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當京安和柳绮霏來到辦公樓學生會辦公室時，老大李鯨已經在準備了，見到她們倆，打了招呼，說：“真沒想到，你們兩個高二竟然分到一個班了。”
去年高一的時候，李鯨還只是一個副主席，當時就是他把這兩個女生招進來的。雖然兩個女生後來并不在他的部門裏面，但他和她們關系卻一直很好。他指了指自己左右兩邊的位子說：“你們坐這兒。”
雖然還沒有正式發通知，但京安和柳绮霏已經被內部指定為這一屆的副主席了。京安笑了笑，問：“劉澤和章清羽呢？他們還沒有來？”
劉澤是宣傳部部長，章清羽是學習部部長。今天招新他們也是要來的。李鯨說：“他們剛才給我發了信息，說他們今天第一節晚自習有考試，考完再過來。”
“高考班果然變态，才開學兩天就考試。”柳绮霏不禁咋舌。
京安眉開眼笑地說：“還好我已經脫離苦海了。”
在學校裏面，也許許多其他的社團都需要賣力氣招人，可是學生會卻能夠憑借天然的優勢，吸引無數的學生往裏面湧。京安還記得劉澤寫的宣傳語：你想加入崎水中學最精英的學生團隊嗎？如果你是精英，學生會是你唯一的選擇。這句話看上去很俗，但真正懂的人知道，這句話對那些考進崎水中學的各個地方的天才們是一種致命的誘惑，他們将加入學生會看做是對自己的一個證明，一種精英的象征。事實上，學校裏面也是這樣認同的。
年級前三名，學校風雲人物，幾乎都被學生會包攬。市級、省級的各種比賽基本上都是學生會出人參賽，并且能夠帶回來一個沉甸甸的獎杯。與此同時，與中國其他大部分高校不同，崎水中學學生會基本上做到了學生管理的獨立性。這也是為什麽一個課間操檢查老師也無法介入的原因。
一旦學校實施的某項措施對學生造成了大面積的不好影響，主席就會帶着一衆副主席、部長到校長辦公室進行會談。是的，學生們都把它叫做會談，以顯示其重要性。這在一向以老師為天的中國高中，實在是項不小的挑戰。但是，即使是校長，也不敢輕易招惹學生會犯衆怒，一是崎水中學的學生神通廣大，論壇、微博、地方媒體、報紙都能夠利用起來。曾經有一任校長亂收費，直接被學生會收集證據捅到教育局，并且在報紙和地方臺上曝光，沒有任何餘地将那任校長趕下臺。二是這群學生背後的家長們也是一股不能忽略的力量，政府官員、企業家、法官、律師、醫生，各行各業。真把學生惹毛了，找到家長委員會，校長的任期也就快到頭了。崎水中學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所以，學生會的招新是一件大事。學生會要傳承下來，每一屆新注入的血液一定要是精英。這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
京安忽然想起一件事，問李鯨：“老大，你認識你們這屆文科的第一名嗎？”
“第一名？”李鯨簇起眉頭，說：“你指的是上一次月考的第一名，還是市聯考的第一名，還是省聯考的第一名？”
“有區別嗎？”京安問。
李鯨無奈地說：“不是每一屆都會出現像你這樣的變态，包攬一整年的第一名的……不對，好像你們分班考試的第一名被盧辛拿走了對吧？”
京安只好說：“那你覺得你們這屆誰的文科學得最好啊？”
“許琳吧……”李鯨眨了眨眼睛，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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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安說：“我想問問他們政史地用什麽輔導資料比較好。”
“這個……你去找我們這屆文3班的張立，他的文綜一向都是文科裏面出了名的好。”李鯨說，然後又看了一眼柳绮霏，說：“你也可以去找他，他在文綜方面很有一套的，現在每天下午都會在他們班上開二十分鐘的百家講壇，連文1、文2都有人去聽。”
柳绮霏柔柔一笑，說：“我到時候找京安問就行了。”
