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當二大爺出現在大隊時,村民們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這些一輩子也沒幾個出過省的家夥們立刻把二大爺堵在了屋子裏。只聽見一屋子人都在說話,這個問題還沒問完,那邊就又問了三個。二大爺被吵的頭大,最後還是村長把大家都趕去上工了,這才給二大爺解了圍。
二大爺揀了些能說的,對村長談了談這次出門的經過。村長是在外面打過仗的,但聽到二大爺口中,大連那熱火朝天的發展現狀,也忍不住一陣感慨。
兩人談完後,二大爺臨走對村長說,讓他晚飯後給留個門,自己要去他家坐坐。村長笑笑,伸手點了點他,走了。
回村後,二大爺才知道,他那四個裝滿海貨的包裹還沒運到,因此就沒有大張旗鼓的再給誰送東西。這也是他剛才讓村長晚上留個門的原因,主要是不想整出太大動靜。
夜裏,二大爺先去了鄰居張嫂子家。要知道,這将近二十天裏,高大峰的飯都是人家給做好的,自然要好好謝謝別人。二大爺給張嫂子送了一匹深灰的布料,兩包細白面,一包鹽,一大包米粉絲。另外又拿出十條曬的幹幹的帶魚,告訴了她怎麽烹制後,就離開了這不停道謝的一家。
之前在和村長談話時,二大爺就編了半個瞎話,說自己認的大哥是個有本事的,送了自己好多東西。因此當他掏出四套軍裝時,村長也沒太大的驚訝。只是這些軍裝算是讓村長家的三個小子樂瘋了,連村長也愛的很,摸個不停。除了軍裝,還給村長拿了一大袋子煙絲,把這個老煙槍給美的。糧食那些也不敢給太多,和張嫂子家一樣,兩包細白面,一包米粉絲。給村長老婆帶了匹深藍的布料,以前可沒少麻煩人家做衣服。最後又拿出三包小魚幹片,村長小兒子搶了片嘗嘗直說好吃好吃,惹得另外兩個也下手來抓,最後被他們娘一人一巴掌給鎮壓了。
離開村長家,二大爺又走了四家,這都是對大峰很照顧,平時總來看看有什麽要幫手的人家。
隔天,二大爺去縣城裏給鄭家發了電報,報了個平安。而鄭家在二大爺走後才發現被他藏在枕頭下的一把錢票,對于這個新認的弟弟,夫妻倆也是沒轍。
發完電報,二大爺又去了陳英俊家一趟。這次除了米面布料之外,還有海菜蝦皮帶魚等等,說是親戚送的吃不了。二大爺把東西扔到院裏就跑了,身後陳姥姥才喊了兩句,人就沒影了。
又過了半個月,二大爺的四個大包裹到了。因為量大,村裏人人都分到了不少海菜和蝦皮。這些東西在這個內陸的小山村裏可是個稀罕玩意,大部分村民都舍不得吃,只等着過年走親戚時,拿來漲漲面子。
被村裏人圍着道謝的二大爺,頗有些不自在。只連連說着,不值什麽,海邊多的都沒人撿了,快別謝了……
落荒而逃的二大爺跑回窯洞,卻發現高大峰蹲在窩裏沒出去玩。沒一會,二大爺就發覺不對勁,因為他不管幹啥,高大峰都像個狗皮膏藥似地粘在他後腳跟。
二大爺在第三次差點被絆個後腦勺着地的時候,實在受不了啦,把高大峰提溜到眼前,問:“你個驢娃娃到底要幹啥,快說,不說就喂你個臭腳丫。”高大峰被他爹的嚴刑逼供吓了一跳,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說:“為啥旁人都有小魚和蝦米吃,咋不給我帶點啊,爹啊,為啥啊。”越說還越大聲。
二大爺這是第二次聽到高大峰喊爹,第一次是在他從大連回來的當晚。當時他也挺激動,還沒啥感覺,可這一次聽的他腿一軟,真覺得有點太刺激了。二大爺心說,看來還是鍛煉少了,以後要多聽聽就不會覺得有啥了,恩,就是這樣。
咳咳,二大爺清了清嗓子,說:“嚎啥嚎,還能忘了你嗎,轉個面,把眼睛閉上!”高大峰心說,看,這肯定是耗子大仙要做法了,老老實實轉過身去,閉上眼。
二大爺一陣瞎掏,然後淡定的說:“行了,轉過來吧,都是你的,好好收着。糖塊可以給人吃,其他的就別讓人看見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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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峰此刻嘴巴都不知道吃啥好了,只能用瘋狂的點頭表示明白。兩個小胳膊把炕上的東西拼命劃拉到一起,也不知道他要往哪兒藏。
