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姑娘,衣服可收拾妥當了?”纏枝從外頭進來就見着相思穿着一身鵝黃的暗紋襖裙坐在梳妝臺前,石榴給她插着幾支并不明顯的簪子。
“纏枝姐姐來了……”石榴又給相思加了對米粒珠的耳釘。
纏枝見着相思如此打扮,不由湧起一絲擔憂道:“姑娘,您這一身平日穿着還好,但今兒可是咱們老爺的喜慶日子。”
“姑且不說就是個妾室進門,我大伯這裏還守着孝呢,就連襲爵那麽大的事情也只是家人坐在一處小小聚了一場。”相思照了照鏡子,笑笑道:“我這般打扮已經算是得體了,再說我一個孩子,誰會多加注意。”
然而纏枝卻覺着姑娘有些太看輕自己,最近也不知道老太太着了什麽風,不但将姑娘院子裏的下人叫來仔細敲打了一通,還順手又塞了幾個粗使嬷嬷過來,前些日子老爺也開始關心起自家姑娘,不但補了之前月銀,還送了屋裏的擺設,差點沒驚掉她們的下巴。就今天這樣忙亂的日子,若是往常,恐怕姑娘去不去都不會有人關心,但是今兒一早老太太就派了人過去催促,讓她們去大房将姑娘接過去觀禮。
“姑娘,老太太最近有些不大對勁。”纏枝性子嚴謹又是個忠心的,有些話本不該她這個做丫頭的多嘴,可她年紀長又一直忠于太太,所以不得不委婉的提醒。
相思以為老太太又作什麽妖,便問道:“可是她又做什麽了?”
“老太太最近……好似特別關心姑娘。”纏枝措辭格外小心,她總不好說原先老太太壓根不重視自家姑娘,現下卻跟變了個人似的。
相思一愣,仔細想想似乎她也沒做什麽值得老太太惦記的,就算之前她送的那些東西也不過适當,怎麽也不會紅了老太太的眼。
“我知道了。”相思摸不着頭腦就準備過去再做打算。
可是纏枝卻還有些猶豫,似乎仍有話說。
“纏枝姐姐可是有什麽心事?”相思一眼看出,便問道。
纏枝咬咬唇,捏了衣角忐忑道:“今兒這樣的日子,太太怕是心裏不好受,姑娘要不要過去看看。”
相思笑容變淺,她知道纏枝跟着太太很長時間,也知道她忠心的個性,再說她身為太太的嫡親女兒在旁人看來哪來的隔夜仇,這所謂“大敵當前”她們就更應該報成一團,怎麽也不能讓人看輕她們正房。
然而事情不是纏枝想象成那樣就會變成那樣的,相思用了一輩子都沒暖起母親對她的情意,又憑什麽覺得重回一世,母親就會重新學會母愛還有擁有理智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下輩子,她不敢賭了。
“這樣的日子,怕是父親……說起來也是我不孝。”說了這話,相思都覺着自己虛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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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枝到松了口氣,溫柔的看着相思道:“哪裏話,以往若不是姑娘,太太得吃多少虧,其實太太心裏都念着呢。”
相思只是低下頭,好似不好意思。
就連下人都能感受到,看的到,可惜她的母親這輩子都不會明白。
相思并沒有和大房的姐妹一同前去,她到底是二房的姑娘,總要早一步過去,就算不能招呼客人也是要在一些客人面前露露臉,配合的回上幾句。
相思到的時候,客人還不多,老太太本就沒有什麽地方走動,能說話的不過是以往有過交際的,地位差不多的,還有些就是老太爺曾經的舊友家眷,雖然不親密,這時候也可以請來說說話撐撐場面。只是來的都不是什麽大家族的,這畢竟只是納妾又不是娶新人,就連四叔公也不過派個下人過來問了幾句,送了東西。
只是那下人臨行前,居然囑咐相思過些日子去誠平伯府上坐坐,說是叔祖母近來常常念叨她。
相思當着衆人只能腼腆應聲,她已經猜到這是大房想将她留在京都鋪的第二條路。上次伯娘說要帶她去看什麽老神醫,她就明白大房這是有了主意了。
然而,這屋裏除了她,其他人卻不這麽想,不知道孟二老爺有意将相思送入宮的只當相思巴結上了大房,誠平伯是為了和大房交好才順帶邀請相思的,自然私下一通嫉妒。可老太太、孟二老爺以及偷偷知道長輩心思的孟若饴到生出了另外一番心思。
老太太故意借口回去換了身衣裳,孟二老爺進了屋就走到她身邊得意道:“母親可瞧見了?那頭老太監剛剛生了那個意思,那頭誠平伯府就跟生了個狗鼻子一樣,巴巴的來請咱們家二娘。”
“你确定他們是知道了那事兒,才來找相思的?”老太太這幾日确實一改以往厭惡,試着想要接納這個孫女,但到底曾經的固有想法已經形成,這私下琢磨總覺着這事兒懸的很,若換成孟桂芝她才是真正的高興。
“母親!”孟二老爺不滿自己母親的态度,生怕這老太太脾氣上來又将相思推遠了,那萬一日後真的不親近了,他還怎麽攏住女兒的心?可別壞了他的大事!