距離面試時間還有十分鐘的時候，辦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已經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隊伍。人多聲音也喧雜。
學生會辦公室旁邊是副校長的辦公室，副校長楊紅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要爬上這個位置付出的努力絕對是男人的幾倍。她主管教學，正在處理一些教學上的事務，聽到門外面聲音很大，心想這是哪些學生在吵，便起身走出去，喊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這麽吵？這裏是辦公樓知道嗎？”
京安聽到楊紅副校長的聲音，起身走出去，說道：“副校長您好，我們這裏正在進行學生會招新，剛才吵到您了不好意思，我們會注意點的。”
楊紅點點頭，回了辦公室。
京安臉色一正，對紛紛望着她的高一新生們說道：“如果你們連最基本的遵守紀律都做不到，也就沒有必要加入學生會了。管不了自己，怎麽管別人？”
高一新生們本來見是一個挺漂亮的女生，都聽不以為然的，沒有想到京安一開口就一句話震住了他們。
京安見他們都不再出聲，繼續說道：“面試将在十分鐘後開始，請你們做好準備。”
說完話，京安走回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時，花涵已經把打印好的報名表放到了每個人的桌子上。花涵是辦公室主任，平時跟京安關系也不錯，見京安回來，笑道：“你剛才肯定把他們吓到了。”
京安無奈地苦笑，說：“不臉黑吓不住他們。”
十分鐘之後，花涵到辦公室外面喊報名表上面的第一個名字：“孫斌。”
……
“請你自我介紹一下。”柳绮霏将鬓角掉下來的劉海攏回去。
“我叫孫斌，是崎水市本地人，曾經獲得過新概念作文大賽全國二等獎，也曾擔任過初中學生會的副主席，對學生會工作有一定的了解，我非常喜歡學生會裏面互相幫助齊頭并進的氛圍，我希望自己能夠有幸成為學生會的一員。”
男生很自信，但難得地不自傲，簡潔明了地說出了自己的優勢與特長，并對學生會表示了自己的希冀。
柳绮霏微微一笑，繼續說：“那好，假設現在有一個校級演講比賽需要你寫一份策劃，你會怎樣構思？”
……
人一個一個地面試完回去等結果。很快三十分鐘就過去了。忽然門外傳來一陣驚呼聲。京安望向李鯨和柳绮霏。他們倆也同時望向她。大家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沒一會兒，花涵有些激動地走進來，對李鯨說：“老大，宋清明想要來加入我們的學生會。”
019. 心扉
[2]“宋清明是誰？”李鯨随口問了一句。問完之後，他發現辦公室裏面所有的人都望着他不說話。他感到些不對勁，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問：“有什麽不對嗎？我剛才說錯話了？”
“老大，你不知道宋清明是誰？”花涵鼓起眼睛驚訝地問到。
李鯨頓了一下，問：“難道我應該知道他？”
花涵嘆了一口氣，說：“你應該知道的，老大，他就是川陽中學那個跟京安有得一拼的變态，也是川陽歷史上有學生會以來高一年級就當上學生會主席的那個人。”
“哦，原來是他。”李鯨點點頭。京安見李鯨這麽沉穩的樣子，不禁心裏面暗嘆，果然是主席，這麽處變不驚。
李鯨有些困惑地問：“他轉來崎水了？”
“原來你才知道啊……”花涵扶額說道：“那老大，他現在來面試，你同意嗎？”
京安也望向李鯨。不知道李鯨會做出什麽決定。一般而言，學生會只面向高一新生招生。轉校生和老生一般而言雖然也允許報名，但錄取的機會卻基本上不大。這一次宋清明來面試學生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京安突然間又想起來宋清明的那個表白。
李鯨猶豫了一會兒，說：“但是他提前沒有報名，是吧？”
花涵怔了一下，确認自己在整理報名名單的時候沒有看到宋清明的名字，才點點頭。
