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2輪椅上的白發皇子
“閨女，有爹在，莫怕。”
耳邊，步韞給她手裏放了個果子，低聲安慰。
步輕煙連忙垂了眸子做無焦距狀：“嗯。”
心底，還是被這個陌生的爹爹狠狠暖了一下。
耳邊，小太監尖利的叫聲傳來：“皇上駕到！”
群臣紛紛起立施禮。
高堂之上，一身明黃的人聲音洪亮而沉穩：“諸位愛卿無需多禮，今夜咱們君臣，不醉不歸！”
步輕煙不敢細看，匆匆一眼，皇帝威武莊嚴的輪廓已然進了腦海。
她低着頭，尋思着該怎麽吃掉手裏的果子，耳邊小太監再次通報：“四皇子駕到！”
歌舞樂聲再次停了下來，大殿靜默無聲，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崇拜期待的目光都投射在了那一道珠簾之後。
沒見人影，先聽見一陣輕微的聲響。
轱辘辘，轱辘辘……
那車輪般的聲音不徐不疾由遠而近，轱辘辘，轱辘辘……
每一個聲響都恰到好處，讓人心底有一絲說不出的期待和雀躍，就連步輕煙也忍不住好奇，将頭微微側了過來。
但見雲簾微動，依稀的輪廓中，高大的侍衛推着一架輪椅駛到了皇帝身側，輪椅上端坐着一道冰雕般的雪白人影。
功高蓋天的四皇子，竟然是個坐輪椅的癱子？
步輕煙一凝眉，馬上收了目光裝作什麽都看不見低頭繼續把玩手裏的果子。
步韞的大掌再次覆了過來，柔和的解釋：“四皇子三年前染了奇疾傷了腿部筋脈，所以終年都要靠輪椅度日，饒是如此，他還是生生收複了赤宣失地，絕非凡夫俗子啊！”
步輕煙沉默，不着痕跡的将手從大掌中抽了回來。
如果四皇子不是癱子，皇帝會讓舍得他娶一個瞎子嗎？
如果她不是一個瞎子，爹爹會甘心情願地把她嫁給一個癱子？
她突然參透了。
就因為彼此都是殘疾人，所以不但沒得選擇，反而要感謝長輩的恩典，因為這是所有人眼中看來最好的歸宿！
皇室的殘疾皇子，神龍府的瞎眼女，不得不說，大家都是“有身份”的殘疾人，絕配！
可是看似完美的婚姻，對當事人來說，何嘗不是一種精神上的侮辱？難道殘疾了，就不再有資格找個正常人快樂一生？
竟然如此歧視殘疾人！
步輕煙心底在冷笑，剛剛升起的對步韞的好感瞬間蕩然無存。
想必，清高孤傲的真正的步輕煙，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寧肯自殺也不甘受辱的吧？
死得好！
—
果然，席間的輿論突然變了風向。
原本為了赴宴吸睛塗脂抹粉的閨閣小姐妹突然都很怕那殘疾皇子看上自己，一個個惶恐不安變了臉色，甚至有幾個有心計的偷偷扯亂了自己的鬓發弄花了妝容……
竊竊私語聲不斷：
原來傳言非虛，四皇子果然是個殘疾！
不止呢，聽說他還傷了命根子，要不怎麽到現在連個通房都沒有……
是啊是啊，太子都有兩個子嗣了，三皇子也有了側妃……
糟了，萬一他看上我的花容月貌可如何是好？可不能嫁給那個瘸子守活寡！
早知道該像那個瞎子一樣裝扮得樸素點……
步輕煙優哉游哉的翻着白眼，嘴角勾起一絲嘲諷：這就是人心。
突然，一道聲音穿透了所有的嘈雜準确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兒臣給父皇請安。”
清澈如寒泉。
極為年輕。
随着皇帝的朗聲大笑，兩名宮婢在得了命令後輕輕拉開珠簾，一陣珠子的清脆撞擊聲後，所有人都見到了那道聲音的主人，并且所有人皆是一愣一驚！
步輕煙佯裝目無焦距的也循聲轉頭，看清那人，心底一抽。
—
入目的皆是白。
長發如雪……霜絲寸寸……
肆意披垂不加任何修飾，只在額頭綴一條銀色雲紋錦帶。
黑巾蒙面神情淡漠，眼中閃着深不可測的冰冷眸光。