老太太瞧他。
孟二老爺忍着氣小聲道:“您說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這次送的禮可不輕!按照他們的那個心思,咱不就納個妾麽,若是往日誰會給咱送禮呢?”
老太太也琢磨出味兒來,這誠平伯別看和大房都是伯爵,但人家可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世家,與他們這可是後攀上的親,再說人家之前還是侯爺呢!她一向敬畏的很,所以從來不敢厚着臉皮去找那位老嫂子要好處,這也算是那家第一次給他們好臉了,也難怪兒子坐不住了。
這相思到底走了什麽大運?
“那讓她去麽?”老太太也沒了主意。
“去啊!為什麽不去,母親您看着,他們現在都把着咱們姑娘,等咱們姑娘入了宮得了寵,他們就該巴結咱們了。到時候什麽氏族什麽老世家,都得看咱們臉色!”孟二老爺穿着喜袍坐在椅子上笑容忍都忍不住。
“那感情好!”老太太旁的不懂,壓別人一頭那才是好,她什麽都舍得!
“母親也別老嫌棄二娘,她對咱們也是真心孝敬,您瞧着,今兒回來私下不又孝敬您老了麽?”孟二老爺絕口不提女兒也給他送了不少好東西。
老太太想想她今兒剛得手的東西,也緩和了不少,直道:“虧得不像她那個娘,也罷,只要真是個造化大的,我還能不認她?”
相思不知道那位大家長已經将一件不算大的事情琢磨出花來,她在廳裏坐了一會兒就想回去了,畢竟是個納妾,那頭轎子一到送到院子裏,父親前頭陪着喝兩盅也就算了,女人家随便吃吃也就成了,沒有正經娶親來的繁瑣。
只是她剛出門,就見一個丫頭跑了過來哭道:“三姑娘你快去看看吧,那頭五姑娘掉冰窟窿裏了。”
相思大驚,趕緊問道:“可是大房那頭的五姑娘?”
“可不就是麽,這可怎麽好,萬一出了事兒咱們這些下人可都不要活了!”那丫頭扯着相思的袖子道:“奴婢遍尋不到老太太和老爺,太太那頭院子門又鎖了,梅姨娘好像到前頭去了,奴婢實在找不着人了!”
相思左看右看到真沒看到什麽主事的,就連管家人都不見了。她不敢賭,畢竟那邊大姐姐和孟塵惜确實說是要來的,這萬一真的掉進冰池子裏了,後果她都不敢想。
“走吧,前頭帶路。”相思還是留了個心眼道:“纏枝姐姐陪着我去,石榴你去找幾個有力氣的嬷嬷帶上杆子。”
石榴知道纏枝比自己年紀大,能護着姑娘,便連連應下轉身去了。
相思轉過去跟着那個小丫頭直奔池塘。
孟家二房确實有個池塘,和外頭是通的到是活水,只是夏季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種上荷花,到了秋季不過撈撈枯葉也沒什麽用處,如今到了冬天到是有人把凍上的冰面撬開一兩處,有時候還能從裏頭捕上從河道裏誤游進來的傻魚。
相思之所以有些擔心,是因為這個池子與大房那個原先是相通的,後來被堵上了,所以離着大房最近,大房的人指不定就會從這裏過來,孟塵惜偶爾又喜歡到處看看,要是真掉下去了也難說。
等着相思走過去,亭子上已經站了幾個丫頭,一見相思過來忙道:“剛剛那頭大姑娘過去叫人了,讓奴婢們這裏盯着,姑娘快過來看看吧,那頭五姑娘就是從這個窟窿裏掉進去的。”
相思快步走過去,拎着裙子靠在亭子的護欄上,果然看見下頭有個冰窟窿,應該是一早有人想要撈魚在這裏新鑿的,冰窟窿裏頭水流緩動可什麽都看不見。
“這可怎麽辦啊,天氣那麽冷,這掉下去了還能上來麽?”一個丫頭急得直哭。
“出什麽事兒了?”
相思一回頭就見着孟若饴帶着貼身丫頭走了過來,神色匆匆。
相思不理會她,轉身又往冰窟窿那裏瞧。
孟若饴上了亭子,就占在相思的身後,她朝着身邊的丫頭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丫頭立刻擋住了剩餘丫頭的目光。孟若饴深吸了一口氣,緩步朝着相思逼近,慢慢伸出一只手。