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5-6
5.
我們倆說着說着,不小心就被擠到了隊伍最後。魏三兒哭痛快了,擡眼一看長龍,臉皮擠得比剛才更難看了:“剛才我排在那個背COACH包的大姐後頭,要不是您拉着說話,現在就輪到我抽血了!”
要不是他鬼鬼祟祟的,我能過去找他嗎?不然我現在也排到柱子那兒了!我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機邊看邊排,磨蹭了小半個鐘頭才終于挨到窗口前面。
我讓了魏三兒一位,他先抽血,我在後面卷袖子等着。誰知那針頭剛插進他靜脈裏,側面小門裏就沖進來一批人,匆匆堵住了化驗室門口,把後面排隊的人都扒開,喊着:“停止檢測,停止檢測,大家先讓讓,讓讓!”
幾個大夫帶着幾個藍制服的衛生監督員沖進化驗室,身後跟着一群手執橫幅的人,有幾個美少女領頭,呼啦啦沖進大廳,往樓上跑去。排隊的人都被沖得左晃右晃,魏三兒手上還帶着抽血管呢,被擠在化驗窗口前哇哇亂叫。
我一眼認出那個正在驅散人群的衛生局檢察人員是我高中同學,連忙上去拉住他,低聲問:“陸天宇,我孟沖啊,還記得我嗎?”
陸天宇跟我好幾年不見,但也沒忘了我,拍了一下腦袋,哦了一聲:“孟沖,你怎麽在這兒?你也做化驗?還沒抽血吧?”
還沒呢,但他們這浩浩蕩蕩的架勢,像是出了事啊!我看看周圍亂糟糟的,沒人注意我們,就把他拉到角落裏,低聲問他:“哥們兒,給透個底,到底出什麽事了?我媽早想讓我減肥了,我要什麽都不知道就回去,她肯定不信我,得說我是怕疼逃避針炙啊!”
他仔細看了看我的胳膊,點了點頭,在我耳邊小聲說:“幸虧你還沒紮上。這個醫院的采血針涉及重複使用問題,前倆月有一個感染了變身病毒的在這兒驗過血,交叉傳染了不少人。”
我胳膊上冒起一片雞皮疙瘩,捋着胳膊問他:“不是說得病初期十五天內都有感染性,穩定下來之後才停止感染嗎,怎麽就确定是針頭交叉感染,不是他本人帶毒傳染的?”
不過幸虧是變異病毒,沒傳上別的病,感染的人也不會太痛苦——普通人想有個超能力還傳不上呢。
陸天宇悄聲說:“因為有太多陸續變身的上告到衛生局了,我們彙總一下情況,發現患者都在這間醫院抽過血、紮過針炙,但不是同一天感染上的。”
我點了點頭,他看我不明白問題嚴重性,又把頭歪過來咬着我的耳朵說:“要是別的超英病毒,感染者都不會往上找,可他那病毒屬于變身病毒的一種,感染上的都是大老爺們兒,變異之後都成了美少女了!”
一個來減肥的小夥子睡覺時忽然變身,女朋友誤會他帶了別的女人回家,當場把他暴打一頓,轉天就回娘家要離婚。
有個來治前列腺炎中年人給女兒開家長會時突然變身,讓巡邏老師當逃課的學生抓住,關在辦公室教訓了一晚上。
還有個做注射美白的美妝博主,直播化妝時起身拿了個隔離霜,再坐下就變成了美少女,被觀衆投訴封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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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節極其嚴重,社會影響極壞,後果特別惡劣!
必須嚴抓嚴查!
幸虧幸虧!幸虧遇上魏三兒多說了幾句話,把我排到後面了!我連忙放下袖子,打算換家醫院再查,背後卻忽然有人哭起來,凄慘慘地說:“我可怎麽辦啊,我剛紮了針……”
我回頭一看,正是胳膊上還插着取血針的魏三兒。衛生局的人來得太急,抽血的護士沒顧上他,他索性把采血試管也帶出來了,擠到我們身後偷聽。
他專業就是小偷小摸,隐蔽性強,我們倆光顧着說話了,沒留神他什麽時候擠過來的。陸天宇也吓了一跳,又怕他哭聲太大引起病人騷亂,低聲安慰他:“不會傳上你的,那個感染者是半多月前取的血,潛伏期結束後陸續變異,才把這事鬧出來的。都這麽久了,針頭肯定換了好幾撥了,你放心吧。”
魏三兒還哭,我拍了他一把,低聲數落他:“哭什麽,你已經感染一種病毒了,就自動對其他的免疫,得不上!趕緊進去找人拔針,把針頭按緊了,不然紮透血管才要命!”
