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差

第12章 ☆、章

選擇留在57號城，尹文很快就主動找上門來，問他願不願意加入實驗隊伍，尹文可以無償提供優質教導。

現在城裏的人都撤了大半，早就沒法正常運轉了，季易更是沒地方去上學，便答應下來，進了尹文的實驗室搬磚。

沈芃三還有2號城要管，已經回去了，只有尹文每天做着實驗，越做越興奮，仿佛不會疲倦一般。

加入尹文的實驗隊之後，季易才對季魚留下的東西有了更深層的認識。季魚不僅給了尹文一個思路，他提供的是一個非常清楚的框架，尹文只需要按部就班填充，早晚都是會成功的。

當然尹文水平不低，實驗進展非常迅速。

期間，季易除了在實驗室幫忙之外，每天空閑的時間就是用來研究季魚的筆記本。文字的破解方法他已經知道了，但除此之外，季易總覺得還有些別的。他也不急着非要個結果，經常看着看着就開始發呆，晃神之時總覺得自己仿佛能夠看到季魚慢騰騰地寫字。

不過季易也不是真的毫無頭緒。

筆記本裏寫的是個逆襲流的故事，恰巧季魚在網上圖書館借閱的也是同類型的小說。

電子圖書館的數據分析做得很徹底，無論是閱讀傾向還是閱讀速度都有圖表給人直觀的統計。

季易終于找了一天點開這些數據，季魚的總體閱讀速度不快不慢，沒什麽奇怪的，但若是再細分到平均每千字的閱讀速度……就開始有些不規律的變化。

在絕大部分地方，季魚的閱讀速度都是一致的，上下幅度波動不大，精确得過分完美。然而在某些地方，他的閱讀速度會降到最低值。

季易将每千字閱讀速度的最低值所覆蓋內容全挑了出來，然後很輕易就發現，這些部分每個字拼音的首字母湊在一起剛好可以拼成一句話——“HAPPYBIRTHDAY”。

……放在過去這句話會是個炸|彈，現在看來卻不覺得意外，季魚知道季易的存在，所以他才死得這麽放心，将身體的占有權交出去，讓聯盟問罪都問不了。

·

季易翻開筆記本，找到了一個新的端倪——字跡。

筆記本扉頁上“季魚”兩個字端正清秀，可裏面的字跡卻十分混亂，宛如才習字的幼兒一般拙劣。這個時代很少有人能用得起紙筆，多的是不會書寫的人，季魚寫不好字是在情理之中。

可對待這麽珍貴的筆記本，他寫出來的字……實在是太随意了一些，他若是真的力不從心也就算了，偏偏扉頁上的名字還算是有個模樣，顯然季魚真實的字跡不是這樣的。

季易一頁一頁地翻找，在某一頁上找到了幾個字——“我想活”。

這幾個字很周圍的字有些細微的差別，若非逐字考量很難發現。

季易自己寫了幾個字，他沒有什麽寫字的機會，寫出來的字自然糟糕得很，跟本子裏面的字跡很相近，卻跟扉頁上的字相去甚遠。

季易盯着筆記本看了很久，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像是從流逝的時間之中剝離了出來，周圍的生老病死、萬物生長都碰觸不到他。

天色漸暗，許久之後，季易終于動了一下，原來在這麽久之前季魚就知曉第二人格的存在了。那幾個字可能是季易意識不清時寫下的，他的求生欲太強，引導着他将這一層欲念推出了水面。

發覺異樣之後，季魚沒有選擇消滅這個可能威脅道自己的人格，反而不動聲色地鋪好表層的棋局，寫好自己的死亡劇本。

這一出劇本要比他寫的逆襲小說精彩多了。

但還有些若有若無的違和感，如果季魚真的是為了挽救這個城市，他所設下的迷霧似乎超出了必要限度，如非尹文證實，這一環扣一環的更像是來自季魚的複仇。

57號城的危機只能被聯盟解決，季魚大可只逼迫沈芃三他們過來，沒必要給自己弄一個慘到可以自殺的設定。畢竟沈芃三他們早就挑出了季魚這個不穩定因素，這一層僞裝無濟于事，而且季魚本人似乎也沒有為他自己掙跳活路的意思。

