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尾聲
同居的生活簡單而不失溫馨。一轉眼就到了年底。農歷新年逼近, 霍廣源和謝明柔一天一個電話催霍初雪回去過年。
她已經整整三年沒回家了, 這次自然是要回去的。
這次回青陵的目的很明确,領證結婚。兩人的年紀都到了,再也沒理由繼續拖着了。
霍初雪有些時候會覺得奇怪,執念糾纏她三年, 她和賀清時分開這麽多個日夜。為什麽他來梵于不過兩個月,她就成功說服自己放下了?
其實就是某個瞬間就想通了,豁然頓悟, 很快就放下了。人的執念源自偏執, 放下始于幡然醒悟。不論是執念的産生還是放下幾乎都是一瞬間的事情。而有些人放下的瞬間前期需要漫長的鋪墊。
2月4日除夕,兩人打算提前半個月回去,在年前把證領了。至于婚禮可以延後,放在五一,十一舉辦都可以。
回去之前霍初雪和謝明柔通電話。她在電話裏說:“媽媽, 我這次要帶個人回去。”
謝明柔似乎并不意外, 淡然一笑,說:“帶回來吧,你爸爸不會再反對了。你嫁給誰都不重要,我和你爸爸只希望你能幸福。”
這三年不僅磨平了霍初雪的棱角,也讓霍廣源夫婦想通了很多。既然除了賀清時, 沒人能夠入得了女兒的眼。與其讓女兒這樣孤獨終老,倒不如放手由着她去折騰。做父母的無非就是希望女兒幸福。
霍初雪喉嚨一緊,胸腔堵得厲害,哽咽道:“謝謝媽媽。”
謝明柔:“傻孩子, 早點回家!”
——
回去那天,傅涼微去機場送兩人。
中午十二點的飛機,時間尚早。三人在機場的星巴克坐了坐。
傅涼微以為霍初雪一直被瞞在鼓裏,打算偷偷和她坦白。趁着賀清時去洗手間的空擋,她主動對霍初雪說:“小雪,有件事我一直都沒告訴你,如今時機成熟了,我必須要跟你說。”
霍初雪心裏跟明鏡一樣敞亮,她很清楚傅涼微要告訴自己什麽。不過依舊揣着明白裝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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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低頭呡了一口杯子裏的咖啡,氣定神閑地問:“什麽事啊?”
傅涼微探身小聲地說:“其實賀清時是我表哥,他外婆和我外婆是親姐妹。咱們一直住的這套房子也是他買的。這兩年是他讓我看着你的。”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霍初雪的反應。誰知這人無比淡定,臉上不見任何驚訝的神色。
心理素質這麽好,這麽淡定啊?
霍初雪微微垂着腦袋,長發自然掉落,有幾縷擦過臉頰,癢癢的。
她攪着杯子裏濃郁的咖啡,醇香撲鼻。靜靜地聽完,方緩緩擡頭,“微微,我已經知道了。”
傅涼微:“……”
“什麽?!”傅涼微驚叫出聲,一臉的難以置信,“你已經知道了?什麽時候?!”
“就在我搬家那天,我無意中翻出了房産證。”
傅涼微:“……”
“好啊霍初雪!你早就知道了還裝作不知情,害我每天都在愧疚,瞞了你這麽久。”傅涼微嗷嗷大叫,憤懑不平。
“我就是要看看你和賀清時誰會主動告訴我。”
傅涼微:“……”
“肯定是我,我表哥那個悶葫蘆,哪怕私下為你做得再多,他也不會告訴你的。”
“還有什麽?”
“多了去了,你自己慢慢去感受吧。”終于把想說的說出來了,傅涼微如釋重負,頓時整個人都輕松了。
她看着霍初雪,輕聲細語,“賀清時的前妻我很多年前見過一面,是個很溫婉賢淑的女人。第一次見到你,我覺得你并不适合他。”
她彎唇輕笑,“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哪裏嗎?”
霍初雪微微擡眸,“難道不是看房那天?”
“當然不是!”傅涼微猛地搖頭,慢悠悠吐出話來:“小晴天滿月那天,我見過你。”
霍初雪:“……”
“怎麽可能!”霍初雪不敢相信,“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都是陌生的客人,你哪裏都能認得全。”
“我當時并沒有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啊,可你們看彼此的眼神都不單純。”
霍初雪:“……”
“所以,蘭姨前不久來梵于參加婚禮是……”電光石火之間她想到了這茬。
傅涼微:“沒錯,是我堂姐結婚。”
難怪蘭姨來梵于那幾天她一直見不到傅涼微。一切都有了解釋。
傅涼微慵懶地坐着,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輕輕敲着手機後蓋,有些許發熱。
她娓娓道來,姿态無比放松,“我當時見到你,你很年輕,很漂亮,張揚熱烈,甚至有些鬧騰。而我表哥他喜靜,低調,古板生硬,可以說非常無趣。你們一點都不合适。後面經過接觸我才發現,你才是最适合他的那個人。因為你們都是同一類人。”
“哪種人?”