他這才知道害怕,趕緊去找人拔針頭。
陸天宇嘆了口氣:“你要減肥還是回家鍛煉吧,病人家屬都要炸了,這院長和上層得逮起來一批,醫院肯定也得徹底整改……”
對啊!有醫鬧!我好歹也是個輔警,得盡我一分力才行啊!我拉着陸天宇問:“人呢,我也得過去看看!”
魏三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擠過來,悲憤地說:“我也得找他們!我得當面啐他一臉!我要是變成了小蘿莉,也得把他們都感染上,還得讓他們免費給我做個好鼻子,不然這世上沒天理了!”
這家夥正糾纏着,外面忽然有人尖叫一聲:“有人要跳樓!”
我跟陸天宇對視一眼,都把頭扭向外面,豎耳聽着動靜,只聽又一道尖利的女聲喊道:“頂樓有個白大褂跨在樓道窗邊上,要往下跳!”
這間醫美醫院可不是那種三層四層的小樓,而是在一座商住兩用大樓裏包下了幾層,能坐電梯通到十一樓頂。要是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屍體基本就拾不起來了。陸天宇立刻往檢驗室跑,我想上去看看,又怕來不及,連忙拉了魏三兒一把:“你跑得快,你先上去看看,千萬別出人命!”
魏三兒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按着針眼,小聲嘟囔着“這樣的人死了都不冤枉”“我就知道他們家做的這破鼻子不行”,還是聽話地跑上樓了。
我打電話報了警,看電梯間堵得厲害,狠了狠心也進了安全出口,順着樓梯一層層爬上去。
空蕩蕩的樓梯間只聽見魏三兒的腳步聲,很快就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唯有我自己沉重的腳步和粗重的喘息,每跑一下膝蓋就嘎吱嘎吱地響。我現在是真後悔結婚之後就不好好運動,值夜時偷偷吃烤串、喝可樂了。
要是早點減肥……
唉,要是早調到超英管理辦公室,早種上病毒多好!我就能從外面飛上去,不用爬這個樓了!
我一邊爬一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竟真的爬上了十一層,只是爬上來時已經累得眼花耳鳴,汗水順着脖子往下灌了。
好在情況還不算不可收拾,一群白大褂圍在窗口,跨在窗框上那位還沒來得及跳樓。魏三兒按着止血棉,露着一個歪鼻子攔在他們面前,好說歹說勸病人家屬們別上手打人,幾個美少女領着彪形大漢和能打能罵的老太太們圍在樓口痛罵黑心醫院,恨不能立刻把大夫拉下來打一頓。
一位阿姨指着魏三兒的鼻子說:“你的鼻子也是讓這個黑心醫院的黑心大夫做壞了的吧?你怎麽還護着他們,咱們這些受害者應該站在一邊啊!”
“我這不是……”他摸了摸鼻子,眼中閃過一絲慚愧,剛搖搖頭,忽然又激動地跳起來:“我不好意思什麽,我鼻子不是他們弄壞的,可我也紮了感染針了啊!”
不好,這個不怎麽堅定的救人者也要被患者家屬忽悠到自己一隊裏!我拼命擠到激憤的家屬面前,抓住變節的魏三兒,攔在暴怒的人群,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大聲呼喊:“大家冷靜……別動手,警……警察馬上就到……”
幸虧我身上帶着輔警證,拿出來亮給他們看。群衆知道警察要管這事,總算冷靜了一點,不再喊打喊殺。我長出了口氣,回過頭對着後面瑟瑟發抖的白大褂扯扯嘴角,邊喘邊說:“我是鹿江分局……桃源街派出所……”
輔警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騎在窗口的白大褂好像突然受了刺激,扒開同事就往下跳。
我拼了老命跑上來,就是為了阻止這場慘劇,怎麽能眼睜睜看着他跳下去!
