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饒是做了這麽多年的刑警,鄭有風也算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貨,面對這樣的場景他還是有些無所适從。一個處于絕望邊緣的女人,尤其是身上還有那麽重的負擔,任何一句話,哪怕是語氣不對,都有可能成為點燃她不良情緒的火星。
他看着那個女人,說道,“你丈夫的事情我們會盡力而為。”人不見了快一年,如果還活着,又是什麽情況下放任別人代替自己的身份?再說了,他們查了兩天,想要找到真王大虎身上能有被代替的價值,卻還是一無所獲。整個情況看下來,真王大虎還活着的希望已經十分渺茫了。
王大虎的妻子也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像是溺水之刃抓住了一塊浮木一樣,揪住他的衣角,“警察同志,你......你這話什麽意思?”那張跟年輕不相符合的臉上顯出濃重的驚惶來,讓鄭有風想要實話實說,都怕自己的話讓她不堪重負,活活把她壓垮。
他極少有這樣溫柔的時候,勸解當事人,原本就不是他擅長的。但眼下隊裏就剩下他一個,鄭有風只能硬着頭皮自己上。“現在究竟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還不清楚,如果他還活着,我們盡量給你把人找出來。”他剩下半截話沒有說出來,這種話,已經是眼下他能做到最靠譜的承諾了。
她也聽明白了,知道有些事情即使身上穿着一身警服也無能為力、像是累了一樣,慢慢放開了揪住鄭有風衣角的那只手。
都是爹生媽養,各自都有各自的難處。鄭有風垂眸看向她,“你孩子還在旅館吧,別在這裏坐久了,孩子那邊還要你照顧呢。有什麽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他想了想,從兜裏掏出幾張紅鈔,塞到王大虎女人的手裏,“給孩子買點兒吃的。”她立刻要拒絕,“剛才那個同志也給了——”
鄭有風當然知道薛周也給了,他就是這個脾氣,自己過得不咋樣,平時還跟個散財童子似的。但凡能來刑偵大隊的,沒幾個家裏是順順利利的。鄭有風語氣裏帶着幾分不容拒絕,“他是他我是我,拿着吧。”
王大虎的女人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篤定,這才接到手上,小聲道了聲謝。
鄭有風搖了搖頭,刑事案件要是能有這麽簡單,那就好了。
他回到會議室,薛周還在那邊等他,擡手看了下表,見快到飯點了,一把拉過他,“走,我請你吃飯。這邊有家店味道不錯,今天就咱兄弟倆,我們去開大葷。”
鄭有風拉着薛周從另外一邊樓梯下去,他的辦公室就在樓梯口,門大大咧咧地開着,早上陸苳笙送來的那束花都還放在桌上沒來得及收下去。薛周一晃眼就看見了,“你還搞起小資情調來了?”眼看着薛周要過去一看究竟,鄭有風眼疾手快地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差點兒直接把薛周給鎖了喉。
薛周被他拉得一個趔趄,鄭有風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強了,連忙此地無銀地找補,“我餓死了,快去吃飯啊。待會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走。”
薛周幹脆站在他辦公室門口,斜着眼睛觑他,“你早上吃的是廣式早茶,還是城裏最難買的那家,這麽快就餓了?看來這貴價早飯,也不怎麽樣嘛。”
鄭有風:......
不用問,一定是蘇越那個大嘴巴!就喜歡什麽事情都往外講,尤其是關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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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薛周這樣一擠兌,鄭有風反而不害臊了,剛才那點兒羞澀好像是場幻覺一樣。他松松垮垮地站在辦公室門口,沖薛周說道,“唉,就是個小姑娘,可能是對警察有種莫名的崇拜吧,見我第一次就鬧着要當我女朋友,真是,怎麽拒絕都不聽。”
他臉上絲毫沒有像他說的那樣有點兒煩惱,而是洋洋得意,就差直接在臉上寫着“我又被人追了,你們羨不羨慕啊?”實在欠揍!