“枷鎖太重,不能随心所欲。可一旦認定一個人,就絕不回頭,甘願付出,哪怕看不到結果。”傅涼微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微笑,“無論如何,你要幸福!”
***
三年沒回來,一走出機場,滿城肅殺凜冽的妖風直逼而來。
天陰郁得厲害,烏雲壓頂。遠處高樓大廈化作一幀漂浮不定的剪影,微微浮現在城市上方。
雲層一動,似乎整座城市都會跟着漂移。
一切依舊那麽熟悉,全然沒有陌生感,一直都是記憶裏的模樣。
兩人最先去見了霍廣源和謝明柔。
見到賀清時,霍大廚不見得多熱絡,倒也沒有冷眼相待,故意刁難。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頓晚飯,溫馨自然。
一切都很順利,霍廣源和謝明柔不做任何反對。
領證的日子沒刻意挑,找了個工作日,民政局有人給蓋章就行。
兩人對于這些都比較随意,不講究迷信,非得挑個黃道吉日。
當天領證的人并不多,流程也快,一下子就拿到了紅本本。
走出民政局,天空中飄起了細小的雪花,洋洋灑灑,如柳絮飛揚。
這是青陵2019年的第一場雪。
初雪,最是惹人興奮。
霍初雪伸手去接,那些小東西落入她手心,一下子就化作晶瑩的雪水,尋覓不見。
兩人相視一笑。
賀清時撐開傘,将她攬入懷裏,“走吧賀太太,帶你去個地方。”
霍初雪緊挨着他,好奇道:“去哪兒?”
他神秘一笑,抿嘴說:“一個好地方。”
霍初雪:“……”
——
霍初雪心裏充滿了好奇,不知道賀清時口中的“好地方”究竟是哪裏。
只見車子七拐八拐出了市區,上了高架,最終進入了堰山區。
車道上車流越來越稀疏,兩側空蕩蕩的的行道樹徐徐略過。
原來賀清時口中的“好地方”便是他在堰山的別墅。
家裏長時間沒住人,早就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空氣裏塵土味兒和潮味兒明顯非常。
置身其中,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曾經在這棟房子裏,他們有過最炙熱的溫存,有過溫馨和甜蜜,也有過歇斯底裏的對峙。
如今看到屋子裏熟悉的陳設,她不由覺得恍惚。
縱然歲月無情,它帶走了很多東西,悄無聲息。可有些人,兜兜轉轉一圈,依舊會回到原地。
賀清時的後院已經沒了那些花花草草,光禿禿的,冷清空蕩。寒風蠻橫地從兩人之間穿過,吹亂頭發,衣角簌簌浮動。
沒人照顧,他去梵于之前就已經把那些花花草草給處理掉了。如今只剩下一個蕭條荒蕪的院子。
後院的正中央遠遠立着一棵不知名的樹木。那樹枝幹很細,都沒有她手腕粗,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佝偻着身體。
枝丫光.裸,零星的一兩片枯黃的葉子迎着寒風,瑟縮發抖。
霍初雪慢慢走近,拈起那葉片看了看,發現竟然是枇杷樹。
這棵枇杷樹比賀清時岑嶺別墅的那棵要小很多,很明顯不是同一棵。
“這是?”霍初雪看着它,幾乎一瞬就猜到了。頓時只覺得無比震撼。
當時鬧得那麽兇,她砸了那盆枇杷幼苗。一地狼藉,它們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滿目瘡痍。
三年過去,它們竟然活了!
傅涼微一點都沒說錯,這個男人背着她,在她身後默默做了很多事情。有些他會親口告訴他,而有些他卻打算一輩子都爛在肚子裏。
賀清時站在他身側,身姿挺拔,“你猜得沒錯,是那盆枇杷幼苗。你把它們摔了,我撿回它們,種下。三棵只存活了一棵澤。”
他低沉的嗓音被寒冬送進她耳中,清晰異常,“我這半生,前十年守着一棵枇杷樹,渾渾噩噩,不可終日。後三年守着另一棵枇杷樹,滿懷期待和希望。早春于我而言不過就是一棵樹而已澤。”
岑嶺別墅的那棵枇杷樹,早在三年前當地政府開發規劃就已經被砍了。那是賀清時的前十年。伴随着隆隆的伐木聲,挫骨揚灰,化為塵泥,終究只能成為過去。
而當他遇到霍初雪,枯木逢春,她在他心裏又長出了另一棵枇杷樹。這是賀清時的後半生,哪怕歷經風雪,飽受嚴寒。早春一到,它依舊可以破芽抽綠,滿樹青蔥澤。
“是宿命,終要相遇,也甘願付出。這便是早春的樹。”【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