“那麻煩你跟他說一下，我們學生會有規定，必須先報名才能參加面試，報名已經截止了，請他回去吧。”李鯨語氣淡淡地說。
“咦？”京安和柳绮霏同時擡起頭，有些疑惑地望向李鯨。
其他學生會成員也是如此表現。
李鯨作為這一屆的學生會主席，喜歡招攬人才是學校裏面出了名的。別說什麽報名和面試了，一旦聽說學校裏面哪個人非常厲害，他一定會三顧茅廬去勸說那個人加入學生會的。不僅學生希望通過加入學生會來證明自己，學生會也會竭盡全力招收人才來保持自己內部的高度精英化。李鯨一向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按理說，宋清明這樣的人過來了，沒有坐在教室裏面等着他去請，已經是非常給學生會面子了。怎麽今天老大卻有些違反常理？所有學生會成員的心裏面都默默地想着這句話。
花涵雖然愣了一兩秒，但反應過來之後還是沒有多問，走出去跟宋清明複述李鯨的話去了。
“老大……”京安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說接下來那番話，十分猶豫。
李鯨依舊語氣淡淡地說：“有什麽話面試完再說吧。”
見老大這樣說，京安也只好無奈地閉上嘴。柳绮霏也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到第一節晚自習下課，中間休息的時候。京安從包裏面拿出自己的水杯，喝水。一個半小時下來，京安的嘴巴都有些幹了。柳绮霏說：“我去小賣部買東西，你們有什麽要帶的嗎？”
“奶茶！”
“可樂！”
“格瓦斯！”
……
一串名字層出不窮地冒出來。柳绮霏無奈地淺淺一笑，說：“這麽多我哪拿得過來啊……”
京安已經喝完水，聽到她的話，正好自己想出去透透氣，便說：“我陪你去吧。”
兩個人走出辦公室。辦公室外面的走廊上依然站着不少等着面試的學生。京安說：“一年前我們也是這樣等過來的呢。”
柳绮霏微微一笑，說：“當時聽學長學姐說，崎水的學生會特別難進，我還挺忐忑的。”
“說起來也奇怪，明明我們兩個都在學生會共事了一年，卻偏偏不熟，一年過去了，同了班，忽然熟起來，明明不過才幾天的工夫，卻覺得好像已經做了很久的朋友了。”京安迎着滿天月色嫣然一笑，看着這滿天明朗的星空，她忽然一下子就忍不住把自己心裏面的話都說出來：“當初讀笛安的《告別天堂》，裏面有兩個女孩子，一個叫宋天楊，一個叫方可寒，她們之間那種比友情還要高貴的情誼曾經讓我非常羨慕，嫉妒，因為我的身邊沒有這樣一個朋友，會讓我從鄙視、嫉妒到珍視、愛護。
從暑假同學聚會那次見到你開始，心裏面對你的嫉妒就越來越多起來，也許你也猜得到，在高一的時候，我身邊不斷有人跟我說，你怎麽怎麽樣，怎麽怎麽樣，會鋼琴，會舞蹈，成績好，長得漂亮，脾氣溫和……我對你是嫉妒的。後來，跟你相處的這兩天，我才發現，對我來說，最悲哀的一件事不是忍不住去嫉妒別人，而是有一個人好到讓我嫉妒都無法嫉妒起來。”
話說完，京安回頭望着在夜風中長發輕揚的柳绮霏，果然，她無時無刻不是美的。
柳绮霏的眼睛濕潤得讓人很輕易就想起“楚楚動人”這四個字。聽完京安的話，柳绮霏溫柔地低下頭，又擡起來，說：“跟你說句實話，我曾經認為即使全校的女生都嫉妒我，京安你也不會嫉妒我。”
京安微微一怔。
“因為，我從沒有想到過，我非常嫉妒的一個人，同時她也在嫉妒着我。”柳绮霏在喧雜的鬧聲中柔柔地笑着，“我之前跟你說過，很久之前我就關注了你的微博，在很久之前，我就在想，像你這樣的女生，會不會像我一樣有嫉妒這種心思。”
柳绮霏的話讓京安始料未及。
沉默了許久，兩個人相視一眼，都忍不住笑起來。
“真沒有想到……”柳绮霏伸手拉住京安的手。
等兩個人買了飲料回來，李鯨忽然間感覺，京安和柳绮霏之間親密了許多。過去的一年中，作為他最看好的兩個人，他一直希望兩個人能夠親近一點，可是無論他怎麽明示暗示，兩個女生都只對他打馬虎眼。大約是兩個人同班之後，走得近了。李鯨想到這一層，忽然有些開心起來。
