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陸楠自覺沒問錯,只是厲漠北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錯了,并且毫不猶豫的把她請了出來。
面對這樣的結果,陸楠心裏是慶幸的,繼而生出深深的後悔。如果她放下驕傲,跟許承洲開口借這筆錢,她相信他會給,并且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然而她放不下,她不願意自己的感情被亵渎。
沒告白之前,她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她以為許承洲是愛她的。八年啊,從大一到碩士畢業,他們默契的陪伴着彼此,默契的沒有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甚至默契的,沒有跟彼此以外的任何異性過從甚密。
可是她的被拒絕了:我一直當你是純潔的好哥們。
一句話粉碎了她所有的假設,她自以為心有靈犀的相守,不過是件并不新鮮的皇帝新衣。她努力維持的驕傲,其實一文不值。
失魂落魄的回到西城,手機收到銀行的短信,提醒她賬戶裏有一筆三百萬的轉賬。
陸楠停在樓下,仰起頭看着頭頂的藍天,站了很長時間才翻出同學沈澈的號碼打過去。
電話接通,陸楠恍惚有種近乎虛脫的無力感,幾乎站立不穩。“聯系下法院調解庭的法官,讓他通知傷者明天去法院,把這事徹底的解決了。”
這頭,沈澈大吃一驚。“楠哥,你哪來的錢?”
“項目組的工資讓許承洲整理下都發下去,宣布解散。”陸楠使勁撐開眼皮,刻意回避他的疑問。“順便,明天一塊去拘留所接盛教授出來。”
沈澈沉默下去,許久才幽幽問了一句:“楠哥,你別不是把自己給賣了吧,盛教授對你再好,也沒必要這麽犧牲的。”
“你買我啊?”陸楠特別的想笑,也笑了出來。“小黃書看多了吧,滿地跑的不是霸道總裁,是民工,跟我們一樣的民工。”
沈澈讓她噎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又問:“要不,你把錢給人退回去,讓肘子先墊付,咱分期還?”
“沈澈,記不記得大一的時候,咱幾個偷偷溜出去看演唱會,回來被保安抓住的事?”陸楠笑的苦澀,幽幽擡起頭。“做了錯事,總要有個人出來作檢讨的。”
沈澈無言以對,沉默着把電話挂了。
陸楠吐出一口郁氣,把手機丢進電腦包裏,搖搖晃晃的上樓。
渾渾噩噩的昏睡一覺醒來,陸楠想起設計院的面試結果好像也是今天出,趕緊登陸郵箱。
确定自己已經通過,周一正式入職,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飯。敲了敲腦袋,拿起丢在桌子上的泡面,去廚房找了只大碗燒水泡上。
一下子解決了所有的事情,心裏空空的,感覺卻憋的慌。泡面吃到嘴裏,也特別的不是滋味。勉強吃了一半,見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遂拿了手機去門外等着。
過了半個小時,合租的葉子一身酒氣的出現在樓道裏,手裏拎着打包回來的肉串還有幾聽啤酒。
陸楠沖她揚眉,接過啤酒和肉串,順手摟着她的腰往天臺走。“親愛的,我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這次真的謝謝你。”
“楠哥,你這是在挖苦我呢?”葉子興許是喝高了,又或者是因為同情,化着濃妝的眼裏湧起霧氣。“你可別把你自己毀了。”
陸楠拍拍她的肩膀,沒說話。
上了天臺,陸楠一屁股坐下去,順手開了一聽啤酒。“我原本只想借高利貸,有你幫忙至少合理合法的拿到了錢,還是賣的高價,所以我真的要感謝你。”
“陸楠……”葉子在她身邊坐下,軟綿綿的枕着她的肩頭。“你們會離婚嗎?”
