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時刻替她着想的男人
阿芷放下筷子,淺笑着看着薛氏,“早就聽母親說起,陳家布料上的花飾,皆是由畫工了得的師傅繪制而成的,阿芷倒是想跟着讨教一二。”
薛氏大概是沒有料到,這個小女子口中,竟也能說出如此文绉绉的話來。
阿琛微微側頭,打量阿芷,見她一臉虔誠,又不像是有意“回擊”母親。
阿玫再次笑出了聲。
老太太一直沒有做聲,她知道薛氏話裏的意思,可阿芷也答得漂亮,她更加沒有必要去插嘴,都說婆婆難做,這豪門世家裏的婆婆,更加難做。
阿芷的回答,讓老太太意識到:阿芷不只是潑辣性子,她其實能看透一些東西,只是不願意去世故地處理。
“難得姑娘這樣好學,也好,我回頭交代吳師傅,讓他帶着你熟悉布坊的繪制工藝。”薛氏語氣平和道。
聽到“吳師傅”三個字,阿琛不由看了一眼母親。
阿玫是個藏不住事的性子,已然微微蹙了眉。
誰都知道,吳師傅是陳家布坊畫工中脾氣最差,性情最古怪的。
老太太依然不做聲,低頭吃着飯。
阿芷瞧得出薛氏的笑意意味深長,便知道這位吳師傅不是個好對付的家夥,可話已然說到這兒了,便不得不硬着頭皮接受。心想:再難對付,能難得過曾經用戒尺敲我手心的老夫子嗎?
阿芷雖然出身武家,可其父對于子女的文化教育,同樣重視,他自己沒有太多的文化,卻希望兒女能比他那一輩強,便花了重金,請了當地最有名氣的大儒來家裏開設私塾。
天性好動的阿芷,對于書本上的之乎者也,自然興趣大不過舞刀弄槍,可礙于父親的威逼,只能硬着頭皮去學,原本想着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豈料那位白胡須夫子,是個執拗性子,對待弟子的嚴苛,簡直超出了她的想象。頭一天布置下去的背誦內容,第二天清晨便會抽背,如若斷句忘句,打手心,已是最輕的懲罰。
幸好阿芷的武功底子不差,要不然,真不知如何度過那幾年的光景。
“阿芷淺學一二便可,毋須強求。”老太太終于發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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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芷聽了,笑眯眯地謝過老太太。
薛氏見阿芷面上未露絲毫懼色,不知是她當真畫工了得,還是本就是個心大過天的人,心中默念:縱使你天賦異禀,也斷不可能強過一個畫了幾十年的人。
阿琛給阿芷的碗裏,夾了一塊肉。
阿芷欣然接受,連謝字都省了,沖着阿琛展眉一笑,便算是謝過了。
他們二人已經熟絡至此了嗎?薛氏心中的不安,愈發重了。
阿琛注意到,阿芷看着那擺放在桌上的酒壺,時不時就會瞥上一眼,不由暗笑。
阿芷不能直截了當地要酒喝,幸好老太太說了句,“今日是念琛的生辰,是件喜事,不論男女,都多少飲上一兩杯吧。”
阿芷如獲大赦,接過丫頭遞上的杯盞,痛快地飲了一杯。
這天晚上,因為有酒可喝,阿芷的心情大好,暫時将什麽“吳師傅”抛在了腦後。
***
阿琛每日要去分布在縣城各處的布坊察看,其父近日去外地考察新的工藝,不在家中,阿琛因此每日都必須得去。
這一日他回到家中,穿過庭院,沒有見到阿芷的身影,才想起來她要跟着吳師傅學習繪圖。
縱然阿琛對于阿芷是心懷欣賞的,也見過她畫的紅魚,可畢竟繪制布料上的花飾,還是有難度的,阿琛對她,還是不免擔憂。
阿琛改變了原本的路線,去了後院的畫房。
老遠便聽見吳師傅的聲音,可因為還有其他人的聲音,聽不清他具體在說什麽。
阿琛走到畫房門口的時候。見吳師傅正激動地指着一張圖滔滔不絕着,旁邊圍了許多人。
這時才聽清他的話“這片葉子,你可別嫌它普通,沒有它的襯托,這朵花就沒有那麽美了!”