等他畢業之後，主席不是京安就是柳绮霏。這是他原本的設想。剛才之所以不想讓宋清明進來，也是出于這一層考慮。宋清明太厲害，名聲在外，如果他進來，會甘心寄于兩個女生之下嗎？
李鯨自己是男生，他明白男生天性中對某種東西的追逐。
020. 直到有一天
[3]劉澤和章清羽走了進來。
京安笑着問：“考得怎麽樣？”
劉澤抱怨說：“李化學你又不是不知道，出題目又多又刁鑽，除了你，誰做得完的……”
章清羽默默地說：“我做完了。”
劉澤：“……”
章清羽：“……”
所有人：“……”
李鯨說：“李老師人如其名，他教化學還是非常厲害的，也有心得，我們高三的都聽過他。有什麽問題我們也去找他幫忙解決。”
劉澤默默地受了章清羽一刀，說：“我也只是抱怨抱怨而已。”
他們兩個坐到京安旁邊，京安拿出多買的一瓶飲料，放到他們面前，說：“最後一瓶了，你們喝吧。”
章清羽拿起瓶子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又放到桌上。
劉澤順手拿過去，對着沒有擦過的瓶嘴也喝了一口。
一切都這麽自然……
京安眼睛一亮，忙拿出手機問章清羽：“你們兩個在一起了？”
章清羽感覺到自己口袋裏面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掏出來看到京安的信息，不禁臉一紅，回複說：嗯。
八月二十號同學聚會那一天，自己的心事被京安發覺，一直不安。
回家的路上，劉澤知道章清羽怕一個人走夜路，所以陪着他一起回家。那時天色已經晚了，天空上懸挂着一輪光澤淡淡的月亮。他們兩個人并肩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街道兩邊一邊是一面大湖，一邊是一排風格老派的房子。
兩邊都種植着茂盛的梧桐。盛夏的夜晚，梧桐樹上散發出來的辛香氣味在街道上空徘徊游弋。章清羽滿腦子都是與京安的對話。他的心漸漸越跳越快。
“你怎麽了？”劉澤問他。
他被劉澤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怔，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說：“沒什麽。”
兩個人又一起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忽然章清羽的左手碰到了劉澤的右手。
黑暗中，這樣的碰觸像星星之火一樣點燃了章清羽心中的原野。
章清羽回想着剛才碰到劉澤時那一瞬間電光火石的溫熱。
他輕輕地喊了聲：“劉澤……”
劉澤問：“怎麽了？”
章清羽沒有勇氣說出心裏面的話，他糾結了好久，終于下定決心一把抓住劉澤的右手。
在這短暫而又優美的沉默中，章清羽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劉澤會不會從此和我絕交？我這樣做是不是太傻了？
許久許久，劉澤忽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反手将章清羽的手抓住，溫度從手心傳過去。
什麽話也沒有說。
行動就是最好的證明。
章清羽忽然之間有些想要淚如泉湧。
那個晚上之後，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不提那個晚上的事情。一如往常地去學吉他，然後開學。
但是，很多細節處，章清羽都能夠感受到劉澤對自己的關心。早晨一盒遞過來的牛奶。坐公交車時微微護住自己的姿勢。說話時語音結尾時那點點的溫柔。劉澤給他的愛并不轟轟烈烈，章清羽卻已經滿足。平平淡淡才是真。這已經是他最大的祈求。
學生會面試招新結束之後。京安和柳绮霏回教室。大約十分鐘過後，晚自習就結束了。等各科課代表收了作業，京安對柳绮霏說：“你先回寝室吧，我還有些事。”
柳绮霏說好。
在學生會招新結束之後，京安給宋清明發了一條短信，說：晚自習後我們談一下吧。
