眼中笑意依舊不減,語氣聽起來還十分輕快。

「你這個賤女人,是在幸災樂禍嗎?我告訴你,我現在就讓生米煮成熟飯,看你嫁還是不嫁!」

風暴驟起,望着軒轅冷眸中那勢在必行的狠意,向來天地不怕的明雲舞心中也忍不住起了一絲懼意。「你、你想幹麽?」

嘴唇噙着一抹冷笑,似乎是在嘲笑着她這個愚蠢的問題,只見他大手一揚,明雲舞的衣襟立刻被扯開。

剛從內室整理好床榻,正準備出來陪主子說說話的采田,才掀了簾子便看到這一幕,當下驚叫了一聲,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沖上前去,想要将盛怒之下的軒轅冷扯離主子的身邊。

「找死!」

大手不耐煩的一揮,要不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明雲舞扯住了采田的衣袖,止住了她的跌勢,只怕這回她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了。

這樣的主仆情深對目空一切的軒轅冷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只見他又一步上前,想來是想先解決掉采田這個麻煩,然後再好好處理明雲舞這個正主兒。

看來,這回柳素真是真的觸怒軒轅冷了。

明雲舞深吸了一口氣,趁着将采田護到身後的時機,俯耳對她說了一句,「等會我叫你跳,你就跳。」

交代完,不等采田有任何的反應,明雲舞就用背推着采田緩緩地往窗邊退去。

膩了貓捉老鼠的游戲,軒轅冷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父皇的旨意已在半道上,若非他在宮裏安插了幾個耳目,哪有辦法提前知道父皇竟會讓柳素真領着大批禁衛軍前來宣旨。

哼,說好聽是宣旨,其實就是來逼他就範,讓他交出明雲舞。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多時的籌劃就這麽毀于一旦,此時的他就猶如困獸,想要奮力做最後一搏。

「我告訴你,無論你願不願意,你都得成為我的女人。」得到她已經變成了一種執念,軒轅冷知道自己的舉動會徹底觸怒父皇,可是他控制不了。

終于,在左閃右躲之後,明雲舞來到了窗邊,她能感受到采田的身子抖個不停,其實她也很害怕。

忍不住回頭探看窗外那幾乎深不見底的河流,閉了閉眼,然後用冷靜的态度對着軒轅冷說道:「你該知道,若是你真的傷害了我,皇上定不會饒你。」

「你不過是個卑賤的女人,而我則是皇子,你說,父皇是站你那還是站我這呢?再說了,我只要在要了你之後給你一個名分,想來父皇應該也不會說什麽吧。」

只要趕在聖旨抵達之前,他就算做了任何事,也可辯稱不知情,甚至還可以将事情全都推到這個女人的身上。

「你……」明雲舞還想說什麽,但盛怒之下的軒轅冷哪裏有一絲半毫的耐心聽她說話,只見他又逼近了幾步。

「廢話少說,今兒個本皇子一定要嘗嘗你的滋味,若非銷魂,柳素真又怎麽甘心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鹽引親自還給皇上,又将玉荷坊給了出去?」

聽到軒轅冷的話,明雲舞原本驚懼惶然的心頓時竄過了一絲暖意,他并沒有辜負了她的信任。

既然他能這麽做,那麽若是她真逃不過這一劫,他應該也會為她報仇吧?

這樣就夠了。

她和采田抵着窗臺,再也無路可退,明明她都已經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陣陣騷動,明明只要再多撐些時間,她與他便能相見,可是她撐不住了。

如今軒轅冷鐵了心,就算柳素真能夠及時趕到,她的清白只怕也已經毀了。

她這條命就算便宜了閻王,也絕不能便宜了他!

明雲舞心下一橫,霍地轉身,扯着采田就坐上了窗臺。

「你想幹什麽?」

「我寧死也不會讓你碰上我一根手指頭。」

說完,明雲舞看着那幽深的河水,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便扯着采田往下跳。「雲舞!」

一記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破空而來,她猛然回頭,便看到柳素真那驚駭萬分的神情。

唇畔緩緩地泛起了一抹笑容,若是無緣再見,她只希望自己在他心裏面留下的是最美的那一面。

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快速的下墜,她仍是貪戀的想要多看他一眼,所以她一直睜着眼,看着他沖到了窗子旁,無助地伸着手,卻拉不到她。

在她身子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強勁的水波撞擊讓她感到片刻的頭暈眼花,手腳也有些使不上力。

果然沒那麽簡單啊……就算她再谙水性,但硬生生餓了三天,到底還是有些體力不支。

可就算這樣,無論如何,她也得給采田一線生機才行。

于是她奮力睜眼,然後四下尋找采田,好不容易看到采田那身嫩黃色的衣裳浮在水面上,便急急地朝她游了過去,伸手拉住人便死命的往岸邊游去,好不容易到了岸邊,她奮力地将采田推上了岸。