阿琛自然是先去尋找阿芷的身影。
阿芷呢?手裏舉着一只畫筆,站在人群邊上,朝裏面費勁地張望。
“讨論得這般熱烈。”阿琛插了句嘴。
衆人聞聲,自然會轉身看過來。
阿琛這才看清,阿芷的小臉上,有很明顯的幾道顏料印子。
陳家畫房的顏料,都是秘方調制的,不容易擦掉。
阿芷看見剛才說話的是阿琛,立刻展露笑顏。
阿琛看見她笑了,便也跟着笑了。
剛才聽吳師傅高談闊論的一堆人,看見阿琛笑了,都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雖然平日裏阿琛也待人溫和,可與現在的笑容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怎麽形容呢?笑容裏,多了更多的溫暖,發自內心的快樂從眼眸裏溢出來。
阿琛自己也不曾預想過,阿芷對于他來說,會成為這樣一種特別的存在。
從前在戲文裏看到男女情愛讓人欲生欲死,可卻未曾親身體驗過。
因陳家生意需要更多細心的勞工,因而雇傭了許多女子參與其中,因此,阿琛見過的女子,不在少數,也有面容姣好的女子,讓阿琛覺得賞心悅目,可卻未曾有過怦然的緊張感。
就像阿琛的奶奶說的那樣,阿琛的性子,一向太冷靜了。
平日裏,阿琛除了跟着父親學習打點布坊的事務,其餘的時間,多數是待在書房裏,這些年他閱讀過的書籍涉獵甚廣,可他也絕對不是一個書呆子,一些市面上不容易找到的豔俗讀物,他也是有所涉獵的,這些,自然是要背着長輩讀的。
認識阿琛的人只覺得他待人有禮,心思細膩,可卻不知,這和他讀了大量的書籍,密不可分,在書中見得多了,才會變得愈發包容,但凡存在的現象,必定有它的合理性,這是阿琛的人生觀念。
阿芷能和仆人們相處融洽,在阿琛看來,也是包容所致。
阿芷的見識,與阿琛不同,得益于她的祖父。
阿芷在家族排行老小,祖父因而更加疼愛她,祖父是個喜愛時常去戶外游玩之人,每逢這樣的時候,便會帶着阿芷一起前往。
“少爺回來了?”吳師傅是最後一個看到阿琛站在門口的人。
阿琛知道他是個愛畫如癡的人,并不同他計較。
“哎呀呀,您快來瞧瞧,阿芷姑娘畫的這幅,知道這種花的人都是少數,更別說還能憑着印象把它完整畫出來,雖然阿芷姑娘在布上作畫的功夫還得再練些時日,可能畫成這個程度,未來可期啊!”吳師傅一改往日的易怒性格,竟然笑得滿臉褶子。
仆人們也是頭一回見到他是這種模樣。
阿琛愈發覺得阿芷是個神奇的人物,她似乎能和任何人相處在一處。
阿琛走到那幅被懸挂起來的畫布。
淡紫色的花瓣,翠綠色的葉子,花瓣上的露珠,都畫得很仔細。
阿琛注意到,阿芷像個等待夫子點評的學生,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真得不錯。”阿琛給出了令阿芷欣喜的評價。
阿芷每次被阿琛溫柔相待,都會覺得有一種暖,從心底深處湧出來。
阿芷贏得吳師傅贊揚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薛氏耳朵裏。
薛氏覺得她對于阿芷還是低估了。
***
飯後,阿芷閑來無事,便在院子裏搗鼓她的熏香。
那是她自己用花粉制成的。
阿琛在庭院裏散步,看見坐在石桌前的阿芷,忍不住走了過去。
阿芷覺察到阿琛投向她的目光。
阿琛看見阿芷擺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阿芷聽到阿琛問她,便熱情地做起介紹。
阿琛覺得阿芷說這些的時候,思維敏捷,語言流暢,像是給夥伴介紹玩具時的孩提。
阿芷說着,将其中一瓶遞給阿琛。
簡單的一個舉動,往往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阿琛自己也不知道,阿芷給他的自制香薰,會和他這幾日服用的丹丸藥性相沖……
當天夜裏,阿琛便咳嗽難忍。
聞訊而來的薛氏,看見阿琛的狀況,自然會問仆人他今日接觸了什麽。
阿芷給阿琛遞瓷瓶的時候,是在院子裏,很多人都看到了。
阿芷聽了大夫的話,是藥性相沖的草木引起的,不禁內疚起來。
阿琛因為長時間的咳嗽,嗓子都啞了,可還是不忘安慰阿芷。
薛氏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氣憤,對阿芷說話的語氣甚是不友好。
“煩請阿芷姑娘以後不要随意給阿琛送什麽東西,尤其是吃食和貼身用物……”
阿芷聽了這樣的指責,心裏自然會不悅,可想到阿琛是因為自己的那一瓶香薰導致舊疾發作,便覺得确實是自己不太地道。
阿芷也是現在才知道阿琛的身體狀況。
阿琛擔心,當阿芷知曉了他的身體狀況,會不會覺得他對她是有所隐瞞的?
這時的阿芷還沒有功夫去想那麽多,再者說,她也并不知道在阿琛心裏,早已認定她是他的未婚妻。
阿琛不知,當阿芷知曉她要嫁給他的這場約定,是否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