沒有多久，宋清明就來了。他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隔着窗戶對京安揮了揮手。京安走出教室，對他露出一個微笑，說：“不好意思，這麽晚還叫你過來一趟。”
宋清明搖搖頭，依然那副面癱表情，表示他不介意。
京安說：“剛才學生會招新，很抱歉沒能讓你進來。”
他繼續搖頭，不過這次在搖完頭後說了一句話：“沒事，只是過去看一看。”
話到這裏就停止了。兩個人都知道，他們今天晚上要說的東西不是之前那些。可是，京安只想慢一點，等她覺得不再那麽突兀了，當做一件很随意的事情說出來，也許這樣會避免些尴尬。可是到後面她發現，一件本身就不随意的事情，再怎麽随意，也無法改變它的嚴肅性。
京安說：“之前，你說，你想要跟我在一起……我，我想了很久，說實話，我沒有信心。”
“沒有信心什麽？”宋清明問。
“我也不知道。”京安說，她的眼睛看上去濕潤極了，“我必須承認，我對你有好感，可是，我沒有信心能夠和你一起走下去。”
柳绮霏說的話猶言在耳：“不都說畢業是分手的集結號嗎？能經過三次分手集結號的情侶，那也真的是情比金堅了。”
京安覺得自己沒有信心能夠跟宋清明情比金堅。
“畢竟，我們才剛剛認識不過兩個月。”
宋清明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
“抱歉。”京安是真的感到抱歉。
“不用跟我抱歉。”宋清明輕輕一笑。
京安微微一怔。
“因為，我會繼續喜歡你，直到有一天，我不喜歡你了。在那之前，我會每隔一個月跟你表白一次，直到有一天你答應。”
宋清明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少年清俊的臉龐在從教室裏面透出來的光中顯得更加清瘦，目光卻時刻透着光，仿佛生生不息一般。
京安被宋清明的話給震驚到了。她有些不知該說什麽話才好。她原本以為，宋清明對自己與自己對他差不多，僅僅只是好感而已。畢竟，他們才認識不過兩個月。兩個月的時候，如何能夠讓一個少年說出這樣的話。
他們都不是一時沖動的人。從小嚴格的家教與比同齡人早熟的心智讓他們都更加理智。如果真的這樣說了，絕不是一時被荷爾蒙沖昏了頭。
京安惴惴不安地問：“為什麽，你會這麽堅持？”
宋清明溫柔地笑着說：“也許你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認識你了。”
[4]直到回到寝室，京安腦海裏面依然是宋清明那句：“也許你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認識你了。”
是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在某一個京安沒有察覺到的時刻，這個少年就像早已預料到将來會與這個女孩發生一段故事一樣，記住了這個女孩。
王家衛說：“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京安心裏面仿佛有無數個齒輪在高速運轉一般。她努力回憶着自己過去可能與宋清明有過交集的地方、時間，可惜無處可尋宋清明的身影。這種落差感讓京安一度沉着的心幾乎是破開封印一般又跌宕起伏起來。
她感到一股仿佛參加完一百米沖刺之後的興奮感。
“你怎麽了？”龍曉宇邊刷牙邊含糊不清地問她。
從京安進洗漱間起，臉上就帶着一副若有所思又患得患失的神情。這種狀态的京安讓龍曉宇不禁覺得驚訝。這是開學幾天以來，京安第一次露出這種神情。平時的京安永遠是一副溫和而胸有成竹的樣子，仿佛什麽事情都不會讓她大驚失色和為難一樣。事實上也的确如此。
京安從神游狀态中回到現實，看見龍曉宇正一臉不解地看着她。她搖搖頭，趕緊拿起杯子牙刷進行洗漱。
星期三一大早，廣播裏面放着王菲的《致青春》。京安醒過來，疊好毯子，下床洗漱，梳頭。不由再次感嘆做女生麻煩。哪像他們男生，臉一洗牙一刷，穿上鞋子就可以出門。
她一切收拾好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也準備走的柳绮霏，于是結伴而行。清晨的校園空氣還是很好的。天空也很藍，白雲浮游在其間。四處種植的樹木散發出清冽的辛香氣味。