二大爺看着高大峰像狗熊掰棒子似地,撿起這個,掉了那個,撅腚彎腰忙的一頭大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壞心眼的二大爺沒去管小耗子高大峰會把東西藏哪兒去,轉身哼着鬼調調去做飯了。
随着地裏莊稼的成熟,全村都開始投入到緊張的秋收中。今年天旱少雨,莊稼收成不比往年。在交過公糧和統購糧之後,最後剩下的口糧只能維持全村十個月的消耗。
二大爺這次并沒有直接填補糧食缺口,而是把實際情況報告了村長。村長現在做為高家坳生産隊隊長,手下有四個兵,二大爺管統計,其他三個分別管婦女工作、出工監督、物資保管。這次村長把手下的幾個蝦兵蟹将都召集在一起商量對策。
管婦女工作的是楊大嬸,她家孩子不少,這時候發愁的說到:“要是不交那麽多統購糧,咱們今年收的糧指定就夠吃了呢。”管監督的是村長的大兒子高光榮,正是熱血上頭的年紀,立刻說:“那不行,那是國家需要的,咱們就是餓肚皮,也要交齊了。”物資保管的是六十歲的高全川,他慢悠悠的掏出煙槍磕了磕說:“榮娃啊,國家讓咱們交糧,可沒有說讓我們就算餓死也要交夠吧?”高光榮聽了這話,不由得安靜了下來。
村長想了一會,問二大爺:“全興,你有啥想法?”二大爺撓了撓頭說:“大家也知道我的,這也是才學好沒多久啊,我反正覺得國家肯定不會說逼着我們交糧卻不管我們死活的,最多就是交多些的村子表揚下,交少的村子如果是确實不夠吃,那政府也不會說啥的。”
大家聽了不由都點了點頭,村長也一拍腿說:“行,那咱們就盡量交夠,實在口糧要不夠了,我就扯了這老皮,去找社長哭一哭去。”
交了糧後,天氣很快就冷了下來。十一月初,冬季的第一場雪落了下來。這場雪并不大,只下了一夜就停了,可它給二大爺提了個醒。想到夏天那似火驕陽,二大爺決定在冬天做些冰塊,到了夏天拿破碗一掃,複制上一大堆,既可以降溫還能多出不少水來,實在是棒棒噠。
當人還在幼年時,總有那麽個時間段對水啊、火啊、泥巴啊這些自然元素比較癡迷,一般人的這個時期可能在四、五歲左右,熊孩子們的話可能持續時間久點。已經滿了七歲的高大峰此刻正因為可以在組織的帶領下正大光明的玩水而開心的直跳。
看他爹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六個搪瓷臉盆出來,說是要裝水進去凍成冰,夏天拿來降溫。高大峰頓時覺得他爹玩的就是高,玩個水都這麽有意義,說出去誰聽了不點頭。哪像黑蛋他們,每次玩水回去都少不了吃幾個鐵砂掌。
二大爺把三個搪瓷臉盆裝了井水,對高大峰說:“去找你張嬸子要點紅紙片,不要整張的,邊角料碎末末的就行。”高大峰二話不說,狗颠颠的就朝鄰居張嫂家沖去了。
等高大峰回來,發現二大爺在燒開水,撓撓頭把紅紙片遞給他爹。二大爺瞥了下,朝那三個已經裝了井水的臉盆努了努嘴,說:“去,一個盆裏,丢一點,再攪合攪合。”
等二大爺的水燒開後,那三個臉盆裏的水已經變成淺紅色的了。二大爺把開水倒進另外三個臉盆裏,小心翼翼的也擺到了屋子外面。這樣六個臉盆,三個紅三個白,看的高大峰一陣傻樂。
二大爺瞅了瞅他這個蠢兒子問:“知道為什麽要撒紅紙片在那三個盆裏不?”
高大峰半張着嘴尋思了下說:“是到了夏天好知道,哪些冰塊可以吃,哪些冰塊只能玩麽?”
二大爺無奈的點點頭,是啊,他這點年紀不就是惦記着吃和玩麽,說起來,自己七歲的時候好像更愁人啊。
今年交糧的時候,統購糧的價錢比去年高一些,所以年底算了帳發了錢後,大家發現手裏的票子多了些。雖然一家可能就多個兩三塊錢,但這些家夥們都很好打發,個個都咧着嘴的回家了。
這手裏有了錢,眼看春節要到了,大家都開始準備年貨了。二大爺如今準備起年貨來,那是一點也不含糊的。最大的一份年貨是給鄭家準備的,打了三個包裹才算完。野味、糧食、油鹽這些就不說了,還有二十來張兔皮和山核桃、野板栗,想着小孩都喜歡吃點糖,又裝了一大包農家做的那種敲糖(就是用小麥和糯米做出來的那種白白的麥芽糖。)
上個月,鄭家的大兒子鄭吉福寫了封信來,一聽就是那夫妻倆口述,大兒子代筆的。先是好好數落了二大爺枕頭下藏錢的行為,又說給他收了些海味幹貨還有幾套衣服,都打包裹郵寄來了,讓他記着點去問問到沒到。
想着那些可愛可親的笑臉,二大爺那鷹鈎鼻子配牛眼的英俊(反派)面容不禁也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旁邊圍着他爹瞎轉悠的高大峰打了個冷顫,飛快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