公安大學男女比例8:2,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女生從來都是稀有品種。那麽多男生尚且一次單都不能脫,鄭有風卻能一次又一次地脫單,如何不讓人憤怒?大學是這樣就算了,工作了也是這樣,哪怕是去辦個案子鄭有風也能招來朵桃花,同樣是男人,同樣一身制服,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偏偏此人還不知道低調為何物,稍微給點兒顏色就忍不住地往外顯擺,太可惡了!
薛周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方銘那麽讨厭你了。”他能跟鄭有風當這麽多年的兄弟,薛周對自己的脾氣有了一個更加深刻的認識。
“別嘛~”這個死不要臉的居然還跟薛周撒起了嬌,“長得帥又不是我的錯,走在人群當中像個閃光燈,我也不想的!”
呵。薛周把自己的手臂從鄭有風手上抽出來,大步朝樓下走去。他今天中午,要好好宰鄭有風一頓。
反正他這個月生活費也堪憂了。尤其是在給了王大虎老婆錢之後。
鄭有風送上門讓他吃大戶,不吃白不吃。
琴臺區公安局離步行街不遠,鄭有風帶着薛周到了一家新開的烤肉店坐了下來。兩個大男人在一起,叫的果真都是大葷。鄭有風一邊用公筷在碳烤盤上把肉擺上,一邊對薛周說道,“今天中午單位食堂也不開門,老王搞了個聯誼會,今天晚上琴臺中學那群女老師要過來,你要不要留下來看看?”他從薛周促狹一笑,“萬一看對眼兒了,發展發展也不是不可以。”
這家烤肉店跟現在流行的什麽無煙烤肉紙上烤肉不一樣,用的還是最原始的大盤子,碳是木炭,味道自然大,為了散味道,直接把場地擺在了院子裏,人多的時候一院子的人,吃起來熱火朝天,別提多暢快了。
薛周搬着椅子挪到了上風口,聽到鄭有風的話笑了一聲,擺了擺手,“你別消遣我了,誰不知道人中學的女老師搶手啊,怎麽可能看上我們這些普通公務員。”
他這話倒是實話。自從琴臺中學招人顏值和實力并重之後,這個單位的女教師就開始一路走俏。基本上學校裏面的年輕女教師找的對象家庭條件都不錯。
薛周不是本地人,還是單親家庭,家境普通,自然也就不想去湊那個熱鬧了。
他說的是實話,鄭有風也不好講什麽。“也不知道老王是怎麽想的,人家哪兒是我們這樣的能高攀得上的啊。”
薛周低頭笑了一下,忙着用筷子翻肉,沒說話。
“薛周,不是我說你。以前吧,你總是被我的光輝籠罩着,女孩兒們喜歡上我也就算了,很正常。現在我都不在你身邊了,你怎麽還是單身狗一枚呢?”鄭有風一邊說一邊飛快地給薛周把調料弄好,放到他面前,指着外面到處張貼出來的雙十一廣告,“你自己說,這是你過的第幾十個光棍節了。等到哪天兄弟我也脫團了,你一個人該怎麽啊。”
薛周覺得他這幅嘚瑟的模樣太礙眼,言簡意赅地說了一個字,“滾!”
鄭有風非但不滾,反而把臉湊了上來,“周周,咱們學校新來了那麽多小師妹,你都沒逮到機會誘拐一個?啧啧。”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白跟我一起混這麽多年了。”
薛周才不想管那麽久遠的事情呢,眼見五花肉好了,眼疾手快地一挑,放在幹調料上面一滾,熱油蓋上肉,再往嘴裏一放,辛辣的滋味兒瞬間充滿了整個口腔。他吃完了才回答鄭有風,“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禽獸嗎?小姑娘我可下不去手。”
他人長得斯文,可是搶食起來卻一點兒不斯文。長期跟群惡鬼在一起混,白面小生也學會了搶吃的。“聽你這意思,你對那姑娘還有點兒意思?”