她們到食堂吃了早飯，來到教室。教室裏面人還不是很多，但令人吃驚的是，蔣啓光和他的一衆朋友竟然都坐在他們各自的位置上。京安走到自己的座位，卻看到課桌上放着一盒牛奶。她拿起牛奶，但牛奶盒下面并沒有放紙條。是誰給的？
京安覺得奇怪，忽然猜測，是不是宋清明？
“因為，我會繼續喜歡你，直到有一天，我不喜歡你了。在那之前，我會每隔一個月跟你表白一次，直到有一天你答應。”
昨天晚上，宋清明是這樣跟她說的。
021. 心事
一想到可能是他送的，京安拿着還微微有些涼的牛奶，不由地笑了。
整個早上京安都因為這盒牛奶而保持着愉快的心情。
因為開學，無論是班上還是學生會都有很多事情要做。雖然京安已經不是文1班的班長，可是馬老師一般有什麽事情都還是交給京安來做。比如說當下安排座位這件事。
本來排座位這種事情是班主任自己負責。但馬老師還是歷史組組長，剛開學，有太多的文件需要整理收編，所以這件事只有交給學生來做。
京安只覺得棘手。畢竟排座位這種事情可大可小，遷就了這個人的意思就遷就不了另一個人的意思。所以最後京安決定誰的情也不應，尤其從自己寝室的三個女生做起。三個女生也大方地手一揮，說：“你別把我放到最後一排就行。”
三個女生個子都不高，再安排也排不到後面去。有她們一句話，京安就放心了。京安就怕因為這件事而讓她們誤以為自己為了名聲六親不認。
只是京安也沒有想到，蔣啓光忽然找到她說：“京安，我想坐靠前的位置。”
“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蔣啓光有些羞澀地說：“我想搞學習。”
京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蔣啓光說，他想搞學習？估計每一個熟悉他的人聽到他說的這句話都是這個反應。怎麽可能！
但蔣啓光的确是這樣說的。
京安點點頭，說：“好，我會考慮的。”
緊接着，又有不少人找到京安說：“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只有一個，別把我和蔣啓光那些男生安排在一起就行。”
……
京安也能夠理解，畢竟上課的時候，那些男生們該說話說話，該幹嘛幹嘛，一點兒也不顧忌上課。
老師們想管也無從下手。
照馬老師的話來說，就是“該罰的罰了，該講的講了，他們偏偏不長記性！”
最後，京安想到了一個辦法。她将第一組和最後一組單列出來，單獨成一組，中間二三四組和五六七組成一大組。那些喜歡搗蛋的男生們都坐到第一組和最後一組。
她把蔣啓光安排在最後一組第二個，位置靠前，視角也好。為了防止這群男生上課搗蛋，她把自己的座位排在了第七組第三個，靠近他們。她把成績靠前的幾個但安排在第二排，第一排全部留給了平時看上去非常努力但是成績卻不太靠前的同學。
當京安最終拿着最後安排好的座位表找到馬老師，馬老師看也沒看，說：“你去文印室打印出來，貼在講臺上，下午下完課後就換座位。”
去文印室打印座位表的時候，遇到了盧辛。盧辛正準備抱着一大疊試卷出去。
京安跟他打了招呼，問：“又準備考試啊？”
盧辛黑着一張臉，說：“對啊……昨天化學考試成績出來了，李化學把我們都罵了一頓，說都考得爛……”
“最高分是多少啊？”京安問。
“95。”盧辛回答說。
“咦？”京安将自己手中手繪的表交給坐在電腦前的老師，說：“不是挺高的嗎？”
李化學出試卷難度京安是知道的，自己一般也最多就這個分數了。
盧辛垂頭喪氣地說：“第二名就只有89了……”
“第一名是誰？”京安看到盧辛臉上沮喪的表情，猜測問：“宋清明？”
盧辛點點頭。
京安頓時笑開了，“你是第二名吧？”
盧辛再次悲憤地點點頭。
京安收住笑，說：“你多看點書吧，每天這麽玩考得過人家才怪！”
“他也沒有很認真地讀書好嗎？”盧辛憤憤地說。
“怎麽說？”京安問。
盧辛說：“聽說高三原來那個校團委的副書記辭職了，校團委找宋清明去擔任副書記。”