正當她也想爬上岸時,卻已經沒了力氣,偏偏這時她的腳又被河中的水草給纏住了,怎麽也掙紮不開。

看來這回是再難逃出生天了。

仰望着天上的雲朵,她似乎聽見了柳素真吶喊的聲音,即使急切,但他的聲音依舊這樣好聽。

明雲舞無力地放棄掙紮,滿足地閉上了雙眸,任由自己緩緩地沉入幽深的河底……

一種撕心裂肺的痛從柳素真的心裏爆開,開始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原本幽深的眸子此時此刻布滿血絲,還帶着嗜血的光芒,帶着「擋我者死」的狠戾,他轉過身,朝着還不知死到臨頭的軒轅冷走了過去。

「放肆!」

本來還想端着架子,但見柳素真那迫人的氣息朝他逼近,軒轅冷連忙揚聲喝斥。

誰知柳素真理都不理他,高大的身形像是索命鬼差,一步一步朝他逼近。他又失去她了。

就像那天一樣,他再次因為來不及而失去了她。

他怒目瞪着軒轅冷,手中的長劍想也沒想的就朝着軒轅冷的身子刺了過去。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這一向是她秉持不變的堅持,現在她走了,他便要為她做到。

完全沒有料到柳素真會像是瘋了一般攻擊他,原本吃定這些平頭老百姓的軒轅冷猝不及防,直接讓柳素真在他的左胸刺了一個血洞。

軒轅冷怔怔地看着不斷汩汩冒出鮮血的傷口,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徹底淹沒了他。

顧不得找柳素真算賬,怕死的他只是放聲大吼着。「宣太醫……快宣太醫!」

面對他這完全失了皇子身份的驚懼,柳素真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扔下了手上的劍,再度朝方才明雲舞一躍而下的窗臺走去。

發現他的狀況不對勁,落後一步趕到的方欽忙扯住他,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我要去陪她,別看她總是張牙舞爪,其實她是很怕黑的。」

俊逸的臉龐帶着淡淡的笑容,柳素真的語氣有着濃濃的寵溺。

「你瘋了,咱們現在該做的事是派人下去救她,只要她還有一線生機,咱們就不能放棄。」

會有嗎?

他親眼看着她沉了下去,沒有浮上來,人可以多久沒呼吸?他不以為她的福氣有那麽大,可心頭又忍不住浮現了希冀。

「她一向是個挺有福氣的人,每回都能逢兇化吉,這次也一定能的。」

緊緊扯着柳素真的衣袖不肯放手,因為方欽毫不懷疑,一旦他放開手,這個男人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往下跳。

「是嗎?」

向來精明的柳素真此時茫然得像是個孩子,而方欽的話就宛如一塊浮木,讓他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仍想要死命抱着,不願松手。

「當然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愛吓人了,一定不會有事的,要是你這一跳,她沒死,而你卻死了,那怎麽辦?」

茫然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雖然柳素真明知道這樣的機率少之又少,可是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他都不能放棄。

她一向是最頑強的!他應該對她有信心才對。

深吸了一口氣,他旋身往外走去。

方欽見着他那不再虛浮的步伐,這才稍稍放下了心,悄悄地擡手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其實那些話是哄人的。

這條河水這樣端急,即便是深諸水性的漢子也不敢輕易下水,雲舞那樣一個弱女子,又怎麽可能逃離河神的魔掌。

可他若不這麽哄着,又能怎麽辦呢?

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柳素真随着雲舞而去吧,若是雲舞泉下有知,應該也會贊同他的謊言吧?

以前「行屍走肉」這四個字對方欽來說,不過就是書上看過的一句話。

如今望着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男人,他才深深知曉這四個字背後的絕望與哀痛。

當初他壓根沒想到,自己那一句哄人的話竟然會被人奉為圭臬地執行着,而且怎麽也不肯放棄。

柳素真不眠不休,這十幾日來,他幾乎是日日守在河邊,派去尋人的人馬一波接着一波,耗費了家財無數,就連柳家族老們相勸,他也不願放棄。

不過除了找人之外,他也沒忘記要替明雲舞報仇。

短短的幾日之內,他便找齊了所有不利三皇子的證據,讓人送到了皇上的桌案上。

他做的這一切,都只為了一個女人--明雲舞。

方欽嘆了口氣,這樣一個癡情種,連他堂堂一個大男人都覺得動容,相信雲舞若是泉下有知,應該也會心疼這樣的他吧。

雖然感動于柳素真對表妹的深情,但他卻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這樣糟蹋自己,所以他現在唯一能為雲舞做的,就是照顧好柳素真。

想到這裏,他想追上前勸柳素真不要再堅持了,雲舞失蹤了那麽多天,早已生機渺茫。

可是他才剛擡腳,身後便傳來了采田的聲音。「欽少爺……欽少爺!」

聽到那聲聲呼喚,方欽只好停住腳步,回頭就見大難不死的采田疾步走了過來。

這又是另外一個傻瓜,方欽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明明讓她在家裏休息,不要過來了,沒想到她還是不管不顧的拖着病體非要過來。

唉,這一個兩個的,怎麽都是這樣的任性呢?