聽他提起陸苳笙,鄭有風感覺牙都酸了,他皺起半張臉,沖薛周擺了擺手,“行了吧,我敬謝不敏。”
鄭有風這個人雖然到處惹桃花,但是基本上對每個喜歡他的女孩兒都彬彬有禮的。他喜歡的,開兩句符合關系程度的玩笑。沒意思的,那就真的是不越雷池一步。薛周認識他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有點兒好奇,“怎麽了?人不好嗎?”
他又飛快地夾了一片肉,放在自己的調料碗裏滾了,“我之前看小蘇,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她幸災樂禍,當然是對鄭有風了。
“這麽說吧。”鄭有風端着一個空碗,絲毫沒有意識到他開小差的途中,好兄弟卷走了多少吃的,“這丫頭,我覺得有點兒問題。”
薛周一怔,随即便看到鄭有風搖了搖頭,像是自我否定一樣,“但是具體問題在哪兒,我也說不上來。”他肯定不能告訴薛周,陸苳笙不是真的喜歡他,那太丢範兒了。
薛周都聽笑了,“你這是職業病吧,看誰都像兇手。我聽小蘇說那姑娘人挺好的,家庭條件不錯,一點兒也不嬌氣是吧?”
正常人,多少都有點兒毛病,大毛病肯定沒有,小毛病不斷。在這些小毛病當中,不嬌氣對男生來講,那可是天大的優點了。
“拉倒吧。”鄭有風糟心地一轉頭,“蘇大耳朵懂個屁。她就看着人家講話溫和了,根本就不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想起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半個徒弟,鄭有風就覺得面前這頓飯有點兒吃不下去了,“她那雙耳朵倒是長得大,奈何聽不懂人話。”見薛周還是端着碗,一副不信的樣子,鄭有風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了,幹脆說道,“你見過睜開眼睛第一眼見到你就跟你表白的嗎?鬼才信她是真的呢。”
薛周把肉吃掉:“沒見過。”他沖鄭有風露齒一笑,“我過了幾十年光棍節了。”
鄭有風:......
“反正吧,這個女孩兒不是看到的那麽簡單。”鄭有風沖他擺了擺手,“再說了,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難道我每個都要回應嗎?那我多累。”
鄭有風一副“你個老光棍你不懂我傷悲”的表情,他說了這麽久的話,總算是想起了架子上還放着肉,低頭一看,肉都少了一盤,上面一片烤好的都沒有!
“妹的!薛周你不厚道!”
薛周再也忍不住,捧着碗一邊躲開鄭有風的拳頭,一邊哈哈大笑。
這家烤肉店用的是粗鹽,顆粒很大,配合他家辛辣的調料,放進嘴裏有一種粗粝的刺激感,十分帶勁兒。
兩人吃得很滿足,鄭有風招來服務員結賬,又掏出一個口香糖遞給薛周,“走吧,該幹活兒了。”
“你今下午先別回去了,留在這兒幫幫我呗,沒準兒晚上還需要你上臺呢。”
搞了這麽半天,他還沒有打消讓薛周找對象的事情。
薛周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說你,年紀輕輕一個大小夥子,怎麽就那麽喜歡給人拉郎配呢?領導沒當幾天,愛好倒是一樣。”
“那可不。秉承我們家方曉女士的優良傳統,不放過身邊任何一個适婚的男女青年,努力為增加我國人口紅利做貢獻。”方曉女士,正是鄭有風的母上大人,本市的婦聯主席,自從走上工作崗位,數十年如一日地為人說媒拉纖,為本市的人口增長、夫妻和諧做出了巨大貢獻。
“你得知道,我跟你是不一樣的。我想脫團就能脫,你就不一定了,還要講個天時地利人和——等等啊,我接個電話。”鄭有風拿起電話“喂”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跟蘇越吆喝他們今天中午的夥食,那邊就傳來蘇越興奮地聲音,“領導,人找到了。那個快遞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