他雖只是慵懶的坐着，卻風姿特秀潇潇肅肅，盛雪白衣與同色系的白發渾然一體，輕車随風如飛霧流煙……
空靈，靜寂。
仿若萬民仰止的仙尊神祗一般，與這宮宴上錦繡團簇的人間煙火格格不入。
大殿上已經有膽小的小姐尖叫出聲：“他的頭發！”
随後是一片抽氣聲。
原來傳說都是真的，四皇子不但殘了“三腿”，還少年白頭！
這樣怪異的發色，這樣殘破的身子，不肖多說，在座的大臣和小姐們都開始打着各自的算盤，有一點可以肯定，沒有一位閨閣小姐願意嫁給這樣一個另類軟蛋！
皇帝神色如常，像是對人們這樣的反應了然于胸，尴尬的帶動氣氛喝了兩杯之後，簡要敘述了一下四皇子的功績。
“無霜乃皇後嫡出的皇四子，此番耗時三年替朕收複了赤宣，了了咱們天順百年的遺憾，從此以後，五靈界五國鼎力的局面就此終結，天順吞并赤宣之後便成為剩下四國中最強大的霸主！威震五靈可喜可賀！”
“無霜今年十九，馬上便要加冠，然卻一直沒有立妃，想是三年的敵國生活耽誤了朕的好兒子。今天這個宮宴上，朕看各位官家小姐們皆是貌美如花，試問有沒有看上老四的？如果有，朕今天便趁着高興準了！”
皇帝話落，大殿上一片靜默，小姐們要麽轉過頭去要麽低頭不語，宰相的女兒郭芙蓉更是稱病愁眉苦臉的被扶出紫霞宮。
諸位權貴也都裝聾作啞不敢看皇帝的眼睛，氣氛異常尴尬。
這種場合，能躲則躲。
—
皇帝好似心中有數，再次幹笑了兩下，然後給了步韞一個眼色。
步輕煙垂眸不語，心底明鏡兒一般，難怪老皇帝會事先給爹爹抛了橄榄枝。
果然，楞頭蔥步韞清了清嗓子，起身拱手，文绉绉說道：“如四皇子不棄，小女輕煙願意。”
步韞的話引來了龍無霜的視線，捎帶瞥了眼他身側看似娴靜的步輕煙，那種由冷漠變得玩味兒的複雜目光，讓步韞背後直冒冷汗。
他一推步輕煙的肩膀：“閨女，趕緊站起來說話。”
正如他和皇帝達成共識的一般，只要此時步輕煙再說句願意，這事便堂而皇之的成了。
步輕煙目光渙散的摳了摳耳朵，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一般。
她的無動于衷落入了高臺上某人眼裏，那對本就沒有情緒的眼裏突然更加冷冽起來。
皇帝看出了步氏父女的意見不合，及時的打圓場：“哈哈，閣老客氣了，只是小兒女的姻緣也不能全看咱們長輩的，成與不成，也得聽聽無霜的意思。”
只要他兒子點頭，他就由不得那瞎眼少女樂不樂意！
這便是皇權的好處！
群臣們紛紛松了口氣，只要皇帝目标不是自己女兒，一切都好說。
大家紛紛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龍無霜，等着看一出瘸子配瞎子的好戲！
—
高臺上，龍無霜沒有說話，微垂着眸子輕輕一揚手，身後的侍衛推着他駛下高臺步入席間。
大殿瞬間好似霜雪紛飛酷寒驟至，就聽得一陣轱辘辘，轱辘辘……
輪椅所過之處，莺莺燕燕紛紛用手帕掩着俏臉，就怕被白發皇子看上倒了大黴！
步輕煙基本都成目無焦距狀态，偶爾表現出有點急切翻着白眼的樣子。
轱辘辘，轱辘辘……
車輪聲由遠及近，看來龍無霜下來的目标是她無疑了。
步輕煙并不緊張，以她的觀察，高傲冷漠如他，她就不信他真願意娶一個瞎子落人笑柄！
在她看來，如果龍無霜是個爺們兒，就算是陽痿了也會娶個健康的貴族小姐撐住皇子的體面。
她能夠感覺到他的運籌帷幄，有他掌控，反正這親成不了，她幹嘛非得做出頭鳥得罪老爹和皇帝？
衆目睽睽中，她突然低下了頭，做出一副含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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