雖然心裏氣急敗壞,可就沖着采田的忠心,他倒也不會真的對她端起主子的架子,只是忍不住沖着她叨念道:「不是讓你在家歇着嗎?你還來幹什麽?」

雖然受了斥責,可是采田沒有半分的畏縮或沮喪,她近來總是無神的雙眸如今異常的亮,迫不及待地對方欽說道:「小姐或許還沒死!」

「你說什麽」

喝問的不是方欽,而是原本了無生氣的步行而來,卻在聽到這一句話後來了精神的柳素真。

沒有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時,他只覺得孤單是正常的,所以一個人也能自由自在,怡然自得。

可偏偏他遇到了她,那個在他生命裏掀起了滔天巨浪又闖入得理直氣壯的女子,令他初嘗了愛人的喜悅,于是一朝失去,他便再也無法忍受孤單。

如今乍聞她還活着,原本早已死寂的心在這一瞬間飛揚了起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采田,眸中帶着濃濃的希冀。

「是咱們南方鋪子傳來的消息,說是有人拿着小姐的玉印上門求當。」

「是雲舞嗎?」

「倒不是小姐,而是一個小夥子,說是要當了那顆玉印,替人請大夫。」

那塊玉印一向是被小姐貼身收着的,如果玉印出現,那就表示小姐沒死的機會很大。

不過那當玉印的小夥子說是要替人請大夫,那是不是代表着雖然小姐沒死,但是情況或許并不好?

她會這樣想,柳素真自然也是這樣想的。

只見他默不作聲地朝着岸邊人群聚集處走去,向來閑适的腳步愈走愈快,彷佛恨不得能立刻飛到有明雲舞在的地方去。

柳素真眨眼間上了馬,毫不遲疑,甚至急到連問問究竟是哪間鋪子傳來的消息都沒有,就這麽策馬離去。

将馬鞭揮得飛快,這一次,他不要再來不及了!

他發誓要是找着了她,他這一輩子都要把她給栓在褲腰帶上,他去哪她便只能去哪。

那種一個人的孤單滋味,他一點也不想再承受了。

望着那策馬離去的身影,方欽沒好氣的搖了搖頭,卻也是幾步上前,接過下人們送上的馬鞭,然後翻身上馬。

無論那個人是不是表妹,他都得去瞧瞧,否則柳素真這次滿懷着希望而去,若到頭來那人不是雲舞,只怕如今早已經形容枯槁的柳素真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從沒想過還有機會再瞧見他。

一個滿身狼狽,再不似谪仙的他,可這樣的面容卻深深地刻進了她的心裏,只怕一輩子也難忘記。

她貪戀的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身上的每一寸,看到他那亂糟糟的發,又看到他那皺巴巴的衣服,渾身還有像是在醬壇子裏頭腌過的臭味,最後她卻滿足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活着,真好!

即使那聲嘆息那樣的輕,依然驚醒了睡不安穩的柳素真。

才睜眼,他便忙不疊地看向她,然後看着她睜開的眸子,他的眼驀地浮現了一抹淚光。

「你醒了?」他啞着聲說道,語氣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似的。

那溫柔頓時逼出了明雲舞的淚意。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可是笑容卻也在她菱角似的唇畔輕綻。

她又哭又笑了好一會,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

「那個軒轅冷怎樣了?」

還真像她的性子,因為她的這個問題,柳素真不禁朗聲大笑,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的。

「我刺了他一劍,雖沒刺死他,但太醫說傷了筋骨,牽連到左手筋脈,怕是左手要廢了,另外我搜羅了關于他的罪證,上呈給皇上,如今他被皇上圈禁起來,這輩子想要榮登帝王之位已是不可能了。」

「嗯,很好!」明雲舞滿意的點了點頭。其實她還是有點不滿那家夥還活着,可也知道這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

為此,她感謝他。

沒一會兒,她想到了那可惡的明清遠夫婦,于是又問道:「那明清遠他們呢?」

「皇上查出明清遠的女兒和三皇子有勾結,已命二皇子休了她,至于明清遠等人則被抄了家,當年你被侵占的那些家産,皇上已經着令通通發回。」

那些證據自然也是他雙手奉上的,還有明家的敗亡更是他一手主導。

聽到他果然不負期望的替她報了仇,明雲舞自然笑得很開心,忽然間她很想念他的懷抱,于是掙紮着想要起身。

看着眼前這個不安分的女人,柳素真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之後便翻身上了床,将明雲舞結結實實地擁入了懷中。