京安只覺得世事無常。曾經那個校團委副書記就是李鯨的對頭。昨天李鯨把宋清明拒之門外，今天宋清明又成了李鯨的新對頭。不知道李鯨知道這個消息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學生會和校團委一向都是貌合神離。
這一次，宋清明又創造了崎水的歷史了。歷史上，還沒有高二學生能夠當上校團委的副書記呢，他是第一個。
[5]蔣啓光帶着班上一群男生建立了“反馬聯盟”。
這個消息京安還是聽柳绮霏說的。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柳绮霏當做趣聞跟京安說，京安卻不由一滞，“反馬聯盟？”
之前，如果說京安在安排座位時真的遷就了誰的話，也只有蔣啓光了。當初他說，他想搞學習，京安有那麽一瞬間，因為蔣啓光真摯的眼睛而信以為真。現在看來，蔣啓光依然一如既往玩世不恭，與老師作對。
不知是怎麽回事，京安有些煩躁和難受。
“對了，下午體育課我不能夠陪你去上了。”柳绮霏喝了一口排骨湯。
京安回過神來，咦了一聲，問：“有什麽事嗎？”
柳绮霏點點頭，說：“下第八節課後文學社招新，我需要提前去準備。”
“哦對，你是文學社社長，我都忘記了。”京安想起這麽一件事。當初盧辛曾對京安說起過：“柳绮霏啊，還是文學社社長，寫的文章什麽的都非常好看呢！”
一個平時粗線條的男生，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很自然地用“呢”字結尾，語氣帶着一點點的愛慕與贊賞，仿佛誇贊的是一個他很熟悉很親近的人一般。京安因此而對這件事印象深刻，并常常在某個志得意滿的時候想起這件事，所有的志得意滿都偃旗息鼓，只有不斷在心裏面對自己說：有什麽好驕傲的？別人還是文學社社長呢……
其實兩件事完全搭不上邊。
想起這件往事，京安不禁苦惱地笑了笑，說：“我有一個朋友，很喜歡你，常常跟我說起你。”
“能告訴我是誰嗎？”柳绮霏眨眨眼睛，問。
京安搖頭說：“等他自己哪一天想明白了他自己會告訴你的。”
每一個男生對待喜歡這件事是不一樣的。有些男生把荷爾蒙沖動當做一見鐘情，迅速地告白，迅速地熄滅心中的熱情，迅疾如一場夏天的暴雨；有些男生神經不敏感，喜歡一個人也後知後覺，需要漫長的反應期；有些男生理智過分，美貌、氣質、身材、學習，他們把這些當做喜歡的标準，如同一把刻尺；有些男生溫吞得什麽事都不說，藏着掖着等它在自己心裏面發黴發爛……
022. 安排
盧辛屬于那種粗線條的男生，也許身邊所有人都看出來他喜歡柳绮霏，但他卻不自知，以為自己只是對柳绮霏這個女生很欣賞……
這樣的人，需要自己去發現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兩個人吃完午飯回到教室。章清羽正站在教室走廊上等京安。
柳绮霏先進了教室，京安走到章清羽面前，問：“你怎麽來了？有事嗎？”
章清羽用一貫有些羞澀的聲音說：“李老師找你。”
章清羽口中的李老師是他們的化學老師。李化學。
李化學是一個差不多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常年穿一件棕色的皮夾克，夏天則常常一身非常簡單的T恤加運動褲的裝扮。他長得特別想日本那個有名的作家，村上春樹，可是他為人卻一點也不村上春樹，有些粗魯，說話也大聲大氣的。但看他的樣子是絕對看不出這個老師身家上千萬的。
李化學身家上千萬這件事是京安的父親告訴她的。她當時聽了還感到十分驚異。京永健告訴京安說，李化學從外國留學回來，當老師以前是開公司的，後來賺了筆錢，不想再每天忙碌，所以帶着家人到了崎水市，陰差陽錯地進了崎水中學教書，還成為了一個全省知名的優秀教師，不得不說他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人生贏家。
當初得知京安要選擇文科，李化學還幾次三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