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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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皺了皺鼻頭:“師父曾說,谷外的世界就像滿是妖魔鬼怪的西游記,一步一坑。要想只坑別人,不被別人坑,就要不停的打怪升級。很多人滿級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如仙人谷這般一個世外桃源,只有我們這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才會想着往外跑。”
見他閉上了眼睛,九兒壓低了聲音,語速也很慢。
車身似乎整個駛在了雲中,飄飄蕩蕩,九兒輕緩的話語像是被沖散了,慢了半拍才被梅長蘇聽在耳中。頓了片刻,問道:“西游記?是什麽?”
“蘇哥哥不知道嗎?”難得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九兒很高興很詳細的解釋,“西游記就是一只猴子和一頭豬、一匹由龍變成的馬,還有一個大胡子,陪着一個光頭和尚歷經九九八十一磨難,一起去西天求取佛經的故事。”
梅長蘇揚起笑意:“想必飛流一定愛聽。”
被點名的飛流早已經無聲無息的蹲在馬車上,卻也知道不能吵,小小聲回應:“飛流愛聽!”
九兒豎起食指比在唇前,示意噤聲。
梅長蘇卻又想起她之前的話,不太滿意的問:“蘇哥哥也是妖魔鬼怪嗎?”
“當然不是!”想了一小下,“蘇哥哥是定海神針。”
他是每個人的定海神針,終年矗立于九萬裏冰冷深海,不動不移。只要有他在,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驚。
“那九兒是什麽?”
“九兒也做定海神針,陪着蘇哥哥!”
回到蘇宅時已近未時。馬車停在門口,黑壯的馬駒,昂頭迎着落日。一撩開車簾,赭紅色的夕照落了滿臉。
九兒眯着眼睛,擡手在眉前擋了擋,輕快的躍下馬車。馬上又轉身幫梅長蘇撐着車簾,伸出另一只手給他扶着。
黎綱和甄平一左一右急急的從大門內奔出來,怪不得他們着急,兩人心裏都很清楚今天會掀出什麽。
宗主過來了!
兩人卻突然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笑意。知道,不需要他們上前了。
第 27 章
已近三更,上上下下都是沉沉的夜,梅長蘇知道這個清森的夜晚還未過去,有一個人一定會來。四周異常寂靜,仿佛那天牢裏的靜一路跟着一起回來了,但空氣中充盈着初春所特有的草木泥土的柔和清香。他心裏有潺潺流動的靜谧滿足。
吉嬸推開書房門進來,要帶九兒回房去睡。
梅長蘇側目去看,身側的小姑娘,在軟榻的薄被上神奇的拱出一個洞,将自己的小腦袋埋在裏面,還傳出輕輕的鼾聲,睡得格外香甜。
突然就很舍不得,也不忍心吵醒她,回道:“吉嬸先去睡吧,一會兒我送九兒回房。”
吉嬸剛剛離開書房,密道內便傳來了來訪的鈴聲。梅長蘇起身走過去,拉開掩人耳目的書櫃,對上靖王殿下深沉如墨的面容。九兒也正是知道蕭景琰今晚一定會來,便如何都不肯乖乖回房去睡。
兩人相對而坐,久久都未開口。梅長蘇知道蕭景琰為什麽來——長久行走于黑暗之中,以為一直會這樣,只能這樣了,可突然窺到了遠處的一星光亮,那些長期于黑暗中學會的堅忍警惕、謹慎持重都妄圖一瞬間松懈下來,恨不得立時便向着這光拔足狂奔,伸手撕開遮在頭頂的陰沉黑幕!
但是不能。
那光亮還在重重山影背後,山路崎岖,他們不能不低頭看路。
他必須阻攔。他抽身而出,如同局外人一般勸告靖王徹查赤焰舊案的種種弊端,對他們現在所謀之事沒有絲毫益處。且夏江、謝玉之流只是推波助瀾的外因,真正的症結所在,是梁帝的猜忌之心。更遑論,此案是梁帝親手處置,只要其在位一天,又如何肯自罪人前,為赤焰、祁王昭雪!
一樁樁,一條條,毫不留情的擺在靖王面前。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那是他的兄長、親人,從小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他沒有任何防備,當他還滿心歡喜以為萬事圓滿時,他們是不是正被敵人帶血的刀刃所屠戮……十三年前他沒有來得及救他們,只希望如今,快一些。再快一些。
可是連這也不能……
他從來不曾軟下半分的挺直背脊,不禁有些頹然無力,痛聲問道:“……可是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梅長蘇心中一片慘然,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麽?