“當然,三年三百萬,離婚的時候我29歲,還沒老,而且肯定事業有成。再找個自己愛的,并不吃虧。”陸楠拍拍她被酒精染紅的臉頰,茫然擡起頭。
如果早上許承洲答應她的表白,她一定不會選這條路。可惜他沒有,更諷刺的是,跟自己協議結婚的那個人,竟然是厲漠北。是她很小的時候,就當做奮鬥的标杆的一個人。
而今,她竟然跪在了那根标杆的腳下,多可笑。
一時間誰都不說話。陸楠沉默的把一聽啤酒喝完,把肉串拿出來,一塊一塊咬到嘴裏,嚼碎了慢慢往下咽。
葉子剛下班回來,身上的酒氣還沒散,半眯着眼,惆悵望着遠處的半城星光。“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矯情的人,可是看到你這樣,比我把自己賣了更難受。”
“那就別賣,忍着,換另外一條路走。”陸楠揉了下她的腦袋,長長嘆氣。“親愛的,身體不是我們的資本,腦子才是。”
葉子在她懷裏點了下頭,深有同感。“我知道,常常帶我出去的那位蔣先生也清楚,不然不會幫我忙,介紹他的朋友給你,他朋友對你的評價很好,說是夠聽話。”
聽話……陸楠捕捉到她話裏的重點,兀自笑了。
她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人,只是窮途末路,唯有妥協。
低頭看了眼葉子,見她還醒着,陸楠拿起手機登陸支付寶,給她轉了六萬塊錢過去。這是自己走投無路,求她幫忙時說好的報酬。
葉子看着她的動作,張了張嘴,抖着肩膀在她懷裏崩潰大哭。
深更半夜,她壓抑着的哭聲,在四下無人的天臺上飄散開,漸漸被風吹遠。
陸楠也難受,仰起頭盯着天空看了很久,又開了一聽啤酒,安慰的拍着葉子的肩膀。“別哭了,搞得像似我要對你始亂終棄一樣。”
葉子哭了許久,到後來哭累了,安安靜靜的睡在她懷裏。
陸楠抱着她,任憑晚風吹幹臉頰上的濕意。
轉過天,陸楠一睡醒立即打起精神打扮一番,出發去了法院。
沈澈和許承洲也趕了過來,還找了幫手,說是給她壯膽,其實是怕對方人太多。
輸人不輸陣,陸楠明白。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從來就不是問題。之前口口聲聲要告盛教授的傷者,聽說願意賠錢,馬上變了一副嘴臉。
陸楠把賠償金一再壓低,剛中帶柔的跟對方的代表談判,态度不卑不亢。
負責調解的法官都不怎麽說話,大概是被兩邊來的人吓到,一直到确定了最後的金額,才把賠償協議出來,讓雙方代表簽字。
陸楠簽完字,當着法官的面轉賬完畢,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法院出來,誰都不說話。
走到公交站臺,陸楠停下來,和沈澈他們一起送走來壯膽的人,爾後叫了車轉去拘留所接人。
盛教授是古建癡,私底下大家都叫盛瘋子。這些年,他很少跟人交際應酬,在學校人緣也一般,其收入大部分都用來收集古建築的各種構件。夫妻倆膝下無子,所以師母特別的支持他,搞得兩口子幾乎沒有什麽積蓄,也沒什麽人脈。
這次修複祠堂的工地發生意外,傷的人在他們那個族裏有些身份,也有些手段,第一天就把盛教授關拘留所裏去了。師母一下子病倒,學校這邊有意去贖人,結果對方耍無賴,領着上百人跑到學校鬧了兩次,這下誰都不敢出頭。
沒有錢,一切免談。陸楠覺得自己攤上這事純屬活該,誰也不怨。項目由她負責統籌跟進,出事的時候,她卻在體育館看演唱會。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盛教授為她背這個鍋。
“楠哥,說真的,你哪來的錢。”沈澈的表情格外嚴肅,幾百萬對于家庭條件都很一般的他們來說,是一筆非常巨大的數目,尤其是陸楠。
陸楠拉回思緒,一臉戲谑的盯着他看。“打聽這個幹嘛,準備做牛做馬,幫我一起還錢嗎?”
“鬼才會幫你還錢,你離我遠點。”沈澈讓她看得心裏發毛,只好跟邊上的許承洲求助。“肘子,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麽,還是這筆錢是從你這出的?”
“不好奇,小心楠哥把窦晗拐走。”許承洲回避了他的問題,調侃一句,目光深深的看着陸楠,掩在鏡片後的眼底藏着探究。
陸楠像似被蜜蜂蜇了下,避開他的眼神,若無其事的側頭望向窗外。
到了拘留所,只能一個人進去辦手續,陸楠指着許承洲讓他去,自己和沈澈留在門外等着。
沈澈已經工作,這次是看陸楠的面子友情幫忙,出了意外心裏也不是滋味。
相對無言的站了一會,沈澈想起昨天許承洲做的工資表,下意識的往陸楠身邊挪了挪,拿着手機開了表格給她看。
兩人站的很近,從背後看完全是對小情侶在說悄悄話。
沈澈個頭高,說完正事瞄了眼她不長不短的頭發,嫌棄吐槽。“楠哥,咱能不能留個長發,肘子喜歡天仙那樣的柔美女孩。”
“我不喜歡他啊。這樣不挺好麽,高興了梳個大背頭,然後領你媳婦出去浪。”陸楠苦澀的開了句玩笑,遠遠看到路上有車子開過來,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沈澈直接啞火,不知道怎麽接她這個茬。
陸楠喜歡許承洲,班上幾乎人盡皆知。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跟平時差不多的語氣,感覺卻有種徹底放下的無奈。別人不了解陸楠,他是知道的,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通常代表她是認真的而不是開玩笑。
聯想到她突然變得很有錢,沈澈頓時怒了,激動抓住她的雙肩。“楠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跟葉子做了什麽交易,你怎麽這麽不自愛!”
沈澈神情激動,年輕俊逸的臉龐因為盛怒而變得有些扭曲,目光銳利如刀。
陸楠寒着臉望向別處,沒打算回答他的質問。
分神的功夫,車子開到跟前。剛覺得開車的人眼熟,冷不丁撞進厲漠北清冷淡漠的目光裏,太陽穴頓時突突的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