從他身上蔓延過來的溫暖讓她滿足的輕嘆了一口氣,單手把玩起他的衣領,幽幽的說:「對不起!」

即使他什麽都沒說,但看着本來玉樹臨風的他變成如今這邋遢的模樣,明雲舞也知道他受了不少的苦。

柳素真伸手握住了明雲舞放肆的柔荑,然後擡起了半邊的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是我該說對不起,總是晚了一步,才害你受了那麽多的苦。」

他永遠沒法忘記,她尚未醒來之時,那種氣若游絲、命懸一線的模樣,在那一刻,他是多麽痛恨自己的大意。

只差那麽一點點,他就要永遠失去她了,他知道這樣的恐懼和懊悔這輩子都會跟着他,但他不在意,他就是要自己牢牢記得這錐心之痛,往後再也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舍不得他這樣內疚,明雲舞輕輕地搖了搖頭。「傻子,誰會知道他們竟然敢謀算到本姑娘頭上。」

「說到這,我把玉荷坊送給皇上了。」見她心情挺好,柳素真連忙坦白。

沒想到這個一向嗜錢如命的姑娘竟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後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說道:「那正好,我也煩了那些人總是一雙眼睛直盯着我瞧,以後我就賴着你,你得養我一輩子,誰叫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傻愣愣地望着她,到底是誰說她嗜錢如命的?若是真嗜錢如命,聽到他送走她一手建立起來的心血,只怕早就從榻上跳起來同他拚命了。

可她卻只是眼兒柔柔、眉兒彎彎地沖着他笑,笑得他的一顆心發軟。

還好,沒有錯過!

緊緊地将她擁入了懷中,柳素真恨不得讓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咱們成親吧!」他在她的耳畔低語道。

以為會見着她紅着臉、扭扭捏捏的模樣,可偏偏明雲舞老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定定地瞧着他好一會兒,便堅定地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應允,柳素真欣喜若狂地俯身,精準地銜住了她的紅唇,以吻封緘在嘗到她那甜得讓人心口發燙的蜜津時,他腦海中忍不住浮現了當初她居高臨下讓他簽下賣身契的那一幕。

這回果真是賣了身,而且一賣還是一輩子,但他卻甘之如饴!

番外一:玉荷坊的嗆辣主事

豔陽高照,那悶熱高溫曬得人心煩躁,便連園子裏那些原本開得燦爛的花兒們似都低下了頭,顯得毫無生息。

唯有明雲舞絲毫不怕那高照的豔陽,兩手提着裙襬,也不讓丫鬟替她撐着傘,自顧自的疾步穿過園子。

瞧她的路徑,似乎是要出門去。

她那完全沒有閨秀風範的舉手投足落在方府下人眼裏,自是引來下人們的竊竊私語,只不過衆人說歸說,對于這個表小姐倒是不敢怠慢半分。

誰都知道,這個剛認親的表小姐很得方家主子們的寵,無論是老爺、夫人,還是家裏的少爺們,個個都疼她入骨。

是以方府的下人們都知道,在府裏得罪了誰都不打緊,可一旦怠慢了表小姐,那麽小則杖責一頓,大則發賣出去。

前幾日,就有幾個嘴碎的家生子暗地裏因為看不起表小姐的粗魯,私下議論了幾句,卻被欽少爺意外聽見了,結果欽少爺大發雷霆,不但每人重責五十大板、全都發賣出去,且連那幾個家生子的家人也一并發賣。

這麽一立威,方府裏哪還有誰不知道這個剛認親的表小姐是府裏地位最高的主子呀。

所以這會兒見表小姐就這樣大剌剌的要出門,雖然下人們覺得于禮不妥,可都不敢出言阻止,就連管二門的婆子也不敢攔,只能焦急的朝旁人遞眼色,努力使出拖字訣,就是變着法子不讓表小姐出門,只差不敢明目張膽有絲毫不敬。

「讓開!」

對于看門婆子的噓寒問暖,一開始明雲舞還有些耐性應付,可随着時間過去,她又哪裏會不曉得這看門婆子其實是在等能管事的救兵前來阻止她出門。

想到這裏,明雲舞原本還帶着笑意的臉龐倏地冷了。

對于能與姨母相認她是很開心沒錯,尤其是在經歷了那些人情冷暖之後,她其實更懂得發自真心的愛有多麽可貴。

可是,如今的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若她想完成自己的願望,就不能守着後院那四四方方的藍天,不可能當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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