燭芯燒出小小的燈燭花,燭花搖影中,梅長蘇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輕輕拽了拽,一回頭,看見九兒正扯着他袖口一角,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雙大眼睛立刻水氣十足,半邊左臉上有一道道壓出的睡痕,頭發更慘,早被拱得亂七八糟。整個人看起來既稚氣,又滑稽。
梅長蘇忍了忍,沒忍住,笑起來。九兒知道自己睡覺的習慣,不甚在意的伸出爪子在頭上刨了兩下,随着他一起笑,喚了一聲:“蘇哥哥!”
梅長蘇“嗯”了一聲,他知道她睡覺被吵醒會有起床氣,現在這樣肯定是已經醒來有一會兒,聽到了他和靖王的談話。拉下她在頭上刨來刨去的細指,換了自己的手。
皓白月光靈巧的自窗棱中照射進來,靖王殿下不可思議的看着堂堂江左盟主極熟練的将小姑娘散亂的頭發解開,再重新細致的绾好,莫名覺得此刻自己很不應該處在這裏。
當然,九兒并非覺得靖王此時很不應該處在這裏,而是,他在任何時候出現在蘇哥哥面前都“很!不!應!該!”!!不過她已經學乖了,知道梅長蘇不喜歡她針對靖王,清炯炯的大眼珠無辜的眨了眨,看起來乖的不得了:“靖王殿下今晚要宿在這裏嗎?要不要讓吉嬸給他準備房間?”
果然,靖王聽完馬上站起來躬身告辭,九兒很滿意。
梅長蘇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鬼精靈,不過該說的話都已說完,夜已深,便也回禮送客。
門外是灰黑色的夜空,陰翠的青竹,靜靜的一株一株,在春寒料峭的黑暗中,被不着邊際的清風濕霧籠罩吹拂。有一種蒼涼空落的安寧。
這樣的夜晚總是要發生點什麽的,一些出人意料的事端,打破人心裏虛飄飄的空落。
是驀然響起的鐘聲,沉悶悠長。
“當——!”一聲長鳴,遠遠的來了,特別的慢,慢慢浸透進每個人的耳膜。卻又特別的快,緊接着便是第二聲,第三聲……昆蟲的鳴叫,初春草木生長的聲音都收斂起來了,天地間只剩了這鐘聲,響徹金陵城。
梅長蘇和靖王不約而同的愣了一瞬,然後齊齊奔至廊下。兩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又有些許呆滞,謹慎的仰望着深紫色的虛空,仿佛那鐘聲化為實質,張挂在空中,能夠被看見。都在極力确認,自己聽到的是真實,還是幻覺。
黎綱和甄平聽到鐘聲,也趕了過來,緊張的看着自己宗主。黎綱更是将視線掃向九兒,那個神奇的“鬼草”是他親自交給江左盟安插在宮中太醫院的張太醫,若是在此事上出了差池,他當真是百死莫贖。
須臾,如同響起時一樣,鐘聲停下的也毫無征兆,只餘缥缈餘韻,像帶着勾子,勾得衆人的心腸安靜不得。
梅長蘇和靖王更加疑惑了,不确信的問道:“多少聲?響了多少聲?”
“……七聲。”黎綱答的也有些遲疑。
“宮中敲響金鐘多為喪音,但是七聲……”甄平也接口道。
雖是狐疑不解,但梅長蘇到底松了一口氣,若是太皇太後薨逝,必為金鐘二十七,大喪之音。
盡管确定應不是太皇太後,但宮中金鐘敲響必有事端,何況還有母親靜妃在宮門之內,靖王道了告辭後便匆匆離去。
黎綱和甄平也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九兒發現天上的圓月印進了梅長蘇的眸子裏,一眨眼不見了,一眨又出現,目光柔和如月,望着她,望得她心裏也印出一輪明月來。
她第一次覺得,兩個人不說話,就一直這樣相互看着什麽都不做,居然會是一件這麽有意思的事情,可以一直對視到太師父的鳳凰木開花結種無數次那麽久。他的眼中不光有月亮,肯定還有蜜糖,一點一點滲進她口中心裏,甜的不得了。
不過她沒有看到太師父的鳳凰木開花結種那麽久,只一刻,她眨眨眼,走過去牽起他的手。事實上,九兒并不知道剛才突然響起的鐘聲代表什麽,但看梅長蘇的神情也猜到些許,又聽黎綱和甄平的意思,這似乎是喪鐘,便擔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梅長蘇牽着她手走進屋內坐下,輕聲問道:“九兒知道太皇太後是什麽人嗎?”
“知道!”出乎梅長蘇意料,九兒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