季魚為何非要給自己塑造一個表層形象，為何要給自己的死亡鋪設合理的因果鏈？還有在他死後，騙子、父親、李家都厄運連連，似乎也是季魚算計上的一環。

……季易一頓。

還有一個人，季魚的母親，這個人分明也抛棄了季魚，扔掉了為人母的責任，可她沒有遭遇任何不幸，反而開啓了人生的新篇章。

如果季魚真的心有不忿，怎麽會放過她？

還有趙霍，那個将季魚“暗戀”路北嶼這件事宣揚出去的多嘴之人，他的人生路平平無奇，并沒有出意外，上次見面都還不忘朝着季易叫嚣。

如果說是複仇，季魚也未免太雙标，這複仇實在是複得不怎麽徹底。

複仇、救城救人……

季易的天平不斷在這兩端搖擺，還是看不透，季魚的目的，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季易走到窗邊，朝外看去。57號城本就死寂，現在居民又撤走了大半，更是荒涼，所有的角落都被尹文見縫插針塞上了2號城市的标記，全方位利用起來供他做實驗。

這個城市也許正在變好，可還是沉悶，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也會繼續如此，不過比起城破，好歹是留了一線生機。

·

季易向尹文要來了所有季魚的行動記錄，這些數據齊全詳盡，這也是尹文他們得以鎖定季魚的重要線索之一。

數據很龐雜，好在季易有的是時間，一層一層抽繭剝絲、慢慢分析，然後他又發現了個意外。

季魚母親的幸福新人生看似偶然，實際上背後卻處處都有季魚的影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直接有力的證據，可也無法徹底洗脫跟季魚的關系……是季魚一點點引着他母親走出囫囵，重新振作，“偶然”邂逅真愛，放下過去迎接新生活。

而季魚的痕跡被埋在一個又一個的陰暗角落之中，無人知曉，親手為他母親鋪平一條寬敞的路之後，季魚也被狠狠抛棄。

季魚他……真的是這麽舍己為人的性情？

季易潛意識裏就不想去相信這個結論。他對自己的認識很清楚，他不會去做壞事，也不會蒙昧自己的良心，可更多的還是多疑自私的一面，要季易做個沒有姓名的地磚被人踐踏……不可能。

兩人出自本源，實質上也是一個人，季易不覺得季魚能有如此聖父般的覺悟。

還有路家小女兒的綁架案，如果季魚真的是個聖父，他不至于将這麽小的孩子也牽扯進來……也不對。

這起綁架案的作用其實不算明晰，固然這是季魚“自殺”因果鏈的開端，可并非必要，一個人想死，理由花樣多了去，沒必要拘泥于此。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個綁架案牽扯出來的東西，似乎讓季魚完美的因果鏈破裂了一環——路北嶼“無意中”發現了李家窩藏罪犯，接着向聯盟舉報，然後聯盟順勢端了李家。

這條推導關系太脆弱了，李路兩家在沈芃三面前就是跳梁小醜，沈芃三想打誰就打誰，接掌57好城的控制權不過是一念之間，不缺路北嶼給他送個借口。

也只有路北嶼會真的覺得自己重要，季魚不會做這麽拙劣的局。

除非這真的是一場意外。

季魚準備自殺是肯定的，他不自殺也逃不過2號城市的怒火，按照他的習慣，完全可以将一切做得更發完美。

路北嶼的妹妹被綁架真的是意外，季魚撞破也是偶然，雖然他明知道自己救人會打亂計劃，可還是救了，于是事情就在表層之下失控了。

當時桃子種植已經被成功宣揚了出去，沈芃三他們也注意到了57號城，季魚沒有回頭箭，只能臨時換了計劃，方向大概還是一樣的，不過內裏的細節改了些許。

他這麽煞費苦心，将自己的自殺理由排得明明白白……是給誰看？聯盟可不會關心季魚為何自殺，這一層僞裝只能是給季易的。讓季易覺得他太過懦弱，活着就是浪費，早死早超生，然後心安理得接管這具身體。