我猛地喊了一聲“魏三兒”,自己一擰腰一蹬腿朝窗口撲去。魏三兒雖然被美少女患者和家屬們蠱惑了一下,但還是明白什麽重什麽輕,在我一吼之下如閃電般轉身沖向窗戶,抱住了那位一腳跨在窗外的大夫的腰。
可他一着急又忘了控制速度,整個人就像一顆大炮砸到大夫腰上,只聽兩聲慘叫,原本跨在窗戶邊的大夫也被他砸了出去。
幸虧我對付超英病毒感染者一年多,別的沒練會,地堂十八滾……呸,就地一撲撲得還是相當熟練的,又是腰一擰腿一蹬,飛身上去抱住了一條大腿。
然後我就被那條腿拖着也沖到了窗邊,腰上的軟肉卡住窗框下緣,上半身搖搖晃晃地落在十一層外面。
天空晴朗,空氣怡人,馬路中央綠化帶做得還挺好。
底下兩個人嗷嗷亂叫,一個喊“放開我,我不活了”,一個喊“孟哥你抓緊了,我感覺又有點往下滑”,我才意識到自己抱的是魏三兒的腿,院長被魏三兒攔腰抱着,整個人倒吊在空中。
院長的眼鏡滑脫下去,剛落下時還能看見一道黑影,掉到地面連聲音都沒有。
而我,因為剛爬了十一層樓,胳膊也有點打顫。
6.
身後樓道裏的患者也好,病人家屬也好,都不鬧了。大夫們拽着我的T恤下擺和褲腰,拼命往後拉,我肚子上的肉卡在窗臺上,整個人窩成了一個尖角,腰上不好用力,只能豁出肉一點點往後蹭。
魏三兒哭着說:“孟哥您快點,我有恐高症,這麽吊着我不行啊!他還踹我!”
就在這飽受折磨的時刻,一對內褲外穿的蝙蝠俠和超人忽然飛過來,喊出了黃鐘大呂般動人的聲音:“大哥,打飛的嗎?”
我跟魏三兒同喊:“打,打,打!”
超人說:“起步價十五,你想去哪?”
哪兒也不去,給我們按進樓裏就行!
超人皺着眉說:“您這距離太短……您雖然是半個身子上來,也得給起步價啊,我們可是人肉馱您的,我們倆人馱仨也挺累的呢。”
我連連點頭,閉着眼說:“我給我給,您先把我們弄進去!”
兩位飛的司機頗有經驗,蝙蝠俠先托起院長往上一送,超人在中間托着魏三兒。背後的醫護人員和病人拉着我的褲子,先把我扯進了樓道,然後他們倆跟塞蔥一樣,一前一後地把魏三兒和院長塞進來。
我扒開魏三兒,牢牢按住院長,把他壓在樓梯平臺上,從錢包裏掏出五十塊錢。
畢竟是倆人分錢,我看了看他們,問道:“我就一張五十的,沒有零錢,你們是自己分錢還是我手機轉帳?”
超人笑着拿過錢:“我們倆就一家,給這個就行。平常我們都在前進大廈樓上等人,這是剛送人到旁邊小區,出來正好看見你們跳樓。要不給你留個電話,以後要用飛的直接找我們。”
前進大廈?超人,蝙蝠俠?兩位慢走!
我拿出照片和水筆,熱切地抓着他的手說:“兩位大哥給我簽個名吧,我媳婦喜歡超蝠好久了,就喜歡你們倆!”
倆人簽名業務也挺熟練,拿過照片和筆,笑了笑就要簽名,我連忙補了一句:“別簽本名,就簽超人和蝙蝠俠就行。”
他們的笑容不那麽真誠了。
簽完名、留了電話,兩人自然要走。我還是得挽留,畢竟是救了我們仨人,回頭公安機關也表揚他們。我把院長扔給白大褂們,笑着說:“兩位等會兒,你們見義勇為救了人,等警察過來會有表彰。還有你們辦黑‘飛的’,無照馱人,非法滞空的罰款……”
窗外兩個超英風一樣地飛走了,我的手還留在空中,無奈地說:“我是說就先不罰了,走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