“我想活”這幾個字是季易最本質的執念，而與他相反，季魚卻是不想活。

于是他真的将這個生的機會讓給了季易，差一點就能滴水不漏。

季魚沒有求生的欲望，他早已戴上面具，讓劇本悄然開演，甚至于連自殺前去找母親都不會是真情實感的流露。他親手送了他母親一次新生，也該清楚自己貿然上門的後果會是什麽。

母子關系就此斷絕，他母親會因此愧疚，日後即便季易飛黃騰達，她也不會再去續這一份家人緣。

而這一舉動，不單是為自己的自殺造勢，更多的還是為了季易。

季魚已經決定将身體交給季易，他會盡可能鏟除那些他認為不該由季易承擔束縛，讓季易輕松一躍就能自由。

季易回到桌前，将筆記本收好，拿上外套出門去實驗室。季魚果然不是一個好的寫手，最後也沒能寫出一個完美的故事。

劇本因為偶然有了偏差，卻也因此給了他們新的可能性。

☆、也許算是番外？

尹文看着實驗艙內的季易，心情複雜。

季易雖然沒有參加高考繼續上學，但跟着2號城市的科研隊伍學到的東西哪裏是聯盟學校可以比較的。一如尹文當年所預判的，季易很優秀，現在已經是整個隊伍的主力，不枉費尹文為他開的這個特例。

誠然，尹文當年向季易抛出橄榄枝的時候，他是動過心思的，想要深入研究一下人格分裂。季魚的人格狀态究竟如何，誰也說不好，如果能将其“複活”，不僅這筆爛賬可以好好算算，還能壓榨壓榨季魚。

不過這個念頭沒多久就斷了，畢竟季魚只是個缥缈閃過的影子，而季易才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對象，尹文務實，更想抓住實際的利益。

可惜，季易是個帶刺的。

幾年下來，季易的菱角一點都沒平，他依然不準備将過去有關季魚的種種抛卻，現如今更是邁出了堪稱瘋狂的一步——他要将自己的意識轉移到人造的身體之中。

相關的研究聯盟早就着手了，為了是提高人體性能，應對越發險峻的環境，既然無法改變環境，那就換個方法去适應環境。當然，這一項研究還沒能落到實際，季易倒是成了第一批次接受實驗的人。

“你想清楚沒有，就算你的人格被分出去，季魚也不一定能回得來。”尹文再次向季易确認。

“嗯。”

類似的問題他已經聽過很多遍了，不需要再去贅述自己的理由。

“行叭。”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尹文聳聳肩，親自啓動了這一次對季易的實驗。

技術已經成熟，實驗很大概率是會成功的，尹文目光從各項數據上粗略掃過，這幾年，季易好像變了些，又好像什麽都沒變。不過很肯定的，尹文并不了解季易，哪怕一起共事了幾年，尹文依然覺得這個人很陌生。

而且這種陌生感還有些似曾相識，就是當年追查季魚時感受過的，當初他們調出了季魚所有的信息，也找到并破解了季魚留下的籌碼，可惜對這個人，還是一無所知。

大概只有他們才能相互理解。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算是開放式結局吧。

這是一個練筆的故事，嘗試了一下新的類型，自己寫的時候心裏沒底，寫出來一看問題也很多= =

等風幹個把月之後我再回頭看看總結總結。

啊，還有錯別字，每一章我都是檢查過才發布的，可還是有漏網的……

待我有錢了就去包個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